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云天河点点头。虽然他胆子不算小,现在也觉得这地下的陵穴里冷风嗖嗖的。
就在这时,却听刚刚跑开的韩菱纱,对着一面墙壁忽然惊奇地叫起来:“你们看,这儿又有个机关。我猜只要解开它,丹室里就会打开其它的路,按原路返回八成是不行了。”
“那我们快些试试吧。”柳梦璃道。
韩菱纱点了点头,开始对着墙上这个机关开始捣鼓起来。看着她忙碌的样子,云天河心中忽然想到:“也许,菱纱并没有看起来那样生气呢……”
就在云天河心中转着这样的念头时,便听少女一声欢呼:“解开了!”
随着她这声欢呼,只听“噶吱吱”一阵响动,原本看似光滑无物的砖墙壁,竟忽然出现一个幽深的门洞!
见墙上洞开,云天河三人鱼贯而入。他们保持着警惕,在这神秘的墓道中前行。两侧墙上,依然零星亮着些长明灯,将三人在青砖甬道上的身影拉成细长。
在这墓穴长道里,依然遇到不少鬼怪。不过对于云天河几人来说,刚对付了淮南王怨灵那样强大的凶鬼,现在再看这些妖鬼,就觉得跟小虾小米差不多,丝毫不在话下。这种时候,他们都欣喜地意识到,经历过刚才那两场艰苦卓绝的战斗,自己无论是法技招数的熟练程度、还是筋脉丹田中的力气和灵力上限,都相应增长了。
在墓道中斩妖除魔,一路前行,过了大约半盏茶凉的功夫,便来到一处岔路。云天河凝目观看,只见左边是墓道,右边墙上则有一处破碎的缺口,直接接入一处天然的钟乳洞穴。
“咦?这怎么墙上怎么会破了个大洞?”云天河现在非常警惕,对古墓中出现的任何异常都很重视。
“你就不要管它怎么来的了。”韩菱纱看着这处熟悉的裂洞,一指洞后,“这就是那个通到碗丘山的捷径。过了碗丘山便是陈州,脚程快些午后一定可以到。”
“菱纱?”临到出口,柳梦璃却想起一事来,“你们觉不觉得,这一路走来,仍有许多厉鬼,难道将淮南王和八公的怨魂封起来也没用?”
“确实古怪得很,”韩菱纱也奇怪起来,“我也——咦?等等!”她忽然转头看着另一侧的墓道,怔怔出神。
“怎么了,菱纱?”柳梦璃疑惑问道。
“风,是风。”韩菱纱喃喃道,“风的感觉不太对。它怎么会从那边过来?”
说起来,韩菱纱对这座淮南王陵,算是熟门熟路;刚才云天河奇怪的那个墙上裂洞,其实就是她以前来此的杰作。也正因如此,她才能发现一般人发现不了的风向改变问题。和地表不同,那里千风往来,东西南北,四面八方,空气的流动可以经常变换任意方向。不过在这样相对封闭的地下王陵中,有风向发生显著的改变,便一定说明建筑结构已经变化了。
“走!我们过去看看!”韩菱纱打定主意要弄清事实。
“好!”经过这几次并肩战斗,某种程度,云天河、柳梦璃和韩菱纱都有几分心灵相通,顿时便点头答应。
走进另一边的墓道,就算从没来过此地的云天河也发现,本来这条墓道应该通向某一处地宫的,但是此刻它的半中腰却被一堆坍塌的碎石所阻隔。在碎石之后探头望去,只见一阵阵寒冷的阴风夹杂着凄楚的鬼泣,正从碎石的另一边吹来。
见到这情形,云天河不明所以,只觉得阴风呼号,有点让人毛骨悚然。可是韩菱纱却不同。为了寻找长生不老之药,她精通盗墓堪舆。因此,她一看到这景象就惊呼起来:“天呐!有人、有人把淮南王的冥宫风水给破坏了!难怪那些鬼怪都跑出来!”
柳梦璃闻言一惊:“你是说,厉鬼现身和淮南王要从玉壶里出来,并无半点因由?”
“嗯,话这么说也没错啦!”韩菱纱随口一答,不过很快心里一惊:呃,我竟然被野人感染,说话口气跟他一样!
“我虽不懂风水之说,但也明白这种事关系甚大。”柳梦璃一脸疑惑,“莫非是有人和淮南王结下了深仇大怨?”
“也不一定。”韩菱纱冷静下来,略一思忖,说道,“我倒觉得弄得这么乱七八糟,或许只是不懂事的小毛贼,一味蛮干,闯了大祸自己都不一定晓得……唉!”她叹息道,“墓道吹着这种怪风,冥宫里肯定被破坏得更厉害,那帮白痴……真丢脸啊!”
看见她一副替“同行”丢脸的样子,柳梦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听韩菱纱又说道:“梦璃你放心!淮南王老头选的风水还不是顶好,这地宫虽然在龙脉处,但怎么看也只是个小旁支,就算风水骤变,也成不了灭族绝后的大凶地。”
“可是这些鬼怪不会出去害人吗?”柳梦璃想着爹爹的官身职责,还有些不放心。
“不会的。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韩菱纱望望远近,心有余悸中带着一丝庆幸,“这儿如今成了‘地缚之象’,怨魂都被束缚住,跑不出地宫。以后只要我们找个厉害的道士来收魂,也算做件大好事!”
“对!”这时云天河插话道,“还可以找剑仙来帮忙!”
听他们二人如此说,柳梦璃这才放下心来。看着眼前阴森的景象,这位好心肠的少女说道:“但愿不要有人误闯进来,枉送了性命。”
“嘻嘻!这就更放一百个心了。”韩菱纱嘻嘻一笑道,“这种地方,除非是亡命之徒,寻常人应该不会想靠近吧?”
“菱纱,有件事我不懂了。”云天河插话道,“既然风水被弄坏了,可是你对这些事情这么厉害,再把它改回来不就好了?”
“说什么傻话,你当改风水跟吃吃喝喝一样简单呐,弄得不好可要遭天谴的!”韩菱纱说完这句,看了看少年的神色,好像还有些不相信,便加重了语气,郑重警告,“这些可不是说着玩的,你可别想跑进冥宫胡闹哦!要知道,那是淮南王安置棺椁的地方,机关重重,现在更成了凶地,我们几个就这样进去,有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不会,我随便问问。”这下少年真正偃旗息鼓了。
“哼,最好是这样!”韩菱纱没好气道,“刚才的事我可还没原谅你,再惹麻烦就给我小心点!”
“刚才的事?什么事啊?”云天河挠了挠头,迷惑道。
“呃……”忽然之间,韩菱纱觉得,眼前这看起来也清俊秀拔的少年,是不是有一门独门秘籍,叫“气死韩菱纱不偿命”啊……
这时柳梦璃见她脸色不对,忙开口道:“菱纱,我们快走吧。这儿的风,吹得人好不舒服呢。”
“走就走!梦璃你别担心,我才懒得跟某只野人计较呢!哎呀——”一提到“走”,韩菱纱这时候才觉得,经历刚才那些凶险,现在真实身心俱疲了。于是她立即叫了起来:“走!快点走!我们快点翻过前面的碗丘山,然后到陈州的客栈里,舒舒服服洗个澡、睡一觉!”
从淮南王陵出来,来到碗丘山中。虽然这碗丘山也颇有几分险峻,但和刚才古墓冥宫中的群鬼乱舞相比,这座有猛兽出没的碗丘山,简直算得上太平之地啦。
一路无话。他们三人很快翻过碗丘山,来到了离山脚不算太远的陈州城。陈州之地,历史极为悠远。早在夏商周时,它就有了建制,隶属天下九州之一的豫州。到了春秋战国之时,陈州城更是成为强大楚国后期的国都。
虽然这时候陈州只是中原的一处普通城池,但有几千年历史在,此刻在初到此地的云天河眼中,依然显得极为巍峨雄丽。陈州的市井繁华,也绝不在寿阳之下;云天河看到满街琳琅满目的货物、到处香气扑鼻的小吃,只觉得没有一样不新鲜的。说起来,到目前为止,云天河这辈子也就见识过两个城镇;所以,哪怕他只看到大街上有这么多人,都觉得头晕目眩晕、都觉得乃是比黄山朝霞夕云更动人的奇观!
不过,韩菱纱丝毫没意识到少年的观光门槛是如此之低。她一边在前面走着,一边长篇大论地为陈州城做着推介:“天河,你可不要小看这陈州城哦。说起来,陈州才算得上是淮河岸边真正的宝地呢。传说那上古三皇之首的伏羲大神,在这儿设下过先天八卦之阵;有了这八卦阵,再厉害的妖魔也不能作乱。而且,历朝历代的皇亲国戚都特别偏爱这里,最最有名的要数那个才高很多斗的曹、曹……曹子佳?——不对、不对。梦璃,你在书上读过吧?那人叫什么来着?”问着话,韩菱纱一转身,却猛然发现,身后大街上人来人往,自己左看右看,偏偏就是没看到云天河、柳梦璃的人影!
“云、天、河!”少女跺脚气道,“竟然又给我乱跑!这一回还把梦璃一起拐走了!唉——”少女以手抚额,“真是被他给气累了……”
就在这时,冷不防从她旁边传来一阵狗叫声。听得狗叫,韩菱纱蹙眉看向旁边,却见有一只大黄狗,正在当街对着自己摇头摆尾的狂吠。在它的旁边,还站着一位油头粉面的年轻书生。
韩菱纱此刻正在气头上。同伴已经走丢,却遇黄狗猛吠,正是晦气之至。她当即秀眉倒竖,瞪着黄狗,便要发怒。谁知道,还没等她先喝斥出声,那黄狗边的书生察言观色,却抢先说道:“姑娘息怒,姑娘息怒!”
韩菱纱正要觉得他善解人意之时,却听他继续说道:“是这样,我家的小黄胆子特别小,别人一吼它就害怕。”
韩菱纱一听,觉得这书生不可理喻之余,随口叫道:“胆子这么小,还做什么狗。”
“岂有此理!”没想到这书生立即摆出一副傲然的姿态,模仿韩菱纱的口气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脾气这么坏,还当什么女人!”
“你说什么?”韩菱纱这下可真恼了,上前一步,瞪着书上冷冷说道,“有胆子再说一遍。”
“没有,没有。”看着一下子冷静了的少女,本来还准备继续调戏调戏的书生,忽然感觉一股寒意袭来。这寒意很像是实实在在的存在,在正午的阳光下一下子渗入自己的骨髓。他猛地打了个冷战,这一低头,恰好看到少女腰间那对短剑,顿时更加忙不迭地说道:“不敢、不敢,小生先走一步!”话还没说完,他便着急上火地吆喝着自己那只不开眼的狗,一起跑开了。
“云天河!不要让我找到你!”站在陈州大街上的人流中,妙龄少女望着天空悲鸣,“姑娘我自从遇到你,就变得衰事连连——现在连狗都欺负我!”
抱怨归抱怨,人还是要找的。韩菱纱江湖经验丰富,顺着刚才云天河二人走散的方向,问了问沿途固定摆摊的摊主,很快便知道两人走散的路线轨迹。就这样一路问,一路走,循着二人行走的路线,韩菱纱大约在拐过两三个街角、走过三四条长街后,便在陈州城西南角的南坛湖畔,终于看见二人的身影。
“奇怪,这两人怎么会跑到这儿来?”韩菱纱有些奇怪地忖道。
没错,云天河和柳梦璃,现在就在南坛湖畔。不过他们并非在湖边欣赏湖景,而是身处湖畔一处特别的建筑中。陈州,韩菱纱以前来过,自然知道云天河二人所在之地,乃是本地一处名胜,名为“弦歌台”。弦歌台虽名为台,实际是一座孔圣人庙。不过,弦歌台和其他天下各处的孔圣人庙都不同,它不仅历史悠远,还直接和孔子有关。
原来,典籍中十分有名的孔子“厄于陈蔡”,就是发生在此地。当年孔子和学生们因为“宣扬不正当思想”,被不明真相的陈国百姓围困在韩菱纱眼前那座南坛湖小岛中。不过孔子既然身为圣人,心理素质自然绝强。在粮食耗尽之际,他教弟子一起挖掘岛畔南坛湖中的蒲根作为食物,前后七天,最终脱困。
于是,“孔子厄于陈蔡,绝日弦歌不止”,后人根据这个典故在南坛湖中小岛上建筑圣人庙。又为了朝拜方便,便在正对小岛的南坛湖边建了殿堂,取名为“弦歌台”。弦歌台又名厄台、绝粮祠,按韩菱纱的理解,总之就是纪念圣人当年糗事。
当岁月流逝,当年的往事渐渐淹没于历史的风烟。后来当地的普通百姓,对“弦歌台”之名望文生义,将此地渐渐变成歌舞娱乐之所。对孔圣人当年风骨情怀的祭拜,转到南坛湖中小岛的圣人庙中专门实行。如此功能分离,倒是陈州人一件两全其美的创举。
略过这些风土人情不提。再说韩菱纱,见云天河二人已在弦歌台中,她心中腹诽道:“他们倒是腿快。”虽然心中抱怨,她还是赶忙走了过去。
来到弦歌台中,韩菱纱看见云天河和柳梦璃已在正殿中央,正背对着自己不知道在看什么。
“好哇!总算给我找到了!”韩菱纱快步走上前去,高声招呼。
云天河一听见韩菱纱的声音,赶忙回头,十分开心地招呼道:“菱纱,你快来!”
“来什么来!你又到处乱跑!嫌以前闯的祸不够多是不是!”韩菱纱白了他一眼。
“我、我刚才也不知怎么,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来了,呵呵。”云天河挠了挠头,讪讪说道。
“你啊……”韩菱纱正要责怪,却听柳梦璃出声说道:“菱纱,是我不好。我见云公子看新奇的东西看得入迷了,越走越远,本想把他喊回来,结果却也跟着……”
“唉!好梦璃,你别事事都替这傻瓜担待。”韩菱纱倒觉得柳梦璃对少年太过担待了,“不是怪你们,四处逛逛也没什么啦,可千万别不打招呼就消失,害我担心。”正说着,忽听云天河道:“菱纱,我想买样好东西。可我身上没钱,你有吗?能不能给我?”
“……居然还有脸说,一点不知反省……真服了你!”韩菱纱气冲冲道。
“反省?”云天河抱着双臂,说道,“我知道啊,爹说过有句话叫‘一日三省吾身’,意思是一天要反省三次。可是今天的三次我都用完了,所以剩下的留到明天再做。”
“呃……”韩菱纱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我看……不如先听听云公子说的吧,他这次倒也是一番好意呢。”柳梦璃柔声说道。
“唉,说吧,你到底想买什么?”韩菱纱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喏——”云天河一指大殿中在旁边站立的一人,“我要买那个!”
顺着云天河指点的方向,韩菱纱仔细一看,正见那里有个素淡衣裳的美貌女子,身前的案几上放置一具古琴。见众人齐朝她看来,那端庄恬娴的女子,十分优雅地向这边微一施礼。
见此情形,韩菱纱恍然大悟:“原来你想买琴?是要送给梦璃吗?”少女心想着,如果是这样,虽然显得这野人没什么良心,没先送礼给自己,但这行为,总还算说得过去。可是正在心中这般转念时,她却听少年指着那女子,响亮说道:
“不是。我就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