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朝着前方疾奔的时候,已然失去了星魔的踪迹。与此同时,周边的气流也开始逐渐地增长起来,随着头顶上那遮天蔽日的树荫不知不觉地走移,罡风刮得越来越剧烈,先前一片宁静祥和的气氛骤然消失。罡风化作了一道又一道漩涡,使得行走其间的我宛如在骇浪惊涛中逐流,随时都有被击翻倒地的可能。我脚下的树根也在不断移动,使得往往我一步踏出的时候还是泥地根须,而真正踩到实处时,却是一脚冰冷刺骨的血水。不过越是到了此刻,我的心中却越发地冷静起来,脑海里面也如同本能一般地高速计算着,基本上能够计算到自己下一步的落点,即便是踩错了,也能够迅速补救回来。然而人力有时尽,在即将越出树荫庇护的时候,我终究还是一脚踏空,整个人就掉落进了河水里。
身入河水,仿佛掉入了冰窟窿里,一股惊悸灵魂的寒意瞬间就充斥我的脑海,与此同时,我感觉身子变得无比沉重,全身上下仿佛有几十双手,在把我往河底下拉扯,悲戚的哭嚎声充斥我的耳畔,我差一点都以为自己即将死去。
突然,右手一紧,给一道巨大的力量又拉回了河面。我全身被一阵疾拍,身上的刺痛立刻消失。我睁开眼睛,竟然是原本说要往回走的无尘道长。老道一把抓着我,纵身前掠,瞧见我这么快就清醒过来,嘿嘿一阵笑,说:“本来懒得管你这个小子了,后来一想,难得碰到你这么投缘的小家伙,再说了,我还打算把我那漂亮的女儿嫁给你呢,虽然没有扯结婚证,但是你也算是我半个女婿儿了,你要死了,我上哪里去找一个跟我差不多厉害的后生仔去啊?”
他这般说着,迎着呼呼的罡风朝前方飞奔起来。老道到底是在这儿生活了许久,对于此间的变化和法则的理解远远比我深。他拉着我一阵狂奔,总能够在紧要关头避开迎面刮来的罡风,也能够借助树枝的弹力,跳跃过宽阔的河水。我埋着头,跟着老道一阵狂奔。在经历了最狂暴的罡风之后,世界倏然一静,他也停了下来,我晓得我们已经到达了彼岸。危机已过,我和无尘道长心中那根绷紧的弦也都松开了,疲惫得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着粗气,想着刚才的险恶,后怕不已。
思维先是一阵放空,继而想起了在我们之前冲向对岸的星魔,我一下就跳了起来,四处张望,拉着无尘道长的胳膊大声喊道:“星魔呢,星魔她人去哪儿了?”
我喊着,然而入目处与来时的对岸一般,依旧是一片混沌昏暗,除了缓缓流淌的红色河水,什么也瞧不见。至于那棵巨大接引树,早就不知道移动到哪儿去了。无尘道长被我摇得散架,一把推开我的手,喘着粗气说道:“你媳妇儿的名字叫做星魔?挺奇怪的名字啊,我刚才看到前面有一个身影,直直坠落到了河里,应该就是她没错了。唉,好可惜哦,多好的一个女娃儿……”
听到这话儿,我整个人如遭雷轰,直愣愣地站在了那儿,一动不动,过了好久我方才醒转过来,干笑了两声,说不会的,你一定是在骗我。
老道勃然大怒,从地上一跃而起,揪住我的衣领,吹胡子瞪眼,大声骂道:“你个没心没肺的蠢货,俺可是个实诚人咧,从来不会骗人,死了就死了,我亲眼看到她掉进河里面去的,骗你干啥子?”这老道下手没轻没重,将我勒得气都喘不过来。
我也是发了火,一把揪住他满是污垢的手掌,愤然喊道:“你既然看到她了,为什么不把她救上来?”
无尘道长一巴掌把我给推飞,双眼死死盯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那么漂亮的一个女娃儿,你以为我不想救?但是刚才,连我都他妈的快没有命了,能够把你活着带过来,都已经是万幸了,你还想怎么样?你还要怎么样,救你还是救她?”
无尘道长的话让我整个人都懵了。对啊,生死搏命,所有的一切都只在一念之间,半分犹豫的后果或许便是万劫不复。无尘道长选择将我给救了出来,我还有什么可以埋怨的呢?
我摸了摸嘴唇,上面似乎还有一点儿余香残留。它让我想起了那一个疯狂到了极点的热吻,以及那眼神中表达出来的能够将人给融化的炽热,突然间我感觉到了无比的后悔。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一开始就告诉星魔,我跟她一直想要较劲儿的洛飞雨根本就没有任何感情纠葛,她最多也就是我嫂子,朋友妻。她若真的想跟洛飞雨一决高下,自可去找杂毛小道试试手,说不定一勾引便能够成功。或许我告诉了那个说话嗲嗲的星魔,她就不会这么拼,也就不会死了呢?
如此想着,一阵沉重的自责弥漫在我的情绪里,整个人趴在地上,心灰意冷,一点动弹的想法都没有,恨不得折身回去,也跟着跳进那翻滚不休的奈河里去。瞧见我一副意志消沉的模样,无尘道长恨铁不成钢地对我劈头盖脸一阵猛打。老道脑壳有问题,下手没轻没重的,我若不躲开,说不得要给这老头儿打死。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跟这疯老头儿我也没有啥子可以计较的地方。来不及伤感,直接跳起来就跑。无尘老道在后面追,我在前面跑,不知不觉就追出了好远去。过了一会儿,我感觉后面突然没了人,回头一看,瞧见老道正抚着肚子,在远处喘气呢,才晓得已经跑出好远了。刚才匆忙之间也没来得及细看,此刻左右一打量,瞧见在两点钟方向有一处高高的山峰轮廓,顶尖处还有白光游绕,而其余的地方全部都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瞧不见。
无尘道长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见我抬腿又要跑,远远地喊住,说你个狗娃子,跑死啊?
我一脸苦恼,说道爷,你这劈头盖脸一通揍,我不跑,可不要被你打死啊?
无尘道长气喘吁吁,说:“俺老头子要不是看你一副爹死娘嫁人的丧气样,哪里会打你?告诉你,你好好想一想,人家都为你死了,你可不得好好活着?要不然别人的劲儿都白费了!再有,你不想一想你爹你娘,还有你那七房媳妇?寻死,哼,还不如老头子我打死你呢!”
我抱拳求饶,说您圣明,圣明,我都懂,懂了。
无尘道长得意洋洋,说看看,都说你是个榆木疙瘩,不打不开窍,就是欠揍吧?
我等他走近,一边点头称是,一边说道爷,接下来我们怎么办?老道嘿嘿傻笑,说你真蠢,老头子要晓得怎么办,还不早回去了?他一句话把我丢到了谷底,又一句话把我给拉了上来:“不过呢,我倒是看到好多强人朝着那个山上面爬去,有一次我还碰到一个开天眼的小姑娘,她告诉我,说那白山上面有个阴阳界,可以找到回家的路……”
我仰起头,瞧着远方的山峰,综合所有的信息,差不多也已明白了大概。我们所处的地方,虽然也是阴阳颠倒,但是与鬼镇那儿也很相似,大约都是处于阴阳两界的边缘地带,交接之地,彼此侵蚀,又彼此关联,便如太极中的阴阳鱼,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万象之数虽然无穷,但基本之数则为阳奇阴偶,想要返回另外一边,必须找到那阴眼,方才能够引渡彼岸。
我若想要回阳,也只有朝着那白山之上行进,如果幸运,或有希望,否则,永坠沉沦也不远。如此思量,我不再犹豫,与无尘真人朝着那儿奔去。
路途遥远,并不细讲,不知不觉间已然走出许久。这儿并没有河对岸那么安静,路上总会有一些东西过来打扰,或是虫蛇、或是野兽、或是人形之物,模样皆十分可怖,与以前所见的大有不同,使得这一路上并不寂寞。然而就在我们即将到达山下之时,我却突然瞧见了一个实在也想不到的身影——天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