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对李仁孝第二天的召见早有预料,知道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我还是心怀惴惴,不知道他会不会顺带处罚我一下,比如来个三、五十鞭什么的,我不怕死,却有些怕痛。还好,在上次召见的偏殿,李仁孝不再提窝藏公主一事,在我行完大礼后,只对我平静地说:“现在朕有件更重要的事情让你们去做。”
我不敢露出早已知道的表情,只顺着他的话问道:“皇上有何差遣?”
“朕要升你和托尼为千夫长,为宝燕公主护驾送亲,”李仁孝平静地说,“尽快把宝燕公主护送到中都,以挽回金、夏两国岌岌可危的友好关系。”
这是用女儿去换取政治利益与短暂的和平,可不是我喜欢的差事,我连忙摆手推辞:“微臣不喜欢跟金人打交道,再说浪烈未死,我和托尼都不甘心。”
“浪烈先放在一旁,”李仁孝不为所动,“你们先办完这事再说。”
我笑道:“皇上,咱们当初的约定只是杀浪烈,可没有其它杂七杂八的闲事。”
李仁孝脸色立时沉下来,拍案怒道:“放肆,朕没有治你窝藏公主的死罪,你居然还敢跟朕讲条件?”
我不以为然地耸耸肩:“我跟皇上讲条件是把皇上当朋友,如果皇上希望我还是把您当皇上的话,尽管下旨便是,也不必跟我商量。”
“朋友?”李仁孝无意识地重复了一声,绷着脸紧盯着我,直盯得我心里有些发毛,正想改口告罪时,李仁孝突然一笑,叹息道,“朕真不明白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此狂妄犯上的话居然也敢信口而出,要换其他人,你就有十八颗脑袋也该砍得差不多了,可你仍泰然自若,你这镇定和大胆就像是天生的,常常让朕觉得砍你的脑袋实在是件无趣的事。”
“幸好皇上不是其他人。”我赶紧赔笑拍马。
李仁孝突然板起脸孔:“不过你要记住,自古以来皇帝都只有臣民没有朋友,谁要自认是皇帝的朋友,那他离死也就差不远了。”
说着李仁孝站了起来,在书案前来回踱了几步,这才像下了决心般转向我道:“‘风云堂’已查到你那圣女的下落,她已被掠为女奴送给了楚王,又和其他几个女奴一起,由楚王秘密遣人送往中都献给完颜亮,大概现在已在去往中都的途中。”
我一怔,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黛丝丽的消息,还没来得及表示感谢,李仁孝又缓缓道:“另外,在宝燕公主刚定亲的时候,朕便得到消息,楚王府有不惜一切手段秘密阻止这场婚事的计划,只是因为宝燕公主的出逃而搁浅,如今公主若要去往中都,楚王府必定派人沿途拦截,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浪烈。如果真是这样,只有你和托尼护送公主,朕才能稍稍放心。你们也就有机会在途中伺机除掉他!”
我皱起眉头,不解地问:“楚王为何要阻止这门亲事?难道不知得罪金人的后果吗?”
李仁孝愤然道:“他是把个人利益置于家国利益之上,怕朕有完颜亮这个强援,他再不能与朕争锋,再无今日的显赫地位。”
“明白了,”我点点头,不想陷入这场争权夺利之中,但黛丝丽已被送往中都,看来中都势在必行,我只好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启程?”
“越快越好!”李仁孝立刻道,“朕会派野利莫仁将军带一营近卫军和你们同行,另有朝廷重臣为送亲使节,沿途若遇骚扰阻拦,无论何人,立斩不饶。朕答应你们,只要安全把公主送到中都,你们便可以脱离近卫军,去继续你们的使命。”
“遵旨!”我赶紧道,要知道我和托尼早就想脱离李仁孝的近卫军,作个真正的自由人。
从皇城出来的时候我长长出了口气,虽然不喜欢这差事,但我还是想早一点离开夏国,早一点找到黛丝丽,早一点夺得《易经》,早一点离开这野蛮之地去享受我那十亿元。
月色朦胧,夜空很美,知道黛丝丽下落,我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送亲的队伍第三天便集结出发,文有中书学士李秉常为送亲使节,武有夏国名将野利莫仁领军,我和托尼为副,点近卫军一千人随行,队伍浩浩荡荡,百官十里送别,场面好不热闹。黄昏时分,我们总算护送着辇车踏上东去中都的旅程。刚走出不到十里,便有一人一骑孤身追来,我老远便猜到是王子李纯祐。见他满身风尘难掩那一脸悲戚,众人俱不敢阻拦,任他直冲到辇车前,勒马饮泣。
“哥,我没事,”辇车帘子一掀,露出宝燕公主强作欢颜的脸,“我总要嫁出去不是?好歹我的夫君也是大金国皇帝,也不算辱没了我。”
李纯祐抹去泪水,强笑道:“我只是给你送来小时候你最爱吃的兴庆煎馍,还温着呢,趁热吃吧,离开了兴庆,以后恐怕再难吃到。”
说着李纯祐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锦帕包着的煎馍已渗出亮黄的油渍,宝燕公主赶紧接过来,刚打开包裹,泪水便像断线的珠子砸在冒着热气的煎馍上。
“离开兴庆,再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性刁蛮,该学着做一个听话的女人,这样才能讨男人的欢心,才能……”李纯祐絮絮叨叨地叮嘱着,却因哽咽再说不下去。
“我知道,”宝燕公主强忍泪水,却怎么也忍不住,只得捂住嘴深深地低下头,“你……你回去吧,记得常差人来中都看我。”
“一定!我会让人经常给你送去这兴庆煎馍,还有杜记老字号的松子糕!”李纯祐说着,发誓一般举起了右手。
兄妹二人终于挥泪告别,队伍继续上路,直走出十多里,仍然能看到身后那静静矗立的一人一骑,在夕阳下显出万般的无奈和无边的悲戚,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他其实也有些可怜,我对他恨意全消。
一离开兴庆地界,野利莫仁便催促队伍加快前进步伐,我想这该是李仁孝的叮嘱,虽然队伍出发前已遣使快马加鞭把喜讯给金国送去,还是要尽快把宝燕公主送到中都,以安完颜亮之心。
我们沿着长城遗址先向东南方向前进,绕过横亘在长城外的戈壁荒漠后,再折向东北方,望中都进发,沿途除了偶尔遇到寥寥牧民,一直陪伴我们的,是头顶烈日和一路风沙。队伍最后在黄河西岸一处驿站吴家堡停下来,这儿是金夏信使往来的必由之路,对岸便是金国地界,我们出发前已派出报信的快马把喜讯送达中都夏国会同馆,由馆臣上报完颜亮,不过还没有等到回音,我们也不敢孤军贸然渡河进入金国疆界,那是容易引起误会的冒失之举。
吴家堡与黄河对岸金国的柳林县隔河相望,常有商贾往来买卖,贸易十分发达,因而也比较繁华,酒楼客栈林立,其奢华一点也不亚于兴庆,当我们在舒适的官驿住下后,都希望金国信使别那么快赶来,大家能好好轻松一下,以解长途行军的疲乏。在等候回信的这几天,我和几个相熟的侍卫和近卫军官兵常常深夜买醉,要不就让耶律兄弟外出沽酒,他们名义上是我和托尼的奴隶,被特许带了来,可以不受军纪约束。
喝酒好像是西夏人的特有的嗜好,行军中也不例外,就连野利莫仁偶尔也喝上几杯,只有托尼从不喝酒,每天还仔细地安排岗哨和巡逻防卫,还真当自己是近卫军千夫长。
离开兴庆后,我没有再见过宝燕公主一面,她是在我家中泄露行藏被李仁孝找到,不管他们父女之间的恩怨如何,我对她多少总有些愧疚,也就不好意思再见到她,所以当她突然遣小婢传我去见她时,我感到十分意外。乘着酒兴跟在小婢身后,我注意到头顶月正中天,该是子夜时分,这可不是男女见面的好时候,我心下惴惴。
当我上得二楼,来到宝燕公主绣房时,发现房中就只她一人,领路的小婢也在她的示意下悄然离开。轻披薄纱的她,在灯火下热力四射,让我眼光不知往哪儿放才好,只好死死盯着自己脚尖,不禁在心中暗骂那几个贪杯的侍卫,居然不在公主卧房外守卫,回头定要问他们一个失职之罪!
“白将军请坐,”就在我胡思乱想的当儿,只听宝燕公主款款示意道,“白将军曾是我的主人,不该如此拘束。”
“不敢不敢,”我仍然不敢抬头,想起不久前对她的捉弄和差遣,不由红着脸抱拳道,“在下一时狂妄无忌,公主殿下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我若偏要放在心上呢?”宝燕公主调皮地眨眨眼,指着一张椅子对我下令,“现在我是主人,我命令你给我坐下!”
她神色如常,完全没有一点孤身赴难的壮烈与悲戚,这反而让我有些不安,不敢再像以往那样随便,老老实实地在那张椅子上坐下后,我这才发现桌上已摆上了四碟小菜和两副碗筷,另有一壶烈酒蹲在一旁,宝燕公主抓起酒壶为我和自己斟上杯酒,豪爽地一举杯道:“来,陪我喝酒,离开夏国后,不知道还有没有可以对酌之人。”
受她感染,我也豪迈地举起酒杯,目光不再刻意躲避她那惹火的身材,对她笑着说:“喜酒之人,无论走到哪里总能找到知己!”说完我一饮而尽,她也毫不示弱地一扬脖子,猛把那杯烈酒灌了下去,却被呛得咳嗽连连。我见状哈哈一笑,她的狼狈让我完全放松下来,轻轻拍着她的后心,我调笑道:“喝不来就不要学别人硬灌,豪爽不是装出来的。”
“我偏要喝!”她毫不示弱地再为自己满上一杯,然后又是一饮而尽,这一次她只痛苦地哈着嘴吐出舌头,拼命用手扇着,却没有再被呛住。
“好,我陪你!”我笑着为自己倒上酒,在她的注视下慢慢饮尽。
酒过三巡,她双颊飞霞,眼泛波光望着我,突然问道:“我记得你以前说过,你对女奴不感兴趣,不知你对什么样的女人感兴趣。”
这问题来得尖锐而突然,我一怔,尴尬一笑,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突然又问:“我这样的女人如何?”
问题越来越尖锐,我不得不回答了,踌躇片刻,我小心翼翼地道:“公主天人一般,是夏国所有男人的梦想,在下岂敢妄评,更不敢妄想。”
“你现在不是妄想!”宝燕公主突然抓住我的手,“你曾说过对我有兴趣,我今日便让你得偿所愿。”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我的酒一下子就醒了大半,望着宝燕公主那毫无掩饰的目光,我尴尬地笑道:“那不过是一时戏言,公主不必当真。”
宝燕公主脸上泛起红霞,也不知是因酒还是因为别的,那迷离的双眼略显羞涩地紧盯着我,因烈酒的作用而越显大胆:“我们夏国女人不像你们汉人那样谨小慎微,规行矩步,只要遇到喜欢的男子便会大胆追求,你是一个非常特别的男子,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你,但比较起来,我更愿意把自己的第一次交给你,而不是从来没见过的完颜亮。”
望着宝燕公主近乎半裸的胴体,我浑身有一种要爆炸了的感觉,呆呆地不知说什么才好,宝燕公主突然扑入我怀中,在我耳边小声道:“在把自己作为夏国的祭品献给完颜亮之前,我只想拥有属于我自己的短暂幸福,哪怕只是一夜,甚至短短一瞬。别让我失望,好不好?”
我心神微震,一种怜惜之情油然而生,不禁搂紧了她的腰肢,如果可以给予她所要的微不足道的幸福,我不惜冒砍头的危险。我大胆轻吻着她的脸颊,她也笨拙地回吻着我,同时在我怀中微微呻吟,娇弱的声音让我心神摇曳,乘着酒兴渐渐狂乱起来,为那一瞬的战栗,我不在乎一切清规,藐视任何戒律。
门外突然有响动传来,像是麻袋歪倒的声音,但我根本无心理会,抱起宝燕公主便要往里间而去。突然,紧闭的房门无声而开,一道黑影飞射而入,一道剑光如闪电流星,直指我怀中神志迷离的宝燕公主。
一见那出剑的速度、方位、气势,我便知道自己抱着宝燕公主根本躲不开,唯一能作的便是侧过身用后背去抵挡那道剑光,就在寒气及体的那一瞬间,我奋起浑身之力,把宝燕公主从窗口猛然扔了出去,甚至已顾不得这是二楼。
寒气自后心一侵而入,立刻又缩了回去,我感到尖利的锋刃在我骨骼间穿过,跟着浑身劲力便从后心创口飞速飘散,我立刻无力摔倒在地。一个浑身黑色的影子从我头顶一掠而过,直扑窗外,我欣慰地听到楼下有嘈杂声响起,接着传来近卫军兵卒的呐喊声和“乒乒乓乓”的兵刃交击声,我挣扎着想到窗边看看,拼命爬了几步后,失血的虚弱感阵阵袭来,使我彻底晕了过去。
浑浑噩噩不知过了多久,醒来后已是大白天,从窗外透入的天光刺得我两眼一片迷蒙,一个高大的声音立在我的床头,见我醒来,只叹息了一声:“幸好那一剑不是指向你,不然你肯定见不到今天的太阳。”
是托尼,我心中一暖,虚弱地问:“公主怎样?刺客抓到没有?”
“公主没事,”托尼淡淡道,“只是从二楼跳下来时摔伤了一条腿,大概需要休息几天才能好,至于刺客,我想你该知道那是谁。”
我当然知道,虽然他完全蒙着头脸,但从他的身形和那一剑的速度气势,我知道整个大夏国也只有一人有如此身手,既然是他,想托尼和那些侍卫也拦不住。
“幸好公主没事。”我苦笑,心中暗自庆幸。
“幸好他不是一个好刺客。”托尼也微微叹息道,“不过他肯定还会再来。”
我闻言心中一动,一个大胆的计划渐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还没有金国的回音,我们只能等在驿站,一千名近卫军官兵分成两班轮流守卫,把驿站围了个水泄不通,就是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来,大家一旦明白肩负的重任和可能的凶险,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要知道公主若出了任何意外,依照夏国严峻的律法,这一千近卫军官兵个个都要问斩。不过我知道,只要那个刺客一日不除,公主就始终没有安全,我们不可能永远强打精神。
第十天上,有一骥快马从黄河渡口直奔驿站,我们终于等来了金国信使,野利莫仁依照我的计划对近卫军将士秘而不宣,仍然在驿站周围全力守卫着公主歇息的小楼,而我和托尼以及耶律兄弟四人,则带着几个武功最好的侍卫,护着公主悄悄地离开了驿站,乘着夜色渡过黄河踏入金国属地,这是我计划的第一步。
黄河对岸不远便是金国柳林县城,我们绕城而过,其时金夏两国维持着多年的和平,边界附近并没有什么驻军,我们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就深入金国腹地,天快亮时,我们已在一处荒僻小庙打尖歇息,这儿离夏国的吴家堡该有数十里远了。
小庙是那种常见的依山而建的简陋观音庙,分前后两进,前殿供奉观音大士,后殿则是主持的厨房和寝室,像深入山腹的窑洞,只是多年破败,主持早已不知所终,倒也少了我们许多的麻烦。耶律兄弟在庙中升起篝火,然后把宝燕公主让进后殿歇息,托尼在庙外巡视一周,安排了两个侍卫在庙外守卫后,也靠在大殿廊柱边小寐,我则缩在供桌下休息,背上的伤经这十多天的将息虽无甚大碍,但一夜纵马奔行,还是弄得我伤口火辣辣的痛,几乎就要迸裂。
天快亮的时候是人最感疲惫的时候,尤其是在赶了一夜的路之后,大家没用多久便沉沉睡去,就连篝火渐渐熄灭也没人起身去添加点柴火。
隐隐听到远方开始传来晨鸡的鸣叫,渐渐唤醒沉睡的大地,我在心中暗自担忧,对自己这第二步是否能奏效不再那么信心十足,就在我患得患失时。紧闭的庙门无声裂开了一道缝,一个瘦小的黑影闪了进来,伏在门边稍稍适应了大殿内的黑暗,在大殿内巡视了一圈后,便像灵猫一样往后殿摸去,那里面只有宝燕公主。
他的身影刚消失在后殿,我立刻从供桌下钻了出来,托尼也蓦地睁开了眼睛,双眼在黑暗中熠熠闪光,哪里还有半分睡意?几个东倒西歪的侍卫和耶律兄弟四人也都一跃而起,全都没有一丝困倦的影子。
“刺客落入陷阱!”我示意大家逼近后殿,却又不放心地对众人叮嘱,“咱们对付的是藏头露尾的卑鄙刺客,一定要无所不用其极,万不可有半点妇人之仁。”
几个侍卫连忙点头,托尼则淡淡道:“我知道轻重,你不必特意叮嘱。”
所有人悄悄摸进后殿,我立刻回身关上殿门,栓上门栓,然后用早已准备好的铁钉钉死,转身对耶律兄弟吩咐:“守住殿门,任何人不得夺门而逃,违者杀无赦,包括我和托尼在内!现在这后殿完全封闭,只有我们和那个刺客,这次不是他死便是我们亡。”
耶律兄弟的武功几个侍卫都清楚,虽然老大耶律昭断了一臂,但四人联手的实力仍然不输于几个侍卫。我这样吩咐显然是以他们督战,以激励大家拼死一搏的斗志,几个侍卫面面相觑,皆露出惊疑之色,决没有想到我们如此多人对付一人,又早有准备占尽一切优势,我还会如此慎重,就像对方是妖魔鬼怪一般。只有托尼面色凝重,知道即便占尽一切优势,我们也未必有十足把握把他击杀。
那间寝房的门无声而开,一个瘦小的黑影立在门内,如黑暗中的幽灵,他显然对我们的包围并没有感到意外,只用锐利得刺人心神的目光盯着我们,压着嗓子淡淡问:“用一个近卫军小卒假扮公主诱我上当,这计谋果然高明,那个送信的金使也是假扮的吧?”
我无心回答,极目在那幽暗的寝房中搜寻,隐约看见“宝燕公主”缩在床边簌簌发抖,我这才舒了口气,他果然像我估计的那样,即便是作刺客,仍然有他的原则和骄傲,不会轻易杀戮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小兵,倒不是源于仁慈或怜悯,而是认为杀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无名小卒,是对他那名震天下的利剑的侮辱。只有现在的我才是他最想杀的人。
“拿下!”几个侍卫早见不惯他那骄然模样,齐声怒吼着扑过去,我阻拦不及,只得跟着冲上前,心中暗自庆幸没有对侍卫们说明刺客的身份,而他也不敢表露身份。几个侍卫这才勇往直前,不然光听到他的名字,恐怕几个侍卫便会斗志全无,只想着脱身逃命。
刺客突然迎着众人从寝房中跨出来,和两个冲在最前面的侍卫交错而过,他手中剑光在黑暗中闪了一闪,只一闪,两个侍卫突然毫无目的地冲出几步,一头撞在墙上,立刻软倒在地,腰胁间有血汩汩而出,只一个照面便被对方轻松刺中肋部。剩下的几个侍卫呆了一呆,只这一呆,那刺客的剑再次凌空掠起,又一个侍卫猝不及防被割断了喉咙,就在对方长剑缓这一缓时,托尼的刀已横空而出,把他逼得收剑后退,我也追了上去,和几个侍卫并肩而立。
“哼!”那刺客突然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轻蔑地盯着托尼说,“我还以为你有几分武士的风骨,原来是我看错了。”
托尼不为所动,淡然道:“对付藏头露尾的卑鄙刺客,武士有时也会不择手段!”
我也笑道:“对付武士我们用武士的办法,对付暗中杀人的刺客,我们自然也用用刺客的卑鄙手段。”
“好!我倒想知道你们能奈我何?”刺客说着突然一声轻叱,一剑向我劈来,剑未至而寒光已到,我连忙举刀上格,不想那剑突然折向一旁,在我面前一闪而回,我身旁一个侍卫怪异地叫了一声,一头栽倒在地,喉间有血汩汩而出,方才那一剑已割破了他的咽喉。只几个回合,对方便轻松击杀四个武功不弱的侍卫,虽然曾见识过,但那剑法之凌厉诡异还是超出了我的想象,见剩下几个侍卫面上都有恐惧之色,我连忙大声鼓动道:“殿门已完全关闭,不杀了他谁也出不去,现在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都说置之死地而后生,清楚目前处境的侍卫们嗷叫着扑向刺客,大有一往无前,不杀对手誓死不回的气概,我和托尼也抢先出手,封住了刺客出剑的角度。
大家这一联手,刀剑齐发,本以为可以困住他,不想他一个旋身,灵猫般从人丛中穿过,我和托尼竟也没把他拦住,他甩开众人直扑殿门,门旁的耶律兄弟忙上前抵挡,冲在最前面的耶律宁尚未出手便被他闪电一剑刺了个对穿,剩下的三兄弟仅抵挡了两招就被逼退,刺客伸手便去开门闩,但钉死的门闩一时哪里能打开。我们慢慢逼过去,他不得不转回身,眼里闪着骇人的厉芒,显然是下了杀尽我们的决心,就在这时,我突然收刀击掌,掌声未落,紧闭的殿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弓弦的暴响,跟着是那刺客一声闷哼,身子不由自主冲前两步,步伐有些踉跄,我见状心中一宽,知道自己计谋得逞了。
“上!”我当先冲出,他的剑蓦地指向我胸膛,但速度力道已大不如前,即便如此,我仍然躲避不开,唯有在剑尖刺入肌肤的瞬间猛地抓住剑锋大叫,“托尼!”
托尼的刀并不比那刺客慢,刀光白虹般在我眼前一划而过,只听那刺客一声惨呼,捂着手腕弃剑后退,那握剑的手已齐腕而断!我暗自松了口气,来不及理会胸口和手上的伤,招呼几个惊魂未定的侍卫:“大家快上,杀了他!”
那刺客此时已委顿于地,除了断腕处血如泉涌外,背上尚插有一支短短的弩箭,也幸亏有这弩箭,不然他也不会被我抓住剑锋,伤在托尼的刀下。
几个侍卫踯躅不前,脸上既有惊恐又有不解,显然已从刺客掩饰不住的口音和剑势猜到了他的身份,多年的仰慕和敬畏,使他们无法对那刺客出手,此时托尼也收刀后退,轻叹道:“让他走吧,他已是一个废人。”
我尚未回答,托尼又萧索地说:“不管怎样,咱们都胜得颇不光彩,我不想再出手。”
“难道我四哥就白死了?”只有耶律兄弟的老五耶律刚大为不忿,我其实也不甘心就这样放了他,尤其看到自己左掌那只完全碎裂、重新打制的精钢手套,心知以他的清心寡欲和在剑上的天赋,即使断了右手也还有左手可用,假以时日,必定又是一个剑道高手,像他这样的人,即便废了一只手,仍然令人害怕,我可不想有这等强敌,便不怀好意地对耶律刚说:“托尼说他已是个废人,你可以把他彻底变成废人为你四哥报仇啊。”
耶律刚一怔,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慢慢走到那刺客身边,猛地抓住他未受伤的左手,只见刀光一闪,一根拇指已掉到地上,耶律刚缓缓收起匕首,一脚踏碎刺客被斩落在地的拇指,怨毒地说:“别说我太残忍,好歹给你留下了四个指头吃饭,我只要你做一个废人,一个人人都可以羞辱的废人,让你活着比死还难受,我要你再也握不住剑,左手也不行!”
那刺客痛得浑身发抖,却忍着一声不吭,令我都不禁佩服他的硬气,忙叫几个侍卫撬开钉死的殿门,任他跌跌撞撞地出了小庙,望西方踯躅而去。
“幸亏你这计谋,”托尼望着他的背影轻叹道,“事先着人堪察地形,选好这处小庙,并在后殿大门上做好手脚,挖出可以射进弩箭的暗洞,再着人假扮金使送信,假扮宝燕公主引刺客上钩,最后钉死殿门,让箭手在殿门外埋伏,击掌为号,这才一击中的,虽然有失光明正大,但要你我明刀明枪与刺客对敌,恐怕也只会一败涂地,更莫谈保护公主的安全,不管怎样,我们现在总算可以安心上路了。”
我不以为意地笑道:“咱们走吧,野利将军和宝燕公主该等急了。”
没有那刺客的威胁,我们终于可以松口气,折回吴家堡与野利莫仁和宝燕公主汇合。不日送信的金使也赶来,并带来了通关令符,我们这才渡过黄河,浩浩荡荡望中都进发,一路上对金国皇帝完颜亮的为人渐有耳闻,这让我回想起那晚的经历尚有些后怕,方知我们这一千多人的命运,乃至整个大夏国的前途,有可能因我一时的冲动而面临灭顶之灾,我差点愧对李仁孝,愧对托尼和这些近卫军官兵,为了自己和更多人的性命,我只有愧对宝燕公主了。都说酒能乱性,我也因此不敢再饮酒。
踏入金国地界后我们没有再遇到骚扰,一路顺顺利利地赶到大金国京城中都,中都原来叫燕京,自完颜亮迁都后便改名中都,繁华喧嚣远远超过僻处西疆的兴庆,果然不愧是前朝有名的古都。
抵达中都时天色尚早,一千近卫军按惯例在城外扎下营帐,而野利莫仁则带着我和托尼以及十几个侍卫和随身亲兵护送公主入城,先到城西会同馆知会馆丞,我们尚未在会同馆安顿停当便接到完颜亮的传诏,除了召见送亲使节,中书学士李秉常和野利莫仁将军,还要召见我和托尼这两个副统领,这让我们都有些意外,要知道依我们的军阶,完颜亮根本不该知道我们的名字。
宝燕公主由内官接入后宫的同时,我们也在金碧辉煌的金銮大殿见到那威震天下的一代雄主和暴君,只见他年近四旬,浓眉大眼,鼻挺口阔,身量颇为高大,若不是面带酒色之像,倒也算得上是个相貌堂堂的魁梧男儿。
我们依着礼节行完大礼抬起头,只见完颜亮正眯着眼冷冷地打量着我们,直看得人心里发毛,金銮殿上一时鸦雀无声,我们正惊疑不定间,只听完颜亮陡然一拍龙案一声大喝:“来人,与朕尽数拿下!”
我很奇怪自己居然也听得懂他的语言,正惊奇间,一队彪悍的女真刀斧手已蜂拥而入,我和托尼大惊失色,兵器进宫前都交了出去,此时手无寸铁,而对方人多势众,我们只得束手就擒,我在心中苦笑,暗想这“暴虐无常”的说法,今日总算领教了。
“皇上,我们千里送亲,何罪之有?”送亲使节,中书学士李秉常拼命挣扎,声嘶力竭地大声质问,而我和托尼以及野利莫仁心中虽有不甘,却神色如常。
完颜亮突然指着我说:“这奴才一路上与宝燕公主打得火热,朕早已得到线报,朕的妃子若有何差池,你们通通都要为这小子陪葬!”
“冤枉!”我既觉得好笑又觉得委屈,赶忙道,“定是小人从中挑拨离间以坏公主名节,进而影响我金、夏两国睦邻友好的关系,皇上千万不要上当啊!”
听我提到金、夏两国的关系,完颜亮稍稍犹豫了一下,断然挥手道:“好,朕就留你们一夜性命,朕如果发现宝燕公主失贞,你们这一干人无论文武将兵,一个也别想活,退朝!”
众大臣蜂拥而退,噤若寒蝉,自始至终都没有人为我们说上一句求情的话,我心中暗自叹息,我们这一千多人的性命就这样寄托在一个女子的贞节上,这暴虐无常、荒淫无道的说法不想又再次领教。此时我不禁暗自庆幸,甚至有些感激那个蒙面刺客,是他无意间救了我们所有人一命。
中都的夜晚好像十分漫长,尤其身在天牢更觉得难熬,幸好有托尼做邻居,不过他整夜都面色忧郁,毫不掩饰眼中的焦虑和担忧,我拍拍两个牢房间的栅栏冲他笑道:“别做出那副丧气的模样,生死有命,何必担心?”
托尼没有回头,只黯然道:“我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黛丝丽,她落在这样一个好色暴君手里,不知会怎么样,而我们却身陷囹圄,什么都做不了。”
我心中一动,发现托尼对黛丝丽的关心已经超越雇主与武士间的关系,甚至超过对自身的关注,才会身陷天牢却想着别人的安危,我不禁黯然,想起自己的秘密使命,将来我与黛丝丽注定是死敌,甚至会为《易经》杀了她,到那时不知托尼会是什么感受。
难熬的一夜总算过去,直到正午时分,终于有内官前来宣读完颜亮的传诏,我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估计危险暂时过去,不然以完颜亮的秉性,定是把我们直接推出午门斩首,才没兴趣再召见我们。
金銮大殿上,不等我们行完大礼,完颜亮已示意我们平身,并对我笑道:“昨日朕错怪了你,你们不远万里为朕送来爱妃,是朕的有功之臣,朕要好好犒赏你们,每人赏银千两,美酒十坛,女奴十名,另赐御宴与朕同乐!”
诏旨一下,御膳房立刻传宴,不多时便在殿外摆下几十桌酒席,百官作陪,席间极尽奢靡,堪称酒池肉林,并有燕舞莺歌萦绕左右,不谛天上人间,但文武百官尽皆唯唯诺诺,言行谨慎,哪有什么“乐”可言。
酒过三巡,完颜亮突要内官宣新妃上殿,与百官同乐,内官忙领旨而去,不多时,一位仪态雍容的贵妇人乘辇而来,对完颜亮跪拜后昂然入席,百官谀声如潮,争相献媚,那妃子坦然接受众人跪拜,泰然自若的扫视了群臣一眼,那冷冰冰的目光从我面上划过,没有作丝毫停留,简直形若路人,而她脸上始终神情木然,不知喜怒哀乐,我见状心下黯然,仅仅一夜之间,那个任性刁蛮,活泼天真的少女便已经死了,如今在眼前的,只是完颜亮后宫中多不胜数的妃子之一。而我,正是扼杀那个天真的少女帮凶,对此我只有黯然神伤,却还要强颜欢笑,生怕刚愎多疑的完颜亮看出什么端倪。
酒宴在继续,从正午直到黄昏,席间我酒到杯干,同时大声向完颜亮和他的新妃子敬酒祝福,仪态颇为放肆,不过完颜亮显然无心计较,只高兴地与我对酒,也是酒到杯干甚为豪爽,若只论酒品和酒量,他倒也不失为人间豪杰。
天色将晚的时候,完颜亮最后终于醉了,在内官的搀扶下离开了酒席,欢宴这才结束,我也早已头重脚轻语无伦次,若不是有托尼和野利莫仁搀扶,只怕都找不到出宫的路。
来到外面长街,已是暮色四合倦鸟投林之际,一路上行人渐稀。只是在经过天桥的时候,那儿还熙熙攘攘颇为热闹,不时传来叫卖各种小吃的吆喝声,那是一种我从未听过的语言,却觉得异常熟悉和亲切,超过了我以前听过的任何语言。就因这熟悉的语言,我踉跄着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对托尼和野利莫仁摆摆手:“我四下转转再回去,你们不用等我。”
野利莫仁犹豫了一下,留下两个兵士跟着我,却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这儿可不是兴庆,你自己千万要当心。”说完带着众人回驿馆,托尼本想留下陪我,只是他那外貌在这儿显得太过奇特,总引得路人连连侧目,所以被我劝了回去,我只想一个人静静在人群中走一走,体味一下寻常百姓的喜怒哀乐,排遣心中的压抑和郁闷。
天桥的热闹喧嚣已接近尾声,卖艺卖东西的摊子已陆续收起来,人群在渐渐散去,但还有小吃摊子生意正红火,我先在一个小摊要了碗银耳羹醒酒,然后买上串糖葫芦,边信步而行,边像那些孩子一样偶尔轻舔上一口,倒也怡然自得。
天桥附近除了宋人、女真人、契丹人,甚至还有不少色目人,各民族在此买卖交易,讨价还价,相处得异常融洽,根本看不出他们之间有着理不清楚算不明白的民族仇怨。
“军爷,算一卦如何?不准不要钱。”一个邋遢的算命术士紧跟着我,像苍蝇一样一直在我身边絮絮叨叨,穷追不舍,我挥了几次手都没有把他赶开,只好愤然回头。我不相信人会有可以预测的命运,更不相信可以靠一个潦倒的算命术士推算出来,不过我回头看清那术士手中擎着的幡子上那几个大字后,突然改变了主意。
那幡子上用大大的方块字写着:易理算命,祖传绝技!
“你读过《易经》?”我随便问道,想起了我此行的目的。
“当然,”那术士大概是因为我终于肯搭理他,脸上不禁露出宽慰的笑,略显骄傲地挺起瘦骨嶙峋的胸脯,大声答道,“在下从小就熟读《周易》,十二岁便能用易理与人算命,灵验准确得令人都不敢相信。”
“呵呵,你这一说我到是真不敢相信了。”我玩笑道,接着我皱起眉头,疑惑地问:“《易经》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那术士一怔,大概从来没人问过他这个问题,犹豫了片刻,这才逐字逐句地解释说:“《易经》相传为上古先贤周文王所著,是用太极八卦、因果奇变来推演世间万物因果循环的经书,是揭示世间一切变化和发展的上古秘典,它博大精深不可测度,流传数千年却没有湮没在众多典籍中,由此就可知道它的奇妙,据说易理的推演可以穷尽世间一切变化。”
我歪着昏沉沉的头体味了半晌,最后失笑道:“算了,你越解释我越胡涂,干脆给我算上一卦,算准了我加倍付钱!”
那术士一下子来了精神,连忙道:“军爷请报上生辰八字。”
“什么是生辰八字?”我不明白,待术士耐心解释后才知道所以然,却只有无可奈何地摊开手说,“我不记得自己的生辰八字,怎么办?”
那术士呆了一呆,忙道:“没关系,我还可以用铜钱起卦,和生辰八字一样准确。”
“铜钱起卦?”我将信将疑地皱起眉头,“这也行?”
术士忙笑着解释道:“用六枚铜钱代表一卦,每枚铜钱的正面为阳爻,反面为阴爻,六枚铜钱加起来刚好是一卦的六爻,灵验无比,请问军爷想问什么?”
“问……”我沉吟起来,踌躇片刻,最后缓缓说出心中那个一直困扰着我的问题,“我到底是谁?”
那术士又是一呆,大概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古怪的问题,但久闯江湖的他并没有一点怯场,口中念念有词,把一个装有几枚铜钱的竹筒摇得稀里哗啦乱响,就在我开始感到不耐烦时,才猛地往地上一倒,六枚铜钱立刻从竹筒中滚落出来,一枚正面朝上,四枚反面朝上,最后一枚却晃晃悠悠地滚向一旁,最后滚进青石板间浅浅的缝隙,竖在那儿不再动弹。
我见状笑着问那术士:“这个怎么算?该算是阳爻还是阴爻?”
那术士抱头苦思半晌,最后连连摇头道:“奇怪奇怪,我算了一辈子的卦,从来没见过如此怪异的卦相,就算是传说中真命天子的卦相也不如这一卦奇特。”
我闻言暗自好笑,心想我大概是这个世界最为奇特的一个人了,洞悉如此多的秘密和天机,若比这个,真命天子们又算得了什么?这术士好歹还有点谱谱,不是胡乱吹牛,看来《易经》果然有它的神奇之处。就在我胡思乱想的同时,那术士抱着头又冥思苦想了半天,最后犹豫着说:“我试着解此怪卦,不过这种卦相不仅任何书上都无记载,我甚至连听都没有听过,所以若解得不对,军爷莫要怪罪。”
见他说得慎重,很有职业操守的样子,我反而不太在意了,当是游戏一回吧。这样想着,便摆手笑道:“你尽管照你的感觉解就是,无论对错我都不会怪你。”
那术士这才掰着指头算起来:“这卦相本是一阳四阴,阳爻在最下方,是为潜龙在渊,但偏偏又有一枚竖着的铜钱,是为一个不阴不阳的变数,因此你的身份对你自己来说都是一个谜,更何况旁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枚竖着的铜钱,无论你把它当成阴爻还是阳爻都是错的,它该是一个变爻,这说明你的身份存在不确定因素,无论谁证据确凿地指明你的身份,都可以肯定是错的,你的身份只能靠你自己去揭开,正如这枚铜钱,是阴是阳全在你自己的选择。”
我闻言心神微震,难道这《易经》果然有如此神奇,这术士竟然算出我不知道自己是谁?甚至指出我的身份还为假相笼罩?我自己是谁得由我自己去揭示?不能听信任何人?
我紧盯着那术士猥琐邋遢的眼睛,很想知道他究竟是怎样算出来的,这《易经》神奇到不仅可以算出这个游戏世界中的事,甚至可以算出现实中的一切?这真让人难以置信!我猛地抓住他的手道:“你再为我算一卦!”
那术士咧着嘴挣扎了一下,却怎么也挣不脱我的掌握,只好连忙道:“军爷先放手,我给你算就是,不过你要知道,我一日决不超过三卦,今天已是最后一卦,这一卦算完后不得再算。”
我不耐烦地摆摆手:“哪来那么多废话,我多给你钱就是。”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那术士连忙道,“这是关乎天机的问题,凡人不能知道太多,泄露了天机神灵会怪罪的。”
我见他说得认真,只好让步说:“好吧,你就最后给我算一卦,算一算我心底那个数字究竟代表的是什么?”
“什么数字?”术士把铜钱一一放进竹筒,再次摇动起来。
“4-7-7-2-5-8-1-2!”我紧盯着术士,一字字地说出我记忆深处那串神秘的数字,如果他能算出这数字是个帐号,又或者跟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的“银行”有关系的话,就能证实我心中一个大胆的猜想,我就找到了所有这一切的答案!
我殷切地望着他摇动的竹筒,等着谜底的最后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