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巢湖畔,格外宁静。云天河想独自一人去林中打猎,谁知才走了没几步,只是脚步踩到枯叶,轻轻发出一声沙沙响动,便把少女惊醒。
“咦?你要去哪?”韩菱纱站起来,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问道。
“我去猎熊,那个干粮吃得不过瘾,又饿了。”云天河答道。
“就知道吃……”韩菱纱有些无奈。她举目望望四野,这时天上一钩银月已被夜云掩住,不多的几颗星星在天空暧昧地闪烁,让整个巢湖畔的野外显得黑蒙蒙的,平生几分恐怖叵测。
“荒郊野外,又是大半夜的,太危险了吧!”韩菱纱很是担心。
“不会不会!”云天河连连摇手,信心满满,“熊就是夜里才出来比较多。你在这等我就行了。”
“可是,这里又不是青鸾峰,你对附近不熟……你还是别去了,我——”看着四外黑乎乎的样子,韩菱纱有些害怕。
“什么?”云天河依旧懵懵懂懂。
“我……”韩菱纱看着云天河懵然的样子,实在不好意思明说。
“呵呵,我懂了!”云天河忽似恍然大悟,“爹说女孩子胆子都很小,你一个人待在这会害怕吧?”也不等韩菱纱回答,他自己点头说道:“放心,我不去了,肚子饿最多再想别的办法,我先保护好你。”
“你懂什么懂!”虽然被说中,但韩菱纱听到那句“保护好你”,顿时又羞又恼,没好气道:“自作聪明的傻瓜!我、我自己才没那么娇气呢!”
“又猜错了啊?”云天河挠了挠头,郁闷道,“按爹的说法,应该没错啊。除非你不像女孩子。”
“说你不懂就是不懂!”想发火的少女,转念一想,却自己笑了,“唉,我跟一个山顶野人生什么气呢?”
“你说饿了吗?……嘻,你看!”如同变戏法一般,韩菱纱两手一摊,赫然便是油纸包的三只粽子。
“粽子?!哪儿来的?”云天河惊道。
“哼哼,吓一跳吧?”韩菱纱得意道,“姑娘我顺手牵羊——不不不,是神机妙算,早就准备好了。”
“是在那个粽子摊拿的吗?”云天河好像有些明白怎么回事了。
“对啊!那个摊主好讨厌,明明说了要给钱,他还纠缠不休,摆明欺负人!”
“可是,你拿了粽子,我没见你给他‘钱’。”云天河好奇问道。
“都说顺手拿的了,还给什么钱?”韩菱纱不耐烦道。她看了看少年迷茫的样子,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对了,先说好,你可不能学我!这次是那些村民错在先,他们不仁,我们也就不义!”
“哦……蛮公平的嘛,先不仁后不义,我知道了。”云天河一副深刻领悟了的样子。不过他瞅瞅粽子,却皱起了眉头:“菱纱,这个粽子不好吃,里面还好,外面的壳嚼不烂。”
“你……原来……”直到这时,韩菱纱才恍然大悟,不由哈哈笑道,“怎么会有人连粽叶也吃下去!哈哈哈,来来来,看本姑娘大发善心,帮你把粽叶剥了,你再尝尝!”
韩菱纱没有一次剥粽子时像这回一样饶有趣味;她将油纸铺在地上,剥完一只,便放在上面,继续剥其他的。云天河则在旁边拿起剥好的粽子吃:“唔……真香!”这回云天河真正吃了粽子肉,便发自内心地赞道:“好香!不错不错,和烤的肉不太一样。是我错怪那位摊主了啊。”
“嘻!饥时百味香,有三只粽子也是好的——啊?”韩菱纱一不留神,低头一看,却见地上油纸上刚剥完的三只粽子,竟是踪迹全无。“你、你又全部吃完了?!”
“是、是吗?”云天河这时也很不好意思,装傻充愣,“刚才倒没注意……实在很好吃,我一不小心就……呵呵呵!”
“傻笑什么?!想蒙混过去?”韩菱纱气恼道,“我可是一口还没吃、肚子咕咕叫呢!”
“没、没蒙混啊……”看着气呼呼的少女,云天河也自觉犯了错。他沉默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叫道:“有了!菱纱别生气了,我让好吃的自己送上门来!”
“你?”韩菱纱完全不信,“就你那木鱼脑袋,除了气我,还能想出什么妙计?”
“看我的!”对少女的态度,云天河毫不介意。他转过身,朝来路上的那片密林走去;在少女莫名其妙的目光中,他走了十几步,便停下来,两手圈在嘴边,突然发出一阵极难听的猪叫声:“亢亢——哦嚯嚯!”
“真是胡闹!”韩菱纱被少年学猪叫的难听程度激怒了。她也跑过去,走近天河背后,挥拳打了天河一下!
“哎哟,痛!”挨了一拳,云天河只得终止了猪叫。
“三更半夜的,杀猪啊!”韩菱纱没好气道。
“不是不是,”云天河赶忙摇手辩解,“刚才我学的是母山猪叫。公山猪听到这个声音,就会被引过来!我这招春天特别管用,但就不知道夏天灵不灵了。”
“什么?”韩菱纱猛地瞪大眼睛,“母……公……引过来……春天……”少女忽然羞红了脸,跺脚道:“你!好粗俗!”
“慢——”
“怎么?还不许我说你了?”俏丽的少女更生气了。
“不是!”云天河摇了摇手,侧耳聆听道,“菱纱你听,有动静了!”
韩菱纱闻言,不再闹了,赶紧也和少年一样也静下来侧耳倾听——这一听,还真被他们听到,就在不远处的树林边缘深草丛中,正传来一阵沙沙沙的声响。
“不、不是吧……”少女目瞪口呆,“这也行?”
云天河却是一脸得意,手舞足蹈道:“来了来了,烤山猪!哈哈!”
云天河看着韩菱纱,得意洋洋,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不对劲:那少女开始只是吃惊,但此时脸上,却是充满了恐惧。多年山野生涯养就的惊人感知力,让他立即反应过来。他浑身的肌肉在一瞬间紧绷,猛地就转过身来!
“嗥——”伴随着一声颤栗入骨的可怕号叫,那边深草丛中,猛然窜出两只妖怪来!
“风邪兽!”韩菱纱一声惊呼。
“风邪兽?”云天河死死盯着那两只妖怪,沉着观察。这少年,饶是曾与猛虎恶豹搏杀,这时借着星月之光看清风邪兽的模样,也禁不住惊惶无比!
原来那两只妖怪,外形高大诡异,呈半虎半人之形。它们虎头虎脑、虎爪虎皮,却四肢长大,跟人一样直立行走,腰间还缠着烂草席,勉强充作短裙。风邪兽的皮色青白相间,比之一般猛虎之形不同的是,它的耳朵较长,如同兔耳,肩胛背后更是双生两翼,如不是覆毛如针、相对较短,实在让人疑心它们能飞起来。就在云天河和韩菱纱观察风邪兽时,这两只风邪兽也在目光凶狠地打量这两人。
这时候,韩菱纱听出云天河对风邪兽一无所知,便叫道:“小野人,是风邪兽,能使用低阶风系灵术的妖怪!”
“妖怪?!啊呀!”云天河闻言惊道,“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不是山猪,春天夏天真的不一样啊!”
“早说你笨了!”韩菱纱气不打一处来,“再这样下去,迟早被你害死!”
“为啥被我害死?”云天河一指对面,“我们明明要被妖怪害死。”
“可恶!”韩菱纱嘴角一阵牵动,“从山上一路下来,我受了多少气,你可不可以别再气我了呀?!”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云天河刚说到这儿,对面那两只风邪兽,已经结束了观察,猛地扑了过来!
“哈,不怕你!”云天河摆出和寻常猛兽搏斗的姿势。谁知道,那风邪兽扑来之时,圆睁的虎睛中闪过一丝狡诈。
“快躲开!”云天河耳中响起少女一声惊呼;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已被她一把扯开。
“咻!”往旁边踉跄几步的少年,耳中只听得一个既沉闷又犀利的声音。他一时不明白,有什么声音能让他产生这种几近矛盾的感觉。当他稳住身形,急回身一看,却见刚才立身处的草木,已当中截断。
见得如此,云天河暗吸一口冷气!要知道,多年猎捕经验,已锻炼出他惊人的目力;纵使星月朦胧,他也看清,这些草木的断口极为光滑平整,就跟被一口锋利刀剑奋力斩断一般。可是他也知道,这些暮春初夏的草木饱含汁液,极为柔韧,就算上好的钢刀,也难以形成这样特征的断口。
“到底怎么回事?”云天河心中又惊又怒。
“邪风术!”韩菱纱一声喝叫,解答了少年的疑问。她大叫道:“快躲!小心它们爪子扬起的恶风!这是风邪兽特有的妖术,中之不死也麻痹啊!”
一边提醒,少女一边不停地跳跃闪避,显然想不让那些风邪兽施展邪风术瞄准。云天河虽然不谙世情,但于这类搏击战斗之时,却似有天赋。他从韩菱纱的言行中,立即也总结出窍门,开始极力甩开修长强劲的双腿,在巢湖畔的荒野中奔跑起来。虽然两人各自奔跑躲避,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人都相距不远。因此,当这两头风邪兽判明形势,想围攻一个时,另外一个便迅速支援。
“菱纱,我来缠住它!”云天河的战斗直觉极为惊人。他很快从这种奔逃中发现,如果一直这样持续下去,他俩下场都好不了。他立即决定挺身而出,右手挥弓,左手舞剑,毫不畏惧地朝那两只风邪兽近身逼去。
见云天河如此,韩菱纱只是稍微一愣,暗叫一声“逞什么能”,便立即开始捏诀念咒施展起雷咒来。
他俩这一分工合作,还真给风邪兽带来麻烦。这俩妖兽刚开始竟没发现,这位看似清秀的少年,一旦近身搏击起来,简直就和山间虎豹相似!本来以为只是吃人,没想到却要面对一头不要命的人形猛虎!如果只是猛虎也就罢了;寻常的猛虎猎豹还不放在它们这些妖兽眼里。但此刻这头“猛虎”,却带着人的智慧;无论辗转腾挪,角度都非常巧妙。比如,每当风邪兽有心释放邪风术时,少年的身形便如豹子般灵活闪避,下一刻的站位极为刁钻,总让其中一只风邪兽投鼠忌器——因为它发现,只要它施放邪风术,必然会伤及少年身后它的同伴!
本来,对上一般人类武人,以风邪兽的凶猛程度,就算不用法术,只用本身迅如狂风的速度、势大力沉的利爪,也足以对付。但当它们打起这主意时,发现自己又错了。那少年不仅身法灵活,手下力道也不小。最开始一头风邪兽轻敌,当少年手上硬弓砸来时,它不以为意地拿爪子去挡——谁知道一挡之下,从那把铁质硬弓上传来的巨大力量,差点把它这只爪子打折!值得庆幸的是,当时它用一声凄凉的惨叫,及时提醒了同类不要再轻撄其锋。
如果说只是硬弓还罢了,少年左手中那柄细剑,却给它们带来了更大的心理威胁。虽然云天河本身对那把剑比较轻视,只将它拿在左手中挥舞,当成辅助武器;但那隐隐烁烁的湛碧青光,却让风邪兽不寒而栗。虽然不知道这支剑来历是什么,但妖兽那种过人的生存本能,已经明白无误地告诉它们:这把利器,自己一下都不要挨!
不过尽管如此,那风邪兽何等凶猛?纵然云天河将自己多年在山野追猎中锻炼的战斗本能发挥到极致,却还是挨了妖兽几爪;朦胧月光下,虽看不分明,远处的韩菱纱已能感觉到少年鲜血滴落的样子。
越是到此紧要关头,韩菱纱越发冷静。随着她手指的结印、口中的念咒,空气中看不见的能量,开始在身边汇聚。渐渐的,夜空清冷的星月光辉之外,忽然出现了一种本不该在此时此地出现的金黄光色。五灵之“鼎革”雷电力量,在夜空中紧张地蓄积;当达到一定程度,随着少女一声娇叱,强大的雷电便从空明中显形,张牙舞爪地朝风邪兽飞劈!
“咔嚓嚓!”闪耀的雷电不仅瞬间照亮了荒野,还瞬间加热了空气,形成巨大的轰鸣。韩菱纱的雷咒非同小可,瞬间显形的几道雷电虽然没能都劈中,但这两头风邪兽,身上无巧不巧各挨了一道。顿时,被直直打中的那头,一个跟头,生生地摔出去一两丈远;另外一只被劈中一条腿,顿时身形一滞,刚才灵活追杀少年的动作,立即迟缓了下来。
当然,只是两道雷电而已;对这两头凶恶的妖怪来说,就算劈个正着,也难形成绝对致命的伤害。但韩菱纱这一击得手,顿时为云天河赢得了机会。和那些世俗事儿不同,这时他不用任何人提醒,便朝韩菱纱相反的方向奔跑,瞬间和那两头还在重整旗鼓的妖怪拉开了距离。一旦跑远,他也开始施展起在石沉溪洞中跟韩菱纱学到的雷咒来。
仙术这种东西,最难的是形成第一击;一旦完成首击,杀伤了敌人,便赢得时间再接连施展。刚才韩菱纱一击得手,接下来就形成她和云天河一起念咒施展雷咒的局面。对于这样的局势,两个已开了灵智的风邪兽,如何看不出来?见云天河和韩菱纱同时施展雷咒,它们对视一眼,目光中尽皆闪现凶厉之色。很快,这两头风邪兽背后肩胛上翅膀一样的皮毛,开始飞速扇动起来,并且在残月光辉里发出一种诡异的紫光。
“风邪空落!”刚开始施展第二个雷咒的韩菱纱,一直在观察风邪兽的动静;见它们这样举动,顿时惊叫一声:“快躲开!”
在她的提醒声里,他们二人迅疾地旁边奔跑躲闪。几乎就在下一刻,那紫色旋风从天而降,砸在他们原本站立的地方;眨眼的功夫,那出奇迅猛的旋风就将草地旋出一个大坑!
“这、这……”看到地上的大坑,云天河目瞪口呆!对于他来说,还是第一回看到无形无迹的风,还能造成如此实质而醒目的破坏!
躲过了“风邪空落”,他们二人算是幸运;不过从整个战局上来说,又可以说不幸。本来他们已经赢得了继续施展仙术的时间,谁知道这些妖兽施放先天妖术根本不需要时间,顿时就将他们好不容易赢得的有利局面破坏了。
不仅如此,这俩妖兽吃一堑长一智,不再同时被一人纠缠住。一旦打出“风邪空落”,它们便迅速分头扑出;扑击的方向,赫然分别是云天河和韩菱纱!风邪兽的意图很明显:这两人的雷电法术显然很有威力,那就让他们没机会施放出!
“可恶!”见风邪兽学聪明了,韩菱纱无奈之下,只好握着自己那双望月天心剑,正面迎敌。
在韩菱纱与风邪兽战作一团之时,云天河也对上另外一头。幸运的是,不知是不是妖兽根据那几道雷电判断韩菱纱更强,这时扑击云天河的风邪兽,正是之前被劈出几丈远、受伤相对较重的那头。
见它扑来,云天河瞅出它不甚灵便的动作,便叫道:“妖怪,受了伤,哪是我对手,还不快逃?”少年发自内心地不想与这俩妖怪对敌;因为本来就无冤无仇,特别地,在他心目中,这些妖怪的价值要比山猪差远了——青鸾峰上下来的少年,截至目前的主流价值观,还是“食用价值”!
有心将这妖怪吓退,但生性凶残的风邪兽如何能配合?虽然受了伤,但它还是不会把这雏儿放在眼里。带着凄厉的吼啸,它便扑了上来!
这一番大战,双方都摒弃了法术。或者说,生死搏斗之际,根本无暇施展法术。不管怎么说,风邪兽再是邪恶凶猛,毕竟只是低阶妖兽。因此经过一番力战,最后还是韩菱纱和云天河取得了胜利,两只风邪兽最终倒在了地上。
“呼!”见风邪兽最终倒地断气,云天河长出了一口气,“这两只妖怪挺厉害的嘛,差一点就打不过——哎呀!”说话间,云天河突然发现菱纱小腿上竟是一片鲜红,显是刚才剧斗中受伤;等到他现在发现时,那血迹已经晕染开一大片,在昏暗的月光下看起来甚是惊心。
“菱纱,你受伤了?!”云天河大叫起来,“这么多血,有没有伤到骨头?”
“好晕……”韩菱纱有气无力地说道,“别大呼小叫,扶我到火堆边上……”
“幸好,妖怪没了,我可以专心给你治伤。”云天河一边说着,一边扶着韩菱纱往火堆那边走。受伤的少女明显感觉出,少年扶她走时,步履也有蹒跚。很显然,刚才这番生死剧斗中,少年也是精疲力竭,很可能身上也还带伤。
“唉……”韩菱纱暗自叹了一口气,“如果这时再有什么意外,可能真不能活着离开这里了。”
正这么想着,她忽然又听到身后密林的方向,传来一阵不寻常的声响。云天河和她几乎在同一时间听到这阵异响,不约而同地回头,顿时便惊呆了:
那边的丛林边缘,赫然立着三头风邪兽!它们的个头比刚才那两只还大,正圆睁虎睛,在冷月的光辉中目光阴冷地看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