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防检查员用手指了指香炉里暗燃着的一炷香。
“这是什么?”
“鸦片。”姑娘满心期待地回答。
财务部里顿时一片沉寂。检查员的脸颊泛红。
“我没开玩笑。是什么东西?”
“印度香。这种味道叫鸦片。”姑娘望了同事一眼,尴尬地补充说:“只是叫这个名字而已,您别误会!里面根本没有鸦片!”
“您在家里吸鸦片也好,抽大麻也罢,都悉听尊便。”检查员正儿八经地往手指上吐了一口唾沫,把香给熄灭了。“可你们这里……到处都是纸啊!”
“我很小心的,”姑娘有些生气。“香炉是特制的,您看到了吗?香灰全掉到陶瓷底盘里。香味很舒服的,我们大家都喜欢……”
她的语调柔和平静,令人心安,就像大人跟小孩子说话似的。检查员刚要开口,一位年纪较大的女士却插了一句,她独自坐在一张最大的办公桌后,面朝其他人。
“韦罗奇卡,你别生气,不过检查员是对的。这味道太浓了。一天闻下来到了晚上脑袋生疼。”
“在印度,窗户大概都是一直开着的,”另一位女士开始发表意见。“熏点儿香无所谓。况且那里的卫生条件不好,粪坑到处都是,东西腐烂得特别快,气候如此,所以得采取一定的措施。可我们这儿用得着吗?”
一个跟薇拉年纪差不多大的年轻姑娘偷偷地笑了,眼睛仍然没从电脑屏幕上移开。
“那……你们怎么不早说啊!”薇拉的声音提高了许多,分明已经夹杂着哭腔。“你们怎么不早说呢?”
“不想让你难堪啊!”年长的那位女士回答。
薇拉跳起来,用双手捂着脸冲到走廊上,她的鞋跟响亮地敲击着地板。接着走廊尽头洗手间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迟早都得跟她说,”年长的女士长长地出了口气。“简直无法再忍受这些蜡烛了。一会儿是鸦片,一会儿是茉莉花,一会儿又是肉桂……”
“您记不记得番椒跟豆蔻?”那位年轻姑娘大声地问。“那才可怕呢!”
“别这么嘲笑自己的朋友。你最好去瞅瞅薇拉,她看上去真的很难过……”
那姑娘连忙起身,跑出了财务部。
检查员狐疑地扫了一圈在场的人,又看了看自己的同事,一位年纪轻轻、穿着T恤和牛仔裤的结实小伙子。站在身着制服的检查员旁边,他显得太不正式了。
“你们屋里的人都疯了,”检查员铁面无私地说。“到处是违反防火安全的地方。你们怎么还没被查封啊?”
“我自己也很吃惊,”陪同他们的一个男人表示赞同。“有时候在来上班的路上我就想,万一情况有变怎么办?这乱七八糟的一切就此结束?我们得按《劳动法》办事,不违反任何规定……”
“看看二楼的消防栅,”检查员瞥了一眼防火设施示意图,打断了他的话。
“好的。”那个男人替检查员开了门,然后朝屋里的女同事们挤挤眼。
检查员的怒气在消防栅面前全都消了。那个玩意儿看上去不错,崭崭新新的,被刷成了红色。两个灭火器、一个装满沙子的桶、一个锥形空桶、一把铲子、一把消防钩杆和一根钎子。
“嗯—嗯,嗯—嗯—嗯,”检查员嘟囔着瞅了瞅桶里,又看了看灭火器的填充日期。“真没想到,还挺守规矩的。”
“我们还是做了些事情的,”陪同他们的那位说。“我读小学的时候学校墙上就挂着个这种玩意儿。”
检查员摊开示意图,略加思索。
“我们还要看看……你们的程序员。”
“走吧!”男人顿时来了精神。“他们在上面,请跟我来……”
他走到楼梯口,停下脚步,侧身站到一旁,让检查员先上。接着他转过头,朝消防栅看了一眼,它便逐渐褪色并消失在空气中了。有个东西落到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响声。男人微微一笑。
来到程序员的工作间,检查员又生愤慨。程序员们(两个姑娘一个小伙子)在那儿肆无忌惮地抽烟,电脑的各种连接线乱七八糟地缠在一起(检查员甚至钻到了桌子下,艰难地查看电脑的接地情况)。一刻钟以后,检查员回到了一楼。他走进挂着奇怪的“值班扳道员”牌子的房间,在桌上摊开纸笔。陪他一起检查的年轻人面带微笑地坐到对面,想看检查员如何填写记录。
“你们门上挂的是什么怪牌子啊?”检查员一边问一边忙活着。
“‘值班扳道员’?嗯,就是打杂的。当当保安,修理修理下水道,买买匹萨饼和饮用水——所有工作人员都得干,类似于楼层管理和总务主任的职责。挺无聊的活儿。我们轮流做。”
“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这个问题也在消防队的职权范围之内?”男人稍微想了想。“嗯……我们保护莫斯科不受恶势力的侵犯。”
“您是开玩笑的吧?”检查员狠狠地盯了“值班扳道员”一眼。
“真的。”
一个上了年纪、长着东方人面庞的男人走进房间,连门也没敲。值班的那位一见到他连忙站起身来。
“嗯,你们这儿情况如何?”刚进来的那人问。
“财务部里放了个灭火器,卫生间也放了一个,二楼的消防栅里有两个,”值班员胸有成竹地回答。“一切正常,鲍利斯·伊格纳季耶维奇。”
检查员的脸色变得惨白。
“拉斯,我们二楼可没有消防栅,”鲍利斯·伊格纳季耶维奇说。
“我造了个假象,”拉斯得意洋洋地回答。“非常逼真。”
鲍利斯·伊格纳季耶维奇点点头:
“好的。不过你没有发现程序员的房间里多了两个‘窃听器’。我想,我们的客人不是头一回身兼消防检查员和间谍的职务了吧?”
“您说的……”检查员想狡辩,但还是打住了。
“从事专业情报的勾当让你羞愧难当,”鲍利斯·伊格纳季耶维奇说,“感觉自己很龌龊!你以前可是个老实人……你还去修过贝阿铁路呢,还记得吧?你不光是冲着钱去的,你踌躇满志,一心想干出番大事来……”
检查员禁不住点点头,流下了眼泪。
“你还记得加入少先队的情形吗?”拉斯劲头十足地问。“你站在队伍当中,脑袋里想着要为共产主义事业的胜利贡献全部力量。辅导员给你系上红领巾,她紧绷绷的胸脯都快贴到你了……”
“拉斯,”鲍利斯·伊格纳季耶维奇冷冷地喊了一声。“我简直搞不懂,你怎么会成光明使者的。”
“我那天心情很好,”拉斯承认。“我做了个梦,梦见自己还很小,骑在木马上……”
“拉斯!”鲍利斯·伊格纳季耶维奇又喊了一声。
值班员闭上了嘴。
静寂之中只听到消防检查员的哽咽声。
“我……我全说……我去修贝阿铁路是为了躲避赡养费……”
“贝阿铁路的事就别提了,”鲍利斯·伊格纳季耶维奇轻言细语地说。“讲讲是谁让你在我们办公室安装窃听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