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乱无章的安科-莫波克有个世俗的统治者,眼下他正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努力想从情报中找出哪怕一点情况报告的影子。他的椅子就放在通向王座的阶梯底下。王座已经空了两千多年,它的上一个主人是安科之王的最后血脉。根据传说,总有一天还会出现一位国王的;预言之后另有许许多多的评论,什么魔法大剑、草莓形的胎记以及等等等等。面对这种情况,传说总是这么滔滔不绝。
事实上,现如今成为国王的唯一条件不过是生命力而已:在给人看了任何魔法大剑或者胎记之后,你至少得活过五分钟吧。过去的二十个世纪,安科一直被几个商业大家族攥在手心里,想让他们放弃权利,就好像说服帽贝放弃自己的石头那么容易。
如今这位王公是维帝纳里家族的首领,财势都超乎想象。他又瘦又高,并且据说像只死翘翘的企鹅一样冷血。只要看他一眼你肯定就能说出他会养哪种宠物:一只白猫。他会一面懒洋洋地抚摸着它,一面命人把谁丢进养水虎鱼的箱子里咬死。你还会猜到他很可能收集稀罕的薄胎瓷器,猜到他会用蓝白色的手指不停把玩自己的藏品,同时倾听远处地牢里传来的惨叫。你还会料到他多半长着两片薄薄的嘴唇,会使用“妙极”之类的字眼。他是这么一种人,只要瞧见他眨巴一下眼睛,你的这一天好日子就彻底报销了。
不过说实话,上头这些几乎没有一样是真的,虽然他的确养了只相当年迈的卷毛小猎狗旺福司。这狗气味很糟,还总对人呼哧呼哧的,据说这是整个世界里他唯一关心的东西。当然有时候他确实会把人残忍地折磨死,但一般说来大家都认为这对于世俗的统治者是完全可以接受的行为,占压倒多数的公民对此都表示赞成。安科人性子比较实际,觉得王公颁布的那道禁止一切街头戏院和哑剧演员的法令足可以弥补许许多多东西。他并不施行恐怖统治,只不过偶尔下点毛毛雨。
王公叹了口气,把最新的一份报告放在椅子旁的那一大堆顶上。
他小时候见过一个演杂耍的,可以让一打盘子同时在空中旋转。据维帝纳里大人想,假如那人能把这数目加到一百,那他差不多就有资格接受训练、学习统治安科-莫波克的艺术了——这座城市,有人曾形容它仿佛一个翻倒在地的白蚁巢穴,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少了蚁巢的魅力而已。
他往窗外瞥了一眼,远远地可以瞅见耸立在幽冥大学中央的艺术之塔。他心不在焉地寻思着,不知那些让人疲惫的老傻子能不能想出个办法,帮他把所有这些文件理理清楚。不过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像刺探市民隐私这样基本的东西,你压根儿没法指望巫师能够理解。
他又叹了口气,再拿起一份谈话记录,说话的是小偷行会会长与他的副手,时间在午夜,地点是行会总部隐藏于办公室背后的一个隔音的房间,此外……
……在大厅里……
这儿并不是幽冥大学的大厅——他曾在那地方忍受过好几次无休无止的晚宴——但周围却有很多巫师,而且他们都……
……不同以往。
王公就像死神一样——在城里某些不大走运的市民看来,他跟死神的容貌简直难以分辨——除非经过思考,否则不会发怒。只不过有时候他思考的速度确实很快。
他瞪着聚在自己周围的巫师,可有什么东西让他把愤怒的质问咽进了肚子里。他们看起来就好像一群绵羊,突然发现了一只被困住的狼,并且正好就在这时听说了“团结就是力量”。
他们眼底有种特别的神情。
“什么意思,这样无——”他迟疑片刻,然后改了口,“这样的行为?小仙夜的恶作剧吧,也许是?”
他的眼珠一转,瞄准一个手拿金属长法杖的小男孩。那孩子脸上的笑容如此古老,王公前所未见。
卡叮咳嗽一声。
“大人。”他慢吞吞地说。
“只管讲!”维帝纳里喝道。
卡叮原有些胆怯,但王公的语调过于专横了那么一点点。巫师的指关节都发白了。
“我是一位八级巫师,”他静静地说,“你无权以那样的语气同我讲话。”
“说得好。”科银道。
“把他带到地牢去。”卡叮说。
“我们没有地牢,”锌尔特道,“这儿是所大学。”
“那就带他去酒窖!”卡叮厉声喝道,“还有,下去的时候顺便造些地牢出来。”
“你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没有哪怕一丁点概念?”王公道,“我要求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你什么也别想要求。”卡叮说,“而这一切的意思就是从现在起,巫师将成为统治者,履行自己命定的职责。现在带他去——”
“你们?统治安科-莫波克?你们这些差点连自己都管不了的巫师?”
“没错!”若以机敏风趣作为判断标准,这回答确实略有欠缺,卡叮自己也有所察觉,但他的注意力更多地被旺福司分散了。小狗是跟主人一道传送过来的,这会儿已经不顾浑身的病痛,摇摇晃晃地爬到了对面,睁大一双近视眼瞅着巫师的靴子。
“那样的话,所有真正的智者都会选择深深的地牢所提供的保护。”王公说,“现在我要你们立刻停止这一愚蠢的行为,把我送回我的宫殿,说不定这事我们可以不再谈起。或者至少你们不会再有谈起它的机会。”
旺福司放弃了对卡叮靴子的侦察,朝科银小跑过去,路上还掉了几根毛。
“这出闹剧已经持续得够久了,”王公说,“现在我已经越来越——”
旺福司咆哮起来。那是种低沉而原始的声音,击中了在场每个人种族记忆中的一根弦,让大家心底充满一种急迫的渴望,想要立刻爬上树去。它使他们想起了鸿蒙之初那些四处狩猎的灰色影子。大家都挺吃惊,这样一个小东西肚里竟能装下如此之多的威胁,而且它全部情绪的目标都是科银手里的法杖。
王公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抱起自己的爱犬。卡叮抬起手,一道橙色与蓝色的炙热火焰呼啸着穿过房间。
王公消失了。在他原来所在的位置,一只黄色的小蜥蜴眨眨眼皮,以爬虫类特有的愚蠢神情满怀恶意地瞪大了眼睛。
卡叮吃惊地瞅着自己的手指,就好像有生以来头一回看见它们。
“爽啊。”他哑着嗓子低声道。
巫师们低头看看直喘气的蜥蜴,然后又抬头看看在晨光中闪烁的城市。那外头有市府议会,有城市警备队,有小偷行会,有商贸行会,有大堆的神职人员……而他们中间没有一个人知道自己将要撞上什么。
已经开始了。校长帽从放在甲板上的盒子里说道。
“什么开始了?”灵思风问。
大法的统治。
灵思风一脸茫然。“是件好事?”
任何人跟你讲过的任何话,你有没有明白过哪怕一次?
对这个问题灵思风觉得自己还算比较有把握。“没,”他说,“有时候没有。最近没有。经常没有。”
“你确定自己真是个巫师吗?”柯尼娜问道。
“这是我这辈子唯一确定的一件事。”灵思风坚定地回答道。
“真怪。”
大洋华尔兹沐浴着阳光,安详地行进在环海绿色的水面。灵思风把行李箱当凳子,坐在前甲板上。在他们周围水手们正忙忙碌碌,灵思风确信他们干的都是跟航行有关的重要工作,并且祈祷对方千万别出什么岔子,因为除了高度,深度是他最憎恶的东西。
“你看起来很担心。”柯尼娜正在帮他剪头发。剪刀在空中来回飞舞,灵思风努力把自己的脑袋缩得越小越好。
“那是因为我的确很担心。”
“世界末日到底是什么意思?”
灵思风迟疑片刻。“唔,”他说,“就是世界的结束。之类的。”
“之类的?有点像世界结束了之类的?你是说我们没法肯定?难道我们会四下张望,然后说:‘请原谅,不过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呢?’”
“问题是先知们对这事儿从来都没有达成过一致。含糊其辞的预言多得数也数不清,有些还挺疯狂。所以才管它叫世界末日。”他一脸尴尬,“就像个摸不准日子的末日。就像个双关语,你明白。”
“不怎么高明。”
“对,确实不怎么样。”
柯尼娜手里的剪刀忙忙碌碌。
“我得说,船长对我们上船好像很高兴。”她评论道。
“那是因为他们相信船上有个巫师能带来好运。”灵思风说,“当然事实并非如此。”
“可是很多人都相信。”她说。
“哦,对其他人倒是好运气没错,可惜对我不是。我不会游泳。”
“怎么,半点都不会?”
灵思风犹豫了一下,手指小心翼翼地捻着自己帽子上的星星。
“这儿的海有多深,依你看?大概?”他问。
“十二寻吧,我估摸着。”
“那我大概可以游上十二寻左右,不管那个‘寻’是个什么东西。”
“别再哆嗦了,我差点把你的耳朵剪下来!”柯尼娜厉声道。她朝一个经过的水手瞪起眼睛,又挥挥手里的剪刀,“怎么,从没见过有人剪头发?”
船索上有人应了句什么,引得上桅的人发出一阵粗俗的大笑,当然那些也可能是艏楼甲板。
“这话我就装作没听见。”柯尼娜说着把梳子往下一拉,动作极其野蛮,立马害得许多完全无害的小家伙流离失所。
“我说,你别动!”
“有人拿着两片刀在我脑袋边上舞,要我不动可不大容易。”
于是早晨就这样过去了,风顺水顺,船索嘎吱作响,还多了个层次挺复杂的发型。灵思风就着一片镜子的碎片照了照。他不得不承认,确实比过去好多了。
船长告诉他们,这次的目的地是阿尔-喀哈里城,它就坐落在克拉奇中轴向的海边上。
“跟安科差不多,只不过海边是沙子而不是泥巴。”灵思风身子前倾,靠在船舷上,“那儿的奴隶市场挺不错。”
“奴隶制是不道德的。”柯尼娜坚定地说。
“当真?天啊。”灵思风道。
“要我帮你修修胡子吗?”柯尼娜满怀期待地问。
她拿出剪刀,可突然又停了下来,把目光投向远方。
“是不是有种水手会开那种边上多出些什么的小船,船头上还画着个有点像红眼睛的东西,而且帆也很小的?”她问。
“我听说过克拉奇的奴隶海盗,”灵思风说,“可这是艘大船。那么一艘小东西肯定不敢对咱们动手。”
“一艘肯定不敢,”柯尼娜仍然盯着海天之间那块朦朦胧胧的区域,“可五艘就难说了。”
灵思风瞅着远处的一片模糊,然后抬头看看值班的水手。对方摇了摇头。
“得了吧,”他咯咯笑着,笑声欢快得好像堵塞的下水道,“隔了那么远,怎么可能当真看得到,对吧?”
“每艘小船上有十个人。”柯尼娜阴沉沉地说。
“听着,开玩笑要适可而——”
“带着长长的弯刀。”
“那个,我可什么也没看——”
“——他们的头发又长又脏,迎风飘舞——”
“发梢还分岔吧,我猜?”灵思风酸溜溜地说。
“你以为自己很幽默?”
“我吗?”
“而我竟然连武器也没有。”柯尼娜风也似地冲到甲板的另一头,“我敢打赌,这船上一把像样的剑都找不出来。”
柯尼娜疯狂地翻着自己的背包,灵思风则偷偷走到装校长帽的盒子跟前,小心翼翼地揭开盒盖。
“那边其实什么也没有,对吧?”他问。
我怎么知道?把我戴上。
“什么?戴我头上?”
老天爷。
“可我又不是什么校长!”灵思风道,“我是说,我也听说过头脑冷静什么的,可——”
我需要借你的眼睛一用。现在把我戴上。戴你头上。
“呃。”
相信我。
灵思风没法违抗。他万般小心地摘下自己破破烂烂的灰帽子,对那颗歪歪扭扭的星星投以万分留恋的目光;然后他从盒子里拿出了校长帽。帽子比他想象的还重得多,顶部的八钻微微闪烁着光芒。
他顶小心地把帽子放在自己的新发型上,同时紧紧抓住帽檐,随时准备对突如其来的寒气做出反应。
事实上他只是觉得非常非常轻盈,还体会到一种无与伦比的知识和力量——当然知识什么的并不真的存在,只不过象征性地有点呼之欲出的感觉。
千奇百怪的记忆碎片从他脑子里闪过,却没有一个是他过去记得自己记得的记忆。他稍加探查,就好像拿舌头去舔一颗蛀牙,他发现他们就在那儿——
两百个死掉的校长,渐渐消退到沉重、冰冷的过去,一个接一个,全都拿空洞的灰色的眼睛瞅着他。
所以才会那么冷,他告诉自己,热量总是渗进死人的世界。哦,不……
帽子说话了,他看见两百张苍白的嘴唇嚅动着。
你是谁?
灵思风。灵思风想。同时,在他脑袋最深最深的秘密空间里,他努力对自己释放出一个念头……救命。
他感到自己的膝盖在好些个世纪的重量底下颤抖起来。
死了是什么感觉?他想。
死亡不过是休眠罢了。死去的大巫师们说。
可感觉到底怎么样?灵思风想。
等那些小战船过来这边,你马上就会有大把机会获得第一手资料,灵思风。
灵思风一声惊叫,飞快地伸出两只手,硬把帽子摘了下来。真实的生活、真实的声音潮水一般往回涌,可眼下他耳边正好有人疯了似的敲着锣,所以他的处境倒也谈不上有什么改进。现在谁都能看得见那些小船了,它们沉默地掠过水面,让人毛骨悚然。划桨的那些人个个一袭黑衣,他们本来应该拼命呐喊、高声咆哮,这当然并不会让大家感觉好些,但至少会显得比较应景。对方的沉默昭示出一种令人不快的目的性。
“诸神啊,那可真太可怕了。”他说,“顺便说一句,这也一样。”
船员们纷纷拿起弯刀冲上甲板的一头。柯尼娜拍拍灵思风的肩膀。
“他们会努力活捉我们。”她说。
“哦,”灵思风有气无力地说,“太好了。”
然后他记起了关于克拉奇奴隶的其他故事,于是喉咙突然有些发干。
“你——你会是他们真正的目标,”他说,“我听说他们对——”
“我该知道吗?”柯尼娜道。灵思风惊恐地发现她似乎仍然没有找到武器。
“他们会把你丢进后宫!”
她耸耸肩,“还不算太糟。”
“可那地方会有好多好多尖刺,等他们关上门——”灵思风信口说着。小船已经很近了,他甚至能看清划桨的水手脸上坚定的表情。
“你说的不是后宫,是铁处女。你究竟知不知道后宫是什么东西?”
“呃……”
她告诉了他。他的脸涨成了紫色。
“无论如何,他们得先逮住我才成。”柯尼娜阴沉沉地说,“该担心的是你。”
“为什么是我?”
“除了我,船上只有你还穿着裙子。”
灵思风昂起头,“这是件袍子——”
“袍子,裙子。你最好祈祷他们知道这两个有啥区别。”
一把戴满戒指的“香蕉”抓住灵思风的肩膀,把他转了个身。是船长。老天爷在造这个中轴地人时毫不吝啬,让他浑身的线条活像头狗熊。眼下此人正透过一脸浓密的汗毛对灵思风咧嘴笑。
“哈!”他说,“他们哪儿知道咱船上还载着个巫师!在他们肚子里点起绿火!哈?”
然而灵思风显然并不准备立刻往入侵者中间喷射复仇的火焰,船长森林一样茂盛的黑眉毛皱到了一块儿。
“哈?”他坚持不懈,让这一个音节传达出一整串教人浑身冰凉的威胁。
“对,嗯,我只是——我只是束紧腰带,准备行动。”灵思风道,“戴正帽子,我是说。束紧。绿色的火,你要?”
“还要把滚烫滚烫的铅灌进他们的骨头里,”船长说,“还要他们的皮肤上长满水泡,还要蝎子钻进他们脑袋里吃光他们的脑子,还要——”
领头的小船已经靠到他们身边,两个钩抓砰一声挂上了船舷。第一个奴隶贩子探出脑袋,船长赶紧拔出佩剑迎上前去。跑到一半时他停下来转向灵思风。
“你赶快束,”他说,“不然腰啥的也不用想了。哈?”
灵思风转向柯尼娜,只见对方正倚在船舷边上检查自己的指甲。
“你最好现在就动手,”她说,“一共是五十道绿火和五十块热铅,另外附带水泡和蝎子。可别太狠了。”
“这种事儿怎么总落到我头上。”他呻吟道。
他从船舷上探出脑袋,瞅了瞅据他估计是主甲板的部分。入侵者用网和绳索绊倒了许多反抗的船员,纯粹靠数量占了上风。他们干起活来一言不发,只管边打边躲,只要可能绝不使剑。
“不想损坏了货物。”柯尼娜道。灵思风惊恐地睁大眼睛,只见船长被一群黑影放倒在地,嘴里兀自喊着:“绿火!绿火!”
灵思风开始后退。魔法他半点也不通,但迄今为止他逃出生天的成功率却是百分之百,灵思风可不想坏了这纪录。他所需要的不过是在跳船之后、人水之前学会游泳而已。值得一试。
“你还在等什么?趁他们忙不过来咱们赶紧走啊。”他对柯尼娜道。
“我需要一把剑。”她说。
“再一分钟你就要变成战利品了。”
“一分钟绰绰有余。”
灵思风踢了行李箱一脚。
“走,”他厉声喝道,“你可得浮上一阵呢!”
行李箱故意显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只见它伸出小短腿,慢慢转个身,然后走到柯尼娜身边一屁股坐下了。
“叛徒。”灵思风对着它的铰链说。
战斗似乎已经结束。五个入侵者偷偷爬上通向后甲板的梯子,留下大部分同伴围捕打了败仗的船员。领头的那个人拉下自己的面具,很快地瞄了眼柯尼娜;然后他转过头,又瞄了瞄灵思风,只不过这次时间稍微长一点。
“这是件袍子,”灵思风赶紧说,“而且你最好当心,因为我是个巫师。”他深吸一口气,“对我动一根手指头,你会让我希望你不曾这样干过。我警告你。”
“巫师?巫师身子骨太弱,当不了好奴隶。”领头的思忖道。
“完全正确。”灵思风,“所以假如你能干脆放我走——”
领头的转向柯尼娜,然后对一个同伴打了个手势。他又朝灵思风伸出根绣满文身的拇指。
“杀他的时候动手别太快。事实上——”他停下来,咧嘴对灵思风露出满口牙齿,“说不定……对。有啥不可以的?会唱歌吗,巫师?”
“有这个可能。”灵思风分外谨慎,“干吗问这个?”
“沙里发大人正找人,后宫里有个活,没准你刚好合适呢。”两个奴隶贩子窃笑起来。
“没准是个独一无二的机遇哦。”观众如此赏脸,此人自然更加卖力表演。这话说完之后,他身后又出现了更多大大方方的赞赏。
灵思风后退几步。“还是算了,”他说,“多谢费心。这种事儿我怕是干不了。”
“噢,说不准哦,”领头的眼睛发亮,“说不准。”
“噢,看在老天爷的分上。”柯尼娜喃喃道。她瞅瞅站在自己两侧的人,然后双手动了起来。被剪刀刺中的那一个多半比被梳子犁过的那一个要走运些,因为一把钢梳在脸上造成的破坏实在不可小觑。然后柯尼娜弯下腰,拾起其中一个人掉在地上的剑,朝另外两个奴隶贩子冲了过去。
尖叫声让领头的转过身来,正好瞧见行李箱在自己身后打开了盖子。接着灵思风一头撞上他的后背,把他送进了箱子里多维空间深处的不知什么地方。
一声狂吼戛然而止。
然后是咔嗒一声,就好像地狱之门插上了门闩。
灵思风哆哆嗦嗦地往后退,嘴里兀自愤愤地低声念叨:“独一无二的机遇。”他刚刚才回过神来,闹明白那人说的啥意思。
至少他有个独一无二的机会可以看柯尼娜打架。这事儿可很少有人能看到第二次的。
开始的时候,奴隶贩子们见这么个娇小的姑娘竟敢对自己动手,个个咧开了大嘴;接着他们发现自己似乎被一圈闪电般收紧的钢铁围在了中央,于是很快开始依次经历迷惑、怀疑、忧虑以及凄厉绝望的恐惧几个阶段。
她再刺出两剑——看了那动作,灵思风的双眼不禁蒙上一层水汽——解决了首领的最后一个保镖,然后叹了口气,飞身越过船舷跳上了主甲板。让灵思风气恼的是,行李箱也吭哧吭哧地跟了过去,落地时重重地压在一个奴隶贩子身上作为缓冲。箱子的出现让入侵者更加恐慌。先是一个穿着白裙子、别着鲜花的漂亮姑娘,被她狠狠打个落花流水,这已经够糟的了,再冒出件旅行用具,又被它绊倒、咬伤,至此男性的尊严简直已经忍无可忍;这对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事。
灵思风从船舷上探出脑袋。
“真爱显摆。”他喃喃地说。
一把飞刀砸在他下巴旁边的木头上,又从他耳朵旁反弹开。他只觉得一阵刺痛,于是伸出手去一摸。这之后灵思风惊恐万状地睁大眼睛,慢慢悠悠地昏了过去。他其实不是个晕血的人,他只是特别受不了看到自己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