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结束了南方联盟会谈后,留在洛茨城的黑旗军大部迎回萝纱。除了派出搜索艾里的队伍之外,其余部队便都回到了精灵领域。
虽然首领失踪,不过圣女表现出过去未有人料想到的强势,总算是控制住局势,黑旗军内部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在这段日子中黑旗军出人意料地维持着平稳的步调。精灵领域中,每一日都显得相当平静。
不过,这一天,基地中的平静出现了些微的波动。
“砰”的一声,纪贝姆书房的木门被撞开了。
正站在窗边放飞信鸽的纪贝姆转过头,见萝纱踏着毫无圣女风范的匆忙步伐冲了进来。近来萝纱为了塑造圣女形象,在一般场合都比较注意自己的举动。虽说在纪贝姆这里无需顾忌,不过她行色冲冲,显得异乎寻常的急切。维洛雷姆照例跟在她后头,行动优雅,却神奇地始终能跟上急躁的萝纱。
纪贝姆好脾气地给了粗鲁的闯入者一个微笑,又向她后头的维洛雷姆道:“无论看多少次,都无法不赞叹你在女孩子面前保持形象的特技啊!”
虽然乱发遮挡了纪贝姆上半张面孔,但从他嘴边那透着狡猾的纹路,维洛雷姆很确定纪贝姆现在肯定是一脸取笑人的表情……说起来,在黑旗军中待的时日越久,纪贝姆身上人性化气息似乎也变得愈浓,眼下居然连取笑人都学会了。
本来他想反讽纪贝姆几句,不过此时并不是适合的时机,因而维洛雷姆只是无所谓地笑笑。萝纱难掩希冀之色抢先问道:“听说刚才有新的消息送到纪贝姆先生这里?”
一切情报向来都集中通报给纪贝姆这里,由他来分析整理,因而他这里收到消息本是再普通不过的事。也只有这一段日子来,萝纱会一听说有新消息传来就心急地跑来探问。这只因为她期盼着传来的是有关艾里下落的消息,可惜每一次她都失望而归。这一次,也不例外。
纪贝姆怜悯地摇摇头:“是有关拉夏征服了贝拉里的消息。”
“哦……”萝纱失落得耷拉下单薄的肩膀。
过去因自己无法像常人一样自然地产生情感而苦恼,而经过这次艾里的事,她发现对于艾里这样最亲近的人,她的情感还是被深深牵动。艾里失踪的时日拖延越久,心中的忧虑伤痛也越积越深。
只是,以这种方式体会到自己并不是真的没有感情,实在让人没法高兴得起来。
“拉夏一向野心勃勃。这一次攻下了贝拉里,它周边的国家中他们能吃得动的,也就只剩黑旗军了。”纪贝姆继续说道,“如果拉夏的胃口还没被填满,它的剑锋下一个指向的大概就是我们了。”
几经磨砺,萝纱把握人心、情势的能力远在普通年轻女子之上。猜得出纪贝姆是想用公事来分散自己的忧虑,她强打起精神听着。
“现在派出搜索艾里的队伍中,青叶那队人正在拉夏国附近。我刚才已发信给她,让她若是手上并没有找到什么有关艾里的线索,就到拉夏那里去一趟。一方面可以继续查找艾里,另一方面也顺便搜集一些拉夏主力部队动向的情报。”
听到青叶的名字,萝纱脸上不觉又显出几许夹杂着哀伤的羡意。
结束联盟会谈后,她恨不得能立刻亲身去寻找他的下落。无奈黑旗军的双圣中,圣剑士不在,圣女必须留下来坐镇。若能像青叶那样,竭尽所能地去四下追寻艾里的踪迹,总比自己这样只能在精灵领域中枯守要好上许多。
看到萝纱面色又黯淡下来,纪贝姆停止了说话。略一沉吟,他拿出杀手锏——转身走到书桌前,从柜子中抱出一大摞文件,塞到萝纱手上。
过去是艾里那懒鬼当家,日常工作多半丢给他来做;现在萝纱尚还不通实务,他手上的事情还是没少过。既然有人有闲心伤怀难过,可以用来分心的公事可绝对不缺!
“骗人……”萝纱埋在文件后头的小脸挣扎出血泪斑斑的控诉。“纪贝姆先生……你要谋杀我吗?!”看纪贝姆不为所动,她又可怜兮兮地向一旁的维洛雷姆求救,“维洛雷姆,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自联盟会议那时起,维洛雷姆便一直陪伴在她身边,时时变着法子逗她开心。在有关黑旗军的事务上,他也给了她许多助力和支持。若没有他,萝纱这些日子的生活会更难熬吧!
本来还没等萝纱出口哀求,维洛雷姆便想过去帮忙,但看到纪贝姆的左手向他微摆了摆,他停住了脚步。略一思索,他也想通纪贝姆的用意。
“维洛,我们好像好一阵子没在一起喝过酒了。前些日从洛茨城带了些好酒回来,不如趁现在喝一杯?”
“求之不得。”
在纪贝姆的示意下,维洛雷姆顺势应允,狠心无视萝纱的求救。两个男人走到外头的客厅去喝酒,出门时掩上了厚实的木门,隔断了被埋没于公文中的女孩哀怨的目光。
“放心。我已经手下留情了。那些文件基本上只要首领签名盖章就好了。就算她现在不做,迟早也是要送去给她签的。”似乎是知道维洛雷姆担心萝纱受累,站在酒柜边的纪贝姆一边倒酒,一边让他宽心,“在她做完那些之前,我们尽可以安心在这里消磨时间。”
将酒杯递给斜靠在躺椅上的维洛雷姆,纪贝姆站在一旁,煞有兴趣地打量着维洛雷姆的神情。
这样的看人方法,如果是皮薄一些的人,早就局促不安,坐立不宁了。不过维洛雷姆的脸皮厚度向来非常人能及。似是知道纪贝姆在想什么,他索性大大方方地两手一摊,让对方看个够。
两人是因为不同缘故而漂泊人界的魔族,在人界可算是异类了,真实身份也不得不向大多数人隐瞒。身处这样的环境,两人的关系自然而然变得比当年在魔界各自为政时亲近了不少。一些感觉,不用说出来彼此也能明了。
“真爱上她了?”转身坐到旁边另一张椅子中,纪贝姆似有心又似无意地问道,“魔族大多情感淡漠,我本以为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什么都不曾真正入过你眼的维洛公爵,是最不可能有为人神魂颠倒的一天的。老实说,情圣的样子还真不适合你。”
仿佛没有听见他说的话,维洛雷姆沉默地啜饮着酒液,像是深思着什么,又像只是在专心品酒。
他不应答,纪贝姆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也罢,当年的陛下也罢,本来都是高高在上的绝顶强者,居然却都爱上了很普通的女子……她们身上,究竟是什么独特的地方能吸引你们这等人物?你们究竟喜欢她们什么?”他苦笑了一声,“我或许永远也想不明白,永远也无法理解最初让陛下改变,让一切一步步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的原因……”
或许纪贝姆本来就不期望得到维洛雷姆的回应,只是借此一抒梗在心中多年的郁结罢了。两人各喝各的,默然半晌。维洛雷姆忽地轻笑起来。
“罗炎怎样我不知道。对我来说……”刚才那长久的沉默中,维洛雷姆原来一直思索着纪贝姆的问题,到这时方才回答。
“一开始,只是因她出乎我意料的某一些特质而有些触动。后来,眼光就忍不住越来越多地放在对方身上……别人或许根本就没有留意的神态、动作,我却不由自主地注意,去揣摩她的个性……渐渐地觉得她的一切都与众不同,就算在旁人眼中可能是缺点的部分,也顺眼得不得了……”
维洛公爵是很认真地试图整理明白自己怎么会陷入情网的,不过最初提出问题的纪贝姆却越听越全身不自在。就算事隔多年,想像当年所侍奉的英明睿智的魔王陛下如维洛所说的那样爱上修雅的具体情景,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正想说点什么截断维洛雷姆的话,幸好维洛雷姆自己改变了言语的内容,没再继续那太过赤裸裸的描述。
“我们魔族本是情感淡漠的一族,过去那么漫长的岁月中,真正能吸引我热情的事情实在太少,尤其是已经站到了权力的顶峰,更加找不到可以让我们去追逐的目标。我想在这一点上,罗炎应该是和我一样的吧!想到将来还要渡过更漫长的无聊时光,就让人浑身无力哪!就算是继续打打杀杀,征战天下,打来打去还不是那么一套?一旦击败了对手,再度降临的烦闷只会来得更加汹涌。”
“就在这样乏味沉闷得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还活着的日子里,忽然有一天,发现了一个里里外外每一处都让你惊叹不已,每时每刻都能吸引住你全副心神的人。单是在她身边,她的一举一动就能让你不时有全新的发现。只要有她,今后的日子不需要特别去争斗什么也不会再无聊烦闷,整个人好像重新活过来一样。她就是我们心灵的港湾和依托吧……若出现了这样的一个人,谁有办法拒绝呢?”
还……真是热烈的告白啊!纪贝姆觉得自己第一次开始有些理解了当年魔王来到人界后,舍弃同族和责任一直留在修雅身边的原因。攻占人界,让魔王成为惟一统一两界的最伟大之王者,说起来这只是自己的梦想,对陛下本人来说或许不过是可有可无的目标……
各自思索着,客厅中又是一段沉静。
酒液的香气甘洌芳醇而带些魅惑,若有若无地萦绕着他们。忽地,一切被一声笑声所惊扰。
发自维洛雷姆的这一笑隐约透出一股淡然清明之意,着实不像一个刚才还在诉说情事的男人所能发出的。
“也说不定,爱上的只是‘爱上’的这种感觉本身?”
纪贝姆要思索一下,才听懂这有些饶口的话。而真正听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则花费了更多时间。
以他对维洛公爵过往的认识,他确实是那种本以为已看明白了他,却又突然觉得难以捉摸的人,不轻易为任何人、事、物所拘,是他一贯风范。然而,这一次他却不能无动于衷。
纪贝姆猛然倾身向前,紧紧盯视维洛雷姆,一字一句缓缓道:“你喜欢的是什么都不关我事。但你若是让萝纱受到半分伤害,我会让你尝到十倍以上的痛苦!”
低沉压抑的话音,透出无可阻挡的气魄。虽明知纪贝姆早已失去力量,他却毫不怀疑,一旦自己有违纪贝姆的话,纪贝姆必能实现他的威胁。
维洛雷姆愣了一下,忙哈哈笑道:“不敢!不敢!你放心吧!”
“呵呵呵呵,那是最好……”
随后的谈话内容便转开了。里头书房萝纱继续在挥泪工作,外头的两个男人则继续进行他们“和乐融融”的交谈。
将贝拉里的大部分国土纳入囊中,将贝拉里境内所有具有危险性的反抗部队基本平定后,普洛汉将军率领的拉夏军终于暂时停下了征战的脚步。队伍并没有立刻撤回拉夏王都接受胜利的封赏,而是耐人寻味地在当地城市驻扎下来,一方面对将士论功行赏,一方面等候国王进一步的号令。
庄严堂皇的大堂中,高坐上头的普洛汉将军一一嘉奖有功将士。爵位的拔擢、财物的赐予是国王的权力,这里决定的是功绩的等级和官位上的提升。被念到名字的将士便出列走到将军座下,单腿下跪恭敬地行礼,接受奖励。
一般在战斗中立下功绩的将士,是由各军循例一层层封赏下去,不过某些在战斗中立下特别功绩的人则是直接由将军来给予奖赏。艾里在攻破贝拉里军最后一道防线的索贡河之战中表现得十分抢眼,在决定战局关键的环节上缔造了过人的战功,自然也得到了接受普洛汉将军亲自封赏的荣耀。只不过他本身来路不正,就算能被封得多高的功爵也只是镜花水月,实在让人兴致全无。
他的心中,此时却在盘算着是不是该找机会离开拉夏军了。
最初想隐身在拉夏军中避开黑旗军的搜寻,作为一个普通小兵,自然不容易引来注意。而现在不得不当上稀罕的魔法师,还“表现突出”,实在很容易引人注目,未免偏离了初衷。自己那手假冒的魔法,虽然侥幸蒙混过关,但时日拖延得久了难免会再遇上要自己使用魔法的任务,穿帮的机会只会越来越高。
现在惟一忧虑的,就是巴德莱和弗兰克的问题了。如果自己逃离拉夏军,便无人能再庇护他们。若真要走的话,现在就得考虑如何说服他们也离开拉夏军了……
“魔法师莱文·里博尔!”
正想着,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化名响起,艾里忙暂时搁下心思,学着其他人那样走到将军座前,貌似恭敬地半跪下身。
“莱文你在索贡河那一战中功绩卓著,记二等战功。魔法师小队是从王都那里借调来的,我不能直接干预你的官职升迁,不过我会派人将你的功绩和表现上报上去。你会得到满意的赏赐的。”
略出艾里的预料,这一次普洛汉将军不同于对其他人那样照本宣科,而是带有交谈意味地说话。在宣布了功绩决定后,他放低音量,向艾里道:“索贡河那一战中,我也看到了你惊人的表现。你的魔法能力真是令人惊喜!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有这么高超的魔法能力。”
艾里故作谦逊地低下头:“将军过誉了。莱文只是想着尽力完成将军的交托,完成分内之责而已!”
将军粗嘎地一笑:“决心固然也重要,不过也不是光靠这个就能发挥出过人能力的。莱文你在魔法方面真可以说是难得的奇才!那一天那精彩绝伦的飞行能力,还有强大的魔法攻击力,都让我大开眼界……”
说到这,普洛汉略为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艾里偷瞥将军的神色,在他眼中捕捉到了一抹深思时闪烁的神光。
艾里暗自冷笑了一声,猜测到普洛汉心中大概正在筹划着什么计划,想要充分利用自己的所谓魔法能力吧!抱歉得很,不说这所谓的魔法能力除了飞行术外根本是子虚乌有,就算真有能力,自己也不会只为了满足拉夏的用心而动用的。
“我想我可以让你的本领发挥出更大的作用……也许再过不久,那个时刻就会到来。”
将军再开口时,果然验证了艾里的猜测。
“在那之前,好好保持你的健康,磨炼你的能力吧!到时你若是能顺利完成任务,就一定能立下比这一次更大的功勋!我想国王陛下也不会吝惜他的赏赐的。毕竟,能让那个声名正隆,至今还没有尝过败绩的对手尝到失败的滋味,可不是件轻易的事……”
艾里前头听着,继续在心中冷笑。然而,听到最后一句时,像是猝然被雷电击中了一般,本是事不关己的心态一瞬间受到强烈的震动。
是黑旗军!
普洛汉话中所透露的下一个对手,一定就是自己的黑旗军!
封赏结束后,艾里踏出将军府邸大门时的步伐,反而比进府谒见时显得更沉重了。
拉夏下一个目标将是黑旗军,之前也并非全无端倪。只不过他一直以局外人的心态留在军中,始终不怎么关心拉夏军的动向,才没去考虑其中的玄妙。
攻克贝拉里后,普洛汉将军不班师凯旋而是驻留下来,这本身就已经透露了某种讯息。贝拉里位于拉夏之北,黑旗军领地之东。正是拉夏高层一早就已经有向黑旗军下手的想法,普洛汉将军才会直接在此等候从王都那里传来向黑旗军开战的命令。从贝拉里直接前往黑旗军领地,比绕个弯返回拉夏境内再去,要省时省事得多。
黑旗军是艾里一手所创,就算后来对首领的位置生出了抗拒之心,黑旗军对他仍是最重要的。那里有太多重要的伙伴和朋友,还有那么多曾并肩战斗过,至今仍在等候自己回去的战士们……
就算躲藏在拉夏军中,有关黑旗军一点一滴的消息仍会牵动艾里的心。萝纱在南方联盟会谈上大现异彩的事,黑旗军至今仍派出许多人力搜索自己的消息,都曾引发他几多感慨。现在知晓拉夏可能很快就会向黑旗军开战,他更无法在这时候事不关己地走人。
一路上不时有人好奇地向他这个从普通士兵一跃成为魔法师,如今是初一上阵便立下大功的新星指指点点。这个时候,这些人的注目倒是提醒了艾里,忍不住开始自嘲起来。自己既没有了力量,也不是真的如那些士兵以为的拥有高超魔法,就算知道了普洛汉要对黑旗军不利,又能怎样?他再度沮丧地低下了头。
这么垂头走了一阵,他忽觉肩膀被人大力拍了一下。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轻快地招呼道:“艾伦?果真是你!你伤好了又清洗干净,看起来大不一样了,先前我还想是不是看错人了哪!真巧啊,没想到会在这里再见到你!身体怎样,应该没问题了吧?”
几乎是不由分说地就塞过来一大堆话,艾里过往所认识的人中像这么精神的人也不多。而且,叫的又是艾伦这个仅仅用过一次的名字……看着身前一身平民装束的青年那颇眼熟的样貌,他搜索着记忆,很快认出了来人。
“伊萨姆?”
“哈哈,是啊!”像是一开始就把可以用来寒暄的话都一股脑儿说完了,伊萨姆应了一声后,突然卡壳了一下,忘了接下来还可以说什么了。
艾里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忍不住觉得好笑。他好心地主动接过话茬,免去他的尴尬:“现在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那时的事,多谢你了。”
从那时他误会萝纱的事,到现在这直愣愣的说话方式,这个伊萨姆……还真是鲁莽又有趣的人物哩!
回想起初识伊萨姆的情形,艾里心中忽地一紧。故意摆出轻松的笑容,他若无其事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呢?你那时不是说过打算去投奔黑旗军的吗?”
顾虑到这里是拉夏的地盘,艾里注意放低声音以免旁人听见,而伊萨姆却像是听见了晴天霹雳,一瞬间出现了呆滞的表情。艾里听见他喃喃地低声咒骂着自己:“啊,糟糕!我这蠢蛋……”
这个家伙,绝对是身体快过头脑,看到认识的人就跑过来招呼了!艾里立刻这么断定。
再深想一层,若是一般情况,应该是不会这么一副懊恼自己做了蠢事的样子的。而究竟什么样的情况,才会让在拉夏的城里与自己认识的人打招呼变成不智之举?
若是平常,这范围就太广了,难以据此来猜测。不过他才刚得知拉夏军将要对黑旗军下手,而触动伊萨姆露出异常之态的关键词,看来又是“黑旗军”这敏感的词,没多久艾里脑中便揣摩出最可能的情况,他整个人变得愈加警醒起来——眼前的这个人八成就是被黑旗军派来寻找自己的人之一!
以纪贝姆先生的头脑,自然不难留意到野心勃勃的拉夏而加以防备。为了备战不久之后可能就要爆发的战争,他让在受命搜寻自己下落的人同时也顺便搜集一些拉夏主力军队的情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这也就是说,现在很可能便有一队黑旗军的人正和自己处在同一个城市之中!
不想回到黑旗军的理由仍在,至少是现在,艾里依旧不想被任何黑旗军的人找到。看着眼前伊萨姆傻愣愣的反应,应该是虽已加入了黑旗军,却还不知道圣剑士的样貌而没有认出,他暗自庆幸黑旗军中最先遇到的人是他,同时也庆幸现在自己作为拉夏的魔法师,穿的是一般的魔法师长袍,未标明自己是拉夏军的人,引起伊萨姆的警惕。
现在最好能通过他摸清楚一些在这附近的黑旗军人的情况了。过去艾里向来不喜欢对别人不愿说的事追根究底,不过这一次却是例外。毫不同情地看着伊萨姆困窘的样子,他期望能从他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的消息。
然而,大约是知道黑旗军和拉夏的关系紧张,在这拉夏统治的城里向任何人表明自己是黑旗军的身份,都会给自己带来危险,伊萨姆支吾了一阵,还是不打算吐露实情,含糊其辞地敷衍道:“啊……那个……其实我是要找人,所以就先来这里……”
这样没诚意的答话,似乎让他自己也很不自在,索性转而问艾里道:“你呢,你怎么会来这里的?对了,上次看你明明是剑士的装束啊,怎么这么快就穿上了魔法师的衣服?”
话题转得颇为勉强,却已足以说明他不打算泄漏关于黑旗军的事。艾里免不了有些失望,不过同时也松了口气。老实说,伊萨姆作为黑旗军的人,嘴巴若真的那么不严实,他倒更要反过来担忧这些黑旗军人的安危了。
至于伊萨姆的疑问,他当然无法据实以告,同样只能敷衍了事。
“这个……我那时身上没什么钱,本来也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就找了些护卫之类的差使混饭吃,一路走着走着就到这了。今天出门前衣服不小心弄坏了,魔法师的袍子宽松,谁都能穿得了,就姑且向同队里的一个魔法师借了一套来穿。”
好歹找了个理由搪塞罢了,艾里顺便杀个回马枪:“对了,我在这城里住了一阵,还算熟点。既然你要找人,或许我能帮得上一点忙,也算报答你。不如你把要找的人的线索还有你的住处告诉我,我帮你找找看,一有收获就通知你?”
“啊?”伊萨姆有些措手不及,呆了一下赶忙推辞,“不用劳烦你了!其实我是受人之托,找不到也是无妨的,不急,不急。”
推辞间,他再也不提自己住址的事。而艾里也怕他问起自己住所的事。若他果真问自己要联系的地址,只要稍微一查就会知道那是拉夏军方暂住的地方,要不露破绽地掩饰这一点,也并不容易。
两个男人各怀鬼胎,谁也不敢深究对方,打了一阵哈哈后便分道扬镳,结束了这意外的重逢。
不像艾里在那片刻谈话间已经准确把握到了大部分的情况,伊萨姆与艾里分手之后,并没有对这有过一面之缘的“艾伦”产生太多联想,径自继续进行他今日预定的任务。他浑然没有察觉分手后不久,艾里寻了个僻静巷子避开人们注意便飞上天,从空中俯视着他的行动。
虽然有苦衷不想和黑旗军的人见面,不过既然他们到了附近,最好还是尽量探查清楚情况为好,免得日后不小心撞上——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更主要的原因是相当一段时间以来,艾里都只是通过拉夏军方的情报来了解昔日同僚们的情况,他亦是颇为想念黑旗军。就算不能真正会面交谈也好,就算来的黑旗军人中并没有自己熟悉的朋友也罢,他也想要亲眼看看他们。
为避免被人们发现,艾里飞到相当高的地方,相对地,要从地面细小的人影中锁定伊萨姆的身影就要集中全副精神,以免看丢了人。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伊萨姆身上,因此艾里无法看见距离伊萨姆两条街外的路上,一个纤细高挑的美丽身影让许多与她擦肩而过的路人露出惊艳眼神,频频回首。
“不知道艾里现在在哪里,他还好吗?”
心中默念着,青叶微阖着眼仰起显出憔悴的面容,让中午的阳光直射在脸上好提起精神。阳光的温暖,仿似在艾里身边时能感受到的暖意,一时竟让她生出了仿佛艾里就在附近的错觉。
重新睁开眼睛,她恢复了坚定的神色。
在找到艾里之前,不能浪费时间在无聊的感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