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让他们知道的时候了
是石头要开花的时候了
是时间动荡如跳跃的心的时候了
是过去成为此刻的时候了
是时候了
——策兰
2010年12月25日,凌晨。
梵蒂冈,教皇宫。
黑暗的走廊里传来“咄咄”的声音,像是脚步山远而近。亨利立即警觉地站起身,他是瑞士侍卫队的队长,贴身保护教皇已经六年了。自从去年平安夜,教皇在圣保罗大教堂主持弥撒时遇到突袭,原队长就被解职,改由他全权负责本笃十六世的安全。
走廊尽头烛光晃动,三个红衣主教在神父的引领下,转入长廊,朝着教皇的寝宫不紧不慢地走来。这三位主教权高望重,都是下一届教宗的热门候选,亨利对他们非常熟悉。
他微微松了口气,心底又涌起一丝疑惑。这时不过凌晨两点,子夜弥撒刚结束不久,教皇年事己高,这场仪式让他精疲力竭,正在卧室内沉沉酣睡。他们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前来拜诣?
一行人走到门前,他毕恭毕敬地行了礼,三位红衣主教面无表情地颔首示意。神父走到他跟前,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亨利打开寝宫的门,领着他们蹑步而入,试探着低声叫道:“圣父?圣父?”无人回应。
他打开灯,寝宫里整齐如常,床上枕头、衾被也都铺叠得十分平整,唯有教皇不见踪影。
一行人的脸色立刻变了,分头四处寻找。更衣室、休息房、盥洗室……就连床底桌底也看遍了,全都空荡无人。
刹那间,亨利从头皮凉到脚底,恐惧得无法呼吸,就像置身于一场噩梦。每个房间的窗户都是从内锁闭,出口只有寝宫的那扇大门,他目不交睫,连哈欠也不敢打一个,教皇又怎会眼睁睁地从密室里凭空消失?
秘道!他突然想起在更衣室的衣橱里,据说有一个秘道的入口,可以通向西斯廷教堂的地下密室。这个秘密只有教廷卫队的队长知道,危急时刻用来保护教皇逃生。但自建成以来从未启用过。
他急忙领着众人奔入更衣室,打开那扇机关,果然发现了一个黑漆漆的甬道。
一行人打着手电筒,七折八拐,在秘道里走了十分钟,打开了四道暗门,终于来到了西斯廷教堂地底那花岗岩砌造的密室。
亨利奔出密室,大步冲入西斯廷教堂。烛台灯光高照,室内通明。不知从哪里刮来一阵风,刮得祭坛上的那本《圣经》噼啪作响,烛光明灭不定。
接着他头上一凉,像被什么水珠滴中,就连那本翻飞的《圣经》上也多了几点暗红的污渍,恰好染在了《启示录》的章节上:
“我又看见在天上有异象,大而且奇,就是七位天使掌管末了的七灾,因为神的大怒在这七灾中发尽了。”
亨利心里涌起一种不祥的感觉,下意识地抬头望向祭坛上的十字架,猛地大叫一声,就像被雷霆打中头顶,双膝发软,“嗵”地跪倒在地。
那三个红衣主教目瞪口呆地望着祭坛,也像被瞬间冻结,过了半晌,才梦呓似的从喉咙里挤出颤抖的低音:“圣母玛利亚!”伸手在胸前不断地划着十字。
祭坛的十字架上原本是受难的耶稣基督像,此刻却变成了血淋淋的本笃十六世。
年迈的教皇双手被钉在十字架上,圆睁双眼,嘴唇颤抖,满脸尽是恐怖惊骇的神情,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胸口上被豁了一个“卐”形的伤口,血肉翻绽,随着呼吸急剧起伏,跳跃着淡青色的火焰。
在他的上方,《最后审判》的画上,鲜血淋漓地写着阿拉伯数字“730”和一行大字:“除了我,你们不可有别的神。我指着我的永生起誓:谁得罪我,我就从我的册上涂抹谁的名!”
43个小时前。
法国,里昂。
大雪初晴。丽莎·苏格拉底驾驶着红色的雷诺车疾驰在罗纳河畔,对岸那些依山而建的五颜六色的房了在观后镜里急速倒掠。刺骨的晨风迎面刮卷,发丝缭乱飞舞,阳光在光秃秃的树枝间缤纷闪烁。
绕过树林,金头公园的湖面倏然扑入视野。积雪斑驳的草地上,数十只梅花鹿听见引擎的轰鸣,远远地跑开。一群白鸽从她上方掠过,穿过碧蓝的天空,飞向那更加碧蓝的湖面。
她忍不住放慢车速,眯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嘴角泛起微笑。这晴朗的早晨是两个多月来最美的光景,空气里尽是草木与泥土的气息。然而最美的东西总是短暂的,稍纵即逝,如同这个世界。
这是2010年的12月23日,上午7点45分。还剩下732个早晨。她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
十分钟后,她驾车抵达国际刑警总部。阳光照在这座银灰色的立方体玻璃大厦上,折射出变幻莫测的光泽。从这个角度望去,大厦基座周围的浅水池仿佛与不远处的罗纳河连成了金灿灿的一片。
“早上好,小姐。”警卫点了点头,微笑着将电子通行证递还给她。她嫣然一笑,驾车缓缓驶入这片数米高的篱笆树墙与铁栅包围的禁地。
这里是欧洲戒备最为森严的区域之一,到处都是摄像头,每一道门都由最先进的电子锁控制,要想出入,除了储存有个人资料的电子通行证外,还需要相匹配的视网膜、指纹和声音三重验证。
“丽莎·苏格拉底,国际刑警反恐处特别探员。”她将拇指摁住自动门禁锁,轻快地说道。镜面上立即呈现出她的脸颜,栗色短发,白腻的瓜子脸,一双蕴含笑意的淡蓝色眼睛。
玻璃门无声地滑开。门禁的语音设备里传来温柔的法语:“欢迎您的到来,祝您愉快。您有一个重要的会议,8点30分,在第七会议厅。”
国际刑警总部大厦的平面图上找不到第七会议厅。这间神秘的会议厅位于地下三层,只有在特别的时候,经过特别的授权才能进入。丽莎·苏格拉底在这儿工作了四年,今天第一次置身于此。
会议室面积不到100平方米,陈列了64个座位,简洁肃穆,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但在这看似简陋的外观下,却隐藏着诸多前沿高科技的玄机。比如可以防止窃听录音,防止黑客侵入与信息泄露,防止电磁与电源传导泄密……甚至可以防御威力最强猛的导弹,保证所有人员与信息的安全。可以说是世界上最隐秘的“安全屋”之一。
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与会的大多是生面孔,神情凝肃,除了几个常驻国际刑警总部的欧美特警,熟识的就只有反恐组的主管露娜·阿葵芮雅思了。
露娜别着修长的双腿,姿态优雅,朝她呵了口烟圈,微微一笑,金白色的短发在灯光下闪耀着悦目的光泽。
国际刑警总部所有的特警与工作人员中,最让丽莎敬佩的就是这位外柔内刚的女强人。中法混血的惊人美貌、冷静睿智的头脑,加上雷厉风行的干练手段,使得她短短五年之内就成为总部风头最健的人物,据说包括美国CIA、英国军情六局在内的各国情报机构都在争相游说她担任本国的情报首脑。
她既然也来参加这次的会议,就更加说明其重要性了。丽莎心里怦怦直跳,不知道这次会议和自己所负责的国际犯罪组织又有什么关系?
8点29分,灯光逐渐转暗,只有一束仍雪亮地照着主席台,四周随之安静下来。
一个穿着格子西装的年轻美国人慢悠悠地走上主席台,带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朝台下挥了挥手,就像镁光灯下等待欢呼的明星。
是他?丽莎一愣,惊愕与愠恼一齐涌了上来。
这人名叫罗伯特,似乎是美国FBI的高级探员,半年前在华盛顿的“全球有组织犯罪交流会”上,曾再三骚扰过自己,想起他自命不凡、嬉皮笑脸的姿态,忍不住又皱了皱眉头。
“各位女士、先生,早上好,”罗伯特的视线扫过她脸上时,眼睛突然一亮,显然也认出她来了,又露出那副花花公子的表情,冲她眨了眨眼,粲然一笑,“我是美国IMU的探员罗伯特·塞吉塔里亚斯。感谢各位拨冗来参加这次的紧急会议。这次会议中所提到的所有内容,都属于特级机密,这也是只请诸位参与的原因……”
他的视线漫不经心地掠过在场的30多人,又回到了她的身上,灼灼的目光带着丝促狭的笑意,盯得她双颊微微有些烧烫。
丽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垂下眼睑不再理会。或许是因为她从小在修道院长大的缘故,对于异性的示好与亲密举止总是觉得很不自在,就连与未婚夫相处,也都循规蹈矩,不越雷池一步。遇到这么个轻浮的人,实在有些难以消受。
“不知各位是否听说过IMU?”讨厌归讨厌,他的声音倒是挺有磁性,“2002年,美国政府收回对51区的直属管辖权后,成立了美国联邦调查局神秘现象调查科,简称IMU,专门调查发生在北美的所有超自然神秘现象。
“过去的八年中,我们调查了数以千计的神秘事件,发现这些事件并不是孤立的,彼此之间性让互为因果,甚至与世界地的灾难也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就像是冥冥之中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在暗中纵。比如1934年5月,美国中西部原突然掀起的那场‘黑风暴’……
“那场风暴以每小时96~160公里的速度自西向东推进,形成一个东西长2400公里,南北宽1500公里,高3.2公里的巨大的移动尘土带,穿越整个北美大陆,造成了西部土地长久沙化,三天三夜后才消失在大西洋的海而上。
“无独有偶,1960年3月和1月,苏联新开垦地区先后两次遭到黑风暴的侵袭,经营多年的农庄毁于一旦。仅仅3年后,该地区又一次发生了风暴,这次风暴的影响范围更为广泛,受灾面积达两千万公顷。”
罗伯特打开投影仪,右后方的幕布上出现了一幅幅惨如地狱的黑白画面,狂飙卷舞,沙尘漫天,隐隐约约能看见拔地飞起的房屋和牲畜。
“这些照片是当时的人们现场拍到的,其中六张摄于美国,四张摄于苏联。你们能看到其中有什么相同点吗?”
他等了几秒钟,见台下众人都一声不吭,便举起激光笔,在那几幅照片上指点比划“这里,这里,这里……看出来了么?”
UFO?丽莎心里咯噔一跳,照片上都有一个椭圆形的黑影,轮廓虽然有些模糊,但看起来像极了飞碟。
其他人显然也看出来了,窃窃私语。坐在她身边的俄罗斯代表露出一丝讥讽的冷笑,举手说道:“你们美国人该不会仅凭着这些模糊不清的照片,就认为这几场黑风暴都是外星人干的吧?”
罗伯特耸了耸肩膀:“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给你再看几百张类似的照片。当然,你们可以坚持认为这些都是巧合。但你难道真的相信这几场摧枯拉朽、毁灭一切的黑风暴,只是由于我们两个国家过度砍伐林木造成的?难道你真的相信1952年造成12000多人丧生的‘伦敦鬼雾’,是源于燃煤废气和天气因素共同造成的环境灾难?真的相信1908年摧毁了西伯利亚2000平方公里、相当于广岛原子弹1000倍威力的通古斯大爆炸是因为一颗从天而降却又从未被NASA发现的陨石?真的相信1986年8月21日夜里,夺去喀麦隆1740人和无数牲畜性命的,是来自尼奥斯火山湖底的毒气?”
他语速越来越快,咄咄逼人,接连举了一连串20世纪以来的大灾难,每个无不神秘难解。按照他的说法,这些灾难都不是随机产生的,而是冥冥相关,由一种恐怖莫测的力量暗中操纵。
然而在众人听来,他这想法未免太异想天开了。
“说完开场白,咱们现在来聊聊正题,”罗伯特转过身,切换了投影画面。幕布上是卫星垂直拍摄的高清晰照片,碧山螺髻,道路龟裂,数十辆汽车陷入巨大的裂壑里,火焰滚滚,到处都是惨叫狂奔的人群。
“这是五个月前,发生在中国北京郊外的一场地震。地震的震波与范围并不算大,造成的局部损害却极为惊人。4.6公里路面全毁,伤亡200多人。今年地震频发,全球光7级以上的大地震就有20多次,相比之下,北京的这次地震算不了什么。但有意思的是,这次‘地震’的震源不在地底,而在地表,就在这段路面……”
他将图片放大,用激光笔对准路面上迸开的一个深壑:“根据北京方面的排查,周围方圆三公里内,都不存在任何炸弹爆破或其他的‘人工震源’。唯一能解释这场‘地震’的,就是这个人的这个举动……”
他在卫星照片的右侧调出了一张地震现场拍摄的照片,激光笔的红光指着右侧照片中一个半蹲在裂壑边的年轻人:“请注意他拳头的位置,他拳头下迸开的裂缝,就是卫星照片显示的地震震源……”
台下发出一片低哗,众人脸上第一次流露出惊讶与认真的神情。画面中那位印度裔青年看起来最多23、24岁,半抬着头,鹰隼般的双眼,冷峻而又傲慢。丽莎心里一紧,觉得这双眼睛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有人举起手,难以置信地问道:“你是说这场地震是由这个年轻人造成的?”
“不止这一场。经过人面识别系统的反复比对,我们可以确认,这个人至少出现在过去5年内、全球21次的‘地震’现场,并且有14次被监控或路人拍摄到做了同样的动作……请问各位,这样的概率究竟有多大?”罗伯特又调出了十几张印尼、秘鲁、海地、日本等地发生地震时的照片,用激光笔一一圈出那人的身影。
14张照片中,那印度青年半蹲在地,右拳捶击地面,其中几张可以清晰地看见地上随之迸开的巨大裂缝。众人又是一阵哄然,显然对于人力能造成这么恐怖的灾难依旧觉得不可思议。
日本的国际刑警举手示意:“你好,我是日本的松下雄彦。如果你说的是真的,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背景?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为什么至今都没有恐怖组织宣称对这些地震负责?”
“这就是我召集各位参加本次会议的原因。”罗伯特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转而切换了一个在直升机上拍摄的视频,“以下是四个月前,我在北京亲手拍到的画面,每一帧都是真实的。”
镜头晃动,但仍可以清楚地俯瞰到下方壮丽的景象。云海茫茫,一道鱼脊似的巨大山脉纵贯南北,积雪皑皑。冰川和融雪的雪水沿着山脊两侧隆隆奔泻,汇集成“回”字形的天湖,溢过隘口,形成声势浩人的瀑布,穿过云雾,直冲入下方的大海。
一座银白雄伟的希腊式神殿巍然矗立。数以百计的人正从四面八方朝神殿上冲去。那个印度青年赫然就在其中。他突然腾空翻身,一拳重重地击打在地面上,裂壑应声进开,整个山顶连着神殿一齐剧烈震动。
会议室内发出一片惊呼。眼见为实,但即使亲眼目睹,仍难以相信一个人的力量竟能恐怖至斯!
“这个印度人名叫‘释迦·提桓·因陀罗’,也就是印度教中的神诋帝释天,除此之外,我们对他一无所知。”罗伯特接着说道“他第一次出现,是在2001年11月12日,飞往多米尼加共和国的587次航班上。飞机起飞后坠毁在纽约市皇后区,265人遇难,唯独他失踪了。我们在寻找他的下落时,意外地发现他竟然曾是‘911事件’中美国航空公司11次航班的乘客……”
众人哄然,丽莎心里一沉,脱口而出:“那架飞机撞击世贸中心后,92名乘客全部遇难,怎么可能有人存活?你确定没有认错人?”
罗伯特微微一笑:“我们不相信肉眼,只相信高科技。每个人除了指纹不一样外,双眼瞳孔之间的距离、眉心到唇线的距离,全都是独一无二、无法改变的。如同我先前所说,根据人面识别系统的反复比对,此人不仅曾出现于这两次航班,还至少出现在21起全球‘地震’的现场。
“我们曾一度怀疑他与基地组织存在某种关联,但经过大量线索的排查,可以确定他属于一个迄今为止没被任何国家的情报机构发现的神秘组织。而这个神秘组织,至少和过去30年里72起全球重大灾难有关。
“2005年至今,IMU对此人进行了全方位的追踪,发现2008年汶川地震时,他恰巧也在四川旅游。我们以此为契机,与中国政府达成了合作。七个月前,北京监测到几艘不明飞行物坠落在司马台,立即封锁了附近山区。有意思的是,这印度人几乎也在同期抵达北京,出现在‘恰巧’发生地震的司马台山区。十天之后,他又神奇地出现在了这座雪山神殿……”
就在他说话间,视频里的画面又发生了一系列令人震惊的变化。那座雄伟的神殿连着巍峨的雪山一起朝下坍塌,轰鸣着撞入海里。巨浪喷薄,到处白茫茫一片,分不清哪里是大海,哪里是云天。
接着又听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那座雪山竟然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金光闪闪,仿佛一艘庞大得难以想象的飞船,从摄像机的前方直破苍穹!
被那狂风刮卷,直升机险些失去平衡,画面一片混乱。过了一会儿,才又恢复正常。直升机、战斗机漫天盘旋,紧紧追随着那座巨大的“飞来峰”朝空中飞去。大片大片的岩层从雪山峭壁上剥落,陨石雨般劈头盖脑地飞泻而下。短短几秒钟,就有四五架飞机被撞中,火光喷涌,直坠海中。
罗伯特所在的直升机被迫转向朝外飞去,惊险万状地穿过石雨。但此时那座“飞来峰”已经冲上了万丈高空,在茫茫云雾里折射着水晶似的炫目光芒,越来越远,很快消失不见。
海面上出现一圈又一圈巨大的漩涡,翻涌着掀起滔天狂浪。直升机穿过濛濛水雾,朝海岸线飞去。
宏声如雷,震耳欲聋。远远地可以看见赤红的岩浆冲天喷薄,山崩地裂,无数陨石从天而落。那壮观而又恐怖的景象,让每一个人都目瞪口呆。
丽莎前排的德国人突然高高地举起手:“塞吉塔里亚斯先生,你说这些景象是四个月前你在北京亲手拍摄的画面。但据我所知,北京并不临海,也没雪山,更没发生过视频里的可怕灾难,怎么可能是真实的?”
众人如梦初醒,都有种受了愚弄的感觉,七嘴八舌,轩然如沸。
露娜·阿葵芮雅思站起身,微笑着做了个“安静”的手势,用带着法国腔的英语说道“塞吉塔里亚斯先生说得没错,视频拍摄的景象的确就是北京,只不过不在地上,而是位于司马台长城地下几十公里的某个地方……”
她在国际刑警总部有着极高的威信,声音轻柔和蔼,却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们在视频里看到的天空、山脉、平原、海洋……其实都不是真实的自然,而是人造景观,是一艘巨大的飞船里的人造景观。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这艘能容纳万物的巨船,就是《圣经》里所说的‘诺亚方舟’……”
众人刚渐转安静,听到最后这句话,顿时又是哗声四起。丽莎胸口就像被重锤猛撞,脸色瞬间惨白,无法呼吸。
罗伯特拧开矿泉水瓶,不紧不慢地喝了几口,等到周围的惊哗声转小之后,才接过露娜的话头,继续往下说:“中国人认为这艘容纳万物的巨大飞船就是他们传说中的‘羽山’,又叫‘鲲鹏’,距今至少已经有4000年。生活在‘羽山’里的这些蛇人,是传说中治理洪水无功,而被处死的‘鲧’的后代。”
投影的画面中果然出现了一大群骑着暴龙的蛇鳞怪人,与众多翼龙、猛犸、剑齿虎等史前动物一起惊吼狂奔。那情景就像在观看《侏罗纪公园》之类的好莱坞特效大片。
直升机越飞越高,镜头里的世界越来越远。连绵的山脉在下方遥遥坍塌,万曾狂奔,火山的轰鸣声、兽吼声、风噪声……交相交织,惊心动魄,犹如世界末日。
“你们看到的不是世界末日,而仅仅是这艘‘诺亚方舟’启动了自爆装置。”罗伯特将视频切换为一个电脑绘制的巨型飞船模拟图,“所有的‘地震’、‘山崩’、‘熔岩喷薄’……全都是在这艘飞船内部发生的,飞船的舱壳由极为坚厚的合金构成,消减了绝大部分的爆破力,所以外部的地表只发生了2,8级的轻度震动。目前为止,北京方面封锁了一切消息,没有任何媒体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如果各位不相信,询问中国反恐特别调科的郭强郭科长。”
众人纷纷转头朝中国代表望去。那人四十多岁,方脸小眼,没说话,只是而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就像激流中的岩石一样岿然不动。
韩国代表霍然站了起来,愤愤地叫道:“国际刑警组织的宗旨就是促进成员国紧密合作,所有汇集的资料都必须及时地共享和交换,为什么这么重要的事情,作为国际刑警成员国与中国邻邦的大韩民国,直到现在才知道?”
周围响起一片附应声,纷纷对蒙在鼓里表示不满,但更多的仍是震骇与惊愕,无法相信世上竟真有如此庞大的“诺亚方舟”,能容纳山川湖海、史前万兽,并且还沉埋在远东的地底。
“各位少安毋躁,”露娜再次示意众人安静,“首先,国际刑警组织联手打击的是国际犯罪,在确认上述神秘事件与国际犯罪相关前,IMU与中国无需知会其他成员国;其次,这件事情关系重大,牵涉很广,在没有百分百确认之前,如果走漏风声,除了打草惊蛇之外,还可能会引起全球范围的恐慌。这也是为什么186个成员国,今天只有36个参会的原因。我在这里请求诸位能够保守秘密。”
会议主内渐渐安静了下来,丽莎心里突突狂跳,正想多问些关于“诺亚方舟”的细节,松下雄彦又已抢先发话了:“塞吉塔里亚斯先生,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这个‘帝释天’究竟隶属于什么神秘组织?为什么要做出这样可怕的事情?为什么至今都没有人宣称对这些灾难负责?另外,如果你说那艘巨船真的是‘诺亚方舟’,为什么会沉理在北京郊外的地底?‘帝释天’和他所代表的组织进入方舟的目的又是什么?”
罗伯特这次回答得倒是极为干脆:“根据IMU八年来的调查,至少存在着两个神秘的恐怖组织,需要对个球118起人灾难负责。其中一个叫作‘太岁’,核心成员之一就是帝释天。他居无定所,独来独往,除了雇佣军外,只与两个人有过三次以上的联系。其中一个是威尼斯的神父,两年前已经死了;还有一个是这个年轻的男孩……”
他手指拨了拨iPad,投影画而出现了一个十三四岁的俊俏少年,短发浓密缭乱,桃形的小脸上挂着甜美的微笑,黑白分明的人眼睛凝视着镜头,仿佛发现有人在偷拍自己。
“我们同样不知道这个孩套的身份,暂时将他称作‘x’。在现有的所有资料库里,都找不到这个孩了的曲孔和指纹,唯一能够确认的,是帝释人一直尾随其后。事实上,我们也是在追踪他们的过程中,意外地找到了第二个神秘组织。”
“你们现在行到的就是第二个神秘组织的徽章,”罗伯特调出一张双蛇交缠的图案,“在西方,蛇是魔鬼撒旦的标志,但是在东方,特别是中国,蛇却是神圣的图腾。中国的神话里许多重要的神祗几乎都是人而蛇身,比如创世大神盘古与伏羲、女娲。伏羲、女娲代表一阴一阳,他们彼此相缠的图案,就是阴阳太极图的具象表现。所以这个组织的名称就叫作‘盘古’”
幻灯片的画面变成了三张照片,他指着中问的那个清瘦老人,说“此人是亚洲‘华夏南洋控股集团’的董事长华宗胥,几年前失踪,四个月前宣布死亡。我们怀疑他是‘盘古’集团的资助人之一,但目前尚无确切证据。只能根据一些线报,对‘华夏南洋’进行商业犯罪调查。”
“这个人叫高歌,”他激光笔红光一转,指着左侧的年轻男子,“马来西亚‘高氏地产’的董事长,华裔,也是‘华夏南洋’的股东之一。父母双亡,23岁,曾就读于哈佛大学法学系,后辍学,热衷于考古与自然探险,五年来赞助过的全球考古与科学考察项目不下两百个。我们初步怀疑他是‘盘古’的核心成员,正在与中国政府、马来西亚政府一起联合调查。
右边的这位小姐叫苏晴,MOON GODDESS集团的女继承人,22岁,香港人,和高歌过从甚密,应该是恋人关系。同属‘华夏南洋’的股东,同样父母双亡,目前在上海、香港经营画廊与艺术品收藏。四个月前,她与高歌先后抵达北京,并一起出现在‘诺亚方舟’里的原始世界里。
投映的画面又切回到印度人帝释天震塌雪山神殿的那一幕。罗伯特放大图片后,奔往神殿的人群中,果然出现了这对年轻男女的身影。
丽莎的心里又是怦怦一阵急跳。这两人不管以何种标准来衡量,都绝对是俊男美女,除了外貌,还带着说不出的奇特魅力,就像是混于沙砾中的钻石,熠熠夺目。尤其那叫高歌的男人,眼神凌厉,阴郁冷傲中透着莫名的悲伤,仿佛孤独而脆弱的孩子,激起她潜埋的母性。
“将两个神秘组织联系在一起的,就是这个率先冲入神殿的年轻人。”罗伯特将截图局部放大,那人身形挺拔,尖下巴,大眼睛,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英姿勃发,但肩膀、胸口却布满了青绿色的蛇鳞,极为诡异。
“我们找遍所有的数据库,都没有发现这个人的资料。他第一次出现,是今年八月,在北京的一家酒店里,登记的姓名是‘贾若无’,那时他身上还没长满蛇鳞,面孔也有些许不同。几天后,他和那位代号为‘x’的孩子一起出现在司马台附近的地震现场,并英雄似的从裂壑悬崖下救出了一个婴儿。”
投映的画面切换回一连串北京地震的现场照片,沟壑遍布,汽车或接连相撞,或陷入坍塌的断层,人群哭叫奔逃,惨不忍睹。那位神秘的年轻人腰上绑着登山绳,悬在崖下,左手紧紧抱着婴儿,右拳朝上猛挥,竟将一辆从崖顶冲下的大卡车撞得冲天飞起。
会议室内又是一阵惊呼。罗伯特说:“这辆卡车至少有5吨重,就算是拳王阿里,也不可能赤手空拳将它打飞。更让我意外的是,经过人面识别系统的反复比对,这位‘超人’的瞳距,以及眉心到人中的距离,和我在西藏处理的一件神秘空难的生还者,完全一致。”
他又调出了四张人像照片,并排放在一起:“左起第一个人,名叫丁洛河,19岁,北京人,画家,去年八月在云南梅里雪山写生时,死于雪崩。左起第二个人,身份不明,乘坐上海飞往北京的航班,飞机坠毁于西藏,是四个生还者之一,他自称是一年前亡故的丁洛河,后从山顶医院逃走,下落不明。左起第三个就是这位一拳打飞卡车的‘贾若无’,身份证上显示是福建人,但经查验,当地并无此人。最后一个就是长满蛇鳞、率先冲入山顶神殿的神秘青年……各位仔细看看,觉得他们长得像不像?”
丽莎忍不住问道:“你是说,这四个人其实是同一个人?”
第一张照片里的年轻男子,绑着马尾辫,背着画夹,满脸灿烂的笑容;第二个黑发缭乱,脸色苍白,穿着医院里的睡衣,满脸惊怒恐惧,和第三张、第四张的照片相比,虽有些神似,但彼此脸型不同,五官、身材也有很大差别。别说易容,就算整容,骨骼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年间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罗伯特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根据‘人面识别系统’和我们所获取的部分DNA分析结果,这四个人应该是同一个人。最最奇怪的是,当我们上溯全球20世纪以来的灾难与神秘事件时,发现与此极为相似的‘面孔’至少出现在120多起事件中,包括第一次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唐山大地震、秘鲁大雪崩……”
他一边列举,一边调出了与之相应的系列照片。
会议室里哗声再起,众人交头接耳,惊疑不已。这些照片拍摄于各个历史时期,有的是出于战地记者之手,有的出自灾难中的生还者,还有的来自于现场的监控镜头。
画而里均用红笔勾圈出某个人的而孔,并注明了“人面识别系统”分析出的相似程度。乍看之下,这些脸容之间并无多少相似度,但他们的瞳距等关键数据,却完个一致。
罗伯特说:“照片中的这些人,全都找不到任何记录。但我们有足够的理山相信,他们都是同一个人,就是这位自称‘丁洛河’的神秘人物。我们认为,他很可能就是‘盘古’组织的领袖,并策划、参与了20世纪以来全世界发生的120多起巨大灾难……”
四周哗声如沸,俄罗斯代表罗蒙索诺夫高声叫道:“你的意思是这人长生不老,活了一百多年还这么年轻?见鬼,你不会认为他是魔鬼撒旦,所以才要摧毁‘诺亚方舟’吧?”
“当然不,”罗伯特笑了笑,“我们认为‘盘古’和‘太岁’只是拥有超能力和庞大资金的恐怖组织,彼此是死对头,争抢全球的隐形控制权。他们寻找‘诺亚方舟’,是为了夺取拥有超凡魔力的水晶头骨。据说这颗头骨是中国古代神人‘鲧’的头骨,也有人认为,它来自耶稣的十三个门徒之一。”
他目光炯炯地环视着台下,一字一顿地说:“但无论这颗头骨是什么,‘盘古’和‘太岁’显然认为它和玛雅传说中的2012世界末日有关,他们得到它,就是为了摧毁一切敌对的力量。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各位,如果不尽早将他们降伏,世界末日或许真的就会在接踵而来的灾难中降临。”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丽莎脸颊滚烫,心里突突狂跳,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或许是被罗伯特森冷的话语所慑,或许是被幕布上惨烈的灾难景象感染,每个人都毛骨悚然,如坐针毡。
“谢谢,我想塞吉塔里亚斯先生已经说得很明白了,”露娜接过罗伯特的激光笔,嫣然一笑,将画面切换回“丁洛河”、帝释天、高歌、苏晴、代号x的男孩头像照片,“邀请各位参加本次会议,就是为了全球联手,剿灭‘盘古’、‘太岁’这两个最大的恐怖组织。除了冻结他们在各国的资产、追查疑似机构之外,还要尽快让这五个人伏法。”
顿了顿,柔声说:“根据最新的线报,红色通缉令中的这五个人已经抵达伦敦,将参加明天夜里苏富比拍卖行举办的‘梵高·最后一年’拍卖会。从现在开始,我们还有38个小时拯救世界。”
丽莎驾车离开国际刑警总部时,已经是中午一点。原本碧蓝的天空又已乌云密布,黑压压地如潮涌动。狂风尖啸,不断地从这辆老旧雷诺车的缝隙里嘶嘶钻入,仿佛要将车子扯成碎片。
她浑身僵冷,思绪如乱麻,紧握方向盘的双手不住地发抖,脸上却依旧滚烫如火。
前方飘起了雪花,一片片悠扬翻卷,越来越多,漫天飞舞,不到十分钟,罗纳河两岸又变得白茫茫一片。
后方传来引擎雷鸣般的咆哮声,越来越近,一辆明黄色的保时捷911狂飙似的从她左侧呼啸而过。车子超过她一百多米后,又突然放慢速度,收起顶篷。驾驶者转过身,挥舞着左手朝她灿然一笑,做了一个“打电话给我”的手势。又是那阴魂不散的罗伯特·塞吉塔里亚斯。
“疯子!”她双颊如烧,愠怒地低骂了一句,猛地掉转车头,冲入草地:等到保时捷消失在风雪中后,才熄灭引擎,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
汽车广播里说,这是欧洲千年来最冷的一个冬天,今夜将有一场暴风雪。
她打了个寒噤,咬着唇犹豫了两秒钟,终于颤抖着指尖,摁下了手机里储存已久的那个号码。
“It\'s time.”她在心里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