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地上那一场惨烈的战斗结束,遥远的异世界里空无一物,但是风的气息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那一扇伫立在天地间的门还紧闭着,但是游离在风中的灵们却异常活跃,仿佛一缕一缕的光,上下飞舞,像是预感到了什么。
“抓到了。”神庙中,一个声音冷冷地说。
涯陪伴着受伤的幽颜休养,侧耳倾听着来自远方的声音,手忽然凌空一抓一停在他手里的,是一个“茧”。无数的光线萦绕着,每一道光上面都是一个舞动的灵。
“是我们派出去的么?”一边的幽颜已经开始凝结出“形体”,但依旧有些虚弱。
“是的。”涯手指握紧,风息止。他的手里出现了一个人类。
被无数灵缠绕的是一个东方女子,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美丽而安静,乌黑的长发梳成松松的辫子斜垂在右肩,手指痉挛地握紧在胸口,被一种力量封印着,无法挣脱。她睁着眼睛看着神庙里的一切,眼神中有震惊,也有愤怒,奇怪的是,却并没有太多的恐惧。
“啊……我真讨厌人类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幽颜勉强凝聚起形体,吃力地开口,“涯,你又找了人类来给我修补受损的形体么?我的力量慢慢恢复了,自己能完成‘实体化’。”
“不,这个不是给你的,”涯回答,“是那个女孩的母亲,欧阳芷青。”
“她的母亲?我们的目标不是那个女孩么?”幽颜愕然地看着这个俘虏,而那个人类女子也正看着她,眼神如刀剑一样锋利,直视着异世界的神衹。幽颜微微有些意外:“这个人类的胆子很大啊……”
“米迦勒的妻子,虽然没有特殊的能力,胆气自然也非普通人类可比吧?”涯的手伸向了那个被封住的女子,覆盖在她的额头上,仿佛在读取着什么,面色微微变化着,最终“哦”了一声。
“怎么了?”幽颜问。
“很奇怪,”涯双眉蹙起,低声道,“这个人类……有些不同寻常。我读不到她的内心,好像她的记忆被重重保护了起来。”
说话之间,涯的身体忽然间化为了虚无,如同一团流动的光,瞬间裹住了欧阳芷青。他舍弃了实体,化为了最纯粹的灵体模式,显然他已经用尽了全部力量来侵入对方的内心。然而那个人类女子依旧倔强地睁着空洞的眼睛,虽然惊恐,却不退缩,微微咬着嘴唇,不说话,似乎在对抗着什么。
涯惊讶地发现她的内心干净如水晶,充满了对女儿的爱以及对丈夫离开的悲伤。涯释放了自己全部的力量,却只能得到一点点零星的片段:青梅竹马的男孩,分离,校园生活,钢琴,毕业,工作……非常普通的人类记忆片段,甚至没有丝毫恋爱的痕迹,只是一个安静且传统的乖女孩的青春。
然而,在某一个片段里,她却出现了忽如其来的恐惧,那个记忆应该极其深刻,即便是在多年前被封印的,那种绝望和不知所措还停留在脑海里。涯百思不得其解,欧阳芷青的记忆似是一块铁板,被血和火淬炼过,只有缝隙里还残留着极少的血的痕迹。他尽力探寻,却还是无功而返。
“加在这个女人记忆里的封印强得不可想象,”他眼里掠过一丝光,握紧了手,“但无论如何,我们终于握住了一颗重要的棋子。这样一来,克兰社团那些家伙该紧张了。”
“他们会比我们更早找到那个女孩么?”幽颇有些担忧地问,“这些天我反复地呼唤霍家的那个孩子,却并没有得到丝毫回应,或许他已经被克兰社团控制了。”
“呵,”涯淡淡地冷笑了一声,“你想过么,或许是他不愿意回应你?”
“不可能。”幽颇摇头,“那孩子不会不回应我。”
“颜,你以为人类会真的和我们同心同意?”涯冷笑,“你一直对人类心存仁慈,这会妨碍你看到很多真相。”
“不,涯,你也承诺过会和人类分享未来的。当钟声敲响,那道门打开的时候,世界毁灭,而剩下的人类会成为我们的同伴。”幽颤反驳,“你借助他们的力量来对付克兰社团,却又把他们视为异类,这是违背承诺的!”
“承诺?”涯冷然地道,“我从未向那些贪生怕死的蠕蚁做过什么承诺,那是他们的幻觉。你等着吧,当那道门打开的时候,那个世界将会全面毁灭,一个人类都不会幸存!”
他拂袖而起:“好了,我们不要争论了,应该去那个世界看看了!”
在惊人的天坑塌陷事件之后,一场百年未见的暴雨袭击了S城,整个城市的交通趋于瘫痪。学校停课、公司停业、机场停开,连对天坑的救援搜索活动都陷入了停顿。更可怕的是雷击现象骤增,不停传出有人被雷电击中死亡的消息,甚至有飞机在起落时被滚霄击中,造成丁两百多人的伤亡。而令人惊讶的是,仅仅在两百多公里外的邻市却气候正常,日光普照。这次的暴雨似乎只吃定了S城,绝不移开半步。
在长达六十多天的暴雨后,S城市民的情绪开始到达极限,对这看似无休止的反常大南议论纷纷。末日的言论开始在民众里悄悄流传,也开始有人拖家带口地搬到临近的城市暂居,决定等雨止了再返回。
从9月8日开始到9月27日,短短20日之间,有多达70万的人乘坐火车、长途汽车等离开S城。加上先期陆续自驾撤离的人,在两个月之后,这座城市变得寂静无比,没有人声,没有车行,只有乌云、暴雨、雷电笼罩,仿佛末日已经提前来临。
10月3日上午10点多,政府大楼里灯火通明,各个部门的人都在,一眼看上去似乎和平日没什么两样。但长达两个月的暴雨让每个人的脸色都很颓唐,精神不振,等待着午餐时间的来临。
“天啊!快看!”忽然靠窗的格子间里传来了惊呼声,“雷暴!”
同一瞬间,密集的闪电从乌云里击落,仿佛一列镭射光,齐齐地向着某一处落下。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闭了一下眼睛,然而那一列强光还是在视网膜上留下了灼烧般的红色痕迹,呈现出一条直线。
紧接着,无数的乌云在头顶翻涌,大片大片地朝着天坑聚集,不断地降低高度,转瞬整个城市被笼罩得密不透风。乌云里传来了奇特的呼啸,仿佛有远古洪荒中的兽类出现。
“看啊,那些闪电都落在了同一个地方!”
“怎么又是雷击啊!最近雷暴也太频繁了吧?”
“呀,云里好像有东西,你们看到了么?”
密集的雷电如雨落下,集中在某一个区域,从远处看去仿佛乌云里倾泻下了无数光芒,照耀在天坑边缘的某处。终于有人忍不住叫起来:“那里是什么方位?快查查!”
立刻有人奔去查询,回道:“好像是青山精神病医院……或者是附近的中山公园?我来查查具体的定位……啊,定位仪怎么忽然坏了?”
“天啊,不知道那里有没有人。这种雷击法,足够把那儿劈成焦土了!”
“云里!看云里!真的有东西,像是什么在飞!”
政府大楼里传出了此起彼伏的惊呼和议论,所有人都扑到了窗口,盯着外面指指点点。直到部门主任走进来严厉地看了众人一眼,大家才悻悻地住了嘴,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埋着头,相互用微博和MSN传递着未说完的话。空城,猜测,恐惧,流言……这些在连续数月的阴郁大雨里蔓延着。
政府大楼最高一层的办公室里,厚厚的天鹅绒窗帘被卷了起来,秘书长有些紧张地看着外面忽然暗下来的天色,询问:“市长,好像外面又出事了,要不要派人去看看情况?”
“算了,不能擅动,”留守在这座空城的是S城的副市长,他站了起来,压低了声音吩咐身边的秘书长,“派人通知乌利尔大人就行了。他是上面派来的人。我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明白了。”秘书长迅速退下。
副市长独自留在房间里,想了想,从怀里拿出私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压低声音说道:“霍先生么?刚才检测到了新出现的异常情况,方位在一所精神病医院或者是附近的中山公园……对,青山精神病医院,怎么了?”
“我知道了。”电话那边那个向来冷静的男人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丝难抑的震惊。随即又以极强的控制力平静下来,说了声谢谢。
“霍先生何必说谢谢?如今上面派了人,我其实也做不了什么了,”副市长苦笑着压低了声音,“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我的权力范围内不调动任何政府的人手前去与你为敌,给你添麻烦。这么一来,昔年欠你的恩情,我也终于可以还清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你为什么还不离开?”
“我是副市长,怎么能随便离开呢?”副市长继续苦笑,“外面都是乱糟糟的,这种关键时刻总要有人留守的。”
“尽快离开吧,”霍天麟在电话里声音低沉地告诫道,“如果你还想保住这条命的话。”话音未落,电话里便只剩下了忙音。
当副市长和霍天麟通话的同一时刻,在城市的另外一端,却有人拿着手机猛打同一个号码,怎么也无法打通。
“妈的!这种时候,是谁在打霍先生的私人电话?”乌老大急不可待地想要将找到霍铭洋的好消息报告上去,却发现电话总是占线,不由得气急败坏。然而当他第三次拨打,终于出现信号接通声时,门外猛然一个炸雷,惊得他差点把手机掉落在地。
“怎么了?”他嘀咕着,回过头去看医院外面。
那一瞬,无数的闪电从眼前划过,密集如雨滴落下。强烈的光刺得他眼前一片空白,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手机信号忽然中断,耳边只留下了“嘀嘀”的忙音。
“我操,难道移动信号站被雷劈了?”乌老大看着信号忽然为零格的手机,忍不住大骂。
霍铭洋一看到那些电光,脸色立刻变了,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外走:“先别管这些了,按我刚才和你说的去做!”
“那不行!”乌老大也急了,“不把你带回去,老爷会要了我的命!”
“没办法跟你说清楚,”霍铭洋有些急躁,“先从后门走,一刻都不要耽误!”
话音未落,外面又是一片惊雷,闪电映照得这片废墟几乎雪白。乌老大手里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信号虽然还是为零,却显示一个空白的号码正在呼入。
“呀,这是怎么回事?”乌老大诧异地低下头,刚要接听,霍铭洋一下劈手夺了过去,用尽全力,将手机对着墙壁扔了出去,砸得四分五裂!更奇怪的是,手机虽然散架,连电池都掉出来了,屏幕却依旧亮着,那个陌生的号码还在锲而不舍地呼入!那一刻,乌老大倒抽了一口气,蓦地觉得背后有凉意泛起。
他下意识地回过头,朝着刚才进入的A楼方向看去,只见无数闪电在楼外盘旋,密集如林。只听“轰隆”一声响,那幢楼忽然一震,棱里仿佛涌入了大量浓黑的乌云,将整个楼吞没了。无数闪电从中绽放,就像是突然发生了一场爆炸一样。
“我靠!这是怎么回事?”乌老大脱口,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爆破么?”
“走!”霍铭洋一把将他推开,“否则来不及了……那些东西,已经闯进来了!”
无数闪电从天而降,仿佛一个倒圆锥,从各处集中一点,击落在青山精神病医院的钢筋水泥上。光芒四射,亮得令人睁不开眼睛。闪电里有无数的声音在窃窃私语——那些声音很奇怪,高频率的声调,短促的断句,像是另一个种族的语言,听多了会令人觉得毛骨悚然。
“这里!是这里!”
“我也能感觉到!就在这里面!”
“入口呢?找不到入口……被什么封印了么?”
窃窃私语中,只听“啪”的一声,一道电光如同雪白的蛇类婉蜒地贴着建筑外壁游走,一路窥探,终于发现了1026房间那个小小的孔洞,瞬间钻入:“就在这里了!”
玻璃居中裂开,电光透入之处,那具背部贴在窗上的躯壳猛然弹开。无数闪电一刹那从宙外钻入,通过小小的孔洞透入那个小小的卫生间,仿佛一朵奇诡的花凭空绽放,照得室内一片雪亮。光芒里,影影绰绰出现了许多人形,在相互低语。
地上还残留着一些碎片,依稀是人类的肢体,那是小唐。有人用他的背部堵住了那个小孔,设下了结界,让外来者一时无法觉察。
“原来是这个东西挡住了我们的路!”
“这个人的身体已经空了,好像被什么从内燃烧过一样……”查看着地上碎裂的空壳子,说话的人忽然惊呼了一声,“这个人,他、他戴着克兰社团的戒指!”
——如果克兰社团比他们先到达这里,祭司大人所要的那个女孩被抢走的话,那就糟糕了!
“还有人的气息!”首领抽动鼻子,“应该还没走掉吧,快!”
声音一落地,所有人转身四散,冲出了A楼去分头寻找。那些光芒仿佛箭一样地射向四方,就像是放开绳索的猎犬,迫不及待地想要第一个找到猎物。
然而,刚到中庭,他们忽然停住了。
大雨倾泻而下,将这片废墟淋透了。就在他们的前方,居然站着一个年轻人。他用冷冷的眼神凝视着他们,双手交叉在胸口,十指里有隐约的光芒凝聚。站在大雨里,他身上居然毫无湿意。那个人身上有着奇特的气息,仿佛是同类,又仿佛满怀敌意。
“他是谁啊……为什么会在这里?”有人抽动着鼻子,低声问,“像是我们的同类……哦,不,似乎又不像!”
那个年轻人没有说话,他的脸狰狞可怖,就像是被一拳打碎的面具,四分五裂,疤痕遍布,根本看不出面容。他孤零零地站在废墟中。面对着成群蜂拥而来的魔物,手指间的光芒逐步加强。
“他在做战斗准备!”终于,有人忍不住了,上前了一步,开口道,“喂,你是谁?快让开,否则别怪我们一并把你给清除了!”
“不要管我是谁,”霍铭洋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那一团裹着闪电逼近的人,冷冷地道,“反正所有人都不能靠近我背后的那幢楼——再上前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好大的口气……你知道我是谁么?”领头的人忍不住开口道。“我是祭司大人亲自遴选出来的追随者,是‘白之月’在人类世界的首领!”
“呵。”对面的年轻人冷笑了一声,没有让开的童思。
“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克兰社团的人很快也会找到这里。”首领按撩住了火气,以大局为重地劝告,“如果你也是‘白之月’的追随者,那么,无论如何,让我们先找到那个女孩再说。”
霍铭洋的冷笑从嘴角溢出:“我不会让你们找到她的。”
话音未落,他顿足一点,瞬间化为了一道闪电!
这道闪电笔直地切入那一团光里,居然将无形的光生生割裂出了一道缝来。被切开的光团发出猝不及防的惊呼和惨叫,那些追随者踉跄地退避和抵抗。反击抵抗的速度也快得惊人,然而每一击居然都落了空,不由得大乱。他们的攻击,居然对这个神秘的年轻人毫无作用!
“小心!这小子很厉害!”有人忽然发现了什么,惊叫道,“他、他的灵……”
话到一半又停止了,只听“噗”的一声轻响,血色从光里喷薄而出,划出了一道稀薄的虹,绚烂而残酷。霍铭洋的食指从对方的动脉里掠过,没有停住身形,在半空中折身转回,手指一并,又剪断了另一个邪魔的咽喉,动作快得离奇。
“小心,他的灵很纯!”终于,首领将方才死去的同伴没有说完的话喊了出来,并急速后退,手一层,巨大的光弧从他两肋划出,拦截着凌厉的刺杀者,大呼着,“大家小心!这个人是劲敌!”
他的速度很快,两道光弧从霍铭洋身体里对穿而过,然而他居然不闪不避,直扑而上,双手十指张开,十道凌厉的光从掌心绽放,瞬间将首领的右臂切断了!
两败俱伤。然而,当霍铭洋踉跄着落地后,伸手一撑,身上刚刚被洞穿的伤口居然瞬间闭合,完全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怎么、怎么可能?你……”首领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个毁容的年轻人,喃喃着,“我是祭司大人亲自选中的人,这世上不可能有强过我的追随者!”
霍铭洋不出声地讽刺一笑,刚要说什么,忽然听到背后一个声音冷冷地道:“不要惊讶,你的阶位虽高,却依旧无法和他相比。”
谁?谁在说话?所有人闻声回头,脸色大变。
结界破除了,雨直接落了下来,洒在废墟上。然而,雨丝无法穿透的两个虚影却缓缓升起,仿佛烟雾一样凝聚。虚影的光很淡,甚至带着一种奇特的暗。但那种光一出现,那千百道闪电立刻黯然失色,好像被吸到了某个黑洞里。
大雨里,一个声音清冷而低沉:“他身上的气息,直接来自‘白之月’最高贵的灵体。从纯度来说,这世上任何一个‘人类’追随者都不可能比得上他,何况你们?”
那两道虚影并肩而立,渐渐清晰起来。
“祭司大人!”当容颜绝美的一男一女出现在雨中时,那些闪电忽然间全部熄灭了,追随者现出了人类的形体,颤声匍匐到地上,头也不敢抬。
“就知道你们这群废物没用,所以我一确知方位,便立刻赶到了这里。”涯冷冷地笑了,看着匍匐在脚下的追随者,“不过幸亏你们在这两个月把这座城市弄得遣天蔽日,不分日夜,否则我和颜也无法同时出现。”
说话时,他的右手一直拉着身边女子的手,不曾松开。
雨中的幽颜容颜苍白,身形单薄,甚至无法完全凝聚,就如一层薄薄的烟雾一样飘渺绰约。她凝望着这一片废墟以及废墟上容颜尽毁的年轻人,眼神里流露出徽微的错愕,低声问道:“啊,你……你的脸,怎么了?”
她的语调亲切而温柔,霍铭洋下意识地抬起手抚摸着脸。他从未这样近地看到过她,那个有着母亲容貌的“白之月”女祭司——那一瞬间,他的身体难以克制地颤抖着,呼吸几乎停滞。是的……是的,就在同一个地方,13年前,他曾经失去了世界上最爱他的那个人。而此刻,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又回来了,就在他的面前,从未苍老,从未凋零,就像是凝固在冰雪里的花朵,永远保持着盛放的模样。
幽颜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而微妙,仿佛是看着自己的孩子,又仿佛是看着一个自己所不能了解的存在。雨从天而降,漫天雨声里,她皱了皱眉头,忽然开口问了一句话:“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呢?”
“……”那样一句轻轻的问话,顿时令他如遇雷击,猛然倒退了一步。
“这还用问么?”涯冷然一笑,“他只是不愿回应你而已。”
“不,他不会这样的,”幽颜却柔声反驳,盯着霍铭洋,“他身上有着一半来自‘白之月’的灵,不像那些人类。他是我们的孩子。”
“别天真了,颜,”涯冷笑起来,“他想要保护那个女孩。”
“不,不会的。你也知道,在檀宫的时候他曾经想把这个女孩献给我们,是吧?”幽颜视线落在霍铭洋身上,仿佛很想知道他的回答,“即便他保护那个女孩,也未必是背叛了‘白之月’,是不是?”
霍铭洋的眼里闪过一丝动摇,许久才叹息了一声,承认道:“是的。我只是不想让她落入其他追随者的手里。只要我交出了她,你就会答应我的任何条件,对吧?”
“当然。”幽颇松了口气,对着涯胜利地微微一笑。她转头看着霍铭洋,温柔地伸出手来,“你的要求是什么呢?孩子,只要你开口,一切都能按照你梦想的样子呈现。”
那一瞬,雨里的所有追随者都盯着他看,眼里露出了无比嫉妒的表情——哪怕他要求的是整个世界或者长生不老,都会在这一刻得到满足!
然而霍铭洋凝视着那双熟悉的眼睛,只道:“带我走!”
追随者们发出了大夫所望的嘘声,幽颜却毫无意外地一笑,看了涯一眼,发现对方并无反对之意,才道:“好,我会带着你穿过那道门……你的母亲在那里,我也在那里。到时候,你将和我们的世界融为一体,永远不会分离。”
“永远?”霍铭洋喃喃反问,神色有些恍饱。
“永远。”幽颜重复,仿佛许诺一般。
霍铭洋隔着雨帘看着不远处那一张宛如母亲的脸,有些恍饱,微微点了点头,转身对他们道:“那就跟我来吧……我把她藏在了B楼的三层。”
幽颜看了一眼涯。涯点了点头,对周围那些追随者吩咐道:“你们分头去守住医院的每个入口,在我们带走那个女孩之前,绝不能让克兰社团的人进来一个。”
“是。”那些闪电瞬间四散,朝着每一个门口、每一扇窗户而去。很快,这一幢建筑的每一个出口都闪闪发光,仿佛被闪电封印了。
“走吧。”霍铭洋却有些迫不及待地踏上了垮塌的楼梯,指着楼上某处的光亮,道,“她就在那里,变得很奇怪。”
“奇怪?”涯和幽颜交换了一下眼神,有些警惕。
“你们来看看就知道了……”霍铭洋向楼上走去,脚步声在废墟里空空回响,走到了楼上,推开门,“她的身体好像出现了奇怪的变化……容貌在改变,而且身体里有时居然会透出圆环状的光芒来。”
“光?”涯沉吟着,脸色越发凝重。一边说着,霍铭洋一边推开门,门里果然透出了柔和的光来。光芒里可以看到床上躺着一个女子,嘴里正在发出奇特的声音,似是吟诵,又似是祈祷。
“她苏醒了?”涯立刻抢身掠了进去。一边的幽颜也想闪身跟进去,然而就在即将进门的那一刻,她看到了站在门边的霍铭洋的眼神,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那里面的神色是如此的复杂,以至她的灵体在一瞬间竟有了微妙的波动。
“别担心,”她忍不住站住,柔声对他道,“等事情告一段落,就算这个世界上的医生不能替你恢复容貌,我也能用灵力替你补全你形体上的损毁。”
霍铭洋没有回答,眼神有些奇特。
“怎么了?”她有些惊讶,刹那间她有一种错觉,仿佛这个因为自己的灵而重生的人类孩子心里掠过了极大的悲伤。就在那一瞬,她听到门内的涯发出了一声惊呼。
“涯?!”沉稳冷静如涯,几乎是处变不惊的人,此刻定然是遇到了什么极其突然的事情,幽颜吃了一惊,来不及多想便从门口一掠而过,入内查看。那一刻她没有回头,所以没有看到霍铭洋眼里的神色。
那是悲哀、决绝以及痛苦的,就如同生离死别。
当看到来自‘白之月’的两位最高阶的使徒都进入了那个房间后,霍铭洋抬起履手,迅速结着手印。他低低吟诵着来自南亚次大陆的咒语,转瞬间,一道光在双手之间升起,他手腕一动,重重地拍击在门上——只是一刹那,封印结成,那道门迅速关闭,并且消失了。
“原谅我。”他的双手按在墙壁上,筋疲力尽地喃喃。
“喂,”另一端的楼梯口。阴暗的角落里探出一个人的头来,那个地质学家钱从皋,灰头土脸的,似乎刚从废墟里扒拉出了什么东西,抱在胸口对着他叫,“怎么你还在这里?在干什么?还不走?”
霍铭洋看到他也吃了一惊,失声道:“你怎么还在这里?刚才我不是让你们两个跟乌叔一起走了么?”
“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我不放心啊,得回来看看。而且,”饯从皋挠了挠头,看了一眼手里刚找回来的一叠草稿纸,“无论如何,我得回来把我在这里完成的论文带走。这可是惊天动地的大发现!”
“你不要命了?”霍铭洋愕然。
钱从皋眼里有一股奇特的热情,无所畏惧:“哎!反正我不能让这篇东西落下,否则日后可能就想不起计算的全过程了。那么伟大的发现,怎么能被埋没在废墟里?我还指望用它获诺贝尔奖呢!”
“……”霍铭洋沉默了一下,“那个神棍呢?”
“逃出去了。”钱从皋耸了耸肩,“溜得飞快,头也没回。”
“好吧。”霍铭洋想了想,道,“反正现在你也逃不出去了,快去找个最隐蔽的地方躲起来吧。等四周的光全部消失了再出来。千万记得。”
“光?”钱从皋吃了一惊,抬头四顾——的确,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每一扇窗户、每一道门上都绽放着奇特的光芒!
“这是怎么回事?”科学家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然而等他抬起头时,霍铭洋却忽然从眼前消失了。
当幽颜冲入房间的时候,室内的景象非常奇特而诡异。
光芒里,那张铁质的沉重病床直直地竖了起来,虚浮在半空。然而,床上躺着的女人却并没有掉下来。她躺在那里,睁大双眼狠狠地盯着面前的使徒。一眼看去,她那张被凌乱长发遮盖的脸上全都是血,仿佛是被抓破了,她用血在床上画出了一个奇特的符号。
那血线一直婉蜒到窗边,滴向不见底的天坑。
“涯?”幽颜吃了一惊,转头看到了靠在对面墙上的涯,他的脸色异常的苍白,捂在心口的双手呈现出奇特的微透明状,在不易觉察地微微发抖。
“怎么了?”她大吃一惊,“你……你受伤了?”
——在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能令涯受伤!
“小心!”涯看到她转身,却闪电般地飞掠而来。
幽颜从设见过涯如此失态,不由得惊呼。在那一瞬,她看到背后有一双赤红色的手急速地伸过来,抓向了自己的后心,如果不是涯在千钧一发之时将她拉开,自己已然被攫住。“哧”的一声,涯伸出手臂挡在她身后。一道火红的划痕赫然留在了手上。
“她是谁?!”幽颜失声道。
“不知道。”涯双手迅速结印,“啪”的一声,那个女人的手被弹开,整个人连着铁床被击飞出去,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涯迅速后退,低声道:“她不是我们要找的人,我们被骗了!”
“被谁?”幽颜不敢相信,“铭洋?不会的!”
“别做梦了,”涯冷笑,“看看眼前这个人,她是夏微蓝么?”
那个女人被击飞,重重地撞在墙壁上,嘴角流下一行血来。铁床都被这一击击得变形扭曲了,然而她的眼里却没有丝毫痛苦,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幽颜,嘴角咧开,露出了一个恐怖的笑容。喃喃自语:“美瞳,我终于找到你了……我的女儿。”
“美瞳?!”幽颜依稀记得这个名字,不由得愣了下——是的,这个名字,是她在这个世界采集过的人类灵魂标本之一!
那也是一个S城的女孩,三年前被她在一个无月之夜从家门口攫取到了‘白之月’。而那个女孩一直强烈地留恋着人间,前段时间居然冲破禁锢从“白之月”逃逸了。作为采集者,她不得不来到这个世界,及时地将逃脱者再度抓回。
那个女孩失踪后,她的母亲据说疯了,被送往精神病院长期禁锢。没有料想到,她居然会在今天这样的状态下与她重逢。
“她疯了,灵魂变得狂暴,而且被人下了咒术,激发出了极其狂热、无所畏惧的灵。”涯抬起手臂,方才那一抓在他的身体上居然留下了深深两道乌黑的痕迹,他有些怒意地冷笑,“你看,你那个好孩子他设下圈套算计了我们!我进来查看的时候,发现这个房间里有结界;我突破结界抓住这个女人时,却发现她根本不是夏微蓝!”
“不……铭洋怎么会这样?他……他不会骗我的。”幽颜脸色苍白地摇头,想要否认这一切。然而当她的视线落到门口时,终于什么也说不出来了——那扇门消失了。他们一进来,门外的人就封闭了这个空间,再也不想让他们出去了!
“到现在你还不明白么?”涯看到她脸色苍白,叹了口气,“那个人类的孩把我们骗到了这里,自己已经带着夏微蓝跑了……他为了保护她,不惜背叛‘白之月’,与我们为敌!”
幽颜身体微微晃了一下,仿佛有一击落在了她的心上。
“别难过,颜,这些人类并不值得你为他们难过。”涯柔声安慰,“他这样做只是螳臂当车而已,如今外面都是我们的人,他跑不掉的。我这就杀了这个疯女人,然后出去把他们一起抓回来!”
话音未落,他松开了她的手,瞬间冲向了那个女人,指尖划出一道光芒。光芒冲击下,铁床因弯曲发出了刺耳的声音,那个女人的身体也随着铁床一起弯曲。她身上那股煞气和凶气被压了下去,就宛如一颗被敲破了壳的核桃,五脏六腑被压得碎裂,大口的血喷了出来。
涯冷冷一笑,身形瞬间飘起,指尖点在了对方的眉心。
“别……别!”幽颜失声地拉住了他即将斩落的手,“她只是一个失去了女儿的疯女人而已。我们这就出去追那个女孩子吧,别和她浪费时间了。”
又心软了么?涯回头看了她一眼,眼里掠过一丝不屑和嘲讽。然而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回过身,手指一挥,那个扭曲的铁床连着床上的女人落到了角落里,她坤吟起来。他转身面向来时的门的方向,双手虚合。然后缓缓向左右分开。墙壁内传来一阵奇特的战栗,仿佛被看不见的力量撕扯着。
“那小于的灵力居然比我想的还高?”涯皱眉,有些愕然。
“你别忘了,他的母亲来自于尼泊尔王室,身上有着灵能者的血。”幽颜低声提醒,“可能他使用了血脉里的力量来结下了这个封印吧?你看,这儿的地上全部都是用鲜血画成的阵法,仿佛进行过什么仪式。”
“他将这个疯女人变成了一个进攻性极强的怪物,用来伏击我们。”涯冷冷地道,“这就是你的人类好孩子做的事。”
幽颇的脸色又苍白了一下,咬紧了嘴角。
“好了,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出去吧。”涯缓和了一下语气,“来,颜,借我一只手,我们一起摧毁这个结界。”
他平平地伸出手来,她点了点头,也抬起手,指尖相互接近,双手之间忽然有两团奇特的光开始流转,就像是小小的阴阳鱼在追逐着彼此。那团光越转越快,越来越亮,很快变得如太阳般耀眼。两位使徒并肩而立,双手向前齐齐推出,只听一声裂帛般的轻响,那道白墙终于裂开,露出了原来的那道门来。
“好了,”涯道,“走吧。”
然而当他举步离开时,幽颜却没有跟上来。他有些吃惊地回过头,发现她正惊骇地看着地上,脸色苍白——地面上匍匐着爬过来一个女人,满脸鲜血,正用双手紧紧地抓着幽颜的裙裾,发出狂喜而可怖的笑声。
“抓到你了……抓到你了!”那个疯女人一手抓着幽颇的裙裾,另一只手伸出来,摇晃着手指间的某样东西,眼神灼灼地看着她,语无伦次,“美瞳,我终于找到你了!乖,这次可别再走了……看,妈有钥匙!乖孩子,妈妈就来给你开门了!”
——在她手里的是一把钥匙,上面有着水晶小熊的挂坠,晃晃悠悠,小熊咧着嘴微笑。
那一刻,仿佛想起了什么,幽颜只觉得头痛欲裂,眼前开始恍惚起来。不对劲,她的灵在波动,不受控制地波动,好像……好像就要……
“又是这个疯子!”涯怒斥了一声,再也不能忍,回身便要下杀手。然而他的手刚刚捏住对方的咽喉,幽颜却忽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弯下了腰去。那一瞬,她的身体起了奇怪的变化,变得半透明起来。
“颜?!”涯停住了手,吃惊地问,“你怎么了?!”
“我、我感觉……整个身体在分、分裂。”她喃喃,脸色苍白如雪,眼神也开始涣散,“这……这……是什么?有东西……有东西在翻滚……”
她的声音渐渐微弱,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那里的衣服在悄然地往外鼓起,不停波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蠢蠢欲动!
那一刻,那个疯女人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更加疯狂地大叫起来:“美瞳,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她从地上又挣扎着爬了过来,抱住了幽颜的脚,伸出手,颤巍巍地探向她的腹部——那一瞬,隔着起伏的袍子,涯居然清晰地看到一张脸从幽颜的身体里凸现了出来,也在看着那个疯女人!
那是一张少女的脸,满是不甘、愤怒和悲伤。
“麦美瞳!是她!”幽颜呻吟着,“她……她在我身体里!在撕裂我!”
是的,那一天在轮回巷的白色小楼里,她抓住了那个逃脱出来向夏微蓝示警的女孩的灵体。为了防止她再度逃逸,她干脆将这个不安分的灵吸收并融入了自身。但是,她却万万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时候,她身体里那个人类少女的灵竟然觉醒了,异动起来,并爆发出了如此强的能量!幽颜捂着小腹,咬着牙,极力想要控制自己的灵。然而那女孩却在她身体里拼命挣扎,试图离开,获得独立,回到这个世界与母亲相聚。
然而这样的挣扎,无异于将她活活地剖成两半!
“颜,颜!撑住!”涯眼睁睁地看着幽颜身形越来越稀薄,知道很快她的灵就会涣散,情急之下手一探,一下扣住了那个女疯子的咽喉,想将这个祸首活活捏死。
“别……别!”幽颜呻吟着抬起手阻止,显然体内麦美瞳的灵魂已经几近疯狂,在死命地挣扎。然而涯这一次根本没有听她的话,手指一并,犀利的白光如同镰刀一般从脖子里一掠而过,“唰”的一声,切断了那个疯女人的咽喉。
“啊——”幽颜发出了痛苦的喊声,整个人瘫软在地上,身体变得半透明。那个女孩的脸从她的身体里狰狞地浮凸出来,狂怒而憎恨的表情栩栩如生。
“你……你居然在她面前杀了她的母亲!”幽颜呻吟着,“涯!”
涯冷着脸,手迅速地伸出,虚扣住了那个被杀的女疯子的天灵盖。刚死去的女人还在抽搐,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附着,身体居然凌空竖起,脖子里喷涌着鲜血。然面,奇特的景象出现了,有白色的光一点一点地从她身体里出现,自天灵盖汇集向涯的手心。
涯的手瞬间握紧,五指紧扣,将那团白光死死地捏在掌心。那一瞬,幽颜下意识地弓起了身体,痛苦到了顶点,几乎分崩离析。
“涯!”她的眼前一片空白,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的母亲已经死了!你就算脱离出来,也见不到她了!如果不想她的灵魂粉碎的话,立刻给我平息下来!”涯对着那个在幽颜身体内翻滚的灵厉声道,“否则,我立刻在你面前将她化为齑粉,永远消失在任何时空里!”
那一刻,麦美瞳的那张脸上露出了极度愤怒的表情。然而涯毫不犹豫地握紧了手指,手里的那团白光颤抖了一下,开始一分分地散逸。
仿佛感知到了母亲的痛苦,麦美瞳的灵不再起伏,一脸憎恨地看着他,嘴巴开合着,狂怒地骂着他们听不到的话。然而涯的神色冷酷如死,根本不为所动,只是在继续粉碎手里的那个灵体。
终于,麦美瞳的眼里露出了绝望。涯松开了手,语气稍微温和了一些:“你看,我并不愿伤害你们母女。现在我来进行一个简单的分割仪式,只要你配合我,从颜的身体里缓缓退出来,我就让你们母女永远在一起。如何?”
麦美瞳疑虑地盯着他,在幽颜身体里微微蠕动,却不再激烈地反抗了。
“我只给你一分钟时间考虑!”涯却不耐烦起来,向门外看了看。
终于,那个灵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重新在幽颜的身体里干息下来。涯松了一口气,俯下身将手轻轻按在了幽颜的头顶,低声道:“放松。现在我要把那个人类的灵魂从你身体里抽离出来,可能会有一点痛,稍微忍一下。”
“嗯。”幽颜苍白着脸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涯默默地念动咒术,将手点在她的顶心,然后一下抽起——瞬间,只见一缕光从她的腹部急升而上,穿过心脏和眉心,从顶心穿出,落在了他的手里!
“好了。”涯看着掌心那一缕新抽出的灵,猛然将双手一合。只听“啪”的一声拍击,宛如惊雷,他手心里忽然绽放出耀眼的光,仿佛太阳瞬间出现——幽颜在那种光芒里失声惊呼,蓦地站了起来:“不!”
然而,在她站起的一瞬,光一下子又消失了。
“你怎么能这么做?!”幽颜冲过去,一把将他的双手抓起,急切地查看着。涯的掌心已经空空如也,那两团白光同时湮灭,完全看不见任何踪影了。她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声音发抖:“你……你,居然反手就把她们两个都毁灭了?!”
“是啊,”涯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我答应让她们永远在一起。”
他松开手,掌心里飘落了一堆灰色的烬——那是灵体被湮灭后短暂残存的影子,就像是虚幻的蝶,在空气里飘了片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幽颜看着他,眼神渐渐陌生:“你怎么能这么做?”
“她们伤害了你,差点让你涣散,我怎么能轻易饶了这些胆大妄为的人类?”涯却一把拉起了她,不由分说地走向门外,语气凌厉,“别为这些事和我争吵,颜!时间已经被消耗掉了,我们要立刻找到那个逃跑的少女,否则事情就麻烦了!”
墙壁无声无息地裂开。两位使徒并肩走出房间时,忽然顿了一下,看向了同一个方向,眼神一变——走廊的尽端有一个人站在那里。看着手里的一个沙漏,似乎在默默等待着什么。
看到他们并肩走出,霍铭洋叹了一口气:“时间比我想的要长一些。”他将沙漏扔到了一边,抬头看着他们,“那个疯女人居然能把你们拖住足足10分钟!看来,‘能够见到夺走女儿的仇人’真是赋予了她可怕的力量啊……”一边说着,他一边抬起了手,十指之间闪出凌厉的光芒。
“你要和我们开战?”幽颜看着他,脸色有些苍白,“铭洋……是谁在屋子里设下圈套来伏击我们,并且赋予了那个疯女人妖魔般的力量?真的是你么?”
“是,”霍铭洋直视着她,简短地回答,“是我。”
“为什么?”她忍不住问。
“别傻了,颜,”涯却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我跟你说过了,无论如何他毕竟是个人类!他以前一直都在阻挠我们猎取标本,如今也一定会站在人类那边。”
“错。我不是为了什么人类,也无所谓什么救世的信念……”霍铭洋打断了他,摇了摇头,“但是我却不能让你们伤害那个女孩……我,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在我眼前成为第二个麦美瞳!”
“唰”的一声,他张开了双臂,强烈的光从他掌心绽放,宛如闪电:“如果你们要杀她,就从我尸体上踩过去吧!”
“呵,你要用生命来保护她么?”涯冷笑了一声,白袍一拂,“杀了你,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幽颜看着霍铭洋,眼里满是不解和悲伤:“我们从不毁灭自己亲手创造出的东西!你……你为什么要和‘白之月’为敌呢?你不是克兰社团的人,为何要用生命去保护那个陌生的女孩?最初你并不是这样想的,不是么?”
“是啊……你说对了。我不是一开始就想要与你们为敌的。”霍铭洋低低地,有些感慨地道,“最初我只是想用她作为筹码,和你们交换去往‘白之月’的机会来和母亲团聚而已。这是我唯一想要追求的东西了。可是……在母亲死去的那个房间里,好像有个声音在告诉我,我必须要保护她,不能让她受到任何伤害!”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神色复杂地喃喃道:“不……或许不是因为那个声音的提醒,只是因为她是继母亲之后第二个试图用生命保护我的人!”
他蓦然抬起头来,看着前面这两个来自异世界的使徒,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而冷静,不可动摇:“是的,我不能再让你们带走她!”
“可是……”幽颜还想说什么,却被涯拦住了。
“别再和他废话,颜。”祭司的眼神里已经充满了杀意,双手瞬间展开,一道凌厉的白光如同巨大的刀轮,沿着他的手掌边缘急速放出,向着霍铭洋拦腰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