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未来修行将要面对的艰辛外,艾里眼前也有亟待解决的问题。
围攻巴德莱的士兵一时被那魔法力量震慑住,却还是一个大威胁。只可惜过去虽曾和修雅或是琉夜这样的魔法大师相处,却一直没向她们学两手厉害的魔法。就凭自己现有的蹩脚技术,要解决这二三十个士兵是完全不可能的。恐怕一动手,就会被他们看穿底细,只消他们一哄而上,那就真的没戏唱了!
艾里不动声色地估算着情势,心中飞快转着念头,盘算着该如何摆脱眼下的困境。
我方总共有三人。在怀里呼呼大睡的弗兰克,铁定排除在外。若还想依靠巴德莱,绝对是不成的。这大个子虽然勇气可嘉,到底本领有限,靠他只会重复一次刚才的经过而已。而自己呢?真力消失,只有魔法力量还能拿来充数,不过再怎么临阵磨枪,也不可能在这短短片刻间学会什么能一举制服这么多人的高深魔法。总而言之,靠真实实力是不成的了。
瞥见队员们一个个脸上都带着几分戒备,似乎十分畏惧自己的魔法,艾里忽地心念一动。头脑真是太不灵光了!对手不是已经把他们的弱点明摆在脸上了吗?这还用得着伤什么脑筋!
他自贬头脑不灵光,倒是过谦了。刚才他虽已转过了许多念头,其实时间不过短短一瞬间,士兵们仍还未从目睹魔法力量的冲击中恢复过来。
“莱文……竟然是魔法师?!”
队中最弱的士兵,居然一跃而成了令人生畏的魔法师!这个冲击显然令不少人一时难以接受。
随即,他们发现风儿非但未有止歇的迹象,反而更加狂暴地在营帐内盘旋肆虐。卷起了地面的大量尘土而变得略带黄褐色的气流中,间或闪过明亮的火光和电弧。炽烈的红,冰冷的蓝,两种极端的颜色交相辉映,而且闪动得越来越频繁,传递给众人一种极不稳定的感觉,仿佛下一秒就可能爆发什么可怕的事……
与此同时,一连串含糊难解,如吟似唱的声音渐渐扬起,钻入士兵们的耳中。虽然难以听出这快速而毫不间断的饶舌声到底说的是什么,但那抑扬顿挫的音调间散发着莫名的神秘气息,仿佛将唤来什么危险之事。
不安的士兵们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惊恐地发现莱文微仰着头,阖着双眼,正在吟唱着。一头过肩的蓬松金发在风中狂乱地飞舞着,伴着那奇特的吟唱声,形成一股神秘诡异的氛围,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孔透着说不出的妖异之气。
这时,不安已转化成了惊恐。每个人看到这副画面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莱文正在施行一个威力非凡的大型魔法,那风、火、电正是魔法力量发动的征兆!单看发动前的声势已如此惊人,这魔法的威力必定非同小可。而莱文身前有巴德莱守着,一时之间定是没法闯过去阻止莱文施法的,一旦他完成魔法,那就全玩完了!
而若是将让众人为之色变的玄奥咒文以慢速播放,口齿再清晰些,大概就可以听出下面这串不伦不类的东西。
“……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在家笨蛋就是他……丁零当啷咚乌龟撞大钟……”
艾里急切间哪能翻得出什么高深魔法来?既然靠真实本领没法搞定,就只有招摇撞骗着试试看能不能唬过去了。士兵们似乎相当畏惧魔法,那就索性装成自己魔法十分了得,或许能吓唬得他们不敢再有不轨举动。于是,他便摆出一派庄严肃穆的派头,一本正经地念叨起咒文。
而临时要编排出听起来像模像样的咒文也不容易,他便拿些过去听过的顺口溜、童谣,再加上临时瞎掰的字句胡乱拼凑在一起。他以含糊的口音极快地念出,改换断句之处,再以故弄玄虚的腔调念出来,倒也没人能听得出来这一长串咒文的真面目。
一边继续装模作样,艾里心中不无悲苦地想,或许他不是转职当魔法师,而是转职成神棍骗子了……
不过,他作伪的功夫还算不错,伊格等一众士兵果然都看不出究竟。对于魔法的敬畏,让每个人颈后都觉一阵发凉。刚才对骂中言辞曾得罪过艾里的人,更是吓得汗毛倒立。伊格此时已顾不得小孩的事了,挣扎着从地上起来后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向巴德莱和莱文赔笑求和。
“有话好说嘛,莱文。大家都是同一个队的战士,没必要自相残杀啊!先别激动,事情可以慢慢商量……”
艾里暗自松一口气。幸好他们果然被唬住了,这魔法真要继续下去,不知该怎么收场的就是自己了。此时有台阶可下,当然见好就收,他趁机停下“咒文”的吟唱,摆出一副“我这是给你面子”的冷淡架势。
“没什么可商量的。趁我还没有发火之前,你们立刻散开,以后别再来烦我们和弗兰克!”随后,他又旁若无人地向巴德莱道,“巴德莱,你受伤了,我送你去医护所那里包扎。”
说完,看也不看伊格等人一眼,艾里一手抱着弗兰克,一手搀扶巴德莱,昂然向门外走去。
架势虽高傲自负,完全不理会伊格等队员的反应,而他心中却在暗自打鼓。此时只要有人发狠扑上前来,这把戏立刻就得泄底。天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着冲动不拔腿往门外奔逃!
幸亏慑于刚才那“强力魔法”的余威,纵然队员们赶走弗兰克的心仍未死,一时间也是投鼠忌器,鼓不起勇气上前阻拦。就在这片僵持的气氛中,艾里终于挨到了帐门边。
帐子外头聚集了被刚才的喧闹吸引过来的人群。不过这些人多半都是十四分队的人,大概是帐子中塞不下太多人才没机会插上一脚,指望他们主持公道制止暴行也是不可能的事。
看到巴德莱和艾里抱着弗兰克出来,不少人都颇显意外,他们的视线也绝对称不上友善。艾里恨恨地扫视过这些人,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掠过人群的目光,忽然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队中最先和艾里结下不错交情,在渡河之战上也曾救过艾里的基洛。而在此刻,他虽知道帐子里头发生的事,却只是袖手旁观。说到底,他同样也是十四分队中一名普通士兵,对所谓噩运的顾忌到底和其他人并没有多少不同……
与艾里视线接触,基洛似乎是无法承受艾里目光中凌厉的谴责,侧开脸回避了视线。艾里收回视线,再不看他一眼,搀着巴德莱大踏步向外头走去。
帐里的事情,外头的人虽然没有亲眼目睹,听响动也猜到了几分端倪。再加上艾里和巴德莱凛然之威,一时再没有人敢出来阻止他们。两人终于安然离开了十四分队的营区。
“呼!幸好,总算逃过一劫。”
一出了所有人的视野范围,艾里绷直的身子猛然松懈下来,低声吁了口气。
他身旁的巴德莱喘息声也变得更沉重起来。刚才恶斗中他所受的伤着实不轻,一直凭着强悍的意志支撑,现在松了口气,便疲态尽显。他一边大口喘息,一边向艾里说道:“今天多亏有你了,要不然……真没想到你居然会是魔法师!”
像是忽然想通了什么,他思索一阵,恍然道:“看来过去我真是错怪你了。上一战你应该不是因为害怕而装死逃避战斗,而是在战场上受伤昏迷,醒来后自己用魔法治过了伤,所以莉洛亚给你检查时才没有发现什么严重的外伤吧!魔法师不善战斗,这么说来也就难怪你肉搏战那么差劲了!”
治愈魔法这一点算是说对了,至于其他则还是和真实相去甚远。不过其中缘由艾里还是说不得,难得他不再误会自己是懦夫就好,便含糊地嗯嗯啊啊几声,让巴德莱认为自己猜测得没错。
“不过你只是一个普通士兵,怎么会学到魔法呢?”巴德莱又疑惑道。转头凝视艾里一阵,他摇摇头,不禁感叹:“和你接触越多,我就越搞不明白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虽然看起来你和我们队里其他人没多大区别,但总觉得你身上似乎藏了许多秘密,骨子里是和我们完全不一样的人……”
正说着,巴德莱察觉艾里蓦然变得沉默,眼神空茫地落在虚处,神智像是又飞到了遥不可及的地方,他停住了口,心中闷叹一声。
就像现在这样。就是莱文偶尔露出的这种神态,更让人觉得他令人难以捉摸啊……
“我……我是过去收拾战场时,在战死的魔法师尸体上偶然捡到了本魔法书,一时好奇就留了下来。后来私下照着练练,没想到还真学会了些皮毛。”
回神过来的艾里敷衍道。巴德莱和他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没有隐瞒的必要。
再说艾里不会什么厉害魔法的事不可能瞒过所有人,只有把实情告诉惟一的盟友,让他帮着掩饰,才有可能蒙混下去。所以艾里决定还是把自己魔法能力据实相告。
“不过,我也只懂得最基本的召唤魔法精灵而已,根本不是什么厉害的魔法师,刚才那不过是装出来吓唬他们的。”
“吓唬?”巴德莱一时无法明白是怎么回事,眨巴着眼应声重复。
艾里讪讪笑着揭穿自己的老底:“其实,我虽然能召唤魔法力,不过只能让它们以最基本的方式显现,对高深一些的魔法运用根本没有研究。搞点声光效果还成,却没什么攻击力可言。刚才的风啊,火啊,电啊,就是我竭尽所能弄出来的成果了,根本不是什么强大魔法引发的。”
不过巴德莱看来也像没什么接触过魔法的人一样,单听艾里的说明,还是一副没听懂的样子。艾里只得做个示范。
“一般火系魔法,最好用的攻击法术就是火球术,这你知道吧?”看巴德莱点点头,他续道,“不过我就不知道怎么发火球,也不知道咒文是怎样的。事实上,我对火系魔法的使用只能达到这种程度……”
他把弗兰克交给巴德莱抱着,腾出手来虚悬于胸前,凝神催运魔法力。片刻之后,便开始有小小的火苗从艾里掌心蹿起,很温柔地燃烧着——温柔得任何人都可以从容地闪开这种火苗的攻击。
他一伸掌,将掌心的火焰凑到巴德莱面前。“要点烟吗?”
“……”
巴德莱默然,好一阵才回神过来摇摇头。
“嘎啊啊啊……好烫好烫……”
艾里因为手掌被火苗烫着而惨叫起来,手忙脚乱之下连衣袖都烧了起来。他又痛又急,猴子般地跳来跳去到处找水灭火,最后还是动用了不知哪门子的水系魔法,兜头浇下一大盆水来才熄了火,不过已是狼狈不堪。
看到他这副糗样,与之前在队员们面前的高深莫测完全是判若两人,巴德莱由失望变成了哭笑不得。对于艾里的魔法实力,不敢再抱任何希望。
看巴德莱又是一脸忧容,想必是看到自己不可依赖,又担心起弗兰克来,艾里道:“不用太担心,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呢!如果队伍在以后的战事上没有再受什么大的伤亡,只要我不泄底,刚才那装模作样的魔法应该还能唬住他们一阵。”
略一沉吟,他又道:“不如我们现在去找康萨克队长说说?队长看来是个脾气不错的老好人,应该不会允许迫害婴儿这种事的。伊格他们大概是瞒着队长乱来的。如果能请到队长出面制止,或许可以压下队员对弗兰克的排斥。”
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巴德莱只有赞同。
“想不到队长竟然这么说!”
艾里走出康萨克队长所住营帐,重重摔下布帘的动作充满了怒气,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愤怒。走在他前面的巴德莱脚步也十分沉重。
康萨克平时为人颇和善。日常巴德莱操练出勤不能照顾弗兰克时,多半是托给医护所的莉洛亚,偶尔莉洛亚太忙时,都是请队长帮忙照顾的。他一直也相当疼爱弗兰克。艾里本以为他定会站在弗兰克这边,制止士兵们欺凌幼小的愚行。
然而,队长对伊格等人之前的行动虽不知情,但艾里他们将事情原委向他说过后,他竟然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这确实让人挺伤脑筋的……”他似乎颇为为难地搓着手,然而却并没真犹豫多久,便道,“我一直也挺喜欢那孩子的。不过大家的想法也有道理,确实这一阵我们队的运气都很不好。万一真是这样,继续让弗兰克留下来,恐怕会让队上更多人丧命……为着大局着想,那孩子还是送走的好……”
不待他说完,艾里和巴德莱已经愤然离去。队长的态度和先前那些队员根本没有差别!指望他去阻止队员,完全不可能!
“……什么疼爱喜欢的,到了关键时刻就全变得冷酷无情!”艾里兀自在旁边抱怨不休。
巴德莱自与队长谈过之后,一直冷着脸,闷闷的都没说话,这时方接口道:“其实,大家会这么想也是难怪。”
“巴德莱,不会你也……?”艾里讶异地望着他。
“当然不是。”巴德莱摇摇头,“不过我想这是因为弗兰克对我有特殊的意义,如果放弃他,简直就像让我放弃生活的希望一样。若非如此,我的想法应该也会和队上其他人差不多。战争时期,军队里人命跟蜡烛火苗似的,随便吹口气就灭了。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我们这种普通士兵能不能活下来,很多时候跟本领高低没有太大关系,更关键的是运气如何。”
艾里回想起第一次,也是至今惟一一次,随拉夏军上战场的经历,心有余悸地点头赞同。过去,战争伤亡的惨痛虽让艾里颇感沉重,但他还只是单纯地把战争看作达成目标的手段。而今切身体会过战场上普通人的感觉,对于战争,他的感觉又深刻了许多。
“大家都希望自己能活得长久些,”巴德莱还在继续说着,“为了生存下去,任何可能影响生存机会的事,大家都会很在意。自然而然地,军人就都很忌讳与厄运沾边。如果有什么东西可能带来厄运,大家当然都会竭尽所能地除之而后快。这次弗兰克的事,正是如此。”
说到这,他有些诧异地望着艾里:“说起来,莱文你才是异类了,你才见到弗兰克没多久,不会对他有多深感情。看你的年纪,在军队里待的时日应该也不短,按理也该和大家想法一样啊!怎么反而来帮我?”
“呃……”艾里成为拉夏士兵莱文,不过也就这十数日,哪里知道拉夏的军人们是怎么想的,“上次受伤时我撞到了头,很多事都记不清楚了。”
嘴上随口应付,艾里心中则暗道:听巴德莱这么一说,队员们的行动倒也情有可原。说到底,他们也是被战争逼得变成这样的。
但是,他并不打算改变保护弗兰克的心意。他肃然说道:“我只知道,我不能坐视他们欺负这么小的孩子!”
巴德莱犹豫了一下,有几分讪然,低声道:“谢了。”
至于艾里那番说辞,他倒未起疑。眼下弗兰克的问题就够他烦的了,没去留心他这伙伴的古怪之处。
两人一路说着,一路往居住的营帐回走。眼下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他们只能带弗兰克回去。说话间,营帐已经近在眼前。
艾里缓下脚步,向巴德莱道:“现在队长既然不能指望了,只有靠我们自己来保护弗兰克了。今后我们轮番守着弗兰克,不能留他一个人。实在没办法时,还是寄放到医护所莉洛亚那里。出了我们队的范围,他们应该不敢明着闹事。”
巴德莱点点头,没有别的意见。艾里在伸手掀开门帘走进营帐之前,回头和巴德莱交换了一下眼神。可以想见,就算拿那所谓的魔法来唬人,以他们两个人与其他虎视眈眈的队员们周旋对抗,也必定相当艰难。
终于做好心理准备,艾里一掀门帘,昂首而入。
本以为营帐里迎接自己的,将是充满敌意的目光,然而艾里却看到一个没见过的华服侍者在里头候着,其他队员大概是顾忌着这队外的人,见他和巴德莱进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
那陌生侍者望见艾里,眼光在艾里和巴德莱之间打了个转,似乎在确定身份,随即便满面笑容地朝艾里迎了上来。
“请问阁下就是莱文·里博尔吗?”
阁下?艾里有些惊讶。自从作为莱文后,还没有人用这种尊称来称呼过他。
他迟疑地应道:“我是莱文。什么事?”
“普洛汉将军请您过去一叙。”
“什么?!”
艾里与巴德莱两人惊疑不定地互望一眼。莱文·里博尔不过是个普通二等士兵,拉夏大军的将军怎么会知道这么个人?又为什么指名要见他?
艾里心里更是暗自打鼓。难道……是自己的真实身份已经曝光?!
然而眼下身在拉夏军营之中,由不得他拒绝。他只得向巴德莱打个眼色,让他自己小心点,便随那侍者带领着去谒见将军。
跟着侍者经过几层通传,艾里终于来到将军的营帐之外。侍者嘱咐艾里在帐外稍待片刻,便进帐去向将军本人作通报。
候在帐外,艾里倒并没有太紧张。一开始对于自己身份暴露的担心,此时已经渐渐解除。这一路上盘查虽严,艾里却没嗅到什么紧张气息,卫兵对自己的态度也颇为客气。虽说以这种态度对待一个普通士兵未免也有些奇怪,不过倒也不是对待敌对势力首领会有的态度。看这情形,拉夏人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圣剑士的身份,呃……前身份。
不小心又想到了自己的境遇变化,艾里微微苦笑。
“将军请您进去。”
艾里抬头一看,见先前那侍者正向他示意。算来他也没等多久,看来普洛汉将军要么是有急事要找他,要么就是与莱文·里博尔有特殊关系。一般来说,一个普通士兵就算有幸能被将军召见,要见到将军也要耗上大半天。
既然身份没被拆穿,那么就继续按着莱文的身份行事。进了帅帐,艾里做出恭敬之态,半低着头,眼睛看着地板,不敢乱瞄周围的华丽摆设,更不敢把视线往坐在书桌后的将军身上放,恭声问道:“属下是十四分队二等兵莱文·里博尔!不知将军找属下来有什么事?”
普洛汉将军道:“不必这么拘束。我向来最喜欢有才能的人。虽然莱文你现在的官阶还不高,不过凭你的本领,必定是我军重要的人才!现在也不用太拘礼了。”
听起来将军竭力想表现出礼贤下士的风范,博得莱文的好感,这也验证了那侍者和一路上所遇卫兵的尊敬态度并不是艾里的错觉。艾里心中疑惑更盛,犹豫道:“属下不大明白将军的意思。”
口中虽还是毕恭毕敬,不过既然对方要自己不用拘束,他便不客气地抬头看着将军。他早想知道普洛汉将军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物了。
映入艾里眼中的,是一个个头不高却宽厚壮实,约莫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扁而阔的四方脸上,略显拥挤地排列着粗大的五官和条条横肉,在显得粗野的同时,也给人精力旺盛的印象。
他,就是普洛汉。
艾里在心中无声地告诉自己。
他就是那以铁蹄摧毁索美维村的元凶。
普洛汉这名字对艾里来说并不陌生。不仅仅因为他是这支拉夏军的统领,之前更早的时候艾里就已经记住了这个名字。在黎卢时,比尔淌着血泪的哭诉中,普洛汉就是那战败途经索美维村时为泄愤下令屠村的将军。若不是索美维村这艾里向往了许久的退休之地被毁,他当时也不会下定决心创立黑旗军。
如此近的距离看到毁掉村落、杀死村民的元凶,愤恨之意自然而然地喷涌而上。幸而他很好地把它掩藏了下去,仅在回收的视线中泄漏出几点不会被任何人察觉到的火星。
仇怨是一回事,他可没忘了以自己现在的状况要妄谈复仇,恐怕还没能碰到普洛汉将军一根汗毛,就被人家砍作十几二十块了。
而且,真正最有资格也最需要复仇的人,是比尔。若不是由比尔自己来了结索美维村的仇怨,恐怕他此后的日子都将失去生活的重心。
“之前那场渡河之战,你也是亲身参与的。”普洛汉将军看莱文似乎不明白自己会见他的意图,便道,“你应该知道我们这次会落败,除了因为贝拉里人的狡诈伎俩之外,他们魔法师的远程魔法也给我们造成了相当的打击。你应该也知道,魔法师的攻击范围超过一般弓箭手的射程,又向来是藏身在大军最安全的后方的。要想尽快除掉他们,只有同样以魔法师来对付。”
听他说到魔法,艾里便恍然醒悟。只是之前艾里自己心中有鬼,后来又挂意着索美维村之仇,一直心不在焉的,才会想不到。
想必是先前为了吓阻伊格那些人,虚张声势搞出来的那个“魔法”传扬到了普洛汉将军的耳中。听说自己麾下的军队中竟藏了个这么了得的魔法师,难怪他忙不迭地要发掘“人才”了。
普洛汉将军还在继续说道:“……之前我已经请求国王调遣我国的魔法师过来支援,只是他们的人数也不会太多。毕竟能掌握魔法力量的人十分稀少,向来都是各国渴求的人才。因此,知道在我手下还藏着一名魔法师时,我可真是喜出望外!这下,对付贝拉里人的力量又增加了一分!”
说到这,将军停顿下来,以疑惑的视线打量着艾里:“只是我有些好奇……莱文你既然是魔法师,体弱不擅战斗,为什么来当战士而不直接往魔法师的路去发展?”
艾里知道他虽想延揽自己,但心中还存着几分怀疑,若不能当场解释清楚,万一他回头仔细调阅莱文·里博尔的兵籍资料,恐怕很快就得穿帮。
好在刚才巴德莱问过相似的问题,回答起来倒是不难。不过生死攸关,马虎不得,他还是摆出自己最坦然的眼神,将搪塞巴德莱的那套“捡到魔法书私下修习”的说辞向将军再说一遍。末了,还做出惶恐的样子向将军请罪。
“属下知道收拾战场得到的物品都应上缴,却还是因为好奇而藏起了那魔法书……请将军治罪!”
魔法师之难得,是因为能感悟到魔法力的人凤毛麟角。魔法书本身倒不是什么稀罕物。用人之际,普洛汉将军自然不会因为这等小事而真惩办艾里,便卖个人情,笑道:“魔法书又有什么要紧的?你能无师自通,只靠书便学会魔法,确实是难得的人才!既然能让我国多得一分助力,那种小事根本不需要介意。”
疑虑既除,他终于向艾里说道:“莱文·里博尔,从今天起,你就加入直属我指挥的魔法师小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