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再说这李府赏花宴。

这天,沈娆早早地由连翘和桑儿装扮好。她穿着一身杏黄的襦裙,颇显娇俏可爱,在秦嬷嬷和两个贴身侍女陪同下到了李府。

京城权贵之间那些弯弯绕绕、沾亲带故的关系,沈娆是不太清楚,可秦嬷嬷是祖母身边的老人了,有她在身旁指点,沈娆应付起来就轻松了许多。

午宴之时,她发现自己的座次排在了一位粉裳女子旁。

那女子不仅身着团花刺绣的赵粉锦缎褙子,连发上的珠钗也是淡粉色的,其间还点缀了一朵浅粉的蔷薇花。

可再看她的妆容却略显老气横秋,那柳叶吊梢眉更是只突出了成熟之感,半点也无娇柔之态。

沈娆只能从那双乌黑灵动的眼睛,和女子与他人颇为稚气的谈话中觉出她的年纪似与自己相仿。

真是不伦不类,若是不如此装扮反倒更生动可爱些,沈娆不禁心想。

不料那粉衣女子却好像察觉到了她的注视,忽地转过头看向她,“你又是谁家的?”

本以为还是个稚气可爱之人,没想到张口却是十分无礼,问人时连个称谓也没有。今日在座的都是官眷高门,怎地这人说话如此嚣张跋扈。

沈娆刚想开口,便听见有人道,“这位是沈太师家的三小姐。”她抬头望去,原来是今日主家李尚书的爱女李嬿在说话。

“这是礼部侍郎家的魏妹妹,魏瑶。不过她比你长一岁,你可要喊她一声姐姐了。”李嬿继续说道。

两人还未正经打过照面,便要自己叫她姐姐?这话听起来倒是一副要看戏的模样。但是在座的人她都不熟悉,自己初来乍到还是谨慎些为好。

“魏姐姐好,小女家中行五,单名一个娆字。”沈娆起身福了福。

她先前虽在家中野得很,也深知自己而今出府做客代表的即是沈府。若是因为自己失礼,那丢面子的可不只她一人。父亲位居太师之位,既为帝师,当做表率,那礼仪之事若是行差踏错,不仅要被人耻笑,更是会连累整个沈府颜面无光。

总而言之,面子还是很重要的,特别是她老爹的面子可千万不能丢。

“三小姐?沈娆?这名字听着倒是生。我与永安侯府的夏姑娘相识,只听她说过两个表姐。那沈太师的继夫人好像也生有一女,所以你是沈大人的幺女?”魏瑶问道。

“正是。”沈娆这时心里已经十分不爽。谁要与那夏府攀亲,这人居然还毫不尊重地提起自己母亲来了。

“你长姐沈妩,我倒是耳熟,人称京城第一才女,不知她今个怎么没来?”

沈娆这边刚要答话,却又听那人说道,“还有你二姐,听说贵府前些天可是多次奏请官家,恳请太医上门医治。”

“二姐姐身子抱恙,我代两位姐姐前来。”沈娆没提沈妩,是因为长姐已年届十七,这个年龄的女子一般早有婚配,沈妩又是众人暗地里讨论的太子妃的热门人选,若是等着天家赐婚,那也情有可原。只是长姐已经到了婚嫁之龄,早就不出来参与这种社交场合了。

而二姐自幼体弱多病,前些日子因为寒症而大病一场,当时府里上下都焦急不已。自古以来帝王为表宽仁之情,若是朝廷重臣或其家眷有重疾,皇上一般都会派御医前往府上看诊。这又不是她沈府独有的待遇,这人说话简直句句带刺。

“是么?我怎么听说是因为你家长姐马上要贵不可言,所以不屑与我等往来了。”

“魏姑娘慎言,我阿姐深居闺中,不知姑娘哪儿听来的这等言语。”

她虽然现在还不知道这个魏瑶到底是个什么来头。但此人一副眼红嘴酸的模样,一看就不是什么本分货色。

“哼,谁不知道,你那大姐……”魏瑶听着觉得沈娆大概是个好欺负的,便又继续嚼舌根。

“魏姑娘,你想说我长姐如何?我家姐姐自然是贤淑善良之人,城中皆称赞其才德兼备。”沈娆在心中默念,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我姐姐如何,还轮不到你个外人来说三道四。更何况现在我也姓沈,你敢说我沈家人的不是,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沈姑娘,怎地如此无礼,我话没说完呢。我当然是想说令姐才貌双全了,要不然皇后娘娘又怎会属意令姐入东宫侍奉呢?啧啧……令姐十七还未婚配,原是早已做好了飞上枝头做凤凰的打算,能攀上太子殿下真真是好福气哩。”

沈太师的算盘,虽然朝中大有人在私下议论,但是如此大胆地放到明面上来讽刺的,魏瑶还是第一人。

“魏姑娘,天子脚下岂能妄议皇家之事?”

这女人连番出言不逊言语,明嘲暗讽地在说我全家都是阿谀攀附的小人?要是再不教训下她,真以为我们太师府的人是吃素的?

“你我又皆是闺中女子,且听闻魏大人也曾在家中办了女学,怎地魏姑娘饱读诗书,却张口闭口就侍奉,婚配,嫁人的言辞?”

“这在座的也都是未出阁的姑娘,你自己不害臊想着早日侍奉哪家郎君也就罢了。如何还好在众人面前堂而皇之的提起?”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信不信我挠你?

还好本来的沈娆就十分任性刁蛮,一旁识得她的几位贵女小姐们已是见怪不怪。

“你,分明是你家……”那魏瑶没想到,这沈家三女儿原来是个嘴巴厉害的。

“魏姑娘既然心心念念着早日嫁人,不知是否已有婚配?令尊与令堂为小姐定的是哪家的少年才俊?”

“还侍奉人……魏姑娘如此思春,不如将婚期改得近些。说不定今日参加完花宴,下月便能吃得魏府的喜酒了。”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除之而后快。既然话都说开了,她此时也没什么好顾忌的,那嘴就跟放炮一样。

“你,你……你”魏瑶现下已是怒不可竭,气得说不出话来。

当然,如今她被沈娆所谓的急于嫁人一说已是气昏了脑袋。

寻常女子便需谨言慎行,这婚嫁之事就算是已许了亲事的姑娘家也会羞于提及,何况魏瑶才十四还未议亲。

大周礼法森严,若是女子思春,或是表现得想太早嫁人,那不仅娘家丢人,这婆家更会怀疑这姑娘的品行贞洁。

“我没有!”魏瑶被说得是又羞又恼,半天才憋出了一句。

“有没有姐姐最清楚了。”哼…现在见识到我的厉害了吧?

“今日即是佳宴,那我便借此恭祝姐姐喜结良缘,早生贵子。”说罢,沈娆拿起酒来就要敬她。

可魏瑶怎会理,她已是气得直跳脚。“你胡说!你哪来的风言风语……”

她还没说完,却见自己袖口已经湿了一大片,一簇簇粉色的花团向四处晕染开来,一片深一片浅的,好不狼狈。

“还请姑娘见谅,刚刚手没拿稳。不过我的确是真心实意要敬你。恭祝你觅得良人,难道不好吗?”沈娆此时又一脸无辜状地看着她。

魏瑶现在是气急败坏,自己贵为魏侯之女,又是当今魏皇后的亲侄女,加之还是家中唯一的女儿,平日里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想到,今日被那沈娆说成是一个闺中怀春的yin|dang 女子,这真真是血口喷人。

她作势便要扬手上去。

没想到沈娆却很是灵活,眼疾手快地往右迈了一步,不仅轻松地躲过了她这一巴掌,还差点打中了迎面上来想要劝架的李嬿。

这时今日赏花宴的主人家李嬿,见情形不对立马说道,“妹妹的衣裙都湿了,我前几日新做了几套衣裳,才送来还未穿过呢。我看妹妹身量与我差不多,不如妹妹去换了?”

可以啊,都在围观看笑话呢,等戏都演完了你们才出来。沈娆现在依旧不出声,一副无辜状。

这李嬿早不出现,晚不出现,眼见二人剑拔弩张了才跳出来,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当然今日她是主家,自然不能让这席面不好收场,只是沈娆着实让她一惊。

而今日的其他一众贵女,已经被刚刚的唇枪舌战吓得花容失色。一般官家小姐哪里见过这泼水的架势,就是这连番嘲讽也让人难以招架。于是各个开始在心中感叹,幸好自己没有得罪沈娆,否则下场难堪。

好不容易等到午宴之后,姑娘们都去了园中赏莲。

沈娆其实不喜这种人多的场合,况且刚刚那出戏,这李嬿、魏瑶分明都不是什么单纯之人。

她在自己院子里随意任性惯了,越发觉得不畅快,便走到了池边的水榭想要小憩片刻。

怎想她刚坐下,就听到有一女声道,“三小姐,今日午宴之事,是小女招待不周,多有得罪,望你海涵。”

沈娆听她这么一说,便知道来人是李勘之女李嬿。

李勘官拜吏部尚书,此人在官场左右逢源,革新派和保守党皆不沾,处事圆滑,两边都不招惹,由此颇得景祐帝信任。沈娆也曾听闻这李嬿其实也是天家属意的太子妃人选之一。

难怪今日魏瑶的接连讽刺,她也未出声阻止。直到自己用手中的酒泼了那姓魏的,她才站出来当和事佬。

刚刚她又得知原来那魏瑶是太子表妹,所以李嬿自然要巴结着。但魏瑶说的那些话又岂不是她们这些人的心中所想?

反正现在的她既不喜欢太子,也不想当太子妃。这些破事与她有什么关系?自己吃喝玩乐还来不及呢。

“是我言语过激,当是我应向令堂请罪,搅了李夫人今日精心准备的赏花宴。”沈娆说道。

这番话让李嬿更是觉得沈娆不简单。那午宴上她们二人的对话,自己是听得清清楚楚。

一开始沈娆克己忍让,并没有接魏瑶的话。她以为沈娆可能是碍着魏瑶东宫表亲的身份。可是后面没成想,这丫头嘴皮子竟如此利索,骂人不带脏字却将那魏小姐气得浑身发抖,还借机泼了她酒。

那个魏瑶仗着父亲魏侯和姑母魏皇后的势,一向骄纵跋扈,两个哥哥魏步、魏扩也是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一般人要么供着,要么躲着走,今日沈娆却让她吃瘪了。

那沈妩不是也想入东宫吗?如今她妹妹欺负了人家表妹,这就等于得罪了皇后和魏家,她倒要看看沈家这盘棋该怎么下。

“魏姑娘换了衣裳已经无碍。但刚刚她的侍婢来报,说是午后头疾发作先回府了。”

魏家女受了大气,要病大概也是被沈娆气病的,她在宴席上失了脸面,现在自然是不想再见到今日众人,打道回府也是正常。

李嬿却打量着沈娆还是面如常态,好像中午那出头之人与她根本无关一样,她便又说道,“妹妹,那湖中的荷花开得最好,不如我们一道乘船去赏可好?”

沈娆听她这句话道,“甚好,烦请姐姐带路。”她下颌微抬,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

李嬿心中对沈娆是十分摸不清头脑,自己只是意思着客气一下而已。想那之前几番波折,她现下估计已在京城女眷中出名了,怎么还能云淡风轻地一起去赏花?一般闺中女子面皮薄,刚刚那么大动静,她还能装作没事人一样?

李嬿听闻只能佯做微笑,请她前往。

作者有话要说:沈娆:爹,我今天给您长脸了。

沈太师:?

沈娆:我把皇后的侄女怼了。

沈太师:???

沈伦吐血......小女儿整日得罪权贵,老夫怕是马上要被炒鱿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