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里昂在洞窟构成的房间里不停地前后踱步,直到疲倦得连一步都走不动为止。他倒在一张覆盖着树叶的柔软卧床上,呻吟着双手掩面。
“我说老兄,高兴一点!你是新郎,举办婚宴的原因,当然不是说你是宴会主菜啦。”
听到这个愉悦的声音,沙里昂抬起憔悴的脸孔。
“你知道你给我惹了什么麻烦吗?你——”
“好啦,好啦,冷静下来,老兄,冷静下来。”辛金露齿笑着说道,他走进房里,若无其事地在沙里昂身后点头。辛金紧紧抓住沙里昂的手腕,将他从床上拉起来。“有人来了。”他用呼吸般的微弱音量低声说道。“我们等回来这里之后再说。”他补充说道,带领着触媒圣徒来到了洞窟的远方末端。
沙里昂扫视四周,看到几个妖精或是站着,或是轻快地飞过门口,斜眼注视着他、咯咯笑着,又或者是挤眉弄眼着。在妖精来到之后,原本阴暗安静的洞窟爆出一阵混乱。妖精们耽溺于肉欲,过着只活在当下的生活,他们一生中唯一的目的只有以任何可能的知觉来满足自己一瞬间的愉悦感觉;世界中的魔法力量如美酒般流过他们体内,他们总是活在醉醺醺的狂喜状态之下,法律或道德都无法规范他们的行为,良心也无法指引他们;他们仅有的牵系,唯一能够维系住他们小族群的力量,只有他们对女皇的不渝忠诚。当她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时,他们能表现出秩序的假象,但只要她的注意力不在的话……
沙里昂震惊地看着,原本满是树叶、芳香四溢,位在某个幽暗洞窟角落的卧床,现在却座落着一座巨大的水池。百合花跟天鹅在水面上漂浮着,一瞬间天鹅变成了马匹,它们惊慌地在水上挣扎求生,百合花则变成了鹦鹉,沙哑地尖叫并围绕着洞窟振翅飞翔。接着水池变成了马车,由先前的马匹拉曳着,向触媒圣徒直冲过来。他闭上双眼,尖叫着急忙想伸手抱头。沙里昂感觉到骏马炽热的鼻息,也听到了如雷般隆隆的马蹄声,以为自己随时会被压碎。他四周响起一阵轻蔑的笑声,睁开眼睛,看到在自己惊惧尖叫时,马匹变成了羔羊在他脚边嬉戏。一口气梗在喉咙里面,他蹒跚后退,却感觉到辛金的手臂牢牢抓住自己。
“别看。”年轻人说道,强迫沙里昂转身。
沙里昂闭上双眼,深深吸一口气,却马上感到后悔。一切能够想象到的气味向上飘进他的鼻孔之后,进入到肺部——雅致的香水味、腐烂尸体的臭味,还有刚出炉的面包香气。
“我现在该怎么办?闭气不呼吸吗?”他问辛金,但年轻人却不理他。
“这样好多了。”辛金说道,热切地拍拍沙里昂的手,转身面对拥挤在门口的妖精们,他以解释的口吻补充说道:“这件事还挺敏感的,他身在教会之中,从来没有和女人独处过……如果你了解我的意思……”
从他们发出的喧闹笑声可知,妖精们很显然确实了解辛金的意思。
血液涌上沙里昂的头顶。他感到晕眩,恐惧感让他同时感到灼热及寒冷。他将自己的手从辛金那里抽开,再度呻吟,试着强迫自己清晰地思考。
“最好坐下,老兄。”辛金说道,他引领着沙里昂走向一张从苔绿色坐垫转变成供晕眩者躺下的睡椅,睡椅在他们走近不到一半时,又变成一个巨大的毒蕈。“我看看我是不是能够把婚礼宾客的注意力,转移到其他更值得注意的大人物身上。”
沙里昂昏沉沉地跟随着辛金的方向,在以战栗的目光看了巨毒蕈一眼后倒在地板上,但却发现自己又坐在原本那张铺满树叶的柔软卧床上。
他想起自己预期将在化外之地里所遭遇到的危险,从自己被半人马撕碎,到被一头巨龙的恐怖魔法击倒,被妖精女王俘虏并将变成……变成……呃,这倒是他始料未及的。
“我连妖精的存在都不相信!”他对自己咕哝道。“还是该说我从未相信过。这不过只是哄小孩的故事而已!”
“蘑菇环!原来妖精们就是用这个来捕捉人类的。”家中老仆人的声音如同妖精们的笑声在他的耳边响起。“任何笨到踏进魔法圆中的人将会向下、向下、向下掉进他们深藏在地底下的洞窟里,然后这个可怜的人,如果他是一位法力非常高强的法师,会发现自己被妖精魔法给迷惑住,失去自己所有的法力,并变成一名囚犯。他将度过享受奢华的余生,他将在夜晚做出那不可告人的兽行,一直到他因为愉悦而疯狂为止。”
在他还是小孩的时候,沙里昂一直很困惑所谓“不可告人的兽行”到底会是什么。他隐约回想起这应该是跟割下某人的舌头有关。即使如此,这个故事仍恐怖到足以让一个小男孩自此之后,每当在草丛间看到蘑菇时都会带着惊慌失措跑开。
但我忘了,我早已失去了小男孩时对事情的惊奇感觉。现在我身在这里,靠在一张由气味芳香的青草、苜蓿、青苔所做成的躺椅上,这张躺椅甚至还比皇帝最好的那张还要柔软。我身在这里,我的血液随着每次想到爱思佩丝而烧灼,一部分的我渴切地想要犯下这些“不可告人的兽行”。
微微转身从半开的眼皮间望出,沙里昂厌恶的目光被吸引住,着迷地看着门廊上的妖精们,辛金正很不成功地试着将他们嘘声赶开。
“我知道我不是在作梦。”沙里昂喃喃自语。“因为即使在我的梦里,我的想象力都不足以召唤出像这样的东西出来。”
妖精们就像他们的魔法蘑菇一样突然从他的门边伸出来,在他眼前浮起,并像他们疯狂的魔法创造一样变幻着。有些只有近四尺高,棕色、布满笑纹且淘气的脸孔,如孩子一样只有年龄的成长而非智慧;其他的妖精则身材纤细,小到能够藏进沙里昂的手掌里。这些妖精看起来不过是光球而已,每一个颜色微微不同,但是在更靠近地凝视着他们之后,沙里昂觉得自己能够看到纤弱、赤裸、长着翅翼的身体被一团魔法的光晕包围着。而在这两种极端之间则有着其他妖精成员,有些个子矮小、有些矮胖、有些纤瘦,有些三者皆是,而又有些三者皆非;里面也有小孩,跟成人完全一样的较小复制品,还有任何能想到的动物在四处自由地漫游着,其中有许多看来是给身材较大的妖精们供作骑乘或服役之用。
没有任何一个妖精跟爱思佩丝一样高,或是跟她看起来一样像是人类,但这也并不罕见。根据沙里昂儿时故事的记忆,如同女王蜂是蜂巢里体型最大且最受到礼遇一样,妖精女王也是身材高大、骄奢淫逸且秀美绝伦的,这跟他所猜测的理由完全相同。他的脸颊发烫。为了延续她的种族,没有了女王指引他们,这些没有责任感的妖精们一定会死去,因此女王一定得跟一位雄性人类交配并产下后代……
沙里昂双手掩面,试着想要遮掩住视线中那些斜着眼看过来的露齿笑容,以及轻快飞掠过的光点。
但他就是无法掩盖住他们的声音。
妖精们的种类是如此繁多,而他们的声音频率跟音调也是大大的不同,从如老鼠般的吱吱声到如青蛙般的隆隆声。沙里昂对这点感到困惑,他甚至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在说同一种语言。他连一个字也听不懂,但是他注意到辛金可以。辛金不但能了解他们,甚至还可以跟他们对话,他现在正在这么做,将他们快乐欢笑地打发走了。沙里昂因困窘而感到痛苦,只能想象他正在和他们说些什么。
理智地解释这件事。沙里昂这么告诉自己。解释这件事,触媒圣徒,用你图书馆里所有的书来解释,用解释来让这些人消失不见,然后再跟你自己解释为什么你正看着他们在满是鲜花的卧床上跳舞,解释一下你为什么想要让自己迷失这个甜美的剧毒中,并臣服于那柔软、白皙的肉体里……
不!吼叫、啁啾声以及咯咯的笑声开始将他的神经撕成碎片。我一定要离开这里!沙里昂狂乱地理解到这点,重回到现实之中。我正步向疯狂,就像是故事里面说的一样,可是这是怎么一回事?辛金跟他们是一伙的!他把我带来这里!但即使沙里昂想到这点,爱思佩丝的影像依然浮上他的心头——隆起的乳房、柔嫩的皮肤、温暖、甜美、香气……沙里昂疯狂地从青苔躺椅上一跃而起,灰白的脸孔布满了惊恐以及逃走的决心。辛金在一瞥之后,立刻唐突地将妖精们推到走廊外并甩上橡木门。
“让我出去!”沙里昂空洞的声音吼叫着。
“拜托你理智一点,我亲爱的伙伴。”辛金站在门前开始说道。
沙里昂没有回答,他不顾一切地使力抓住年轻人,将他甩向旁边。
“很抱歉我这么做,但你一定得听清楚事情的源由。”辛金叹口气说道,念诵了几句妖精族们如鸟语般语言的单字。他叹口气,看着触媒圣徒往橡木门冲去,而橡木门开始溶解,重新塑形成洞窟岩壁的一部分。
触媒圣徒痛苦地呻吟,感觉到自己正一点一滴地失去理智,他让自己的身体慢慢地滑到地板上。
“别太认真,老兄。”辛金说道,在他身边蹲下,并将手安慰似的放在沙里昂的肩膀上。“我会设法让我们两个人离开这个困境的,你只要给我一点时间,就这样而已。”
不满地瞥了全身穿着叶子的年轻人一眼,沙里昂摇摇头不回话。
辛金的声音颤抖起来。“我知道了,你不相信我,亏我还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我们两个互相经历了这么多……”两颗巨大的泪珠滚落进他的小胡子里。“我一直把你当作是我的父亲……我可怜的父亲,他跟我非常亲密,你是知道的。”年轻人用哽咽的语气说道。“一直到执法官前来将他拖走为止!”又是两颗泪珠淌落他的脸孔,辛金掩住脸,踉跄走过房间,躺在铺着树叶的坐垫上,一阵盛开花朵的香气随之在空中散开。“如果我没能把你带回巫教去,你知道他们会怎样对付我的姊姊!”他啜泣道。“喔,这实在是个太沉重的负担了!太沉重了!”
沙里昂惊骇地凝视着年轻人,如坠五里雾中。终于,触媒圣徒站起来走过洞窟,来到正在啜泣的年轻人身边,他笨拙地轻拍着辛金的肩膀。
“好了。”触媒圣徒唐突地说道。“我并不想伤害你。我——我只是有些心烦而已,就这样。”
没有反应。
“你能怪我吗?”沙里昂衷心说道。“一开始你把我们带到一座被施了魔法的森林里——”
“那是个意外。”一个被蒙住的声音从鲜花中传来。
“然后是蘑菇环——”
“任何人都有可能犯错。”
“接着我看到你穿得跟他们一模一样的衣服!”
“只是想表现我的好客之意——”
“女王叫得出你的名字,你会说他们的语言,你甚至跟他们开玩笑,看在艾敏的份上。”沙里昂恼怒地做出结论,他失去耐性,并犯下了对神不敬的不赦罪行。“你说我该怎么想?”
辛金坐起来,用哭红的双眼凝视着他。“在没有充足证据前,你也该先假设我是无罪的呀。”他吸吸鼻子说道。“这全都可以解释的,我向你保证,只是……呃……我们时间不够了。”他急忙补充说道,拭去眼泪。“你身上没带梳子,对吧?”望向沙里昂秃光的脑袋,他叹了口气。“笨问题,我只得将就了,我想虽然我看起来还真是丑得可以。”辛金从头发跟胡髭里挑出小树枝,用一根他从卧床上拔下来的分岔树枝开始梳理着他的卷发。
“你最好也做个准备。”他望着沙里昂说明道。“我说,你不能找件比那身乏味的长袍更好一点的衣服吗?我有主意了!对我开个传送廊!我马上把你装扮好!用什么树的叶子呢……嗯……红枫树,那一定不错,至少看起来不会太铺张,重要部位上面放一根松树枝,这真是完美。松针一开始会有点痒,可是你会习惯的。喔,拜托!毕竟,你马上就要结婚了——”
“我才不是!”沙里昂吼道,他一跃站起身来,发狂般地绕着被封住的洞窟房间踱步。
“呃,当然没有。”辛金脸上的浅笑到一半就停住。清清喉咙,他满怀希望地看着脸色苍白的触媒圣徒。“我的意思是,这简直是难以想象,不是吗?爱思佩丝真的挺迷人的,你不觉得吗?更别提她的好个性——”
沙里昂狠毒的目光射向他。
“是的,你说得没错,简直是难以想象。”辛金坚定地说道。“所以我有个计划,所有的一切都会被安排好,我的姊姊……你知道的……”他又用低沉的声音说道。“生命在危急关头,我相信我提过他们是怎么把她抓起来做人质的……”
“我们该怎么办?”沙里昂问道,不耐烦地打断辛金说到一半的悲剧。
“等我的暗号。”辛金说道,站起来将身上的树叶整理成流行的式样。“啊,他们来了,来护送新郎去找他那脸红的新娘。”
“暗号是什么?”沙里昂低声说道。门又开始溶解开来,他望向外面,能看见一根根被数千个舞动闪烁着的光点包围住的火炬,他也能听到数百个或是低沉,或是轻柔,或是响亮的尖叫声构成的诡异且令人着迷的歌声。在遥远另一端装饰着鲜花的洞窟里,他模糊地看到了爱思佩丝的倩影,坐在一张由活橡木构成的王座上,她的金发随着火炬的光线闪耀着。
沙里昂吞咽了一下。“暗号?”他嘶哑地重复道。
“你会知道的。”辛金向他保证道,挟起触媒圣徒的一只手臂,将他带到妖精女王的面前。
“再来一些酒吧,吾爱?”
“不——不用了,谢谢你。”沙里昂结结巴巴地说道,将他的手放在金杯上面。但爱思佩丝一声令下,让杯子满溢出香甜血红的液体。沙里昂做了个鬼脸,把手抽开并偷偷地将酒擦在自己的长袍上。
“再来一些蜂蜜巢吧?”更多的蜂蜜巢出现在他的金盘里。
“不用了,我已经——”
“再来一些水果、肉,还是面包吧?”在一瞬间,盘子里堆满了佳肴,它们丰富的香气跟火炬的烟味混合在一起。浅盘里烤肉冒着热气及香味,还有在他附近爱思佩丝的芳香气味,神秘、如麝香一般、比美酒还要更令人心醉的香气。“你什么都没吃!”她对他说道,她倾身过来,两人近到他能感觉到她的头发拂过自己的脸颊。
“真的,我——我不饿。”沙里昂用着软弱的声音说道。
“我知道你会很紧张。”爱思佩丝说道,嘴唇弯起一抹微笑,双眸邀请他可以更靠近一些。“你是不是真的从来没有和女人睡过?”
沙里昂的脸变得比酒还要红,他恼怒地瞪了坐在他身旁的辛金一眼。
“我总得告诉他们一些事,老兄。”辛金咧开嘴角低声咕哝道,他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他们完全无法理解,为什么自从他们的女王宣布你将成为孩子们的父亲以及其他事情之后,你就一直是这副德行,又是挥手又是尖叫的。你该觉得很幸运,因为他们只决定把你放在那个小房间里面冷静一下子,当我解释过之后——”
“你为什么要浪费时间在那个傻瓜身上?多花点心思在我身上,吾爱。”爱思佩丝用轻柔的声音说道。她抓住沙里昂长袍的一角,将他用力往自己身边拉过来,她的一举一动充满着嬉闹的意味,声音轻柔撩人,但她所说的话让沙里昂毛骨悚然。“我会对你非常好,但记住你是专属于我的!我需要、我命令你所有的注意力,在任何时刻,不论白天或是晚上,你所想的一切都必须跟我有关,你所说的每句话都必须要对着我说。”她举起他的手磨蹭着她花瓣一般平滑的脸颊。“现在我的专属,既然你不愿意再吃点东西,但现在上婚礼卧床时间又太早了——”
“那——那是什么时候?”沙里昂问道,他的脸刷地一下红了起来。
“月亮升起之后。”辛金说道,感激的眼神看着他杯中的酒逐渐上升。
爱思佩丝生气地瞪了他一眼。就在这时,一阵放荡的喧闹声从妖精女王身边另一端爆出,暂时引开了她的注意力。沙里昂抓住了辛金的肩膀。
“月亮升起!离现在不到一个小时了!”
“没错。”辛金说道,他盯着酒。
“我们一定得离开这里!”沙里昂发狂般地低声说道。
“很快。”辛金喃喃说道。
沙里昂不敢继续追问这件事,因为刚刚出现争吵、玩笑或不管是什么事情都已经平息下来了。他试着控制住自己,一直觉得自己快要尖叫并狂奔到桌子的正中间,他决定浅酌一口酒或许会有点帮助。
举杯就唇,试着让自己的手不致颤抖,他用着梦游者般的昏茫目光环顾四周。他参加过宫廷生活里的狂欢宴会,也参加过众人视为狂野的狂欢宴会。举例来说,愚者之日,在这一天所有的礼节在想象中随风而去,但注视着发生在他眼前的疯狂及破坏,他所有的知觉简直是完全不知所措到他无法完全应付的情况。他只能看到朦胧的色彩,听到突然爆出的噪音以及火花的光芒。
任何可以想象到的行为全都发生在他身边,从桌子正中间还在对决的酣战,到睡椅上面恬不知耻的做爱;熊在走道上跳舞,表演杂耍的妖精来回抛掷着火把,孩子们唱着猥亵的歌曲;食物被泼洒到墙上、地板上跟天花板上。看着这里,他感到惊恐不已,看着那里,他觉得很尴尬,看着其他地方,他感到头晕欲呕。
“你在想着我吗?”一个甜美的声音吹拂进沙里昂的耳朵里。
触媒圣徒吓了一跳。“当然。”他急忙回答道,转身面向爱思佩丝,她笑了一下,将她的手插进他长袍的袖子里,轻柔地爱抚着他的手臂。当他看着她时,触媒圣徒注意到某件事,她身边的一切虽然或许是混乱一片,但她却是安详平静的天堂,他感觉到自己为了逃避疯狂而被她吸引住。
“而现在。”她说道,嘴唇微微嘟起。“你将告诉我为什么你从来没有跟女人在一起过,你喜欢我的爱抚,我知道。”她补充说道,感觉到沙里昂的肌肉不由自主地僵硬了起来。
“这——这不是……我们人类的……风俗。”沙里昂结结巴巴地说道,舔着他干裂的嘴唇,挣脱开她的怀抱并再度伸手拿起酒杯。“这种……交配方式……只有动物才会做,只要是有文明的……人跟——呃——女人是不会这样做的。”
“我听说过这类的事。”爱思佩丝说道,银色的眼睛闪烁着笑意跟惊讶。“但并不相信。”她耸耸肩膀,那对用欧铃兰装饰的乳房挺起,并随着她轻柔的呼吸而低伏下来。“那么你们到底是怎么样有孩子的?”
“当人们知悉艾敏对此事的意旨之后。”沙里昂说道,声音颤抖。“我们这些触媒圣徒和赛达立支派的德鲁伊,就是那些娴熟于这类医术的巫医,会被赐予执行这类仪式的相关知识。毕竟生命的赐予,是一个很神圣的赠予,所以应该以最……最虔诚恭敬的心灵来迎接其到来。”这听起来有多愚蠢,她柔嫩的身体又是靠得如此接近……
“真是个出——出——粗色的演说。”辛金口齿不清地说道,他让酒杯再度斟满。“你一定会是个出色的父亲,就像我老爸一样!”他控制不住,头枕在沙里昂的手臂上哭了起来。
“辛金!”沙里昂嘶声说道,摇晃着辛金,他感觉到爱思佩丝闪亮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们。“别这样!坐起来!”
辛金坐了起来,但他却只能一手搭在沙里昂的脖子上,将他一起往下拉,这让触媒圣徒的头利落地在桌子上撞了一下。
“你在做什么?”沙里昂盘问道,试着挣脱开来,却几乎因辛金嘴里呼出来的酒气而窒息。
“这就系——系暗号。”辛金响亮地低声说道,另一只手臂环绕住触媒圣徒的脖子,并醉态可掬地对他笑着。“该——”他打了个嗝。“——该落跑了。”
“什么?”沙里昂盘问道,他仍试着挣开辛金的怀抱,但每一次他挣脱了年轻人的一只手,另一只手却又再度缠住了他。辛金整个人挂在他的身上,接着向前倒下环住他的腰,之后头靠在他的胸口上,懒洋洋地倚靠在他的肩膀上。
“落跑。”辛金低声说道,他严肃地皱眉。“现在。”
“怎么跑?”沙里昂抱怨道,他模糊地感觉到附近有人在歌唱,惊慌地发现到月光透过高处的洞窟缝隙照在桌子上。爱思佩丝站起身来,她美丽的脸庞如照耀进来的月光一样冰冷白皙。
“跟……跟他们说我病了。”辛金说道,他又打了个嗝。“恐——恐——恐怖的疾病,瘟疫。”
“可是你醉了!”沙里昂狂怒咆叫道。
辛金突然往前歪倒,死人般的重量将沙里昂拉到地面。妖精们大笑喝采,爱思佩丝则吼着些什么。沙里昂整个人跟辛金、他的长袍,还有椅子纠缠在一起。他仰卧在地板上,辛金躺在他身上,各式各样不同的脚在他身上跳舞狂奔着。
辛金抬起他安放在沙里昂身上的脑袋,用圆圆的严肃眼睛茫然地看着他。“你资道的……”他低语着,呼吸的气息满是葡萄酒味。“妖精们从来不会喝醉的。这在生……理上是不可——能的,他们会想信我病了,落跑,了?”
沙里昂充满希望地凝视着年轻人。“这么说,你只是装成喝醉的样子吗?”
“喔,不!”辛金严肃地说道。“做事绝对不能只做一半。你只要……只要……帮我站……起来。全部……四条腿。”
就在此时,数位较强壮的雄性妖精抓住辛金,并将他从触媒圣徒身上拖开。几个妖精把沙里昂扶了起来,触媒圣徒尽可能拖延时间来想该说或是做些什么。他猜想自己或许无法靠自己的力量离开这里。
在此同时,辛金被四位妖精合力架起来笔直站着,两个妖精抓住他的双脚,两个妖精在他头上飞舞且紧紧抓住他的头发。看着年轻人滚动的双眼、龇牙咧嘴的疯狂笑容、摇晃不稳的双腿,沙里昂突然因为绝望而感到平静下来。留下辛金离开?不可能。沙里昂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从他少得可怜的所见所闻来判断,妖精王国是一个有着曲折迂回通道和洞窟的广大地下墓穴,他一定会迷路的。此外,如果他真的设法回到了荒野,他的性命在那里可说是一文不值。
待在这里……和爱思佩丝在一起……他一定会马上疯掉,但那将会是感觉多么甜蜜的疯狂呀……
轻轻叹口气,沙里昂转向妖精女王。“找你们的治愈师过来。”他用最严肃的声音命令道。
“什么?”她似乎吓了一跳,举起手立刻止住了所有妖精的喧哗吵闹。黑暗突然降临大厅,只有她的金发仍旧闪耀着光芒。“治愈师?我们没有治愈师。”
“什么,没有?”沙里昂很震惊。“连麦南尼诩支派的德鲁伊都没有?”
“我们要那个做什么?”爱思佩丝轻蔑地回答道。“我们从来没生过病,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避免人类的感染——”
停了一下,她更专心地注视着辛金,眼睛眯了起来。
“直到现在。”沙里昂严肃地说道,指着辛金。他的情况似乎越来越糟糕,脸变成了和胡髭不相称的绿色,双眼翻白,支撑着虚弱摇晃年轻人的妖精们惊恐地望着女王。
“这里。”沙里昂提议,他向前踏了一步,并用手环抱起辛金摇晃不定的身体。“我来把他带到他的房间里——”
“我来处理他!”爱思佩丝冷冷说道。“马上!”
当沙里昂看到她准备施放一个或许会将辛金丢进河底的魔法时,他的心几乎跳到了喉咙。
“不要!等等!”触媒圣徒吼道,紧紧抓住还在咧嘴傻笑的辛金。他平静地从一边摇晃到另一边,正哼着一曲短歌谣。“不行,你不能把他送走,我们——我们必须要知道他得了什么病!”沙里昂用突然爆出的灵感做了个结论。“看看这是不是……会传染的。”
“致命。”辛金凄惨地说道,而疾病似乎立刻遍布在整个地板上。照料他的妖精们恐惧生气地吱喳尖叫,所有的妖精立刻后退,直到触媒圣徒跟他的向导身边出现一圈净空的圆圈。
“人类有这种缺陷?”爱思佩丝皱眉问道。
“是,是的!”沙里昂屏息说道,一丝希望之光似乎夹杂着月光泻下。“我也常常会这样!”
爱思佩丝看着他,露出了笑容。“那么将你们孩子的血缘和我的混合在一起是对的。没有多久,或许我们能去除掉这个软弱的人类特征。既然这样,把他带到他的房间里去。你们四个——”她选派了四个身材最高的妖精。“陪他们一起去,等安顿好辛金之后,将我的爱人带到床上来。”
她靠了过来,嘴唇轻轻拂过沙里昂的脸颊,她温暖、柔软且凹凸有致的肉体紧贴着他,而就在那一刻,触媒圣徒觉得自己和辛金一样虚弱。之后她离去,云朵般的金发在她身边闪耀着。
“让欢乐继续下去!”她大声说道,而黑暗又再度恢复活力。
沙里昂转身,令他绝望的事终于结束,他继续半走半拖地带着喝醉的辛金穿过长廊,后面跟着四个跳舞的妖精守卫。
“嗯,这倒是个不错的尝试。”沙里昂叹了口气,对辛金低语道。“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没用吗?”辛金问道,看起来很震惊。“他们抓到我们了吗?我不记得有逃跑!”
“逃跑!”沙里昂疑惑地说道。“你是什么意思——逃跑?我还以为我们要试着说服他们我们有病,叫他们放我们走?”
“我缩,那还真是个好主意!”辛金说道,朦胧的双眼崇敬地看着沙里昂。“我们来试试看。”
“我试了。”沙里昂紧张地吼道,他的手臂和背脊因为压力而疼痛,他的手被辛金穿在身上的树叶给戳伤了,森林、酒、还有呕吐物的味道让他觉得越来越恶心。
“喔。”辛金看来垂头丧气,接着几乎又马上快乐了起来。“我猜我们必须……必须得……腿拔跑快。”
“嘘!”沙里昂警告,回头望着守卫们。“这简直是胡闹!你连走都没办法,更别提跑了。”
“你忘了。”辛金高傲地说道。“我是个法力高强的巫师,隶属阿尔班那拉支派,对我开个传……传输渠,触媒圣兔,然后我……我就能够御风而行。”
“你真的知道出去的路吗?”沙里昂怀疑地问道。
“当然。”
“你觉得怎么样?”
“好多了……”
“很好。”沙里昂紧张地咕哝道,回头望着完全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的守卫。“哪条路?”
辛金四处看着,像猫头鹰一样旋转着他的头。“往那里走。”他指出方向,对着一条从他们右边岔出的幽暗、未使用的长廊。沙里昂望向身后,看见四个守卫在后面拖着步伐,渴望地转头看着他们没能参加的狂欢宴饮。
“就是现在!”辛金吼道。
沙里昂开始低声向艾敏念诵着祷告词,苦涩地想起,现在全都得靠自己了。他对自己身旁的魔法力量打开了一条传输渠,将其吸取到自己的身体里;他匆忙地做出该给年轻人多少生命之力却又不会完全将自己给吸干的数学计算,体内充盈着自己或许永远都用不到的魔法力。他向辛金伸展开传输渠,并感觉到年轻巫师从他体内吸收法力时随之而来的波动。
辛金充满着魔法能量,以无赖醉汉的优雅姿势升空起飞。
看着年轻人平安地出发,沙里昂拔腿飞奔,充斥在他血液中被压抑住的恐惧和紧张,在他一路冲下洞窟长廊时给了他不寻常的爆发力。他听到他们的守卫大吼,但是他不敢冒险回头看看身后发生了什么事;他几乎连继续向前迈步都没办法了,虽然墙壁上到处都有火炬劈啪作响,洞窟长廊仍是阴影幢幢,地面上散落着岩石跟小石块。他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往哪里前进,长廊往各个方向分岔,但辛金停也不停地飞过去,身上的叶子如同强风中的树一样拍击着。
他们身后的喊叫声越来越大声,并以惊人的方式在洞窟的墙壁之间发出回音。沙里昂认为他听到爱思佩丝气急败坏的尖锐刺耳声音盖过了其他妖精的声音。火炬燃烧殆尽,突然之间他们身处一片完全的黑暗当中,沙里昂立刻无法分辨自己的前方、上方、脚底下到底是什么了。
“哎哟!该死!”
“辛金?”沙里昂害怕地叫道,停了下来。虽然他能够听到妖精们欢欣鼓舞的吵杂叫声,却不敢往黑暗中再向前踏一步。
“再来一些生命之力,触媒圣兔!”辛金大声呼喊着。
他上气不接下气,心脏在胸口起伏不定。沙里昂再度打开传输渠,微弱的光芒立刻照耀了长廊。光芒从辛金的双手发出,年轻的巫师飘浮在他面前,揉搓着自己的鼻子。
“撞到墙壁了。”他可怜兮兮地说道。
向后望去,沙里昂看见光从长廊那端窜出,迅速地向他们逼近。“我们走吧!”他上气不接下气地向前跑去,但却马上大叫着向后跌倒。
一只巨大的黑蜘蛛,几乎跟长廊本身一样大,悬吊于一张结在他们通道前的巨大蛛网上面。他幻想着自己笔直掉落在黑暗中的蜘蛛网上,那毛茸茸的腿爬过他的身体、刺痛的剧毒麻痹了他,这样的幻觉在沙里昂的心思中缓缓蠕行着,让他虚弱且精疲力竭到几乎无法站着。
他向后靠着墙壁,注视着正用火红的眼睛看着他们的恐怖蜘蛛。“没用了。”他平静地说道。“我们打不过它!”
“才……怪!”辛金说道。飞过沙里昂,他抓住触媒圣徒的手臂,拉着他向蜘蛛网的方向走去。
“你疯了吗?”沙里昂倒抽一口气。
“过来!”辛金坚持道。身后拉着吓坏了的触媒圣徒,往蜘蛛身体的方向冲了过去。
沙里昂发狂地试着挣脱辛金的束缚,但是现在全身充盈着魔法能量的年轻人太强壮了。蜘蛛的红眼睛隐约看起来比两个太阳还大,它伸出毛茸茸的腿,蜘蛛网包裹住四周,让他窒息……
沙里昂闭上了眼睛。
“我说,老朋友,我可没办法永远这样支撑着你。”一个忿忿不平的声音说道。
睁开眼睛,沙里昂惊讶地发现:空无一物。
黑暗的长廊在他们面前延展开来,除了飘浮在他身旁半空中的辛金之外,什么都没有。
“什么?蜘蛛——”沙里昂狂乱地四处张望。
“幻影。”辛金轻蔑地说道。“我……几乎可以确定……那不是真的,爱思佩丝很厉害……但也没那么厉害,弹指之间变出一只……真的蜘蛛?哈!”他轻蔑地哼了一声。“当然。”他补充说道,突然想到某些事情,双眼圆睁。“总是有可能的,我想也有可能是……真的蜘蛛……在长廊上面站岗,我从没想到这点!老天爷,那样的话我们就一头撞进蜘蛛网中间了!”看到沙里昂惊恐的表情,年轻的巫师耸肩,并拍拍他的肩膀。“那对我们来说就太黏了,是不是,老伙伴?”
精疲力竭到无法言语,沙里昂只能痛苦地吸气并试着将这件恐怖的事从他的思绪中赶走,他身后的呼喊声助益不小。
“我们要走多久?”他终于开口,向前踉跄了一下。
“差不多……前面转角口。”辛金指着。“我想……”看到身旁的触媒圣徒疲惫地在地面上摇晃着,年轻人问道:“你撑得下去吗?”
沙里昂冷酷地点头,虽然他的双腿老早就丧失所有的知觉,而成为他必须随身背负着的沉重负担。呼喊声越来越接近,再度回头张望,他能看见舞动的光点,也或许这只是因为他眼冒金星。他并不确定,而此时他也不在乎了。“他们来了。”他沙哑地说道,声音有如尖锐迅捷地穿过他身体一侧的疼痛般落在咽喉里。
“我来阻止他们!”辛金说道。在半空中旋转,他举起手,闪电从指尖射出,在洞窟顶上爆裂开来。他们四周的空气中立刻充斥着震耳的雷击声、岩石塌陷的声音,以及令人窒息的硫磺味。
沙里昂目盲、耳聋,身处在被塌陷的洞窟顶端砸到的危险情况中,他在辛金的协助下猛力向前扑倒。“这样应该可以让他们忙碌一会儿了。”在两人冲出长廊时,年轻人用愉悦的口吻说道。
触媒圣徒不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他奔跑、踉跄、摔倒,模糊地感觉到辛金将他拉起来,接着继续向前跑。他朦胧记着向辛金恳求让自己躺下来,在黑暗中死去,以便能结束撕裂着他身体的烧灼痛楚。他听见背后的叫喊声,叫喊声随后停了下来。然后他想停下来,但辛金不让他停下脚步,再接着又是叫喊声,最后……阳光。
阳光!唯一能穿透沙里昂正在经历的恐惧及痛苦黑暗的阳光。他们逃出来了!新鲜的空气吹拂过他的脸,给了他更多的力量。触媒圣徒借着从自己体内某个未知地方爆发出来的最后精力,冲到视线所及,在隧道末端明亮闪烁着的出口处。
他逃出外面之后该做什么呢?妖精们是不是会跟踪他们到森林里?追捕他们、猎杀他们,把他们拖回来?沙里昂不知道,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他能够感觉到阳光照耀在他的脸上,青草在他的脚底,看着如荫的树林在他头上将树干延伸出来,此外什么都好。
心中满是胜利和狂喜,沙里昂到达隧道底端,冲进阳光中……
……然后几乎从陡峭的悬崖边摔下。
辛金抓住触媒圣徒,将他从峭壁边拉开,向后踉跄摔到石壁上。沙里昂跪了下来,一开始精疲力竭、心思混乱到无法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他不再头晕眼花,并开始四处张望后,看到自己跟辛金两人身在一小块岩石的突出处上。突出处从隧道出口向外延伸十尺后陡然终止,接着是一个一百多尺的峭壁,往下一直延伸到一块满是树林的河谷地。
他全身疼痛,希望仿佛已然纵身跃下岩石边缘,并翻滚到下方的地面上而破灭,沙里昂只能看着辛金,疲惫到说不出话来。
“这真是始料未及。”年轻人承认,他轻敲着胡髭,注视着底下的树梢。“我知道了!”他突然说道。“该死!我应该在第二个岔路那边右转而不是左转的,我老是犯这种错。”
沙里昂闭上眼。“救救你自己吧。”他说道。“你还有足够的生命之力借着气流乘风飘下去。”
“然后把你留在后面?不,不,老兄。”辛金说道。他飘到触媒圣徒面前站定,仍然因为酒的原因而稍微摇晃着。“从来没想过要抛弃……弃你。你对我……就像是父亲一样……”
“别开始哭!”沙里昂吼道。
“没有,抱歉。”辛金哽咽,擦拭他的鼻子。“我们还没完蛋,如果你还留着一些力量?”他充满希望地凝视着触媒圣徒。
“我不知道。”沙里昂摇头,不确定自己是否甚至还有足够的力量来呼吸。
“我有个天赋。”辛金滔滔不绝地说道。“我能够把自己变成无生命的物体。”
沙里昂盯着他,完全不懂他说的话。“你疯了。”他终于说道。“我知道这所牵涉到的数学计算。那需要六个触媒圣徒使尽全力,才能给予你足够的生命之力——”
他听到身后的叫喊声,混杂着刺耳沙哑的笑声,听起来像是妖精们理解到他们已经将猎物困住了。
“不!”辛金急切地说道。“我是说,这是我的天赋,我能够随意这么做。一般来说,只需要我自身的生命之力,现在我有一点累,而且喝得太醉了,所以如果你能帮忙的话……”
“我不能——”
“快点,老兄!”辛金吼道,抓住沙里昂,并将他拉到脚边。
沙里昂累到无法争辩,再也不关心任何事,他开启了传输渠并耗尽了仅存的能量。魔法流过他的身体,就像血液从裂开的血管中流出一样。接着他魔法一空,完全被吸干了,再也没有力量可以给予,连从身边的世界中吸取所需要的力量都没有。呼喊声越来越大,他们很快就会到达这里,或许他应该干脆跳下去。他如此想着,迷迷糊糊地注视着悬崖之外。
他想象自己破空摔落而下,地面跃起准备迎接他,他的身体在尖锐的岩石上撞击、碎裂、断裂……
沙里昂感觉到他的胃纠结了一下,他出乎意料地后退……然后撞到了一棵树。他头晕眼花,惊讶地看着这棵树。它原本不在这里,悬崖原本是光秃秃的一片……
“上来!爬上来!”大树用被蒙住的模糊声音说道。
沙里昂惊讶地看着,伸出一只颤抖的手碰触着大树粗糙的树皮。“辛金?”
“没时间浪费了!躲在树枝间!快一点!”
沙里昂累到无法清楚地思考甚至赞叹这件诡异的事情,他将长袍提到腰间,并抓住一根垂下的树枝,用力一拉,让自己躲进立定在石头悬崖边缘的大树里。
“高一点!你一定要再爬高一点!”
沙里昂抓住树干,设法再往上爬了一段距离。接着他停了下来,脸颊紧贴着大树主干,他摇头。“我……不能……再……往上爬了……”他断断续续地咕哝道。
“好啦!”大树听起来很恼怒。“别动。感谢上天,你穿的衣服是绿色的。”
这样并不能骗过他们。沙里昂想着。他听到从洞窟中传来的回音,只要他们其中一个抬起头往这里看,或是飞上来这里,然后——
一阵风吹拂过大树,沙里昂脚下的一根树枝在突然发出劈啪声后裂开。触媒圣徒抓住树枝将自己拉上去,往下看着裂开的树枝,希望完全破灭;树枝内部棕黄干枯,已经枯死,就如同他自己不久后即将面对的情况一样。又是一阵风旋绕着山峰吹去,另一根树枝落下悬崖,沙里昂能感觉到脚底下的整棵树在摇晃颤抖。一阵断裂声,接着是猛然折断的劈啪声跟撕裂的声音,最后,在一阵悲惨的抖动之后,大树向下倒向悬崖的边缘。
沙里昂抓住辛金的树皮跟树叶,听到年轻人在他们坠落时自言自语:
“该死!我烂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