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府古称会稽,传说乃是大禹治水时召集天下诸侯商议事情之所。《史记》中有谓:“或言禹会诸侯江南,计功而崩,因葬焉,命曰会稽。会稽者,会计也。”此地一直是国之通都大邑,人杰地灵,文风极盛。府中的卧龙山西岗,有一个稽山书院,乃是宋时名臣范仲淹知越州时所建,四方受业者甚众。后来朱熹亦曾来此讲学,更使稽山书院名闻遐迩。到了元时败落下来,但就在两年前,绍兴知府南大吉与山阴县令吴瀛重修书院,拓建了明德堂与尊经阁两处,广邀名师,八方学子纷纷前来求学,稽山书院更胜旧观。如今书院中学子众多,除了附近之处,南至湖广,北至直隶,单是各处前来听讲的学者,长年都有三四百人之多。
稽山书院的司阍姓吴,是个六十余岁的精瘦老者。别处司阍不过是做些启门掩关、应呼传唤的事,但稽山书院隐隐然已是天下第一书院,老吴也沾了几分书卷气,平时也好读书。只不过学子读的是四书五经,老吴读的却是消闲说部。此时正拿了本庸愚子序、修髯子引的《三国志通俗演义》在翻。这书印出了也没几年,书页还是簇新的。老吴正看卷十的《诸葛亮计伏周瑜》那一节看得入神,忽听得门口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心知定是有学子来求学了。稽山书院亦是禀持至圣先师“有教无类”之说,对求学之人来者不拒,只须挂个号便可。老吴心思都在书上,也不抬头,顺手将一旁的名册往前推了推,说道:“签个名吧。”
传来了一些细碎的声响,访客定是在签字了。待名册推回到面前,老吴这才意犹未尽地将手指夹在了草船借箭那一页上,一边抬头一边道:“你要找哪位……”可头刚一抬起,便不由一怔,眼前竟然空无一人。他只道是听差了,低头一看,却见名册上原先那最后一列左边,有人添写了几字,字迹甚是秀气,写的是“寻友”二字,只不过签的不是名字,而是个花押。
花押其实也算签名,只不过一般是签在账簿文书上的,因为花押极其复杂,若非知道真正含义,寻常人极难伪造。可书院的名册又没什么银钱往来,此人真不知是为什么签了个花押,又不说寻访的是谁,而自己居然连门都不进。老吴心想只怕是哪个爱玩闹的生徒来捉弄自己的,嘟囔着咒骂了一句,也没放在心上,便又去看卧龙先生与周公谨的斗智去了。
老吴根本不认得这花押,自不知那实是心社的密文。秦时曾刺杀秦始皇的魏羽尝集结同道,聚而为社,此后代代相传,不绝如缕。为掩人耳目,各代称谓不一,现在便称为心社。因为社中人员众多,又总是在暗中行动,往往同处一社而不相识,若是以密文联系,又往往太过引人注目,因此有一代宗师突发奇想,发明了这种花押样式的密文。这样纵然被人怀疑,也只以为随意写的几句正文中有什么微言大义,却不知那一团繁复无比的线条组成的花押才是真正的密文。而心社每一个新加入的成员第一件事,便是学习这种密文。
来稽山书院留下这花押的,正是少芸。这一日中夜,少芸站在了卧龙山北麓一株大树的树枝上,望着远处西南边的稽山书院。
心社最后的那位夫子,真的会依言来找我吗?
她默默想着。遵照朱九渊先生临终前的遗言,白天在司阍名册上留下那个花押后,她趁着夜色来到了这里。然而少芸实在没有太大的把握确认心社最后的那位夫子能够逃脱八虎的搜捕。朱先生和自己虽然远遁泰西,但朱先生仍然在威尼斯被他们追上。而在佛罗伦萨,如非埃齐奥先生的帮助,自己也未必能逃过最后一波的追杀。去国两年,她实在有些担心那位夫子已经不在世上了。
夜空中忽然传来了扑翅之声,一只鸟极快地飞过。只是在这么暗的暮色中,根本看不清那是只什么鸟。
该往哪里去?
手扶住树技,少芸在黑暗中沉默着。穿着这身斗篷,她的身影也仿佛融入了黑暗里。
把她引入心社的,其实并不是朱九渊先生,而是这位夫子。少芸还记得自己在后宫的那段日子,那一年的暮春,陛下突然驾崩,宫中一片混乱,已被封为惠妃的少芸也感到极其茫然。
陛下虽然将她封为妃子,却一直视她为玩伴,让她凭借着轻盈灵活的身手去捉弄那些大臣和宦官,以之取乐。也正是那时她发现了张公公的阴谋,若不是被那位夫子救出,当时她就会被张公公灭了口。夫子将她引入心社,把靴刃也传给了她之后又把她交给了朱先生,就此不知所踪了。她却一直不知那位夫子的真面目,也不知他究竟是谁,甚至怀疑夫子已经死了。毕竟张公公权倾一时,如今更是一手遮天。朱先生带自己前往意大利,即是为了避祸,可张公公的人居然也能阴魂不散地一路追踪。心社的人几乎已经被张公公消灭殆尽……除了那位夫子。
当朱先生在临终前告诉她,夫子还在人世时,少芸仿佛在黑暗跋涉了漫长一段路后终于见到了一点亮光。要重建心社,凭自己一个人实在很难,但有夫子在,希望就要大得多。毕竟,想让死灰能够复燃,一颗火种是远远不够的。
她正想着,耳畔忽地听到左侧草丛中传来一阵细微的声息。虽然声音十分轻微,但在这夜深人寂之际,她听得十分清楚。她沉声道:“夫子,是你吗?”右手却已握住了背后的剑柄。
自从先帝去世后,她的性命几乎一直都悬在刀口之下,也让她养成了无时不敢大意的习惯。她的手刚碰到剑柄,眼前忽地有一道冷冷的微光一闪,直如匹练般直卷上来。
剑气!
几乎在一瞬间,少芸便已拔出了长剑。她不知道草丛中跃出的这人究竟何时来到此处,居然能让自己如此之久都未曾发觉,可见此人不是易与之辈。看这人的出手,纵然不是八虎中人,也定是张公公手下的干将。
她刚拔出长剑,脚下便传来了一阵彻骨的阴寒。那人出手之快,果然惊人,随着剑气一掠而过,“嚓”一声响,少芸方才站立着的那根手臂粗细的树枝仿佛腐泥般从中断裂。若少芸仍然站在这树枝上,定然会立足不稳,直摔下来,但她右手一拔出长剑,左手已搭住了头顶一根树枝。虽然仅是两根手指搭在那树枝上,少芸的身体却轻得如一缕风,一翻身便踏了上去。
她闪得快,可是从草丛中飞出的那道剑光却更快。斩断了少芸先前所立的树枝后,去势不衰,竟然仍旧破空直上,趁着少芸立足未定,将这根树枝也一下斩断。随着连断两枝,剑气终已显出颓势,只是剑光忽地横了过来,斜斜扫过。这一剑虽然已是余势,却阴毒无比——第二根树枝断后,少芸定然会落下来,如此剑势正好扫在少芸腿上,轻则她遭受重创,重者只怕小腿都会如树枝般被斩断。
草丛中跃起这人自觉胜券在握,这一剑已是十拿九稳,嘴角不禁浮起了一丝冷笑。此人性情残忍,与人相抗时出手狠辣,往往要断人肢体。此番虽然奉命追踪少芸,暂时不能杀她,却并不是不能伤她。如果少芸不曾发现他,那他还会隐藏下去。可现在已然现身,他出手便不留分毫余地。至于少芸双足被斩后会不会因此失血过多而死,他也根本不去顾及了。
这一剑如白虹经天,就算周围尽是一片黑暗,仍是出奇地亮。只是剑锋到处,却并不如此人预想的那样斩入了人体,剑锋切入的却是坚硬的树干。
“啪”一声,木屑纷飞,这人的长剑掠过了少芸的脚底,正斩在了那棵大树上。这把剑锋利之极,这一剑斩出时力量也极大,因此剑锋一入树干,仿佛被树干的切口咬住了一般,一时间已拔不出来。他一剑失手,少芸的剑却已自上而下,直刺向此人的眉心。这人拔不出长剑,却也当机立断,一下松开了剑柄,右手食中二指向回一缩。他的手指灵活得似乎能够往任何方向转动,在袖口处轻轻一拨,一把短剑突地从袖中跃出,如活物般跳进了他的掌中,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当”一声格开了少芸的剑。这必杀的一剑虽被挡住,但他身体悬空,方才全然是凭着一股上冲之势,现在势头已竭,人径直落下来。这人当真了得,身体猛然一沉,下落之势顿时加快了一倍有余。
势在必得的一剑落了空,便如下棋时在关键之处落错一子,自是满盘皆输。这人的本领不凡,心思也大为敏捷,心知如在空中交手,少芸在上,自己在下,又没有长剑,只能是个左支右绌之局。就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间,这人打定了主意,知既然已失先手,索性抢先一步踩上地面。虽然仅仅是极短的一霎,那自己脚踏实地,少芸却身在空中,如此就算是一柄短剑也能抢回上风。
这人算度极精,身手也好,说时迟,那时快,人已稳稳落到了地面。站立甫定,这人的心神也一下定了下来,右手护住头面,左手食中二指同样往袖中一探,也摸出一把短剑来。他知道对手用的是长剑,又借着下落时的破竹之势,要守是根本守不住的。他只需要挡住少芸那雷霆之势的一剑即可,只消格开了这一剑,他左手的短剑便会发出真正致命的一击。
“叮”一声,少芸的长剑已与那人的右手短剑交击在一处。这人只觉少芸的剑势竟是轻得异常,但百忙中也顾不上再去想这些,人不退反进,左手剑反手斜刺而上。这个时候他已是中门大开,不过少芸人还不曾落地,根本无法变换身形,就算前心毫不设防,少芸也不可能再向他攻击了。
死吧。
这人差点儿将这两个字说出口来。少芸的剑术已然超出了他的估计,不过人的力量终究有其极限。现在自己已经站立在地,纵然立足尚是不稳,可少芸却是身在空中,不可能再变换身形了。
他的左手剑眼见便要刺入少芸的肩头,左肩头却是一阵刺痛,却是少芸的剑刺入了他肩胛骨下。这地方虽不致命,但此处一受伤,整条手臂便用不出力量来。他没想到少芸的剑一快至此,左手短剑已递不出去。他一咬牙,不退反进,右手短剑不再护着前心,反手便刺了出去。
这已经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招数了。少芸出手之快,已然超过了他的估计,现在左肩受创,半边身子等同残废,再斗下去有输无赢,唯一的办法就是不顾一切地抢攻。古语有云:两强相遇勇者胜。此人更是有视性命若敝履的决绝,也根本不在乎会受多大的伤,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了眼前这敌人。
他已算定,少芸人在空中,纵然一剑刺伤自己,拼着这一条左臂不要,右手短剑正好刺到少芸的前心。只是这人出手快极,一剑刺出,却又是落了个空,少芸竟然并不曾落下来。
不可能!这人险些就要叫出声来。一个人怎么能悬在半空中不落下来?除非真是神仙了。只是这人两剑都落了空,已没了回天之力,“嚓”一下,少芸的剑极快地在他右肩上又是一点。这人双肩齐伤,两臂都再不能用,一个踉跄,退后两步,却仍是怔怔地站立,一副既是不甘,又是愤怒的神情。
此时少芸的身形才轻轻地落下地来。她能停在空中,自然不是因为会仙术,而是她左手的绳镖。这绳镖长有数尺,绳索虽细,却是以天蚕丝揉合了鹿筋而成,坚韧异常。那还是她被先帝叫去侍卫豹房时所得之物,不要说少芸这等七十余斤重的身体,便是一个两百斤的壮汉,也一样承得住。而少芸因为身体灵便,绳镖用得更是纯熟,几乎成了她手臂的延长。方才草丛中那人暴起出剑之时,她便已取出绳镖挂在了上方的树枝上,因此虽然第二根树枝也被那人斩断,对她来说其实根本没什么妨碍。倒是这人先入为主,只道少芸定会摔落下来,结果一着失手,满盘皆输,虽然有一身高强剑术,却被少芸伤了双臂,已然等如废人。
杀了他?少芸有些犹豫。她并不是不曾杀过人,但在朱九渊先生被杀之前,她从来不曾杀过一人。正是朱先生的死让她开了杀戒,可现在对手已经全无还手之力,这样子杀了他,少芸当真有点下不了手。
正在她略一犹豫的当口,这人却毫不迟疑,转身便逃。他双臂都已用不出力量,可双脚却是毫发无伤,跑得极快,转眼间便逃到了数尺外。少芸心知若被他逃掉定是后患无穷,她一个箭步追了过去,长剑刺向那人的背心。
这一剑刺的,却是那人的右肩胛处。直到这时候,少芸仍然不想痛下杀手。此时这人已经逃到了一棵大樟树下,少芸的剑正要刺入他身体的时候,树的另一侧却突然间飞出一道剑光。
这人先前一直都不现身,就算方才同伴差点儿在少芸手下丢了性命也仍是按兵不动。在这个时候才出手,自是因为少芸剑势已老,人又在大树的另一侧,此时出手,正是攻其不备,趁虚而入。少芸也根本没料到树后居然还会有个人,心头一沉。现在已无余暇再去追杀那逃走之人了,就算想闪过此人的暗算,她也毫无把握。只是无论如何,都唯有一试。
此时回剑挡格,自是根本办不到了,但少芸的身体却远较常人灵活。当树后那人的长剑刺来时,她的身体忽地一折,便如柳枝般扭转过来,以几非人力所能的姿势,堪堪闪过了剑锋。虽然闪过这一剑,但少芸亦觉得浑身一阵阴寒。
八虎手下的杀手,她并不是第一次遇到。最险一次,便是在佛罗伦萨遇到的那个了。朱夫子也折在那人手下,那人还一直阴魂不散,从威尼斯追赶自己到了佛罗伦萨。最后她若不是经过了埃齐奥的指点,只怕仍不是那人的对手。当时少芸认为那人恐怕便是八虎手下的第一杀手了,但眼前这人分明要更胜一筹。她虽然闪过了一剑,但对手的剑若是顺势变刺为削,便会在自己身上割出一道极深的伤口。就算明知会有这结果,少芸也已别无他法,只有两害择其轻,盼着这一剑伤得不要那么重,自己还能有遁走之力。
那人的剑果然侧了过来,径直削向少芸的腰间。少芸已然躲无可躲,一瞬间反倒一切都变得极慢。
风在缓缓流动,一片树叶停在空中,以蚂蚁一般的速度下坠。在这一片黏稠迟滞之中,有一道微微的亮光忽地自一侧飞了出来,鬼使神差地插入了那人的剑下。
太快了。少芸根本听不到双剑交击的声音,只能看到两把利剑的剑锋在交错时击出的几星火花。只是被这突然伸出的剑锋一格,那必杀的一剑已被化解。少芸趁着这一瞬间闪出了数尺,不由长长地吁了口气。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两个黑影已交错在一处,剑锋格击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动不动的黑影。
少芸已然屏住了呼吸,方才被少芸刺伤了双肩的人居然也忘了逃走,也站在树边看着这两个黑影。黑暗中实是看不清这两人面目,只觉树后杀出那人要矮一些,而救了少芸那人则要高些。偷袭少芸之人已是形同鬼魅,而出手相救之人更是有鬼神不测之机,便是少芸也不知他究竟是如何出来的。
“啪”一声,却是矮些的那人倒在了地上。少芸刚松了口气,眼前又是一亮,却是一道剑光飞过,直取树下之人。这人见到同伴倒地,本来便震惊不已,正待要逃,却哪里还来得及,只是低低呼了一声,便倒在了地上。就在他倒下的一刻,手中突然飞起一点亮光,直射天际,“啪”一声炸开。
是烟花!
少芸心下一沉。此时救下少芸之人已大步走到树下,从那死人身上拔出长剑,在尸身上擦了擦,转身低低道:“惠妃娘娘,高凤的接应马上就到,快随我来。”
方才所杀的两人,有一个竟是八虎中的高凤?少芸实是有无数的话想问,但眼见山下亮起了星星点点一串火光,定是有人见了信号已向山上而来,于是她快步跟着那人向另一边走去。
卧龙山并不算高,但也少有人迹,树木极是茂密,这儿也根本没有道路。那人走得很快,少芸跟在他身后,步履轻盈,心中却是波澜万丈。
是那位夫子!是那位将自己引入心社的夫子!
方才一听到这个略微有些苍老,却沉稳如昔的声音,少芸就感到一阵激动。惠妃是先帝给少芸的封号。但这个封号随着先帝的去世,也已然消失了,少芸并不想再保留着这个身份。她更好奇的是眼前这位夫子,好多年前他将她引入心社时,她还是个十四岁的少女。只是夫子从未让她见过真面目,也不让少芸知晓他的身份。后来她再不曾见过这位夫子,直到白天在书院留下密文时,她仍然怀疑夫子可能已不在人世了,心中始终茫然不知所措。但夫子终于现身,她也仿如重新脚踏实地。
走了一程,前方有一块小空地,长着一棵古松。这松树年深日久,树冠有如一柄巨伞,生得茂密无比。一站到松下,夫子站定了,低声道:“娘娘,到了此处,暂时不必担心他们追来了。”
少芸走上前去。这棵松树实在太茂密,站在树下便如钻入洞穴,连星月之光都透不进来,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的轮廓。她走了过去,单腿跪下,将左手弯曲着放在胸前,轻轻一躬身,说道:“夫子,还是请和以前一样,叫我小妹吧。”
这是心社中晚辈见尊长的大礼。夫子当初将她从八虎的追杀中救出时,少芸还是个垂髫少女,那时夫子便如此称呼她。
“嗤”一声,黑暗中亮起了一团光,却是夫子点燃了火折。借着微弱的火光,映出的是一张留着几络须髯的清癯面孔。看着少芸,夫子淡淡一笑,说道:“仍叫你小妹?也好,心社中,原本不必顾忌宫中的身份,那你称我阳明先生好了。”
少芸的身体微微一颤。阳明先生?这四个字拆开来全都平淡无奇,但合在一起却足以震惊天下。即使身处深宫的少芸,也曾经听到过这个名字。只是她实在无法将这个名字与心社联系在一起,也许仅仅是名字偶合?
阳明先生似乎看出了少芸内心的疑惑,轻声道:“我便是王守仁……小妹,这两年真是辛苦你了。”
少芸初见阳明先生时,才十四岁。两年后先帝去世,宫中乱成一片,夫子也不见了踪影,接着教导她的便是朱九渊先生了。算起来,已有五年了。这五年里,少芸已然去了遥远的异域打了个转,也不知经受了多少风尘,自是与离开时那个十六岁少女大为不同。尤其是当朱先生被八虎所遣杀手杀害后,她更是仿佛一夜成长了十年,少女的天真几乎已经荡然无存。她犹豫了一下道:“夫子,您究竟是如何加入心社的?”
自己是阳明先生引入,可阳明先生名满天下,实在不知他是如何成为心社成员的。若不是亲眼见到,少芸也根本不会相信有这等事。纵然知道不该对夫子的过往太过好奇,可她实在很想知道这其中的来龙去脉。
火折灭了。黑暗中,却听得阳明先生顿了顿,低声道:“此事,待有缘之时再跟你说吧,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歇脚。”他看了看天色又道:“小妹,你一回来,张公公便盯上你了。接下来你想如何?”
少芸道:“张公公肯定还会继续派人来的,我想,还是尽早离开这里为上。”她顿了顿,接道:“我想再去京中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