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洛汉将军剧烈地喘息着,像是有个风箱在他的胸腔间鼓个不停。
好不容易冲出了黑旗军的层层堵截,普洛汉在指挥队伍全速撤离的同时,还要留神注意队伍状况,不时下达号令维持队形不致太过散乱而难以应战。普洛汉将军年已不惑,又养尊处优多年,这负荷对他来说实在有些过重,令他相当辛苦。
本来不该是这样的!若非为了逃出一条生路而没有余裕去多想什么的话,普洛汉必定会如此暗恨不已。
圣女本该死了,黑旗军主力也该在这一战中被彻底击溃。现在的他,该是正谈笑自若地指挥麾下大军追击黑旗军残部,绝对是镇定从容的那一方。他怎么也没想到,不过短短大半日,情势竟然演变至如此狼狈的境地!
八万拉夏大军已被黑旗军冲得完全溃散,跟随在侧的,便只剩下这千余人马。而且,在逃出黑旗军包围之后,也不可能再有救兵来援。相反的,他所观察到的黑旗军数量至少在六万以上,在巧妙地安排调度下折损极少,现在趁着大胜之势更是锐不可当!凭着自己手下这区区千余败军,要反攻黑旗军无异痴人说梦,只要稍被追赶在后的敌兵绊住,自己恐怕将成为阶下之囚!
正担心着追兵,便见从旁边的密林中打横窜出一队人马,普洛汉将军的心立刻绷紧了。这支队伍领头的,是先前曾远远望见过的那使双镰的勇猛小将。队伍人数虽不及自己的一半,但在那小将率领下,却是勇悍异常地直向这里冲过来。
若是平常,仗着兵力上的优势,就算这些黑旗军战士再怎么勇猛善战,他也会毫不客气地将他们剿灭。但是眼下的情况却不同以往,他们尚没有脱离险境。只要被这支军队多绊住片刻,后头那数万大军便可能发现他们的所在,随时杀将过来,那时便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因此普洛汉不敢恋战,只求尽快甩掉他们。好在这支包抄的黑旗军出现的时机稍晚,只拦住了自己队伍的后半截,情况尚不到无法收拾的地步。没多犹豫,将军作下了决定。
“拉夏人真是要拼个鱼死网破吗?!”
比尔身侧的副官夏恩失声喊道。拉夏军超出他们拦截范围的前半截队伍开始向回折返,从这行动来推测,拉夏人像是打算和被截住的后半截队伍合力应敌。夏恩的喊声中不由透出戒备之意。这支拉夏军队兵力到底在他们两倍以上,若是对方豁出命去,完全不在乎黑旗军的追兵而稳住脚步全力迎战,是有能力灭掉他们这五百人马的!
而且,拉夏人或许不知,跟随比尔的队员却很清楚,比尔队长一路上都没有理会其他敌人,只锁定了眼前这支拉夏败兵,又是抄近路全速追赶,现在他们已经与黑旗军主力拉开了相当一段距离,附近应该没有可支援的部队在。如果战局真按着眼下拉夏军所展现出的意图演变下去的话,有危险的就反而是自己这孤军追击的一方了!
夏恩与其他战士或多或少也曾听说过,这新任命不久的队长和拉夏普洛汉将军有着颇深的仇隙。这时,大家心里不由得对队长为着私人仇怨轻率冒进,带队伍进入险境而多少生出了些不满。
“别东想西想那么多。拉夏人过来多少杀多少就是了!”比尔的神色却全无动摇,右手的镰刀凌厉地斜挥而下,血光飞溅处,又倒下了一个拉夏士兵,“我可不信一个虐杀无辜平民来泄愤的人,会有多大的自制力来克制死亡的恐惧。”
淡淡地丢下一句话,他冲在队伍最前头向拉夏敌兵杀去。夏恩等跟随他左右的几个战士疑惑地相互望望,紧追上去,开始全力作战。反正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多想也是无用,只有全力杀敌才会多一分生存的可能!
然而,双方的混战只持续了短短片刻,战局便又生出了变化。折返的拉夏步兵与黑旗军混战起来。激战中,只有比尔等少数武技较高强者有余力察觉到,折返的前半截拉夏军中,行动力较高,本该先到达的骑兵却落在步兵后面,保持一段距离不卷入混战中。而先前被绊住的后半截拉夏部队中的骑兵在步兵来援后开始后撤,与在前头等待的那些骑兵会合作一处。
当差不多所有的骑兵从战线上撤离下来,普洛汉将军带领着这数百骑兵全速驰离战场!
黑旗军队伍虽然很快便发现情况不对,却无法立刻摆脱拉夏步兵的纠缠,很快就被抛在后头。普洛汉一边策马疾驰一边回望,放心地看着和黑旗军的距离迅速拉远。
迫在眉睫的险境让他不敢松懈,普洛汉的眼神没有黯淡下来,反而如困兽一般,显得更加闪亮锐利。
“我才不会死在这里!要是把我当作只懂得死拼硬干的莽撞笨蛋,那可是大错特错了。我可不会傻乎乎地留在这里,等你们招来黑旗军主力!”
在距离数万黑旗大军这么近的地方,一旦被黑旗军追及,一千人马还是五百人马都没多少差别。当下最优先的,应该是尽快摆脱黑旗军的追击,脱离这个危险之地。为了这个目的,牺牲掉五百人也在所不惜。
况且,决定军队行军速度的,是队伍中行动最慢部分的速度。在将来的逃亡中,那机动力较低的五百步兵也会拖累全军的速度,本来就是势必要舍弃的。能在这里发挥功用,阻挡黑旗军一时半会儿,已经算是物超其用了。
在被普洛汉将军的部队抛离得越来越远的战场上,黑旗军的战士为不用与两倍于自身的敌军战斗而舒了一口气,同时也愤然咒骂着敌军主帅丢兵弃卒、临阵脱逃的懦弱行为。
“没胆子的家伙!竟然耍我们!”
起先还有些不满队长冒失急进的战士们,这会儿早把那些不满丢在脑后,反过来开始恼恨敌帅的狡猾胆小。毕竟,若能擒拿下普洛汉将军,当然是大功一件。在自身安危没有威胁后,战士们便开始为曾近在眼前的猎物逃脱而憾恨了。
“没什么可奇怪的。普洛汉是个很自私的人。”
比尔淡淡应道,杀敌的手却不曾有半分松懈。
“像这种人,本质上都是极看重自己生命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当然会以保全自己性命为优先。不到全无退路,是不会不要命地和我们硬拼的。”
听到比尔这几句话,他身边的夏恩等人心下都是微微一怔,事先已料定普洛汉不会豁出全力来应战,比尔队长才会这么大胆地带领大家孤军追击?
若果真如此,便难怪他一直是那一号冷冷的表情了!虽说不好看,倒也镇定。这么说来,他并不单是出于仇恨,而是用头脑精细地推算过后才采取这样的行动……
“不过,我们都已经追到离普洛汉将军这么近的地方了,难道会眼看这件大功从我们手心里轻易溜走吗?”
比尔的话仍在继续。此刻,夏恩等一众战士心中对他的不信赖感和些许忧虑已经消散大半,此时更被他的话燃起了立功的渴望。既然队长是个有头脑的人,并不是胡闯蛮干,跟着他也许真能立下这个大功!战士们眼中变得明亮,战意更加昂扬。
相反,拉夏步兵忽然发现自己已被主帅舍弃,全军变得越来越恐慌绝望,战斗起来也越来越散乱无章,更加不是士气高昂的黑旗战士的敌手。只是,他们到底还是有四五百人,兵力上并不比这里黑旗军弱多少。虽然心理上的弱势让他们打起来束手束脚,但顾虑着不战便是死路一条,他们还是咬牙死撑,如普洛汉所愿地绊住黑旗军没法立刻追击。
扫视了战场几眼,比尔已掌握住战况,很快心中便有了计策。一刀将身前的敌人结果,他立定身子扬声放话。
“拉夏的士兵们!你们的主帅已经抛下你们逃走了,何必还要和我们死战到底?黑旗军要的,只是普洛汉的人头!步兵多半平民出身,我们并不想赶尽杀绝。从现在起,我数十声,十声内各位若是放下武器,我们便不会再动手,之后随你们是要投降或是各自返回故里。十声之后还不肯罢手的,黑旗军不会再留出生路!”
冷淡而坚决的话声在比尔催运劲力之下,响亮地传到战场上每个士兵耳边。
“十,九,八……”
比尔开始缓慢地倒数,留出充裕的时间作为缓冲以免对战双方收招不及而有所损伤,让每个有意罢手的士兵慢慢缓下战斗节奏,直至最终罢手。
这些拉夏步兵经历大败,又被将军当作弃子来阻敌,只道自己已是死路一条,听比尔的意思,却是只要他们不再负隅顽抗便能保住性命,哪里还有战意?随着比尔的倒数声,原本激烈的战况迅速趋于和缓,不等到数完,大部分的拉夏士兵已经停止战斗放下武器。
自然也有少数死忠分子死撑着不肯屈服,但应付这些少数分子,双方的实力对比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接近,黑旗军很快便摆平所有反抗者结束了战事。再没有阻碍后,比尔也不去处理这些拉夏士兵,由着他们想留还是想逃,自己率着部属毫不停留地向普洛汉队伍逃逸的方向追赶而去。
循着普洛汉的队伍所留下的蹄印、草木折痕,比尔的队伍一路紧紧追赶。他们虽没有马匹代步,不过从行军遗留的痕迹来看,普洛汉的队伍因不熟悉当地路径而绕了好些歧途弯路,浪费了不少时间,一时尚甩不掉比尔的人马。
途中,副官夏恩迟疑着向比尔请示:“是否要发信告知本部我们的行动和普洛汉队伍的去向?”
“不必。”比尔全无犹豫地回绝道,“靠我们就可以应付得来。为了这而多浪费时间,说不定反而会追丢目标。”
见比尔的态度坚决,副官便不再多说什么,只道他是想让自己的队伍独占这一大功。这样妄自行动虽有些逾矩,不过这小小的争功行为还不致招来太重责罚。既然队长确信能够控制得住局面,不会给队伍造成什么损失,那应该不要紧吧!若能逮住敌方统帅,就更是有功无过了。
老实说,队长这么做还颇合大多数希望立功的战士的心意,众士兵也乐意遵从跟随。
“看!他们在那儿!”
队伍中忽然有战士指着前面山峰某处叫道。在那浓密的林木掩映间,隐约可以看到普洛汉军队的人影晃动。曲折盘旋的山路令敌人看起来比实际距离近上许多。要真正追赶上他们,还要相当长的距离。不过猎物再次出现在视线可及之处,总是令立功之事显得并不是那么遥远,比尔手下的士兵都振奋起来。
比尔亦和其他人一样,抬头远眺拉夏人仓皇逃窜的踪影,脸上却并无雀跃之态,而只有一丝森冷笑容。那是决意让猎物充分尝到死亡迫近的恐怖滋味,猫戏老鼠般的残酷笑容。
“不就是怕我们召来黑旗军主力大军,才会不惜舍弃一半兵力,只求尽快逃离吗?这倒是你多虑了,普洛汉。如果我叫来艾里他们,现在这么落魄的你可是会死得太快,叫我怎么舍得呢?一刀杀了你太简单轻松了,不足以抵消我的仇恨啊!趁这个机会,我会让你好好品尝一步步被逼到山穷水尽的绝望滋味的!”
假如普洛汉能听到比尔此刻心中的话语,不知究竟是后悔莫及,还是会不寒而栗?
青翠的林谷中处处枝折叶落,灌木杂草被践踏得倒伏在地,一片狼藉。许多树干上交错着一道道白色的刀剑痕迹。这一切都在诉说着先前这里曾发生过多么残酷的厮杀。所幸现在战斗基本都已平息,山谷重新平静下来。
经历过一番苦战,纵然是作为胜利一方,黑旗军的将士们也已是颇为劳累。结束战斗后,没有参加追击敌兵和整理战场的各支队伍聚集到会合之处。莫林等军医开始为伤者止痛疗伤,其余的战士们便东一堆西一群地随意坐着交谈休憩。
或许越是惨烈的战斗,反衬之下,战事平息后便越显地宁静平和。尚未熄尽的战火飘散出灰烟,静静散入开始浮现暮色的天空,竟有给人以炊烟般的安祥感觉。
苍凉古朴的歌谣回荡在战场各处。那是黑旗军中一些来自蛮族部落的战士在按照他们各族的习俗,为安抚战死同伴的灵魂而吟颂的安灵之曲。远处虽尚有小股的拉夏军队还在进行零星的抵抗,但这些战斗的声响在质朴古拙的旋律环绕下,也变得悠远缥缈得像是假的一样。
忽然,这笼罩着全军的安宁气氛被扰乱了。所有还能参战的战士在各级军官的号令下,迅速排成整齐的队列。战士们原本以为今日之战结束后,会好好休息一阵,却不知现在为什么要把大家集合起来,心中都颇为疑惑,若非碍于军纪,恐怕早就交头接耳起来。
队伍整肃完毕后,战士们没等多久便见一行人匆匆赶了过来。待他们站到军队之前,众士兵看清楚在赶过来的纪贝姆、维洛雷姆等人身前,并肩而行的两人正是萝纱和艾里,每一张脸上立刻胀满了兴奋和欢喜之情。
“是首领啊!太好了!”
“万岁!”
“我们的双圣终于回来了!”
艾里之前生死不明,失踪数月,黑旗军上下都十分忧虑挂念他的安危,这还是他回来后第一次正式与全军相见,将士们心中的激动可想而知。圣剑士和圣女再度相偕出现,看到这熟悉的画面,意识到黑旗军重新有了这两人作为支柱,一切终于回到最初的模样,士兵们一时间忘掉了军纪约束,欢呼声如雷鸣般响起。
艾里一时有些怔忡,转头望望身旁,萝纱也向着自己盈盈而笑,他眼眶忽觉一阵发热。
先前在接到比尔率队孤身追击普洛汉将军的报告后,他曾和另外几个懂得飞行术的人在周围一带搜寻,试图挽回事态,阻止比尔的妄动。就算是决定要反攻拉夏,放任比尔孤军追击终究太危险了,另外他也担心如果比尔果真杀掉了普洛汉,复仇一下子再不是支撑比尔生活的动力后他会变得怎样。所以能制止,最好还是尽量制止。
只是报告来得太迟,可用的线索又太少,他们始终未发现比尔队伍的踪迹。时间一点点消耗下去,估计比尔已经去远,很难找到,艾里只得无功而返,与萝纱等人会合后便先赶来这边。
在赶来的路上,他心中一直塞满了比尔那边的状况还有将来的战斗,林林总总许多要操心的事,一时倒没想到自己的现身,竟会带来这么强烈的反响。猝不及防之下,士兵们强烈的情感直接冲击到内心,心情激荡不已。
如果有一个地方,那里的人会担心你的安危,当你平安回返时他们会为此由衷欢喜,这样的地方,应该便可以称为家了吧?
流落在外的数月,诚然可以说是他生命中最低谷的时期,无论是肉体或是心灵上都受过许多苦楚。而在这一刻,沐浴于这许多衷心拥戴、需要自己的战士们的浓烈情感中,那一切仿佛变成只存在于久远以前的一场旧梦中。所有的苦楚在这温暖情感的包围下,被一一抚平。艾里勉力扬起笑容,向大家挥手致意。
后头的维洛雷姆看艾里和萝纱成双成对地接受士兵们的欢呼,鼻间不是滋味地哼哼唧唧:“过分!本来萝纱身边的人是我,为什么他一回来就又被大家理所当然地和萝纱摆在一块,我只能和闲杂人等凑在一起?”
“这就是身为配角的宿命啊!”纪贝姆嘿嘿笑道,“不好意思啊,我们这些闲杂人等委屈你了……”
纵然明知道纪贝姆已经没有力量,看到他那阴恻恻的笑,维洛雷姆还是陡然觉得一阵寒意,干笑着摆手。“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旁边德鲁马、埃夏、汉瑞等人都是一副要笑不笑的怪异神情。
没留意后头的小小插曲,前头的艾里待声浪稍有回落的势头便做出双掌向下按压的手势,示意大家安静下来听自己说话。待得场面终于安定下来,他踏前一步,便扬声道:“各位……”
才说出两个字,他忽然觉得不对住了口。自己的声音不够洪亮,只不过是平常人说话的音量,远不能让在场数万人听得清晰。他这才猛然想起,没有转化真力的他也与常人没有太大差别。过去遇到公开讲话的场合,他都自然而然地催运真力,不需要嘶声呐喊也能将声音传送到每个人耳边。而这次是自他失去力量后第一次回到黑旗军中发表讲话,一时倒忘了这事。
此刻数万双眼睛都盯在艾里身上等着他说话,如果不能像过去一样举重若轻地说话,大家必定会察觉有异,引来不必要的担心。当下艾里只得故作无事地清清喉咙,装作刚才的声音低哑只是咽喉一时不适所致,暗中则快速吸纳魔法精灵入体内转化为真力。
运功发声并不需要太多真力,他便只召唤了少量魔法精灵,应该不致引起能感受魔法力量的人太大的疑惑。只是身上的经脉不易容纳真力,要长时间将体内真力维持在一定水平线之上,便需要持续不断地转化真力。在战斗时转化真力很自然,但要在日常做其他事情时也能顺畅地持续进行真力的转化,艾里倒还没有尝试过。不过眼下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只得做了再说,只有自己尽量小心了。
转眼间做好了准备,他重新扬声说话。这一次声音果然和过去一样响亮醇和。
“很高兴今日能好端端地和你们再见面!大家或许都很想知道这几个月里我发生了什么事,人在哪里吧?这一段时间,确实发生了很多事。只是千头万绪,一时难以说清,便不在这里细说了。我不在的日子里,多谢你们坚持把黑旗军支撑下来。这次作战中黑旗军的表现十分出色,让我明白我们非但没有被外敌削弱摧毁,反而成长壮大起来了。”
艾里一边在脑中整理着要说的语句,一边持续转化着真力,勉力保持真力顺畅流动。他脸上看似若无其事,内里其实颇不轻松,好在表现出来的效果还算不错。
而在勉力维持真力平衡之时,他渐渐地感觉到一种极为特殊的感受。真力于全身经脉中渐渐散失的同时,又连续不断地吸纳外界的力量来补足流失的部分,只是短时间的话还没有什么,讲了这会儿的话,维持了这么长时间,艾里开始发现这种感觉便有些像是在呼吸——同样是身体内每时每刻都在进行消耗,并不断从外界汲取力量来维持平衡,只不过是一般的空气换成了天地间本原的力量。
如果说呼吸可以让人与周围环境产生某种联系,感受空气的温度、气味、稀薄程度等讯息而在某种程度上查知环境状况,那么这种另类的“呼吸”,似乎也有着类似的效果。
自然力量在艾里体内进出流动,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等于是他融入天地自然之间,成为其中力量流转的一个部分。虽然从广义上说,世间所有生物都以其他生物的尸体为食,死后尸体亦成为其他生物之食,都可以说是处于能量转化变换的链条中,不过那种缓慢渐进的能量转化,在短时间内可以小到忽略不计。像艾里这样直接转化力量,与天地自然结合为一的层次不知要高上多少倍。
魔法精灵之力乃是弥漫于天地万物每一个角落中的本原之力,在艾里吸纳它而与周围的自然成为某种共同体的时候,被他吸纳的精灵之力中隐藏的信息,也悄然渗透入他的脑中。
艾里原本并没有刻意去感觉什么,毕竟要同时兼顾顺畅发言和让体内真力保持稳定,已经耗费了他相当多的注意力。然而说过几句话之后,他忽然生出了瞬间的恍惚,觉得自己似乎能够清楚地掌握眼前数万名战士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一开始他还道是自己转化了真力,耳目变得灵敏,而随即便觉察有异。按他所站的位置来看,就算耳目再灵敏,能感受到的也只是周围一定范围内的情况。超出这个范围外的人,必定会被前排的人遮挡住,任眼力再好也是看不到的。但自己此时的感觉却并非如此。
不管是距离多远的人,只要心念所至,自己就仿佛是站在那人面前一般,能够清晰地看到对方的形貌,听到他的呼吸,甚至感觉到他身上的热气。这不是简单的耳聪目明能够解释的。
伴同这异象而生的,还有一种奇异的时空错乱感。
无论是从常理上判断,还是眼中所映出的画面,黑旗军的数万士兵都应该是站在他前方的。但在那恍惚的一刻,艾里竟觉得他们并不是在自己前方,而像是被包围在自己的内部。他仿佛化身成为包容一切的天空、大地、轻风、流水,这一带的一切都如同是在他的怀抱之中,只要他意识所及,便可以看清它们的动向!
这是怎么回事?!
自学会转化力量之后,艾里的修行方向一直放在如何缩短召唤魔法精灵、转换力量所需时间这方面上,以免在实战中后力不济。如今战斗时他已经习惯将外界当作存储力量的实体,从中迅速而自然地引入力量,外人根本看不出来他所发出的力量并不是源于自身。而之后他便忙于制订计划,与黑旗军配合着对付进犯的拉夏军队,没有闲暇在这方面多作钻研。这次是他第一次尝试长时间持续吸纳精灵之力,他全没料想到竟会因此对周围的环境产生这般感应。
他开始就此推想下去:如果他在临敌时也能保持这样通彻的感应,便能将敌人的每个细微举动都了如指掌,形势自然会非常有利!
另一方面,他平时没有真力护身,耳目的灵敏度难免也有所减弱,难以及时掌握周围环境的突然变化。如果有敌人潜近发动突袭,他措不及防来不及转化真力,那便是真死得难看了……如果平时加以磨炼,逼迫自己像呼吸一样自然地持续不断地转化真力,保持体内真力平衡,就能时刻保有这种奇妙的感应,同时也能维持一定真力以应变。如此,便不需忧虑被人乘虚而入了。
再想开去,由此事亦可说明如果深入挖掘转化力量的能力,或许还能找出其他妙用!
只在这短短片刻,艾里犹如在眼前看到了一个未知的宝藏。宝藏的大门已经向他敞开,不知道里头究竟能发掘出多少宝物。一切,都有待自己去发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