两周前。
杀手在黎明时醒来,随后初升的阳光便透过帘幕倾泻而入,在他眼中亮起白色的火光。过不一会儿,他的房子就会暖和起来,但当他穿起衣服,又从床上扯下披巾裹在身上的时候,却感觉四下的寂静里蕴含着几分清冷的寒意。
他在另一个房间里准备好他最后的面包和水果,开始慢慢地进食,杀手在沉思,他在为即将到来的任务清理脑中的思绪。这花了他很长时间,但他的思想和身体已经准备好了——他的刀锋锐利无比。
吃完饭后他做了最后的准备工作:查阅地图。铜镜中显现出他侧脸上十字交叉的疤痕,他一直用这面铜镜给自己的眼窝涂抹眼影,借此来抵御耀眼的阳光。
伊塞特、荷鲁斯与阿努比斯会对他微笑吗?他寻思着。
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他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才赶到位于赫贝努的农庄,这是一片建在沙地里的建筑,农庄里有牲口栏,还有一排泛着白光的换洗衣物。自信的杀手藏身在高低不平的沙地后面,他在一簇棕榈树前停下脚步,把坐骑拴在一棵树的树荫下面。他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皮革水袋,又检查了一下太阳的位置,前进的时候他要确保太阳一直都在他背后的方向,杀手在沙漠里找到一块大小合适的凹地,随后他挖出一个凹坑,自己躲了进去。他把披巾盖在身上安顿下来,默默地等待着。
就在那里。农舍里有了动静,一个男人,不,是一个女人的身影在向水车井走去。她提着一只大水桶,杀手眯起眼睛观察着她走路的样子,女人的动作非常的简练、克制。他看着她装满了水桶,把桶搁在井沿上,然后把双手架在髋部站着等了一会儿。过了一会儿,她把双手捧在嘴边,在微风中呼唤着一个名字。
埃贝!
他的目标名叫埃姆萨夫,他要么是在别的地方——在镇子里照料他没见到的庄稼——要么就根本不在家。农舍里出现了一个男孩的身影,这肯定就是埃贝了。杀手看着两人走去劳作,他们从井沿上提起另一只水桶,然后把它们带回农舍。他们用小一些的水桶灌满了牲口的饮水槽,山羊低下头开始喝水。远处的平原上,他们的观察者也跟着喝了一口水。
他一直待在凹坑里,直到他确信埃姆萨夫并不在这里,农舍里只有女人和男孩,随后他弓着身子爬起来,全速冲刺跑了过去。他气喘吁吁地跑到农舍,背靠在泥砖墙上站着。透过一扇朝向后方的窗户,杀手听见了母子二人进食的声音。他听到了“父亲”这个词。在母亲的回答里又传来一句“很快会回来”。
现在杀手闭上眼睛沉思起来。这是个障碍——一个小障碍,但仍然是个障碍。埃姆萨夫是不是有所警觉了?
不,不是因为他的到来。如果是那样的话,埃姆萨夫会留下来保护他的家人。他肯定是注意到了什么。是为了警告其他人所以才匆忙离开,还是要着手执行什么任务?等他追上埃姆萨夫的时候会搞清楚的,他决定暂时不考虑这件事。
时间,现在时间就是一切,时间是他的敌人。
他脱下凉鞋,踩着滚烫的沙子蹑手蹑脚地在农舍周围移动,杀手俯身从窗户下面溜了过去,直到抵达正门入口。他在门口站好位置,身子紧贴着墙,他仔细聆听屋里的动静,默默判断着男孩和他母亲的位置。他从腰带上抽出小刀,把刀柄上垂下的皮索往手腕上绕了几圈。
他等待着,数着脚步声。
就是现在!
他把门帘推到一边,利落地走进农舍,从背后抓住女人,把刀架在她脖子上,这场短暂的打斗只用了几秒钟就结束了。
在房间的另一头,埃贝也听到了动静,他转过身来,只看见一个脸上疤痕累累的男人拿着一把刀抵着他的母亲。男孩的头发邋里邋遢,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一只手上拿着一只盘子,盘子里放着一把刀,男孩的目光盯着房间的尽头。
“没有人需要受伤。”杀手说道。这是个谎言,女人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孩子,把盘子放下,手放在肚子上。”
“别这么做,埃贝!”那女人说,她的声音紧张又坚决。
“我可不是在开玩笑,”他警告道,为了表明他的决心,他把刀刃刺进了她的肌肤。她的伤口里渗出鲜血,流到了杀手的手腕上。
“把盘子放下。”他重复道。
“记住爸爸说的话,”女人喘息着说,“快跑,埃贝。从窗户出去。你能跑过他的。他肯定有匹马,找到他的马快跑。”她抬起手抓住他的胳膊,稳住她自己的身体。
杀手摇了摇头。“你敢动一步我就划开她的喉咙。现在照我说的做。”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如电光石火一般:埃贝的手腕一弹,盘子就飞了出去,摔碎在石头上。那把刀出现在他另一只手里,他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了刀刃,手腕一甩,小刀便旋转着向杀手飞了过去。与此同时,男孩的母亲也行动起来,她身子一扭,牙齿咬进了袭击者的胳膊。
埃贝的飞刀扔得不错,可杀手身子一闪避开了,飞刀几乎完全落空,只在他肩膀上留下一道轻微的擦伤。男孩的母亲用胳膊肘击他的肋骨,一次,两次。这种结实有力的攻击相当精明。她也受过训练。现在他别无选择,只能解决他们两个了。他很快就做出了选择,在她试图第三次攻击他的同时划开了她的喉咙,然后就着这个前后摇摆的动作,他把自己的匕首朝男孩扔了过去,埃贝向前扑了过来,显然是想要帮助他的母亲对付他。
男孩离得很近,很容易瞄准。年轻的埃贝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脖子,匕首从那里插了进去,血液飞溅,然后从伤口喷涌而出,他跪倒在地,随后向一边倒了下去。母与子在石板上紧挨着对方死去。
杀手歪着脑袋,看着鲜血在他的两位受害人之间渐渐汇成一摊血泊,血液混合在一起,慢慢渗透到泥地里。他撇了撇嘴唇,这个简短的动作是他烦躁不安时下意识的反应。他本想留他们再活一段时间,让他好好审问一下。可他们选择搏斗打乱了他的计划。他们以死为埃姆萨夫赢得了时间,甚至有可能是逃跑的机会。
杀手比翁叹了口气,稍稍皱起了眉头。他们真是矛盾。
他一路追踪,跟着埃姆萨夫踏上了通往伊普的路。
他的猎物无疑是个好手。当有车队或者商人经过的时候,他会跟随他们的脚步,而当他自己的踪迹有可能会成为道路上唯一的痕迹时,他又会长时间滞留在野地里。可尽管他怀疑自己被人跟踪了,埃姆萨夫还是花了太长的时间来验证他的猜测,等到他开始行动的时候,杀手已经预料到了他的计划。
当他从远处看到猎人小屋,却没有发现埃姆萨夫的踪迹时,杀手就知道这地方设了一个陷阱。他也会设这样的陷阱。知晓了这一点,也就意味着埃姆萨夫的命运几乎已经注定了。
在靠近麦田离河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他遇到了一个骑着驴的旅行者,驴身上满载着花瓶。他猜测远方那些人影的轮廓是田地里的工人,但他们的距离太远了,看不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你好!”旅行者愉快地喊道。杀手跳下马匹向他走去,他把匕首藏在披巾下面看不到的地方。旅行者举起一只手遮在眼睛上方。“我能为你做什——”他开口说道,但这句亲切、愉快的问候他永远也没能说完。
杀手引导着被血腥味吓得烦躁不安的驴,让它继续背着死去主人的尸体折回猎人小屋。在小屋看不见的隐蔽处,他把尸体转移到自己的马背上,用绳索和巧妙的绳结做好了准备工作,绳结会在合适的条件下解开,死亡带来的僵直让尸体直立在马背上,最后,他把披巾披在了尸体上,朝后站了站欣赏他的作品。
马匹带着死去的骑手出发了,与此同时,杀手也开始围绕着小屋前后,从外侧绕了一个大圈。他从远处看见尸体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埃姆萨夫的箭射中了尸体的脖子。
陷阱已经设好了。
过了一会儿,埃姆萨夫俯身从小屋里钻了出来,杀手也从后方靠了过去,他也等待着埃姆萨夫。他用刀从埃姆萨夫的脖子根割断了他的脊柱,让他只能看和说话,随后他蹲了下来,开始问话。
“你们这些人剩下的都在哪儿?”他问道。
埃姆萨夫用会意、悲伤的眼神盯着他,杀手再一次恼怒起来。这一家人都是同样的德行,他清楚自己是在浪费时间。他把匕首刺进埃姆萨夫的眼窝,然后用他的衣服把刀擦干净。在平原上,秃鹫已经开始在旅行者的尸体上停留。他懒散地看着它们,在出发之前稍事休息了一会儿。很快这些鸟儿也会发现埃姆萨夫。死亡与重生,永无止境的循环。
过了一会儿,杀手在埃姆萨夫的行李中找到了徽章,把它放进了自己的背包里。
任务完成了,至少现在是完成了。
比翁舒展身体,做了个深呼吸。他把武器清理干净,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启程去回报任务。他会接到他的下一个指令,去寻找新的杀戮目标,游戏将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