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马希亚拉

当小船离开码头时,奈妮薇将面具扔到身旁的软垫座位上,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抱着双臂,一只手紧抓着辫子,气呼呼地望着前方。一切事情都让她生气。听风的能力仍然在告诉她,一场猛烈的风暴即将到来,那是能够掀起屋顶、推倒谷仓的狂风。她几乎相信河水马上就要掀起波澜了。

“既然天气没那么糟,奈妮薇,”她模仿着伊兰的样子,“应该去的人是你。如果我们之中最强的人不去,诸船长也许会认为受到了冒犯,她们知道两仪师很重视力量的强弱。呸!”当然,最后这个“呸”是奈妮薇自己加上去的。难道伊兰以为忍受茉瑞莉的胡言乱语会比对付耐丝塔更容易?不过,如果给某人的第一印象很糟糕,想要弥补确实很难(麦特·考索恩就是个例子!),而现在如果她们和耐丝塔·丁·瑞埃斯·双月的关系再差一点,她肯定就会赶她们去做各种杂役了。

“可怕的女人!”奈妮薇嘟囔着,在坐垫上挪了挪身子。当她建议艾玲达也来见海民时,艾玲达的反应不比伊兰好多少。其实那些人倒是对艾玲达很着迷。奈妮薇就算故意学艾玲达说话,声音还是完全不像,不过那副模样倒是学得惟妙惟肖。“这方面的信息我们该得到时就会得到,奈妮薇·爱米拉,也许我今天能在贾西姆·卡林丁那里搜索到一些信息。”如果不是知道这名艾伊尔女子不会害怕任何事情,奈妮薇一定会以为艾玲达是因为惧怕才想去监视贾西姆。天气这么炎热的时候还要挤在街上的人群里绝不是件好事,而且今天的节日只会让街上的状况更糟糕。奈妮薇本以为那个女人会很喜欢坐在船里乘凉的。

小船开始左右倾侧。这是一次清凉的乘船旅行,奈妮薇告诉自己。舒爽的凉风正从海湾里吹来,是充满了水气的微风,但小船几乎已经在翻滚了。“哦,该死的!”奈妮薇呻吟着。她吃了一惊,急忙用力将嘴捂住,又气恼地跺了一下船板。如果她一定要忍受那些海民,到最后她肯定会像麦特那样不停地从嘴里喷出脏话来。奈妮薇不愿意想到他,但只要继续在那个……那个男人面前假装顺从一天,她一定会把自己所有的头发都拉掉!麦特迄今为止倒是没提出过什么不讲道理的要求,虽然她一直在等他这么做,但他的态度……

“不!”奈妮薇坚定地说,“我要平静我的心神,而不是让它翻腾起来。”小船还在缓慢地摇晃,奈妮薇竭力让自己的精神集中在衣服上。她不像伊兰那样注重穿着,但想到丝绸和蕾丝,确实会让人感到心情愉快。

现在她这一身衣服完全是为了想给诸船长留下深刻的印象。她们想借此挽回一点颓势。绿色的丝裙上装饰着黄色丝带,绣金花纹贯通了两只袖子和前胸;裙摆下缘、袖口和领口都缀着金色蕾丝。也许领口应该更高一些,这样可以让她显得比较严肃,但这已经是她领口最高的衣服了。考虑到海民的风俗,这样也已经是非常正式的装扮。耐丝塔应该尊重她,奈妮薇·爱米拉不会为任何人改变自己。

她辫子上的蛋白石别针是她自己的(它是塔拉朋帕那克的礼物),但这条镶嵌着翡翠和珍珠、一直铺展到胸前的金项链是泰琳送的。奈妮薇做梦也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华美的首饰。作为酬谢带来麦特的礼物——泰琳这样称呼它。这个说法听起来很没道理,但也许女王认为送出这样一件贵重的礼物总需要某个理由。她手腕上的黄金和象牙手镯是艾玲达的。艾玲达有几件珠宝收藏,这让奈妮薇有些惊讶,平时艾玲达身上唯一的一件首饰只有她脖子上的银项链。奈妮薇本来想借她那只漂亮的、雕刻着玫瑰和荆刺图案的手镯,她从没见艾玲达戴过它。但艾玲达用力地将那只手镯抱在胸前,仿佛那是她最珍贵的财产一样。甚至要在伊兰的安慰下,艾玲达才重新定下心神。而当伊兰安慰艾玲达的时候,奈妮薇觉得她们两个似乎都很想抱住对方的肩膀大哭一场。她们肯定有什么古怪。幸好奈妮薇知道她们都是很有理智的人,否则以她的经验判断,她们的模样都很像是被某个男人把心偷走了。当然,艾玲达肯定是理智的,而伊兰毕竟还思念着兰德,奈妮薇不能因为这个挑她的错——

突然间,奈妮薇感觉到大量的阴极力波动几乎就出现在头顶,然后……

她挣扎在没顶的咸水中,拼命向上攀爬,想要呼吸到一点空气。裙摆缠住了她的双腿,但她的头终于还是探出了水面。她在四散飘浮的椅垫中间大口喘着气,困惑地望向周围。过了一会儿,她才摸索着辨别出倾斜在头顶上方的东西是船舱里的一个座位。这应该是船舱中残留下的一小块还有着空气的地方。这个空间很小,她不用伸直手臂就能碰到舱壁。到底是怎么了?她听到一声钝响,可能是船身碰到了河底。周围的舱壁在继续倾斜,她觉得空间又缩小了一点。

现在不是思考为什么的时候,得先要在这里的空气用光之前浮上河面。她知道如何游泳,在家乡时,她经常会去水林的池塘里玩耍,当然,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大吸一口气,她一头栽进水里,朝应该是舱门的地方游去。因为裙装的关系,她的两条腿有些吃力。如果脱掉裙子会好一些,但她不打算在冒出水面时身上只有贴身衣物、长袜和那些首饰。当然她不想把首饰丢掉,而且,如果要脱掉裙装,她就必须先丢掉腰带,但她宁可淹死也不会丢掉腰带的荷包里的东西。水里很黑,没有一点光线。她伸出的手指碰到了木头,然后她沿着船壁上的浮雕向前摸索,终于摸到了门框,接着是门的铰链。她暗自咒骂了一句,小心地向门框的另一侧摸去。是了!拴住的门把!她将它扳开,向外推去。门移动了大约两寸——就停住了。

她感到肺部一阵阵抽紧,便游回到那个小空间里,重新深吸了一口气,再潜下去。这一次,她用更短的时间找到了门。她将手指伸出门缝,想知道是什么挡住了门——船身陷进了泥里。也许她能挖开表层的淤泥,或者……她向更高的地方摸去。还是泥。她有些狂乱地从门缝的最底端一直摸到了最顶端,不敢相信自己的发现——从底至顶全都是黏胶般的淤泥。

这一次,当她游回到那个小空间时,她伸手抓住头顶上的座位,让自己吊住,大口喘息着,心脏剧烈地跳动。这里的空气感觉上更加……浊重了。

“我不会死在这里,”她喃喃地说道,“我不会死在这里!”

奈妮薇伸出拳头猛敲那个座位,直到感觉手掌已经瘀肿。她努力激起心中的怒火。她不会死,不会死在这里,孤单一个人。没有人知道她死了。没有坟墓,只有一具尸体腐烂在河底。她的手臂落进水里,溅起一片水花,她费力地呼吸着,黑色和银色的斑点在她的视野中跃动,而她的视野似乎也在逐渐缩小。没有愤怒,这是模糊的意识告诉她的。她一直努力想碰触阴极力,但现在她已经不相信自己能成功了。她真的要死在这里了。没有希望,没有岚。希望在意识的边缘渐渐熄灭,如同风中摇曳的烛火。于是她做了一生中从没做过的事情,她彻底屈服了。

阴极力流进她的身体,充满了她。

奈妮薇只是依稀感觉到头顶的木板突然爆开,伴随着充满泡沫的一股急流,她向上飞去,穿过船舱上的破洞,进入无尽的黑暗。她模糊地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她几乎能记起是什么了。是的,她开始虚弱地踢蹬双脚,尽量划动手臂,但它们仍然只是无力地漂在水中。

有什么拉住了她的衣服。她感到慌乱,那是鲨鱼、蝶鱼,还是天知道的什么栖息在这片黑暗中的东西?她的一点意识向她叫喊着至上力,但她只是绝望地挥舞手脚,感觉自己的手指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不幸地,她同时开始尖叫,或者是想要尖叫。大量的水直冲进她的喉咙,卷走了尖叫、阴极力,和也许是她最后一点的意识。

有什么拉住了她的辫子,然后她又被拉到……某个地方。她已经没有意识争斗,甚至也已经不再害怕被吃掉了。

突然间,她的头冒出了水面。她被手掌托起。不是鲨鱼,是手掌,一只手掌以她最熟悉的方式用力按压她的肋骨。她咳嗽着,水从她的鼻子里喷涌出来。她只能痛苦地咳嗽,然后颤抖着吸进一口气。她从不曾品味过如此甜美的生命。

一只手托住她的下巴,她再次被突然拉起。疲惫感流过她的身体,她只能无力地躺着,呼吸着,望着天空。那么蔚蓝,那么美丽。双眼的刺痛感并非全部来自于带有盐分的河水。

然后她被拉到一艘船旁边,一只粗鲁的手抵在她的臀下,将她向更高处推去,直到两名戴着黄铜耳环、身材瘦高的男人俯下身子把她拖上船。他们扶她走了一两步。但是当他们放开她,去帮助那个捞起她的人上船时,她的两条腿就像浸满水的泥土一样软倒了。

奈妮薇用不稳定的双手和膝盖撑住身体,茫然中看见被扔在甲板上的剑、靴子和绿色外衣。她张开嘴,吐出了几乎整条埃达河的水,再加上她的午餐和早餐。即使她吐出的东西里有一两条鱼,或者是她的软鞋,她也不会感到奇怪。当她用手背抹嘴唇时,她听到上方传来的对话声。

“大人还好吗?您待在下面的时间实在太久了。”

“不用管我,”一个低沉的声音说,“找些东西让这位女士裹住身体。”那是岚的声音,是她每晚在梦中都会听到的声音。

奈妮薇睁大眼睛,几乎要失声痛哭。刚才她对死亡的恐惧也完全无法与她现在受到的震撼相比。根本无法相比!这一定是一场梦魇!不要是现在!不要是她这副模样的时候!她不要像淹死的老鼠般跪在这里,面前满溢着本来在她胃里的东西!

奈妮薇不假思索地拥抱了阴极力,开始导引。水分离开她的衣服、她的头发,飞快地带走她在刚才那场小灾难中留下的痕迹。她爬起身,匆匆扶正项链,尽力抚平身上的裙子和头发。但是在咸水中的浸泡和刚才迅速的干燥过程,还是在丝绸上留下几片污渍和许多皱褶,只有经验丰富的手才能洗净并熨平它们。一些头发仿佛急于离开头皮一样,怎么也压不下去,辫子上的蛋白石就好像挂在一只发火的猫尾巴上。

这没关系,她就是镇静的化身,冷静如同早春的微风,沉着、自信,如同……她急忙转过身,以免他从背后走过来,把她吓得失去所有的端庄典雅。

而岚现在才刚刚从栏杆那边跨出第二步。他是最俊美的男人,穿着被浸湿的衬衫、长裤和长袜,他是那么灿烂,还在滴水的头发贴在他的额角上,还有……一片紫色的瘀伤浮现在他脸上,好像是被打了一拳。奈妮薇用双手捂住嘴里的一声惊叹,她记起刚才拳头撞击的感觉。

“哦,不!岚,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过他们中间那段距离的。反正她已经踮起脚尖,用手指轻柔地抚摸着那块伤痕。混合五行之力的精细编织涓涓流出,岚脸上的伤痕立刻消失无踪。但他也许还有别的伤。她编织出对他身体的探察,每一道新的伤疤都让她的心颤抖。他的体内有些怪异,但应该是像一头年轻公牛那么健康。她驱走了浸湿他身上的水,河水滴落在他脚边的船板上,向四方流散开去。但她还是无法让自己的双手离开他。她抚摸着他脸颊的棱线,那双美丽的蓝眼睛,高挺的鼻子,坚定的嘴唇,还有他的耳朵。她用十指梳理他那丝绸般的黑发,重新系好束发的皮绳。她的舌头似乎自己有了生命。“哦,岚,”她喃喃地说,“你真的在这里。”有人发出傻傻的笑声。那一定不是她,奈妮薇·爱米拉不会这样傻笑。“这不是梦,哦,光明啊,你在这里,这是怎么了?”

“一名泰拉辛宫的仆人告诉我你到河边来了,码头上的一个人向我描述了你乘坐的小船。如果不是曼塔掉了一只蹄铁,我昨天就到这里了。”

“我不在乎,现在你已经来了,你已经来了。”她没有傻笑。

“也许她是两仪师,”一名桨手用不算低的声音喃喃说着,“但我仍然要说,她是一只愿意把自己送进狼嘴的小鸭。”

奈妮薇的脸霎时变得通红,她立刻将手收到身侧,脚跟稳稳地踏在甲板上。如果是在其他时候,等到她能够思考时,她一定会教训那家伙一顿。但现在岚已经占据了她全部的心神,将一切都挤出去了。她又抓住岚的手臂。“我们去船舱里说话吧!”那些桨手有没有在窃笑?

“我的剑——”

“我来拿。”奈妮薇急忙用风之力抓起甲板上岚的所有东西,另一股风之力拉开了舱门。她忙不迭地将岚和他的剑和他的一切推进舱里,然后用力关上舱门。

光明啊,她怀疑就算是家乡的卡勒·科普林也不会这么大胆,虽然见过卡勒胎记的商队保镖比见过她的脸的还要多。但这根本就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不过,也许她确实不该那么……迫不及待。她的双手回到了他的脸上——只是为了再梳理一下他的头发,如此而已,但他用温柔的大手抓住她的手腕。

“现在是麦瑞勒拥有了我的约缚,”他低声说,“她将我借给你,直到你找到自己的护法。”

她平静地将自己的手收回来,用力甩了他一巴掌。他一动也不动。她又挥动另一只手,更加用力地打了他的另一侧脸颊。“你怎么能这样?”她的手掌再次挥动。“你知道我在等你!”又是一下。“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让她这么做?”又是一下。“你这个该死的,岚·人龙!该死的!该死的!你掉到末日深渊里去吧!该死的!”

那个男人,那个该死的男人!没有说一句话。当然,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他能为自己进行怎样的辩护?他只能站在那里,任凭她的掌击像雨点般落下。一双丝毫不曾眨动的眼睛里泛着特殊的情感,双颊在她的掌掴中变得火红,而奈妮薇的手掌已经开始感到火烧般的刺痛了。

她握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捶在他的肚子上,他微微哼了一声。

“我们要冷静、有条理地讨论这件事,”她从他面前退开,“就像成年人那样。”岚只是点点头,坐下来开始穿靴子。奈妮薇用左手拢起几根垂落在脸上的发丝,右手背到身后,偷偷活动着酸痛的关节。在她打他的时候,他无权让自己变得这么强硬。她真的很想至少打断他的一根肋骨。

“你应该感谢她,奈妮薇。”这个男人怎么还能如此平静!他用力套上一只靴子,又弯下腰捡起另一只,眼睛并没有看她。“你不会想让我和你约缚的。”

风之力抓住了他的一把头发,让他的头抬了起来。“如果你再敢胡说什么不想让我戴上寡妇的黑纱,岚·人龙,我就……我就……”她想不到还有什么更严厉的惩罚了,光是踢他当然不够。麦瑞勒。麦瑞勒和她的护法们。该死的!就算是一条一条剥掉他的皮也不够!

他的样子看起来并没有像他弯着脖子的姿势那样不舒服。他将前臂横抱在膝盖上,仍然带着那种奇怪的眼神望向她。“我想过也许不该告诉你,但你有权知道,”他的声音里出现了一点犹豫,岚从来不曾犹豫过,“当沐瑞死的时候,我和她的约缚断裂了。这种断裂会带来改变……”

随着他的讲述,奈妮薇用双臂紧紧环抱住自己,好让自己不会颤抖。她感觉下巴有些酸痛,因为她正紧咬着牙。她放开抓住他的能流,放开阴极力,但他只是直起身,继续解释那恐怖的事,继续望着她。突然,她看懂了他的眼睛,比寒冬之心更加寒冷的眼睛。一个人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并对此毫不关心。一个正在等待着,或者几乎是渴望着永远睡去的人。奈妮薇感觉眼里传来一阵刺痛。

“那么你明白了,”他用一个完全没有触及到双眼的微笑结束了这段讲述,那是一个听天由命的微笑,“当它结束的时候,她要经历一年或者更久的痛苦,而我仍然会是死的。你避开了这件事。这是我给你最后的礼物,马希亚拉。”马希亚拉,他失落的爱。

“在我找到另一名护法之前,你将是我的护法?”奈妮薇被自己平静的声音吓了一跳。现在她不能痛哭着倒下,比任何时候都更加不能。她必须聚集自己所有的力量。

“是的。”他慎重地说着,套上了自己的另一只靴子。他一直都像是一头半驯服的狼,而现在他的眼睛给他增添了更多的野性。

“很好。”奈妮薇调整了一下裙子,极力克制着冲向他的欲望。她不能让他看出自己的恐惧。“因为我已经找到他了——就是你。我等待过沐瑞,我不会再等待麦瑞勒。她要把你的约缚给我。”麦瑞勒会的,即使要扯着那个女人的头发把她拉到塔瓦隆去再拉回到这里,奈妮薇也一定会让她交出来。说到这个,或许她真的应该拖着她走一段路,为了原则问题。“什么都不要说。”当岚再次张开嘴时,她厉声喝止了他。她的手指抚过腰带里的荷包,岚沉重的金玺戒被裹在丝绸手帕中,就放在那里面。她努力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调,岚病了,严厉的话语对病人永远都不会有好处。但每次想到他和那个女人,她都想狠狠地斥责他一顿,想扯断自己的每一根头发。她竭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继续说下去:

“在两河,当一个人送给另一个人戒指的时候,他们就算订婚了。”这是个谎言,其实这只是她从故事中听到的。她觉得他会愤怒地跳起来,但他只是警觉地眨了眨眼。“我们早已经订婚了,我们今天就要结婚。”

“我一直都在为此祈祷,”岚轻声说道,然后摇摇头,“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奈妮薇。即使能这样,麦瑞勒——”

尽管奈妮薇一直在命令自己控制住脾气,要温柔,但她还是拥抱了阴极力,将一团风之力塞进了岚的嘴里,不许岚说出她不想听的话。只要他不说出来,她就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但她一定会去找麦瑞勒算账!蛋白石紧紧地压在她的掌心,她急忙松开辫子,仿佛被火烧到一样。当岚大张着嘴,愤怒地瞪着她的时候,她只是用手指不停地梳着头发。“这是给你一个小教训,让你明白妻子和其他女人的不同。”她轻快地说,虽然实际上费了很大的力气。“如果你不再对我提起麦瑞勒的名字,我会非常感谢你,你明白吗?”

岚点点头,她放开了能流。但是岚在活动了一下下巴之后,又说道:“不管说不说名字,奈妮薇,你知道她能够透过约缚感觉到我的一切。如果我们是夫妻——”

奈妮薇觉得自己的脸要着火了。她从没想过这个!该死的麦瑞勒!最后她说道:“有没有办法能让她知道那个人是我?”她的脸颊真的要喷出火焰了,特别是在看到岚一边惊讶地笑着,一边靠回到舱壁上时。

“光明啊,奈妮薇,你真是只鹰!光明啊!我以为自己已经不会笑了……”他的笑声渐渐退去,曾经有一瞬间在他眼中沉下去的冰冷又回来了。“我确实希望可以这样,奈妮薇,但——”

“可以这样,而且会这样的。”奈妮薇打断了他的话。如果让男人说太久,他们似乎就会占上风。奈妮薇走过去,一屁股坐进他怀里,他们还没结婚,但他比那些没有坐垫的凳子要柔软。奈妮薇又挪动了一下身子,让自己更舒服些。至少他不会比那些凳子更硬。“你应该让自己接受事实,岚·人龙,我的心是属于你的,而且你也承认,你的心是属于我的。你属于我,我不会让你跑掉的。你会是我的护法,我的丈夫,我们会在一起度过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明白吗!如果我需要变得多顽固,我就会多顽固。”

“我还没注意过。”岚说道。她眯起眼睛,他的语气听起来非常……冷淡。

“你看着就好了。”奈妮薇坚定地说道。她转头透过岚背后的窗户向外望去,然后又望向舱房前面的窗户。长长的石砌码头从石岸上伸进河道里,奈妮薇看见的只有更多码头,以及在午后阳光下亮白耀眼的城市。“我们要去哪里?”她喃喃地说。

“我告诉过他们,等我把你捞出来后立刻回到岸边去。”岚说,“看样子我们应该尽早离开水面。”

“你——”奈妮薇猛地合上嘴。岚还不知道奈妮薇要去哪里,为什么要去。岚凭借自己掌握的信息做出了最妥当的判断。而且他救了她。“我还不能回城里去,岚。”奈妮薇清清喉咙,改变了语调,她必须对他温柔,但那种做作的感觉让她差点又吐出来。“我必须去海民船上,去驰风号那里。”这次好多了,语气轻柔,但不是很轻柔,而且显得坚定。

“奈妮薇,我那时就在你的船后面。我看见发生的一切。你在我的五十步之前,然后突然出现在我的五十步之后,沉入水中。那一定是烈火。”他不需要再说什么了,奈妮薇对这状况的了解绝对比他更多。

“魔格丁。”奈妮薇喘了口气。那也可能是另一名弃光魔使,或是一名黑宗两仪师,但她知道是魔格丁干的。是的,她曾经两次击败过魔格丁,如果有必要,也会第三次击败她。但奈妮薇的表情显然并没有表达出这样的信心。

“别怕,”岚轻抚过她的脸颊,“我在你身边。即使你要与魔格丁作战,我也会让你有足够的怒火,我在这方面似乎还满有办法的。”

“你绝不能再让我生气了。”奈妮薇刚开口便停了下来,睁大眼睛盯着岚,然后缓缓地说:“我没有生气。”

“不是现在,但如果你需要——”

“我没有生气。”奈妮薇笑了,她轻快地踢着双脚,两只拳头不停地捶在岚的胸膛上。阴极力充满了她的身体,不止是生命和喜悦,还有敬畏。她用羽毛般的风之力抚过他的脸颊,悄声说:“我不生气,岚。”

“你的封锁消失了。”岚也笑了。他分享着她的喜悦,但那笑容并没有让他的眼里出现丝毫喜悦。

我会让你好起来的,岚·人龙。奈妮薇无声地许下承诺。我不会让你死。靠在岚的胸膛上,她很想亲吻他,甚至……你不是卡勒·科普林。她严厉地告诫自己。

突然间,一个恐怖的念头击中了奈妮薇的胸口,因为它的迟来,让她感到更加恐怖。“那些桨手呢?”她低声说,“我的保镖呢?”岚无声地摇摇头。她叹了口气。保镖。光明啊,是他们需要她的保护。魔格丁又欠下了四条性命;虽然被她杀死的人已不止成千上万,但这四个人是奈妮薇认识的,是奈妮薇关心的。不过现在并不是解决魔格丁的时候。

奈妮薇站起身,看看是否还能对自己的衣服做些什么。“岚,你能不能告诉桨手让船全速前进?”即便如此,她在日落之前也不可能看到泰拉辛宫了。“再为我找把梳子来。”她不能就这样去会见耐丝塔。

岚拿起外衣和剑,向她鞠了个躬:“听从您的吩咐,两仪师。”

奈妮薇咬住嘴唇,看着舱门在岚身后关闭。他刚才是在笑她吗?她敢打赌驰风号上一定有能为他们举行婚礼的人,而根据她的了解,那些海民的方式绝对会让岚·人龙明白,要听从她的命令。到时候他们就知道谁会笑了。

她的身体忽然歪了一下,小船开始颠簸起来,她的胃也开始随之抽搐了。

“哦,光明啊!”奈妮薇呻吟了一声,蜷缩在凳子上。为什么这种毛病不能跟着封锁一块消失?她还握持着至上力,但这让她能敏锐地感觉到流过肌肤的每一丝空气的至上力,只会让情况更糟糕。放开至上力也没什么帮助。她不要再呕吐了。她要让岚成为她的,永远永远。这是精彩的一天,但如果她能不再感觉到那蛰伏的风暴就更好了。

当伊兰轻叩房门时,太阳已经贴在了屋顶上。人们在她背后的街上纵情狂欢,笑声、歌声和香水的气味充满空气中。伊兰心不在焉地希望自己能有机会真正享受一下这个节日。如果像柏姬泰一样穿上那种衣服也许会很有趣,或者至少是穿得像莉赛勒那样也好。今天早晨她看见那位泰琳女王的侍从时,还吃了一惊。当然,穿那种衣服是一定要戴上面具的。她又用更大的力气敲了敲门。

那名灰发、方下巴的女仆开了门,当伊兰放下自己的绿色面具时,她的脸上一下子冒出了怒火:“你!你回来干什么——?”而当茉瑞莉、艾迪莉丝和其他人也摘下面具时,那张愤怒的面孔变得死白。每张光洁无瑕的面孔出现,都会让那名女仆抽搐一下,即使在她看到赛芮萨时也不例外。当她拿下面具时,那个女仆大概已经知道自己会看到什么了。

那名女仆惊呼一声,用力想把门关上,但柏姬泰冲过伊兰身边,覆有羽毛的肩膀一下子将门撞开。女仆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才重新站稳。没等她逃跑或再喊出声,柏姬泰已经来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臂。

“安静,”柏姬泰严厉地说,“我们不想惹任何麻烦,不是吗?”她的样子很像是在搀扶着那名女仆。女仆笔直地站着,睁大眼睛盯着柏姬泰脸上华丽的面具,缓缓摇了摇头。

“你的名字?”伊兰一边问,一边带着所有人走进屋子的前厅,关闭的屋门将一切噪音阻隔在外。女仆的视线扫过一张又一张光洁的面孔,仿佛她没办法朝其中任何一张面孔注视太久。

“赛……赛多拉。”

“带我们去见黎恩,赛多拉。”这一次,赛多拉点了点头,她看上去好像是要哭了。

赛多拉僵硬地朝楼上走去,柏姬泰仍然抓着她的手臂。伊兰本来想让柏姬泰放开她,但伊兰不想让躲在这栋房子里的人收到警报四散逃走,这也是宁可借用柏姬泰的肌肉,而没有导引的原因。赛多拉没有受伤,她只是被吓坏了,今天晚上,所有人都要多多少少承受一点惊吓。

“就……就在这里。”赛多拉一边说,一边朝一道红色的门点了点头,伊兰和奈妮薇就是在这道门后的房间里进行那次不幸的会面。伊兰打开门,走了进去。

黎恩果然就坐在房里,她的背后正对着那座雕刻着十三罪的壁炉,另外十二名伊兰不认识的女人占据了靠淡绿色墙壁摆放的所有椅子。这里的窗户全都紧闭着,窗帘被拉下,房里的人全都在出汗。她们大多穿着艾博达人的衣服,但只有一个人拥有橄榄色的皮肤,她们的脸上几乎都有皱纹,头发至少能看见一点灰丝。无一例外地,她们拥有不同程度的导引能力,其中七个人系着红色的腰带。

伊兰不由得叹了口气。当奈妮薇是对的时候,她会一直提醒你,直到你因为受不了而尖叫起来。

房门一被打开,黎恩立刻跳了起来,整张脸像刚才的赛多拉一样因愤怒而涨红。而她一张口说出的话几乎也和那名女仆一样:“你!你怎么敢再出现——”当茉瑞莉和其他人跟着伊兰走进房间时,她这句没说完的话连同她的怒火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一名留着黄色发辫、系着红腰带、领口开得很深的女人虚弱地叫了一声,一翻白眼,从自己的红椅子上滑了下去。没有人去扶她,没有人瞥一眼柏姬泰(她将赛多拉拉到房间的一角,让她站在那里),甚至没有人在呼吸。伊兰有一种很强烈的冲动想大吼一声,看看会发生什么事情。

黎恩摇晃了一下,脸变得惨白。她显然是在努力恢复镇定,但显然不是很成功。她扫视了一下面前五位面容冷静的两仪师,很快就认出她们之中地位最高的那位。她踉跄着走到茉瑞莉面前,跪倒下去,头几乎低垂到了地面。“请原谅我们,两仪师。”她的声音充满了敬畏,像她的膝盖一样颤抖不止。实际上,现在她的话音并不比咿呀学语的孩童清晰多少:“我们只是几名朋友,我们什么都没做,我们绝对没有玷污两仪师的名誉,我愿意对此发誓。请不要轻信这个女孩的话,我们原本应该向您揭发她的,但我们害怕。我们只是见过面,说过一些话。她还有个朋友,两仪师,您也逮到她的朋友了吗?我可以告诉您她的模样,两仪师。无论您想怎样,我们都会去做,我发誓,我们——”

茉瑞莉大声清了清喉咙:“你的名字是黎恩·柯尔力,对不对?”黎恩哆嗦着悄声回答,眼睛仍然盯着那位灰宗两仪师的脚。“恐怕你必须把这些话向两仪师伊兰说,黎恩。”

黎恩猛地抬起头(她这个动作让伊兰感到很满意),瞪着茉瑞莉,然后一双瞪大的眼睛缓缓地转向伊兰,舔了舔嘴唇。她长而深地吸了一口气,转过身来朝向伊兰又一次低下头,以沉重的语气说道:“我乞求您的原谅,两仪师,我不知道,我不可能……”然后又是一阵长长的、绝望的喘息。“无论您施以什么样的惩罚,我们都会谦恭地接受。但求求您,我乞求您相信——”

“哦,站起来吧!”伊兰不耐烦地说。她本想让这个女人像承认茉瑞莉一样地给予她适当的尊重就可以了,但这种卑躬屈膝的样子让她感觉很不舒服。“你没有错,站起来吧!”她等到黎恩照她的话做了,才走过去坐在刚才黎恩的椅子里。伊兰不需要阿谀,但她也不会让别人对她的权威产生怀疑。“你仍然否认知道风之碗的存在吗,黎恩?”

黎恩摊开双手:“两仪师,我们绝对没有使用过特法器,更不要说法器和超法器了。”她的样子很坦白,同时又警觉得像来到城市里的狐狸。“我向您保证,我们绝对没有过任何哪怕是与两仪师相似的行为。正如您看到的那样,我们只是因为都曾进入过白塔的友谊而聚在一起的几名朋友,就是这样。”

“只是几名朋友,”伊兰将两手的指尖搭在一起,“当然,还有嘉妮亚,还有波洛温、黛芮丝和亚莱丝。”

“是的,”黎恩不情愿地回答,“还有她们。”

伊兰非常缓慢地摇摇头:“黎恩,白塔知道家人的存在,白塔一直都知道。”

房里一名皮肤黝黑、从样貌看来显然是来自提尔的女人穿着蓝白色的丝绸背心,上面绣着金匠公会的徽记,发出一声窒息的尖叫,将圆胖的双手捂在嘴上。一名系着红腰带的瘦削、灰发的沙戴亚人长叹一声,像那名黄色发辫的女人一样瘫倒在地上。还有两名女人微微一晃,仿佛也快昏倒了。

黎恩望向门口的两仪师,仿佛是在寻求证实,而那些两仪师显然是让她相信了这一点。茉瑞莉的表情已经在两仪师的端庄之中散发出寒气,赛芮萨皱了一下眉头,范迪恩和凯瑞妮都抿紧了嘴唇。连艾迪莉丝也在逐一打量着靠在墙边的那些女人们,仿佛对她们很不屑。当然,黎恩并不知道伊兰的底细。两仪师们确实接受了伊兰的决定,但一句“好的,伊兰……”并不能让她们喜欢她的主意。她们之所以没有在两个小时前就来到这里,正是因为她们说了很多“但是,伊兰……”。有时候,领导就意味着要让所有人服从自己。

黎恩没有晕过去,但恐惧堆满她的脸上。她抬起双手,做出恳求的样子:“您是要毁掉家人吗?为什么在这么久以后?我们做了什么,让您现在将惩罚降到我们头上?”

“没有人要毁掉你们。”伊兰对她说,“凯瑞妮,能不能帮忙把地上那两个人扶起来?”这句话立刻在房里引发了一阵骚动,没等凯瑞妮有动作,已经有两个人跑过去扶起晕倒在地的同伴,并将嗅盐瓶放到她们的鼻下。“玉座希望每一名能导引的女人都与白塔建立联系,”伊兰继续说道,“任何家人的成员都可以接受这份好意。”

即使伊兰编织出风之力捆住所有这些女人,她也无法让她们僵成现在这副德性。如果她勒紧能流,凸起的眼睛也不会比现在更多。一名晕倒的女人突然发出很大的喘息声,并咳嗽起来。她一把推开在自己鼻孔前放了太久的嗅盐瓶,这个动作打破了房里的寂静,那些女人纷纷开始说话了。

“我们终于可以成为两仪师了?”那名穿着金匠公会背心的提尔人兴奋地问道。与此同时,一名腰间的红腰带足有其他人两倍长的圆脸女人也说道:“她们会让我们学习吗?她们又会教我们了?”随后是一连串充满渴望的声音:“我们真的能……”“她们会让我们……”

黎恩朝她的同伴们转过身:“伊娃莱、苏梅珂,你们所有人!自重些!你们是在两仪师面前说话!你们……是在……两仪师面前!”她用一只发抖的手捂住脸颊,那些人立刻又红着脸垂下目光,陷入困窘的寂静。看着她们脸上的皱纹和灰白的发丝,伊兰想到的却是一群在末刻钟敲响之后,初阶生师尊来检查前,仍然在打枕头仗的初阶生。

黎恩犹豫着,越过指尖看着伊兰,双唇嗫嚅着:“我们真的被允许返回白塔?”

伊兰点点头:“能够通过学习成为两仪师的人将获得机会,而所有能够导引的女人都可以得到应得的地位。”

黎恩的眼里闪动着泪光。伊兰不太确定,但她相信自己听到这个女人在悄声说:“我可以成为绿宗。”伊兰非常想扑过去拥抱她。

其他两仪师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茉瑞莉更是僵硬得如同一段木头。“我能否问个问题,伊兰?黎恩,我们需要接纳多少……你们这样的人?”毫无疑问,她本来想说的是“多少野人和失败者”。

不知道黎恩是否注意到了茉瑞莉的停顿,她只是喘息着说:“我相信我们没有人会拒绝这个机会。也许让所有人知道这个讯息需要一些时间,您要知道,我们很分散,只有这样……”她笑出了声,虽然她的表情还有点紧张,眼睛里还闪动着泪水。“只有这样两仪师才不会注意到我们。现在我们的名单上有1783人。”大多数两仪师都学习过用冷静的外表掩饰内心的惊诧,所以只有赛芮萨稍稍睁大了眼睛,无声地动了动嘴唇。但伊兰能够从她的唇形中读出话来。近两千名野人!光明助我!伊兰用尽全力整理着自己的裙子,直到她确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光明确实需要帮助她们。

黎恩误解了两仪师的沉默:“您认为应该有更多吗?确实,我们每年都会有一些意外,或者是自然死亡,就像普通人一样。而且我觉得在最近这一千年里,家人的增长变慢了。也许我们在与离开白塔的人们进行联系时太谨慎了,但我们总是害怕联系到的人会揭露我们,而且……而且——”

“我们一点也不失望。”伊兰一边挥着手,一边向她保证。失望?伊兰很想歇斯底里地笑起来。家人的数量几乎是两仪师的两倍!艾雯永远都不能说她在搜索有潜力的女人方面失职了。但如果家人不收容野人……现在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接纳家人只是这次任务的附带成果。“黎恩,”她温和地说,“现在你能不能记起来风之碗在哪里?”

黎恩的脸红得如同黄昏前的太阳:“我们从未碰过它们,两仪师伊兰。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会被收集在那里。我从没听说过风之碗,但这里确实有一间您所形容的那种储藏室——”

在楼下,出现了一个女人短暂的导引,有人发出一声极为恐怖的尖叫。

伊兰立刻站起身。柏姬泰从身上不多的几根羽毛下抽出一把匕首。

“那一定是黛芮丝,”黎恩说,“现在屋里的其他人都在这里了。”

伊兰冲过去,抓住正要朝门口跑去的黎恩。“你还不是绿宗两仪师。”她低声说道。黎恩向她露出微笑,惊讶、喜悦和胆怯同时充盈在她那双可爱的酒窝里。“我们会处理这件事,黎恩。”其他两仪师自动站成了两排,准备跟随伊兰冲出去,但柏姬泰已经抢先到了门口,嘴角带着笑意握住门把。伊兰吞了口口水,什么都没说。这是护法的光荣——盖丁们全都这么说——最先冲上去,最后撤退。但伊兰还是将阴极力提升到最大的限度,准备摧毁任何会威胁她的护法的事物。

没等柏姬泰转动门把,房门已经打开了。

麦特不急不徐地走进来,一只手推着伊兰见过的那名女仆。“我想你也许会在这里,”他得意地笑着,完全不在乎黛芮丝愤怒的瞪视,继续说着,“因为我看见不少该死的护法在我最不喜欢的那家酒馆喝酒。我刚刚跟踪一个女人去了拉哈德区又回来。严格来说,我爬到一栋空屋的顶楼上——那个顶楼倒是真够脏的,以至于在她离开后我还能从脚印看出她去过哪里。那栋空屋的门上有一把该死的大锈锁,我愿意用一千王冠赌在你屁股上踢一脚,你的碗一定就在那扇门后面。”黛芮丝的模样倒是很想在他的屁股上踢一脚。麦特将那个女人推开,从腰间拉出一把小刀,在手掌上掂着:“你们能不能告诉这只野猫我是站在谁那边的?这些日子,带着小刀的女人总是让我不舒服。”

“我们已经知道了,麦特。”伊兰说道。嗯,她们确实就要知道了。麦特脸上那种惊讶的表情倒是很值得一看。伊兰从柏姬泰那里感觉到了些什么,柏姬泰望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在伊兰脑后的那一小团思想正散发着不赞成的情绪。不管怎样,艾玲达也许会对她现在的行动有意见,这让伊兰感觉到开口说话实在是件非常困难的事:“但我必须谢谢你,麦特,全都是因为你,我们才能找到那件东西。”麦特的脸上却只是显露出更大的震惊与困惑,这让伊兰觉得即使有一点苦恼也是值得的。

麦特立刻把刚刚张开的嘴闭上,但他很快又开口道:“那么就让我们雇一艘船,去找出那只该死的碗吧!如果运气好的话,我们今晚就能离开艾博达了。”

“这不行,麦特。我不是在贬低你的建议,我们不会进入黑暗中的拉哈德,而且我们在使用那只碗之前不会离开艾博达。”

当然,麦特想要反驳,但黛芮丝看准机会向他踢了过去。麦特躲到柏姬泰身后,叫喊着要别人来管管这个女人,而那名身材苗条的女子又朝他冲了过去。

“他是你的护法吗?两仪师伊兰?”黎恩怀疑地问。

“光明啊,不!柏姬泰才是。”黎恩惊讶得张大了嘴。伊兰不由自主地问了个问题——如果换成是其他两仪师,她绝对不敢这样问:“黎恩,如果你不介意,能不能告诉我你有多大年纪了?”

黎恩犹豫了一下,又瞥了麦特一眼。麦特还在绕着不住微笑的柏姬泰转圈,闪避着黛芮丝。“我的下一个命名日,将是我的第412个命名日。”她的口气仿佛这是世界上极普通的事。

茉瑞莉的身子晃了一下,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