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韩菱纱一愣,瞅向那女子,只见她穿着一身水绿色的淡雅裙衫,容颜淡丽,轻扫娥眉,虽然看起来颇有阅历,却出奇地有一种出尘气息。
韩菱纱有一种感觉,那女子只是静静地坐在古琴面前,却宛如一株春雨后的翠碧青竹,气质是那么的清新动人。不过,在这种清新里,那女子的眉间却萦绕着一种淡淡的忧伤,宛似黄昏竹林里浮动的一抹迷雾。这种若有若无的哀愁,更是增添了这琴后女子的魅力。
看清这女子的姿容,韩菱纱一想刚才云天河的话,顿时恼了起来。“她?!你要买的竟然是……太胡闹了!”韩菱纱双手叉腰,冲着少年义愤填膺地怒道,“你这色心不死的野人!不行!我绝不同意!”
“可是……”面对少女的暴怒,云天河还有些迟疑。他心说:“我只是觉得自己终于学会买东西了,想跟这位姐姐买首曲子,怎么菱纱反应这么大啊?”他口中嗫嚅,还想分辩几句,却听韩菱纱一口否决:“少废话!不行就是不行!”
就在两人这般僵持时,旁边那女子却忽然开口说话。等她开口,韩菱纱才发现,不仅她的气质如同灵山碧竹,那声音更似林中翠鸟,极为悦耳动听。只听她说道:“姑娘莫要误会,我只是答应为云少侠唱上一曲,还未来得及告诉他不纳金银。我只想求他帮我一个忙。”
“原来是这样……”这时候韩菱纱才有些明白,可能刚才是自己误解了云天河的话。不过,一琢磨女子刚才这句话,韩菱纱又警惕起来,质问道:“真的?只是唱歌?还不要钱?天底下哪有白吃的午饭,我看要帮的忙肯定麻烦!”韩菱纱的江湖经验不可谓不丰富;那女子只是一句话,她便分析出其中的各种潜台词。
“菱纱,”这时柳梦璃开口说道,“我刚才听这位姑娘抚琴,曲意凄婉哀伤,好像有莫大的痛苦。我们要是力所能及,就帮帮她吧。好吗?”
“对、对啊,我也觉得是要帮她!”云天河也连声附和。
“两位姑娘,还有云少侠,”琴后女子也开口说道,“若是愿意耽搁片刻,我自会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你们……”
柳梦璃点了点头,柔声说道:“我们自然愿意听。”
这时候,韩菱纱已弄清刚才云天河话中的歧义,也平复下来。她看着女子,说道:“说了这么久,还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位姑娘?”
那女子微微垂首,合掌行了一礼,清声说道:“三位叫我‘琴姬’便好。已为人妇,又哪敢再以姑娘自居?”琴姬看向柳梦璃,语气略带萧索,“这位柳姑娘说我曲意哀伤,心中痛苦,倒是言重了……不过人生在世,难免有许多妄念,我有个心愿未了,怕是到死都看不破……”
“心愿?是什么?”云天河好奇问道。
“这可得从头说起——”琴姬略一沉吟,想起往事,悠然说道,“我自幼喜爱音律,却更是仰慕世间的高人侠士。及笄之后,我便出门闯荡,仗着一身武艺惩奸除恶,倒也十分痛快。”
“呀,了不起!”韩菱纱叫了起来,一脸的惊奇,“你竟是个除强扶弱的女侠!”
“什么女侠,也不过是年少时的胡闹。”琴姬却比较淡然,“后来我因音律结识了陈州秦家的独子,他虽不懂武功,也很文弱,却是我见过最好的人,我们彼此喜欢,没过多久他就将我迎娶入门。”
“那很好啊,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韩菱纱看着女子眉间的愁容,有些不解。
“莫非……他有负于你?”柳梦璃轻轻问道。
“不,他对我很好,我们在一起钻研曲谱,他还教我读书写字。那真是、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琴姬的脸上泛出神采,显然在她的心目中,那段岁月是如此美好。不过,她很快黯然道:“可惜……不管我怎么做,也做不来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让公公婆婆开心……”
“那你相公呢?这些事他知道吗?”柳梦璃问道。
“他?他那样孝顺的一个人,当初为了娶我,却不惜违逆家里的意思。只是这种事又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犯。”琴姬脸上愁容渐浓,“渐渐地,就算有相公陪伴,日子也变得越来越难熬。我那时就有了重出江湖的念头……直到有一天,我又惹得婆婆不高兴,那一次连相公也责怪了我几句,我一怒之下便留书出走了。”
“不错!”韩菱纱点头赞同,“与其在家里受气,当女侠说不定还自在很多呢。”这时候,她已经喜欢上这个侠骨柔情的女子。
“岂止是女侠?”琴姬不经意间露出一丝傲然,“每个学剑的人都梦想成为上天入地的剑仙,我也是一样。离家以后我就遍访名山大川,求仙问道。”
“哦,原来你也喜欢在天上飞。”云天河低声说了一句。
“可能人心就是这么不知足。”琴姬陷入对昔日的回忆,“当我剑术大进,反而常常想念相公,他的身子本来就不是特别好,我很担心……我为自己找了很多理由,想回到陈州来看看他……”
“那后来呢?你见到他了吗?”柳梦璃关切问道。
琴姬摇了摇头,脸上充满了哀伤:“当我回到陈州时,才知他已过世好几个月了……”
云天河三人听到这里,都十分吃惊。那韩菱纱吃吃道:“他、你相公是怎么了?!怎、怎么会过世……”
“我也不知道。”琴姬难过地说道,“听说相公在我离开后身子更是糟糕,婆婆为他定下一门亲事冲喜。但新妇过门没多久,他还是去了……我曾经想过千百遍和他重逢的情形,我宁可他骂我、不原谅我,也不要这个样子……”说到此处,才艺非凡的女子,一脸的无限悔恨;那双明眸之中,更是泪光点点。
“那,我们要怎么做才能帮你?”柳梦璃柔声问道。
“嗯,如今后悔也没用了。”琴姬举起手,拿袖子轻轻擦了擦眼角,“可是,我根本不知道秦家把相公葬在哪里,只知道他的牌位在城中的千佛塔里。我只想在他的牌位前上柱香,请他原谅我以前的不懂事。”
“点柱香有什么难的?”云天河听了,不以为然,“我天天都会点给我爹啊。”
“云少侠有所不知,陈州的千佛塔中供有佛门圣物,塔顶有圣光投下,所以不单是本城,许多有钱人都千里迢迢把亲眷的牌位送来此地,想要他们的魂灵受佛祖保佑。”琴姬柔声解释,“秦家当然也是一样,他们还曾经捐钱修塔,和方丈也颇有交情。或许是秦家知会过什么,那些僧人根本不让我进塔,我也想过在夜里进去,可是为了守护圣物,那儿夜里更是有武僧把守。”
说到此处,琴姬显得很是无奈。不过,当她看向云天河三人时,眼神中却燃起希望的光芒,站起身来郑重说道:“我看得出诸位身手不凡,只想请你们帮我,让我进入塔内,祭拜亡夫。”
“可是,以你的剑术竟然打不过那些和尚?”韩菱纱问道。这姑娘,一直记着琴姬那身行侠仗义的武艺呢。
听了她的话,琴姬却摇了摇头,有些后悔地说道:“说来也是阴差阳错,当初听到相公过世,我伤心欲绝,想到他生前不喜我舞刀弄剑,便立下重誓再也不使用一身武艺,谁又料到后来有这许多波折……因为要信守诺言,所以那以后,我只得一直在陈州街头弹琴,想要找到心地善良又身怀武艺的人帮帮我。”
“那秦家人也太过分了!”韩菱纱一听便愤愤说道,“人都入土了,祭拜一下又不会怎样?这个忙我是帮定了!”
“对,我也要去!”云天河更是跃跃欲试。
“既然这样,我们是否今夜就进入千佛塔?”柳梦璃问道。
见三人如此热心,琴姬盈盈屈身施礼,感动说道:“有劳各位,你们的大恩大德我一生一世都铭记在心。”
“你太客气了。”柳梦璃罕见地露出一丝调皮的笑容,“我还想听你弹琴唱歌呢,所以也不算白帮你。”
“……多谢。”感动之下,琴姬的声音略带哽咽,“这样,今日戌时我便在湖心岛的千佛塔下等你们。”
“好,一言为定!”韩菱纱代众人答道。听她承诺之后,楚楚可怜的女子又施一礼,转身袅袅离去。
“哎,老天爷也太会作弄人了吧?”韩菱纱目送琴姬远去的姣好身影,惋惜道,“明明是一段好姻缘,偏偏变成这样!”
“是呀,唉。”柳梦璃陪着叹息一声,“不过,这次也多亏云公子误打误撞,不然我们可能就错过这件事情。”
“是吗?呵呵。”云天河挠挠头,憨憨一笑。
“少得意啦!”韩菱纱上身朝云天河前倾,一手叉腰,一手在他眼前摇了两摇,“琴姬的事,和你乱跑胡闹根本是两回事好吧?”
“哦……”听韩菱纱这么一说,云天河也有些歉意。
“二位,”柳梦璃看着两人说道,“到戌时还早,不如我们四处看看,主要查看一下千佛塔的情况。然后我们早点找家客栈歇息,养精蓄锐。”
“好啊!”韩菱纱赞同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