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气飞腾耀紫英,天河如雪剑如冰。
红尘不解三生梦,同上琼华拜玉清。
——管平潮
从青鸾峰的紫云架下来,云天河和韩菱纱便看见前面有个村子。和黄山脚下其他乡村相似,这村子并不大,但气氛宁静和谐,正是皖地典型的农家田园。
“哎呀!”走得好好的少年,忽然大叫一声。
“怎么了怎么了?”韩菱纱忽听少年大叫,既吃惊又期待,“是有人打架吗?”她挽挽袖子,朝云天河凝视的方向跃跃欲试地张望。可是看了一会儿,她却发现那边只是有些村人走动,并没有发现什么新鲜好玩的东西。
“到底怎么啦?”看着一脸惊呆的云天河,少女很期待从他嘴里说出什么惊人的发现。
在少女的期盼中,呆愣半晌的少年,忽然蹦出一句话:“好多人啊!”
“呃!”韩菱纱不甘心地问道,“除了好多人,还有呢?”
“没有啦。怎么了?”云天河看着韩菱纱,“咦?你脸怎么了?绷得这么紧,是跟谁生气吗?你要知道,你生气的样子可不太好看。”
“你!”韩菱纱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我、没、生、气!”
“我说嘛!”云天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看见这么多人,该惊呆了才是,怎么会生气呢?咦对了,你怎么没惊呆啊?”
“云天河!你是不是呆子啊,只是人多嘛,有什么值得——”刚说到这里,韩菱纱突然醒悟过来,“哎呀,还真是错怪他啦。这野人,从小在深山高崖上呆着,看野猪的机会倒比看人多,也难怪他一惊一乍的。”
心中想明白,她的脸色便柔和下来,好言说道:“你不用吃惊啦。只是人多而已。咱们今后行走江湖,还会碰见更多更有意思的人呢!”
“是嘛!”少年听了这话莫名地兴奋,“人多好!人多好!我一年见的人,都没对面那些人多!”
韩菱纱听闻此言,心中暗笑:“我就说嘛,在这野人心目中,恐怕山中老虎豹子都不及人珍贵吧。”
一边说着,他二人也走近了前面的村子。这座村子名叫太平村,在青鸾峰的脚下依山而建。云天河和韩菱纱下山的那天,正好是端午;按照皖地的风俗,太平村中正在举行“跳钟馗”的活动。钟馗是驱鬼逐邪之神,村人们跳钟馗便有送孤除煞之意。太平村的村民们都相信,扮过钟馗神,跳过除煞舞,再驱逐五个同样也是人扮的小鬼之后,就能送走一切孤魂野鬼,保佑村子接下来一年里安居乐业了。
再说云天河二人。当他俩走过村口的那棵大槐树,正巧看到太平村的村民们簇拥着一位巨汉扮演的红衣钟馗,正威风凛凛地朝村东边的祠堂方向走去。
“哇!”云天河眼睛瞪圆,又是一声大叫!
这一次,韩菱纱再没吃惊;她静静地等少年的下文——只听少年叫道:“人好多!好多人!”
“果然!”心中生出成就感,韩菱纱白了少年一眼,“大惊小怪的,看来你真的没见过人多啊。”
“当然没见过。”云天河理直气壮道,“这么久,也只见过你和我爹。”
“这我倒忘了……”本来暗中嗤笑他的少女,听到这句话,竟有点负罪感。她注视着少年,想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一丝悲伤,却什么也没看到。“还是我想多了。”韩菱纱心中想,“这小野人,不通世事,怎会懂悲伤?”
心中这般想,韩菱纱的神色恢复了正常。“就说你是土包子,别东张西望,小心招来麻烦!”韩菱纱嗔笑着提醒。很明显云天河对她好心的提示充耳不闻:“菱纱快看快看!”他指着正簇拥着“钟馗”的那群人,新奇叫道,“中间那个!快看,那个穿红衣的,是不是他们的大王?”
“哼!果然没在听我说话!”韩菱纱没好气地道,“什么大王小鬼?又在说傻话?”
“呵呵,原来你不懂啊?”云天河看着少女,一脸“你很无知”的模样,滔滔说道,“山里猴群的猴子,都会跟着最厉害的猴王。你看那个红衣服的要不是老大,干嘛一堆人围着他?”
“傻瓜,我看你干脆去当猴子算了!”
韩菱纱听他开口闭口还是山中的那一套,有点生气。不过她转念想到,这“小野人”还是自己哄骗下山的,心就软了几分。她看着云天河,想了想,认真地说道:“天河,你记住了,山下和山上不一样的。我们在此人世,行走江湖,不是只比谁的拳头硬的。这世上,凡事都要讲个规矩,就像老百姓要听当官的,当官的要听皇帝的。”
“黄弟?”云天河闻言一愣,“那个叫‘黄弟’的,很厉害吗?剑法如何?”
“你!”韩菱纱一滞,怒道,“你究竟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我在听啊!”云天河见少女生气,一脸茫然,“我很认真地在听呢。因为以后我跟你‘行走江湖’,再也看不到野猪,只能跟你相依为命了。但‘黄弟’是谁?我真的不懂啊,为什么那些当官的都要听他——是真的因为他的剑法厉害吗?”
“谁跟你相依为命!你还是挂念着你那些野猪好了。”韩菱纱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不过片刻后,她忽想到自己这样子,倒像是在吃醋,还是吃野猪的醋,不由得自己笑了。这一笑,她心情也就好多了,便耐心地跟少年解释:“皇帝是人,天下最尊贵的人。他厉害,并不是因为懂什么上好剑法,而是管着所有的官。所有的官都要听他的,谁不听,皇帝就会让他官变小、做不了官,甚至坐牢、杀头。”
“杀头?”云天河一吐舌头,“那就和我以前杀野猪一样了,那时候我很凶的,那这个黄弟也真凶啊。我杀猪,他杀官!”
“噗嗤!”韩菱纱忍俊不禁,笑出声来。“你……说话还真有趣!不过你敢说皇帝凶,真胆大,不怕他杀你吗?”
“为什么怕?”云天河挺起胸膛昂然道,“你不是说黄弟不杀猪、只杀官吗?我既不是猪、又不是官,怕啥!”
“好吧!”韩菱纱憋着笑,“你不是猪,也不是官。不过还是要小心了,皇帝的权力很大,只要他一声令下,成千上万的人都得掉脑袋!”
“这么厉害?!”云天河猛然一惊,倒吸了口冷气,“那不是已经到了爹说的‘以气御剑’的境界?你还说他不懂上好的剑法!”
“哎呀,根本不是一回事嘛!”韩菱纱蓦然发现,跟少年认真说话真是一个错误;再说下去啊,她有可能被气死。发现这个可怕的事实,韩菱纱顿时道:“你啊,少问一些有的没的!天色不早了,我们先找个地方歇息,然后商量接下来要去哪里。”
“找地方?”云天河又是一脸茫然。他指着对面成片的村舍,奇怪地问道:“为什么要找?不用找啊。这儿这么多房子,我随便睡哪间都行。”
“天呐!”韩菱纱终于觉得自己快崩溃了,“傻瓜傻瓜大傻瓜!房子再多也是别人的,主人不同意你就进去住,是想做强盗啊?是不是还想顺手找点东西拿?……停!接下来你别问我‘强盗’是什么,反正在山下你什么都不懂,一个不懂和两个三个不懂也没差啦!”
“哦。”见少女一副抓狂的样子,云天河虽然还有很多疑问,但担心少女不高兴,就再没说什么了。他们两人又往前溜达了一阵,才安静了片刻的少年却又叫道:“菱纱,我饿死了,想吃东西。”
“哼!”才清闲了一会儿的少女,没好气地答道,“别满嘴死啊死的,你哪有这么虚弱!这太平村地方小,也没客栈,我们借住在村长家好了。他家院子宽敞,屋子大,既是一村之长,住在他家也安全。”很显然,韩菱纱行走江湖的经验果然丰富。
但很明显云天河不会注意到这一点;他正问道:“村长家有好东西吃吗?”
“……”韩菱纱有些无语,“你就知道吃!唉,我现在就去找村长,你别跟来了,免得添乱。”
“好啊。那我就去看那个穿红衣服的。”云天河望望那边被簇拥在众人之间的红衣花脸大汉,觉得现在只有他才能转移自己饥肠辘辘的可怕感觉。
听他这么说,韩菱纱应了一声;可是正要走开时,她却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想了想,她才明白问题出在哪里。“听好了!”只见灵丽的少女双手叉腰,郑重其事叮嘱道,“你有什么事,一定要等我回来再说。你……不、许、惹、麻、烦!”
“放心,我最不喜欢惹麻烦,又不抵吃。再说那些人我又不认识。”云天河这时倒答得十分顺溜。
“那就好!我走了,记得你答应的话!”韩菱纱气哼哼地走了。等走得远了,快看见先前上山前就打听到的村长家屋顶,她的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真的不会惹麻烦吗?”
虽然她还在往前走着,可心里总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