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妮薇确实想和伊兰谈谈,但不是在这名老板娘面前。她一直没能找到机会,这个叫安南的女人仿佛是看守囚犯的狱卒般走在她们身边,表情严肃却又焦躁,最后,她还警觉地瞥了麦特的房门一眼。这间旅店背后有一段没有栏杆的石砌阶梯,通往一间宽大闷热、充满烘烤气息的厨房。在那里,一名奈妮薇见过的最圆胖的女人正挥舞着一把大木勺,仿佛挥舞一个令牌般,指挥另外三个女人将外壳焦黄的面包从炉子里取出来,然后再放进新鲜的面团。一大锅为早餐准备的麦片粥正在白瓦炉上冒着泡。“恩妮德,”安南大妈对那个圆滚滚的女人说,“我要出去一下,这两个孩子需要被送到有时间能正确照顾她们的人那里去。”
恩妮德一边在一块白毛巾上擦着沾满面粉的大手,一边不以为然地打量着奈妮薇和伊兰。她全身上下都是圆的,满是汗水的橄榄色圆脸,圆圆的黑眼睛,她的身子就像是被塞进衣服里的一堆大球。在她雪白色围裙外闪光的婚姻匕首上足有十二颗宝石。“她们就是凯拉一直叨念着的那对客人吗?要我说,那位年轻的大人应该有些特殊癖好,他大概很喜欢看她们扭屁股的样子吧!”从声音里能听出来,她觉得自己的这句话很有趣。
老板娘气恼地摇摇头:“我提醒过那个女孩要管住她的舌头,我不会让这种谣言影响流浪的女人。恩妮德,留意一下凯拉,如果有需要,就用你的勺子让她懂事些。”然后她瞥了奈妮薇和伊兰一眼,那种轻蔑的眼神让奈妮薇吃了一惊。“有哪个白痴会相信这两人是两仪师?她们把所有的钱都花在了衣服上,就为了吸引那个男人注意,现在如果她们不去取悦他,大概就要被饿死了。两仪师!”她没有给恩妮德回话的机会,直接揪住奈妮薇和伊兰的耳朵,几步就把她们拉进马厩院子里。
奈妮薇的震撼一直持续到这个时候,她用力要挣脱安南大妈的手,而那个女人也在此时将手松开来,结果让奈妮薇踉跄了好几步。奈妮薇愤怒地瞪着那个女人;在她答应的事里当然不包括被这样拖出来。伊兰的下巴扬了起来,她的蓝眼睛是那么冰冷,连她的发卷都仿佛结了冰。安南大妈将双手叉在腰上,似乎没注意到她们的表情,或者她根本就不在乎。“希望没有人会相信凯拉了。”她平静地说,“如果我能真的相信你们有足够的脑子闭上嘴,我就会做得更多一些。”她很平静,但没有半点愉快或温柔,她们毕竟给她找了很大的麻烦。“现在,跟着我,不要跟丢了。或者如果你们跑掉,就不要在我的旅店附近露脸了,否则我会派人去宫里向茉瑞莉和苔丝琳报告。她们是两位真正的两仪师,她们也许会把你们从中间切成两半。”
伊兰将目光从老板娘那里转到奈妮薇身上。她的眼神不算严厉,但也没有皱起眉头,不过那道目光确实是意味深长。奈妮薇很想知道她是否能够忍受这些。不过想到麦特,她的心里有了底,毕竟不可能有什么状况比那个更糟糕了。
“我们不会走丢的,安南大妈。”奈妮薇努力装出柔顺的模样,她觉得她已经做得很好了,毕竟柔顺对她来说实在是件陌生的事。“谢谢你帮助我们。”她向老板娘微笑着,同时竭力不去看伊兰。伊兰这时看着她的目光更加意味深长,几乎有些不信任她了。但不管伊兰怎么看,奈妮薇必须让安南大妈继续认为她们值得她费心费力。“我们真的很感激你,安南大妈。”
安南大妈斜睨了奈妮薇一眼,然后哼了一声,摇摇头。奈妮薇决定等这一切都结束之后,她要把这个老板娘拖进宫去,让其他姐妹当着安南大妈的面承认她的身份。
在这么早的时候,马厩院子里只有一名十来岁的男孩拿着一只水桶和勺子往地上洒水。用白色石膏粉刷的马厩门敞开着,前面停着一辆手推车,车上横着一柄粪叉。马厩里传出阵阵仿佛是大青蛙被踩到后发出来的叫声,奈妮薇认为那是个男人在唱歌。难道她们要骑马去那个地方?那就太糟糕了,她们本打算只是走过莫海拉广场,在太阳爬到天顶前就回去的,所以她们没带帽子、阳伞和有兜帽的斗篷出来。
不过,安南大妈领着她们走过马厩院子,进入马厩和一堵高墙间的一条窄巷里。墙对面能看到一排干枯的树冠,毫无疑问,那是某人的花园。窄巷末端有一道小门,门后是一条更加窄小的泥土巷子,它实在太窄了,初升的太阳甚至还无法照到这里。
“一定要跟上,孩子们。”老板娘一边对她们说,一边望着这条昏暗的街巷,“如果你们不见了,我发誓会亲自去宫里。”
奈妮薇跟在后面,用两只手抓紧辫子,以免它们会掐住前面那个女人的脖子。奈妮薇真有些渴望鬓角能有一绺灰发。先是其他的两仪师,然后是海民——光明啊,她真不愿意想到他们!现在又是一个老板娘!人们不会认真看待头上没有一点灰发的人,即使是两仪师的无瑕面容也比不上一根白发的分量。
伊兰拉高裙摆,以免沾到地上的尘土,但她的软鞋还是从地上踢起一些尘埃,弄脏了裙边。“让我弄清楚。”她直视着前方,轻声说道,声音很轻,但也很冷,非常冷。伊兰能够用冷静的声音将别人撕成碎片,这是一种奈妮薇很羡慕的能力,但现在这只让奈妮薇想甩她一耳光。“我们本来能回到宫里,喝着蓝莓茶,享受清凉的海风,等待麦特大人搬进宫里。也许艾玲达和柏姬泰已经带着有用的情报回来。我们能够在一起确定一下该如何利用他。我们是应该跟着他在拉哈德的街道中随意行走,看看会发生什么,还是带着他进入看起来与目标相似的建筑,还是让他自己选择?今天早晨有上百件值得去做的事情,包括决定回到艾雯身边是否安全——虽然我们有了那个海民从我们手中榨取的约定。我们迟早要讨论这件事,忽视它是没有用的,但我们却要在刺得睁不开眼的阳光下不知道走多少路,去拜访一群会照顾从白塔逃出来的女人的陌生人。至于我,我可没兴趣在今天上午或任何一个上午去捕捉从白塔逃走的人,但我相信你可以向我解释这一切,让我明白。我很想弄清楚,奈妮薇,我不喜欢想到要从莫海拉广场一路把你踢回去,却什么都得不到。”
奈妮薇的眼眉垂了下来。踢她?伊兰真的受到了艾玲达的影响,变得粗鲁了,应该有人给她们两个人的脑里塞一些理智进去。“太阳还没刺到我们的眼睛。”她低声说道,不幸的是,太阳很快就会升得很高了。“想一想,伊兰,五十名能导引的女人,她们在帮助野人和被白塔赶出来的女人。”有时候,奈妮薇在说出“野人”这个词时有一种罪恶感,在两仪师口中,野人是个冒犯的称谓,但迟早有一天,奈妮薇会让两仪师们将这个词当成是种尊敬与骄傲。“她管她们叫作‘社’,那听起来可不像是几个朋友组成的,听起来她们有点组织。”小巷一直在高墙和房屋背面之间蜿蜒曲折,有许多砖块从破损的石膏中裸露出来,随后是一些宫殿的后花园和一些店铺的后门,从敞开的后门里偶尔能看见正在工作的银匠、裁缝或木匠。即使是这样,安南大妈也经常会回头看一眼,好确定她们仍然跟在后面。奈妮薇只能不断地向她微笑点头,希望她能明白她们迫切要见到那些女人的心情。
“奈妮薇,即使只有两个能导引的女人结成团队,白塔也一定会像狼群般追捕她们,而且安南大妈怎么可能知道她们是否能导引?你知道,能够导引却又不是两仪师的女人不会暴露自己的,不管怎样,我看不出这会有什么差别。艾雯也许想要每个能导引的女人都进入白塔,但这不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伊兰嗓音中严霜般的忍耐让奈妮薇更加用力抓紧自己的辫子,这个女人怎么变得这么愚蠢?她又向安南大妈龇了龇牙,然后在安南转过头时努力不让自己在她背后怒目而视。
“五十个女人不是两个。”奈妮薇严厉地悄声说道。她们能导引,她们一定可以,这是一切的关键。“如果那个社真的在这座城市里,而她们对于处在同一座城市中充满法器的一间储藏室毫无察觉,这说不过去。而如果她们真的……”她的声音不由得变得欢快起来,“那样我们不需要麦特·考索恩大人也能找到那只碗了,我们也能忘记那些可笑的承诺。”
“那些承诺不是贿赂,奈妮薇。”伊兰心不在焉地说,“我会遵守它们,你也要,否则你就没有荣誉可言了,我知道你不会允许这样。”伊兰真是和艾玲达在一起太久了,奈妮薇希望自己能知道为什么伊兰会认为她们都要遵守那个荒谬的艾伊尔节义什么的。
伊兰咬住下唇,皱起眉,所有那些冰冷都消失了,她又变成她自己,至少在外表上是这样。最后,她说道:“没有麦特大人,我们永远也不会找到这家旅店,那么我们就绝对不会见到安南大妈,被带去拜访那个‘社’。所以即使真是那个‘社’带我们找到那只碗,我们也必须说,他是最根本的原因。”
麦特·考索恩,这个名字一直在奈妮薇的脑子里翻腾。她被自己的脚绊了一下,急忙放开辫子,拉高裙摆。这里的路面比不上石板路面,更比不上宫殿的地板。有时候,伊兰还是糊涂点比较好。“实在是令人难忘。”奈妮薇嘟囔着,“我会让她也觉得我们非常‘难忘’,还没有人这样对待过我们,伊兰。即使那些人也不相信我们,即使是那些海民,即使是一个十岁的女孩自称为两仪师,大多数人也不敢轻易去碰她。”
“大多数人并不知道两仪师的容貌是什么模样,奈妮薇。我想,她曾经去过白塔,否则她不可能知道这些事。”
奈妮薇哼了一声,眼睛一直瞪着在前面大步行走的女人。赛塔勒·安南也许去过白塔十次、一百次,但她一定要知道,奈妮薇·爱米拉是两仪师,还要为此道歉,她要知道被揪住耳朵是什么滋味!安南大妈回头瞥了她一眼,奈妮薇急忙又露出僵硬的微笑,点着头,仿佛她的脖子变成了门轴。“伊兰,如果这些女人真的知道那只碗在哪里……我们应该不必告诉麦特我们是怎么找到它的?”这句话不像是个疑问。
“我不知道为什么不必,”伊兰答道,然后她又加了一句,完全打消了奈妮薇的希望,“我必须问问艾玲达,确认一下。”
如果不是害怕那个叫安南的女人也许会把她们丢在这里,奈妮薇一定会不顾一切地尖叫出来。
蜿蜒的小巷变成一条街道,嘈杂的声音充满奈妮薇的耳朵。太阳在前方的屋顶上露出一道刺眼的光线,伊兰夸张地用手掌遮住眼睛。奈妮薇拒绝这么做,阳光还没强到那种程度,她甚至还不用眯起眼睛。一片亮蓝色的天空嘲讽着她对天气的感觉。她仍然感觉到一阵风暴正盘踞在这座城市上空。
即使在这么早的时候,这条曲折的街道上已经出现了几辆刷着亮漆的马车,和一些颜色更加鲜艳的轿椅。每张轿椅都由两名或四名身穿绿色和红色条纹背心的赤脚大汉抬着,轿夫们都是一路小跑,而他们的客人全躲在木格帘子后面,大车和马车在石板地上隆隆作响。街上的行人愈来愈多,店铺的大门纷纷打开,遮阳棚被架起来,穿背心的学徒在为各种差事而奔忙。一些男人的肩上扛着卷起来的大地毯。杂技演员、杂耍艺人和乐手在街角做好了准备。小贩们捧着装有针线缎带或干瘪水果的托盘来回巡行。鱼肉市场充满了叫卖声;所有鱼贩和大多数肉贩都是女人,只有那些卖牛肉的除外。
安南大妈穿过人群,躲开那些不会减速的马车、轿椅和大车,快步前进着,来弥补那些停下来讲话的时间,这种插曲发生了很多次。她似乎蛮有名望的,因此一路上不断有店铺老板、工匠和其他旅店老板娘跟她搭话。她会和老板与工匠们交换几句问候,微笑着向他们一点头,而对于旅店老板娘们,她总是要停下来和她们交谈一会儿。第一次这种交谈后,奈妮薇开始强烈地希望不要再有第二次了;第二次之后,她开始祈祷不要有第三次;到了第三次,她只是直视着前方,徒劳地努力不去听她们交谈的内容。伊兰的脸愈绷愈紧,愈来愈冰冷,下巴高扬到几乎无法看到路的程度。
奈妮薇只能不情愿地承认,这是有原因的。在艾博达,也有人会穿戴丝绸,但往往也只是衣服的一部分而已。现在她们看到的所有人都穿着羊毛或亚麻衣服,衣服上很少有刺绣,倒是偶尔能看见一名乞丐穿着破烂不堪的丝绸外衣。奈妮薇只希望安南大妈能够找些别的理由解释为什么她会带她们两个在这种街道上行走,她希望自己不再听到什么两个女孩把钱全都花在衣服上,只为了取悦一个男人的故事了。麦特也总是出现在这个故事里。烧了他吧!他变成一个优秀的年轻人了!如果安南大妈自己没结婚,大概也会视他为心仪的对象。他是个美丽的舞者,只是稍微有点野性。所有那些女人都会被安南大妈的故事逗笑,除了奈妮薇和伊兰之外。这些没脑子的小蝴蝶(安南大妈就是这么说的,奈妮薇能猜出她指的是谁!)为了追逐一个男人花光了身上的银币,现在她们的荷包里只剩下了一堆铜子儿和傻瓜才会要的锡币。如果不是安南大妈知道有人会雇她们在厨房里干活,她们迟早会沦落成乞丐或小偷。
“她不必在这座城里的每家旅店前都停下来吧!”奈妮薇一边从“上架鹅”旅店门前走开,一边发着牢骚。那是一家三层楼的旅店,尽管名字不算高雅,但它的老板娘在耳朵上戴着硕大的石榴石。安南大妈现在甚至都不回头看她们是否还跟在后面了。“你有没有想到,现在我们再也没办法在这些地方露脸了!”
“我怀疑这就是她的目的,”伊兰嘴里蹦出的每个字仿佛都是寒冰,“奈妮薇,如果你让我们跟着一头野猪——”伊兰不需要说完这个威胁,有柏姬泰和艾玲达帮忙,伊兰能让奈妮薇的人生悲惨到她满意为止。
“她们能带我们找到那只碗。”奈妮薇坚持着,一边挥手赶走一名一只眼睛上覆盖着可怕的紫色疤痕的乞丐,她看得出来,那道疤痕实际上是用蓝麦芽上过色的面粉假扮的。“我知道她们会的。”伊兰一脸阴云地哼了一声。
奈妮薇已经数不清她们走过多少座桥,大桥和小桥,驳船在桥下撑篙而行。太阳已经完全露出屋顶,又爬上一个太阳的高度,甚至连奈妮薇也觉得安南大妈在故意绕路了,不过他们大致还是在朝东走。当这名榛子色眼睛的女人向她们转过身时,奈妮薇觉得她们一定已经靠近河边了。
“现在,小心你们的舌头,只有被叫到时才能说话。你们让我感到难堪,而且……”她皱了皱眉,嘀咕了一句也许这样做是个错误,然后一摆头,示意她们跟上,就走到对街一栋平顶房子前。
这不是一栋大房子。两层的楼房都没有阳台,有几处的石膏还碎裂脱落,露出下面的砖块。房子的一边是一家织工铺,里面不断传出响亮的织布机碰撞声;另一边是一间染坊,从里面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不过为她们开门的是一名女仆——一名有方下巴的灰发女人,肩膀像铁匠般壮硕,钢一样的眼神并没有因为脸上的汗水而有丝毫软化。当奈妮薇跟随安南大妈走进门内时,她微微笑了笑。在这栋房子的某处,有一名女人正在导引。
方下巴的女仆显然一眼就认出赛塔勒·安南,但她的反应很奇怪,她以真正的敬意行了个屈膝礼,不过安南的出现显然让她感到惊讶和疑虑。在让她们进屋时,她几乎有些仓皇失措,但她向奈妮薇和伊兰行礼时倒是没有那种矛盾的态度。她们两个被单独带进二楼的一间起居室,那女仆用严肃的口吻对奈妮薇和伊兰说:“不要乱动,别碰任何东西,否则你们就会遭到那个古老的惩罚。”然后就离开了。
奈妮薇看着伊兰。
“奈妮薇,一个女人导引不代表——”那种感觉改变了,在一段时间里开始膨胀,然后又开始衰退,比刚才更微弱了。“即使是两个女人也不代表什么。”伊兰继续说了下去,但她的口气显得有些犹豫,“那真是我见过态度最差的女仆。”她坐进一把高背红椅子里。过了一会儿,奈妮薇也坐了下来,不过却只是坐在椅子边缘,倒不是因为她紧张,她只是有些渴望,但绝不是紧张。
这个房间并不豪华,蓝白两色的地砖光可鉴人,浅绿色墙壁也像不久前刚粉刷过的。任何地方都看不到丝毫镀金,不过沿墙壁摆放的红椅子上都有精美的雕刻花纹。几张小桌子是比地板砖更深的蓝色。灯架下垂挂着吊灯,显然都是黄铜打制的,被擦得闪闪发亮。经过打扫的壁炉里仔细放置着一些常绿树枝,壁炉台上也有雕刻图案。那些图案很奇怪,是被艾博达周围的人称作“十三罪”的情景:嫉妒——一个人的眼睛几乎充满了他的整张脸;饶舌——一个人的舌头垂到了脚踝;贪婪——一名牙齿尖利、表情狰狞的人将钱币抱在胸口;以及诸如此类的其他景象。不管怎样,这一切都让奈妮薇感到满意。能进行如此装饰的人肯定也有钱修缮房屋的外观,而不那么做的唯一理由肯定是要保持低调,避免被注意。
那名女仆在离开时没有关上门,说话的声音这时忽然从走廊里传了进来。
“实在无法相信你会把她们带到这里来。”说话人的声音在紧张中流露出愤怒和难以置信,“你知道我们是多么小心,赛塔勒,你真正知道的比你应该知道的更多,而这点你应该很清楚。”
“很抱歉,黎恩,”安南大妈僵硬地回答,“我没想那么多,我……愿意为那两个女孩担保,也服从你的判决。”
“我不是这个意思!”黎恩的语调因为震惊而提高了,“我是说……我是说,你不该这么做,但……赛塔勒,我为大声说话向你道歉。说一句原谅我吧!”
“不需要道歉,黎恩。”老板娘的声音同时带着悔恨和不情愿,“我带她们来是错了。”
“不,不是的,赛塔勒,我不该这样对你说话的,请一定要原谅我。”
安南大妈和黎恩·柯尔力走进房间。奈妮薇惊讶地眨眨眼,听刚才的对话,奈妮薇本以为会看见一个比赛塔勒·安南更年轻的女人,但黎恩的头发只差没有完全变成灰色。她的脸上满是笑纹,但现在那些纹路都因担忧而挤在一起。为什么年长者会对年轻者如此谦恭,而为什么年轻的那位又会接受?传统在这里果然是不同的。光明在上,这里的一些传统是奈妮薇很不愿意去想的,当然,她在家乡时从不曾对妇议团谦恭过,但这个‘社’……
当然,黎恩能够导引——奈妮薇早就想到这点,这也是她希望的,但她没想到黎恩会有多强。黎恩的力量比不上伊兰,甚至比不上妮可拉(烧了那个可恶的女孩吧),但她轻易就能与雪瑞安、珂娃米纱和科鲁娜相当。拥有这种力量的女人并不多,能在这里找到这样的人实在让奈妮薇感到惊讶。这女人一定是名野人,白塔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女人,哪怕让她终生只穿着初阶生的白袍。
她们走进门时,奈妮薇站起身,用双手掸了掸自己的裙子。当然不是因为紧张,当然不是,哦,但假如能有她所希冀的结果……
黎恩锐利的蓝眸审视着她们两人,仿佛方才在她的厨房里发现了两头猪,而且这两头猪刚刚从猪圈里跑出来,身上还滴着泥水。黎恩用一条小手绢轻拍自己的脸,但实际上房间内比外面还要凉快。“我想我们必须对她们做些事了,”她喃喃地说,“如果她们就像她们自称的那样。”她的音量直到现在还是很高。不过她的声音很年轻,而且充满律动感。当她说完这几句话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她微微打了个哆嗦,又偷瞥了身边的老板娘一眼。而安南大妈这时又不情愿地表示要道歉,黎恩则忙不迭地再次劝阻她。在艾博达,当人们真的变得礼貌时,这样的道歉和还礼往往要持续一个小时之久。
伊兰也站起了身,脸上带着一点僵硬的微笑。她向奈妮薇挑起一侧的眼眉,用一只手掌捧住另一侧的臂肘,一根手指抵在了脸颊上。
奈妮薇清了清喉咙:“柯尔力夫人,我是奈妮薇·爱米拉,这位是伊兰·传坎。我们正在寻找——”
“赛塔勒已经把你们的事都告诉我了。”那名蓝眼睛的女人面色阴沉地打断她的话,无论她的头上有多少灰发,奈妮薇怀疑她仍然像岩石一样坚硬。“万事都要有坚韧的耐心,女孩,我会亲自负责你的。”然后她转身面对赛塔勒,又用手绢擦了擦脸,再一次勉强压下声音中的踌躇。“赛塔勒,请原谅,我必须询问一下这些女孩,而且——”
“看看谁在这么多年之后回来了。”一名矮小、结实的中年女子闯进房间,进房时,她朝自己的同伴点了点头。尽管她穿着红色条纹的艾博达裙装,闪着汗光的脸也是棕色的,但她的口音却完全像是凯瑞安人。她的同伴也是满脸汗水,身上穿着剪裁朴素的深色羊毛商人服。她比身边的矮女人要高出一个头,有一双眼角上翘的眼睛、鹰钩鼻和一张大嘴。“是嘉妮亚!她——”话音突然中断,那名矮壮的女人困惑地看着房里另外两位陌生人。
黎恩仿佛祈祷般合拢双手,或许是她确实想要举手打人。“波洛温,”她用绷紧的嗓音说道,“总有一天,你会因为不注意脚下而掉到悬崖外面去的。”
“抱歉,长——”那名凯瑞安人红着脸低垂目光,而那名沙戴亚人只是专注地盯着胸前衣服上的一圈红色小石头。
奈妮薇朝伊兰抛去一个胜利的眼神。这两名刚来的人都能导引,这个屋子里也仍然有人在使用阴极力。波洛温不是很强,而嘉妮亚甚至要超过黎恩,已经到达蕾兰和罗曼妲的水平,这个地方至少已经有五名能导引的女人了。伊兰顽固地挺着下巴,但最后她也不得不微微点了一下头。有时候,想要说服伊兰实在是不可思议的困难。
“你的名字是嘉妮亚?”安南大妈朝那女子缓缓皱起眉头,“你看上去……很像我遇到过的一个女人——泽亚·奥卡斯。”
那双上翘的黑眸惊讶地眨了眨,沙戴亚商人从袖子里抽出一条手帕拍了拍脸颊。“那是我祖母的妹妹的名字,人们都说我非常像她。你在见到她的时候她还好吗?她在成为两仪师后就彻底忘记她的家人。”
“你的祖母的妹妹。”老板娘轻笑一声,“当然,我看见她时她很好,但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我比你现在还要年轻。”
黎恩一直抱着手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现在她插话进来:“赛塔勒,真的很抱歉,但我真的必须请你离开,你能原谅我不送你到门口吗?”
安南大妈也道了歉,仿佛黎恩不能陪她下楼是她自己的错一样。最后离开时,她又用非常怀疑的目光看了奈妮薇和伊兰一眼。
“赛塔勒!”那名老板娘离开后,嘉妮亚突然喊道,“那是赛塔勒·安南?她怎么……天堂之光啊!即使在七十年之后,白塔还会——”
“嘉妮亚!”柯尔力用极为严厉的声音喝道,她的目光也变得更加锐利,沙戴亚女子的脸红了。“既然你们两个在这里,我们就能有三个人进行询问了。你们两个站在这里,不要说话。”最后这句话是对奈妮薇和伊兰说的。其他女人都退到房间的一角,开始用很轻的声音交谈起来。
伊兰靠到奈妮薇身旁:“我还是初阶生时就不喜欢被当成初阶生对待,你这个闹剧还要持续多久?”
奈妮薇发出嘘声要她安静。“我正在努力听,伊兰。”她耳语道。
当然,她们不能使用至上力,因为那三个人立刻就会知道。幸运的是,她们并没有编织结界,也许她们是不知道如何编织。有时候,她们的声音甚至会提高到能让奈妮薇听清楚的程度。
“……据说她们也许是野人。”这是黎恩的声音,其他人的脸上都露出震惊和反感的表情。
“那么我们就让她们出去,”波洛温说,“从后门出去,野人!”
“我还是想知道那个赛塔勒·安南是什么人。”嘉妮亚插嘴说。
“如果你总是想那些没用的事情,”黎恩说,“也许你应该到农场去待上一轮,亚莱丝很擅长让人的头脑清醒,现在……”她们的对话重新变得弱不可闻了。
另一名女仆出现在门口,她是一名身材苗条的女子,身上穿着粗羊毛裙和一条白色长围裙,她很漂亮,只是沉着一张脸。她将一只绿色的漆盘放在一张小桌子上,同时偷偷用围裙一角擦了擦脸颊,然后开始忙着摆弄起一套蓝色镀釉的茶杯和茶壶。奈妮薇挑起眼眉——这个女人也能导引,虽然她的力量并不大,但她为什么会成为一名女仆?
嘉妮亚回头瞥了一眼,立刻愣住了。“黛芮丝做了什么要让她进行苦修?我一直都相信如果连她都会打破规矩,那么鱼也能唱歌了。”
波洛温响亮地哼了一声,不过奈妮薇差点就没听清楚她的回答:“她想结婚。她要完成一轮苦修,然后在半月节的后一天跟随珂莱勒离开,这会让迪瑙师傅满意的。”
“也许你们两个都想去亚莱丝那里锄地?”黎恩冷冷地问。她们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奈妮薇感到一阵狂喜。她对规矩不是很在乎,至少是对于其他人的规矩——其他人很少能像她一样看清形势,所以总是会制定一些愚蠢的规定。比如为什么这个叫黛芮丝的女人不能结婚?但规定和苦修表示这是个有组织的社团,她的推测是正确的。此外她又发现另一件事,她用手臂推了推伊兰,直到她低下头来。
“波洛温系着一条红腰带。”奈妮薇悄声说道,这说明她是智妇,传说中艾博达医疗者之一。她们声名远扬,被认为医疗能力仅次于两仪师,任何病患都能被她们医好,世人一直认为这是因为她们的草药知识,但……“我们见到了多少智妇,伊兰?其中有多少能导引?有多少是艾博达人,或者甚至是阿特拉人?”
“算上波洛温一共七个,”伊兰回答,“而其中我能确定来自艾博达的只有一个。”哈!其他那些显然都不是。伊兰深吸一口气,但她还是继续悄声说道:“但她们的力量都远不及这些女人。”至少她终于承认了——所有她们见过的智妇都能导引。“奈妮薇,你真的认为那些智妇……所有那些智妇……都……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伊兰,这座城市清扫广场的工人也有自己的公会!我想我们只是找到古老的智妇姐妹会而已。”
顽固透顶的伊兰却只是摇摇头:“那样的话,白塔早就会派一百名,不,是两百名姐妹来了,奈妮薇,任何这种事情都会被立刻镇压下去。”
“也许白塔不知道,”奈妮薇说,“也许她们一直非常低调,让白塔不认为她们会惹麻烦。白塔的法律并不禁止一般人导引,只是禁止一般人自称为两仪师,或者是滥用至上力,或者是诬蔑两仪师的名誉。”但真正的问题是,奈妮薇自己也不相信这些解释,白塔似乎知晓一切事情,而且即使是编织社团里的女孩能够导引,白塔也会将这个社团拆散。但这里一定有某种原因……
奈妮薇依稀感觉到有人拥抱了真源,突然间,这种感觉变得非常清晰。她张大嘴——一股风之力抓住她的辫子,将她拉起来,让她向前飞去,只有脚尖能轻触地面。伊兰也飘浮在她身边,脸色已经因为愤怒而变得通红。最糟糕的是,她们两个都被屏障了。
她们很快就被带到黎恩和另外两名女人面前,她们三个全都坐在靠墙的红色椅子里,三个人的身上全都围绕着阴极力的光晕。
“你们被告知要保持安静。”黎恩严厉地说,“如果我们决定要帮助你们,你们就必须明白,我们管束之严厉绝不亚于白塔。”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她的音调中充满了尊敬。“我要告诉你们,如果你们不是以这种非正常的方式找到我们,你们本来可以得到更温和些的对待。”抓住奈妮薇辫子的能流消失了,伊兰被放开时气恼地一甩头。
当奈妮薇意识到是波洛温在屏障她时,惊骇变成强烈的愤怒,大多数两仪师都比波洛温强,应该是所有两仪师都比她强。奈妮薇凝聚力量,朝真源猛扑过去,等着看波洛温的屏障变成碎片。她至少要让这些女人明白,她不是……那个编织……在伸展,圆胖的凯瑞安人露出微笑,奈妮薇的脸色则变得阴沉。屏障不停地伸展,最后突起成球状,但它没有破碎。这不可能。任何人都能趁奈妮薇不注意时隔绝她与真源的连系,而屏障的编织完成后,力量比较弱的人也能够维持住,但不可能是力量这么弱的人。而且屏障也不可能在弯曲到如此严重的程度时仍然没有破碎,这不可能!
“如果你继续这样做,你的血管也要破裂了。”波洛温的语气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友善。“我们不会做力所不能的事,但技艺是会随着磨炼而精进的,而这对我几乎已经是一种异能了。我大概可以屏障住一名弃光魔使。”
奈妮薇眉头紧锁,但她还是放弃了。她能够等,既然她没有选择,她可以等。
黛芮丝带着托盘走了过来,向在座的三名女人奉上颜色很深的茶水,然后行了个完美的屈膝礼,回到刚才的桌边,自始至终,她没有瞥奈妮薇和伊兰一眼。
“我们本来应该是在喝蓝莓茶的,奈妮薇。”伊兰一边说着,一边瞪了奈妮薇一眼,让奈妮薇差点要后退一步。也许是不该等待太久。
“安静,女孩。”黎恩的语调也许是平静的,但她用手绢擦脸的动作明白地表现出她的恼怒,“我们掌握的信息表明你们两个任性且好争吵,而且你们非常喜欢男人和谎言。从刚才的表现我可以推断出你们不可能听从简单的指示。如果你们寻求我们的帮助,那么这一切就必须改变,彻底改变,这实在让人不愉快,你们应该感谢我们愿意和你们说话。”
“我们确实在寻求你们的帮助。”奈妮薇说。她希望伊兰能不要再那样瞪着她,那比黎恩的瞪视还要可怕,嗯,至少是一样可怕。“我们正在努力寻找一件特法器——”
黎恩·柯尔力完全没理会奈妮薇在说什么。“通常我们会预先了解被带到我们这里的女孩,但我们必须确认你们自称的身份。初阶生能够使用白塔图书馆的几道门?是哪几道?”她吮了口茶,等待着。
“两道。”伊兰仿佛是一条正在喷出毒液的毒蛇,“东边的主门,必须得到姐妹的命令才能使用;或者是西南侧的小门,那被称作初阶生门,初阶生可以自行使用。还要多久,奈妮薇?”
嘉妮亚维持着伊兰的屏障,她又导引了一股细小的风之力能流,但她下手时却没有丝毫温柔。伊兰打了个哆嗦,然后又打了个哆嗦。奈妮薇退缩了一下,急忙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要用手抓住裙子。“礼貌的口吻是另一个要求。”嘉妮亚盯着茶杯,用嘲讽的口吻喃喃说道。
“回答得不错。”黎恩做出评价,仿佛其他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不过她还是越过茶杯瞥了那名沙戴亚女人一眼。“现在,清水花园有多少座桥?”
“三座。”奈妮薇喊道,主要是因为她知道答案,她对初阶生该如何使用图书馆并不了解,因为她从没当过初阶生。“我们需要知道——”波洛温没办法再分出一道能流了,但黎恩可以。奈妮薇几乎无法保持面容的平静,她用力抓住裙摆才维持住身体的稳定。伊兰给了她一个小小的、冰冷的微笑,很刺人,但显得很满意。
随后又有十几个问题向她们轰过来,从初阶生宿舍有多少层(十二层),到什么情况下初阶生可以出现在白塔评议会中(送信过去或者是因为罪行而遭到流放),每次奈妮薇只有机会说出一个词作为回答。在黎恩的淫威之下,她们两人只能乖乖答完所有问题,奈妮薇开始有了初阶生站在评议会面前的感觉。奈妮薇知道的答案并不多,幸好伊兰总是能迅速填补她的空白。如果她们问的是关于见习生的问题,奈妮薇也许能回答得更好一点,但她们似乎只对初阶生感兴趣。奈妮薇很高兴伊兰愿意合作,但根据伊兰苍白的面孔和扬起的下巴判断,她的合作态度不会持续太久了。
“我想,奈妮薇真的在那里待过,”黎恩最后和另外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如果这些是伊兰事先教她的,她应该能回答得更好,有些人就是会对周围的东西视而不见。”嘉妮亚哼了一声,然后缓缓地点点头。波洛温点头的速度却太快了,奈妮薇一点也不喜欢。
“请原谅,”奈妮薇礼貌地说,如果有必要,她可以非常礼貌,“我们确实是需要找到一件特法器,海民称它为风之碗,它被放在拉哈德区一间积满灰尘的储藏室里。我想,你们的公会,你们的‘社’一定知道它在哪里,请帮助我们。”三个人同时瞪着她,面孔如同石雕一样。
“这里没有公会,”柯尔力冷冷地说,“只有几名在白塔里找不到位置的朋友……”又是那种尊敬的语气,“以及偶尔会向需要的地方伸一下手的蠢人。我们不知道任何特法器、法器或超法器,我们不是两仪师。”“两仪师”这个词也包含着尊敬的意味。“不管怎样,你们到这里来不是向我们提问题的。我们对你们还有更多问题,以确定你们已经走了多远。在此之后,你们会被带到乡下去,交由一位朋友照看,她会一直管理你们,直到我们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直到我们能确定两仪师没有寻找你们,你们的面前将有一个新的人生,一个新的机会,只要你们能看到它。在白塔压抑你们的东西在这里不存在,你们不必担心自己不够敏捷,或是对某些事心存恐惧,没有人会催逼你们学习或做你们力所不能之事。你们现在所拥有的就足够了。”
“够了!”伊兰用冬天般的声音说,“够久了,奈妮薇,或者你想无限期地待在乡下?她们没有那个东西,奈妮薇。”她从衣袋里拿出巨蛇戒,戴在手指上。现在她看着面前三个女人的模样,没有人会相信她是被屏障的,她是一位已经失去耐心的女王,是一位纯纯粹粹的两仪师。“我是伊兰·传坎,传坎家族的家主,安多王女,绿宗两仪师,我要求你们立刻放开我。”奈妮薇呻吟了一声。
嘉妮亚厌恶地扭曲了面孔,波洛温惊骇地瞪大眼睛,黎恩怜悯地摇摇头,但是当她开口时,声音像铁一样坚定:“我本来希望赛塔勒已经改变你对这个谎言的执着,我知道这很难——骄傲地前往白塔,最后却只能耻辱地承认失败,被赶回家,但这种谎言是不允许的,即使是玩笑也不行!”
“我没有开玩笑。”伊兰轻声说。雪也是很轻的。
嘉妮亚皱起眉,向前靠过来,一股风之力被编织出来,但黎恩抬手阻止了她。“你呢,奈妮薇?你也还坚持这种……疯狂行径?”
奈妮薇猛地吸了口气。这些女人一定知道那只碗在哪里,她们就是一定知道!
“奈妮薇!”伊兰焦躁地喊了一声,她绝不会让她忘记这次遭遇的,伊兰能够喋喋不休地指责一个人的每一点错误,直到那个人觉得自己陷进万劫不复的深渊,奈妮薇不打算成为跌进深渊的那个人,即使她们为此要准备从这里逃出去。“我是黄宗的两仪师,”她疲倦地说,“真正的玉座艾雯·艾威尔在沙力达授予了我们披肩,她并不比伊兰更年长,你们一定已经听说这件事了。”那三张强硬的面孔上没有丝毫改变。“她派遣我们来寻找风之碗,有了它,我们就能修正现在的天气。”仍然没有丝毫改变。奈妮薇努力控制自己的怒气,她真的做到了,怒气只是缓缓地从她的身体里渗出来。“你们一定也想这样!看看周围!暗帝正在扼杀这个世界!即使你们有一点线索,也请告诉我们!”黎恩向黛芮丝一招手,后者走过来拿起茶杯,同时睁大眼睛,畏惧地看了奈妮薇和伊兰一眼。等到她快步走出房间后,那三名女人缓缓起身,如同宣布判词的审判官。
“很遗憾你们不接受我们的帮助。”黎恩语音冰冷地说,“我对这次会面感到很遗憾。”她将三个银币放进奈妮薇手里,另外三个放进伊兰手里。“这些可以支撑你们一段旅程,我相信,你们的这身衣服也能换些钱,虽然可能及不上你们为它们花的钱。它们不适合长途旅行。到明天日出,你们就要离开艾博达。”
“我们不去任何地方。”奈妮薇对她说,“求求你,如果你知道——”她也许还是保持安静比较好。柯尔力宣判的速度没有丝毫减缓:
“到那时,我们会散布你们的相貌,我们会确保让泰拉辛宫中的两仪师知道你们。如果你们在日出后仍然被人看到,我们会确保两仪师和白袍众知道你们的所在,那时你们只能选择逃跑,向两仪师自首,或者是死亡。走吧,不要回来。如果你们放弃这种令人厌恶而且危险的谎言,你们应该能活得更长久些。我们和你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结束了。波洛温,带她们出去。”黎恩从奈妮薇和伊兰中间走过去,离开房间,头也没回。
奈妮薇沉着脸跟随波洛温走到这幢房子的前门。现在抗争没有任何用处,也许只能让她们被直接扔出门外,但她不喜欢放弃。光明啊,她真的不喜欢!伊兰跟在她身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离开这里、结束这一切的决心。
在狭小的门廊上,奈妮薇决心再做一次努力:“求求你,嘉妮亚、波洛温,如果你们有任何一点线索,都请告诉我,任何信息都行。你们一定知道这有多重要,你们一定知道!”
“最盲目的人是那些只知道闭紧眼睛的人。”伊兰用不算小的声音说出了这个谚语。
波洛温犹豫了一下,但嘉妮亚毫不迟疑地将目光转向奈妮薇,“你认为我们是傻瓜吗,女孩?我要告诉你,如果我能做到,无论你说什么,我们都会把你们捆到农场去。被亚莱丝照顾几个月,你们就能学会该如何管住自己的舌头,以及知道感激别人好心的帮助,而不是随意唾弃。”奈妮薇开始考虑要揍扁她的鼻子,使用拳头不需要至上力。
“嘉妮亚,”波洛温厉声说道,“道歉!我们做事不会违背任何人的意愿,你很清楚这一点。道歉,立刻!”
让奈妮薇大感惊讶的是,嘉妮亚的脸立刻就红了。如果依照两仪师的尊卑次序,嘉妮亚会在组织的顶端,波洛温则只能处在组织的最底层。“我请求原谅,”嘉妮亚对奈妮薇嘟囔着,“有时候我会管不住自己的脾气,我无权说出刚才那些话,我衷心请求原谅。”嘀咕完这些,嘉妮亚又瞥了波洛温一眼,看到波洛温点了点头,才放心地吁了口气。
当奈妮薇还没收起因吃惊而张开的嘴时,她身上的屏障已经被解开了,她和伊兰被推到街上,屋门“砰”的一声被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