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萝纱身上属于魔族的那一部分血统开始觉醒,她的心性似乎日渐变得淡漠,情感越来越难受外界牵动。渐渐地,与人交往时只是按着“萝纱该有的样子”,做出合宜的反应,而真正的心灵,却像是隔着透明而厚重的冰墙静静旁观一切。
刚开始时,她也为这个陌生的自己而羞惭惶恐,幸而当时有维洛雷姆在身边。艾里虽察觉到她有些不对劲,却还是以温柔宽容的态度对待她,她的心才渐渐宽了下来。而在习惯之后,便开始发现这样的生活也自有乐趣。
抽离出一段距离看待发生在身边的一切,自然而然地便会以单纯的旁观者心态来揣摩人的心理,更加明晰地分析判断事情。久而久之,她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能透彻地掌握人心和控制局势。而既然情绪很难受外界牵动,就更谈不上会不会被对方的气势魄力之类压倒了。
一股复杂的滋味在她心头流转着。当初让萝纱烦恼不已的事,应用于现在这样的场合,竟是再合适不过,不,这种特质不仅可以在这种场合发挥,只要有心应用,它应该也能让“圣女”成为一个不错的领导者,带领黑旗军继续生存下去!
而眼下该怎么做,萝纱已经心里有数。
如果能展示出凌驾于人的统御能力说服和安抚这些怒气冲冲的使臣,就能让那些想趁机敲竹杠的人知道黑旗军仍是不容轻侮的,也让他们不敢再兴风作浪,而那些怀疑黑旗军未来走向的人也会知道,就算没有了圣剑士,黑旗军仍将是南方举足轻重的一股力量,便也没有理由再去阻挠。同时,要安定突然失去首领的黑旗军的军心,自己同样也必须显示出足以支撑黑旗军的能力!
使臣们恢复了自制力,停止责问萝纱,直接便要拂袖离去。抓紧这声浪平息而使臣尚未离去的片刻空隙,萝纱又开口了。
“请问,各位来到亚布尔所背负的使命是什么?”
众使臣没人理会她,各自率众要绕过他们走向大厅出口。萝纱静立不动,垂眼斜瞥着从旁而过的众使臣。
“如果臣子的所作所为已经危及到了国家的安危,对他们的国家来说,这样的臣子还是死了比较好吧?”
仍旧是平和自若的语气,也依旧是气死人不偿命的态度。
“圣女殿下!请注意你的言辞!”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们在危害自己的国家?!”
“我要求你为污辱我忠诚之心的行为道歉!”
勉强压下的怒火再度被撩拨旺盛,几个气盛的使臣按捺不住,纷纷回身喝问。其他的使臣也停下脚步观察事态。黑旗军战士们不由再度紧绷了心弦,同时又微微松了口气。他们明白,若是使臣们走出这里,联盟会谈就算彻底玩完,虽然方式可议,但萝纱的话总算是成功留住了使臣们的脚步。
萝纱知道使臣们的火气差不多到了极限,不好再撩拨下去,便开始直截了当地倾倒出她要说的话。
“我们之所以不公开凯曼将炮击会场的消息,正是因为会谈已经处于崩溃边缘,如果大家知道有危险,恐怕更是要返回各自国家。就算事情解决后,还能再次召开会谈,这之间也必定得耗费掉不短的时间。各位以为,我们还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等吗?”
她的目光尖锐似冰,冷冷扫视在场的使臣们。
“所以,我们明知黑旗军在亚布尔实力薄弱,仍试图由我们自己不引人注意地解决此事。当时身在会场的各位在此次事件中,确实面临着一定风险。但是,为了阻止凯曼的行动而四处奔走、直接与他们交手对抗的我们,所承受的危险恐怕并不比各位少吧?圣剑士……圣剑士他,也因为此事而失踪……”
这段话,萝纱说得抑扬婉转,情感起伏,提到艾里时更是让话声隐约透出哽咽之意。
不过,她虽确实因艾里的失踪而伤怀,却不能让私人情绪在这个将决定黑旗军命运的时刻跑出来干扰。最后一句带出些许哭腔,实是巧妙达成的效果——先前惹毛了这些使臣,现在适当提醒他们一下“我们比你们更惨”,骗点同情,对消解对方的怒火应该相当有效。
“我们这么做,都是希望能促成这次会谈顺利取得成果。而各位大臣也是为了协商联盟之事,才聚集到这里的吧?”萝纱故意清了清喉咙,仿佛是强压下心头波动,继续道。
“可是,这大半个月的会谈进展如何,大家都非常清楚。个中的原因,相信也不用我多说。如果联盟之事不成,各自孤立甚至互扯后腿的南方众国相信要不了多久,便会步中部国家的后尘,一一沦入凯曼手中!而各位使臣自来到亚布尔后,都做了些什么呢?”
回想起这十多天来的事,一些使臣若有所悟,现出几许愧色。
大部分使臣的情况都是大同小异。在前来亚布尔之前,实力较强的国家的国君们多半都交代使臣在商议盟约同时,尽量给本国争取到更有利的地位、更多的利益。
本来不少南方国家历史上就会有些宿怨,凯曼入侵后又激化了许多矛盾,谈判时再多了利益因素的考虑,在会谈时矛盾的火暴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没有人能控制得住局势。到后来,会议甚至沦为了脾气不够沉稳的使臣们意气之争的场所,自然难以取得任何成果。
现在迎头被萝纱这么毫不客气地一顿痛斥,他们猛然回想起离开自己国家时主君的交代,虽希望能为本国多争取些利益,前提却是要缔结成同盟盟约的。反省这些天来自己的作为,确实是有些被意气之争冲昏头,本末倒置了。
而在自省之余,众人亦有些奇怪。在场的大臣们多半都是三十以上的中年人,不少人的年纪算是圣女的父执辈,有几个甚至看着像是她爷爷辈了。一群大男人听这么一个年轻女孩劈里啪啦地一顿教训,却奇异地没有人感到羞恼。
萝纱虽只是端立不动,不过说到激昂处身躯微晃,轻柔飘逸的白衣随之轻轻飘飞,莹玉般的面容肃穆凝重,真有如天人一般的风范,令在场众人的心不由得被她牵引而去,浑然忘了她其实比在场的大多数人年幼。
“就在大家为了多为本国谋得一些利益而争吵不休的时候,凯曼时时刻刻都在加紧准备将大陆南部也纳入他们的囊中!这次炮击事件虽和我黑旗军牵连较大,但同样也是凯曼为了破坏南方联盟而采取的行动。如果这次会谈不能缔结下盟约,恐怕过不了多久,凯曼大军就要真正地大举进攻了。”
言辞虽犀利,然而众使臣望着她此刻脸上的神情,被戳到痛处的愤怒却奇异地被平抚下来了。因为她给人的感觉像是置身事外,并不是在指责什么,只是单纯地陈述事实罢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什么是小利,什么是大局,我想大家都应该想清楚。我要说的,只有这些了。”
说完这句话,萝纱的口气忽地变得谦和有礼:“不管怎么说,昨日我们的行动,确实给大家带来了危险。虽然事情如果重来一遍,我们还是会作同样的选择,但还是应该由我代表黑旗军,在这里向大家表示深深的歉意。”
她向聚拢在厅门一带的众使臣深深一躬,又道:“至于联盟会谈是否要继续下去,还请各位大人慎重考虑。”
众使臣相互看看,发现彼此原本指向黑旗军的怒火都消退得差不多了。萝纱的话如一盆凉水兜头淋下,让他们清醒过来。分清了事情轻重,出于愤怒以及想着趁机敲竹杠而刁难黑旗军的人,此时都不想再因小失大。萝纱最后的道歉也给他们找好了台阶,再没有反对黑旗军的理由。
至于那些质疑黑旗军前景的人,亦折服于圣女此刻所展现的手腕和大家风范。他们开始相信,就算失去了圣剑士,黑旗军也不会就此衰亡。那么,没有必要执意惹上黑旗军成为自己的敌人吧!
至此,先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已经化作一片平和。萝纱已经摆出了较低的姿态,使臣们便顺势下台,各自说了一段场面话表示黑旗军虽有错失,也还是当以大局为重云云。退出会谈之事,再没有人提起。
目送着使臣们陆续折回会场,萝纱这才松出一口大气。这时,衣裙下的双腿终于难以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几乎要坐倒在地。她才知道刚才脸上虽从容,实则紧张得要命。
身旁的维洛雷姆察觉到她的虚软,一边不露痕迹地轻扶了她一把,让她稳住身子,一边随口道:“看来今后的会谈,应该会比较顺利了吧!”这些使臣们经过此事,想必会对贪欲和冲动有所收敛,那么应该过不了太久就会取得进展了。
萝纱回以一个感激的笑容:“希望如此吧。”
“做得漂亮!”维洛雷姆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她不但一举平息了使臣们对黑旗军的怒气,更令他们调整心态促成会谈顺利进行。虽然昨日送她回来时看她的神态,已感觉到她对今天的事有所准备,却也没有料想到她能做到这种程度。原本还想看看要不要替她出头斡旋,看来是根本用不着出马了。
本还待说些什么,看到萝纱脸上并没有什么喜悦得意之色,反而浮现淡淡的悒郁,他只有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萝纱摇摇头。看看大部分代表都已经进入会场,她也向厅内走去。
走了几步,在维洛雷姆以为她无意多说时,她幽然道:“只是想到我刚才承受的压力,过去一直都是艾里在负担,他却从没有说过什么。就是近来,我明明觉察到他因为光炮造成的杀戮而有什么心结,虽然心里也曾想过为他做些什么,却还是习惯依赖他,一直没有真正去做过什么……”
“萝纱?”维洛雷姆欲言又止。
“如果之前我们开导他,让他不至于因为光炮而背上那么沉重的心理负担,或许昨天他就不会拼着命去挡住光炮的炮击。”
“萝纱?”维洛雷姆再次尝试开口。
“直到现在他不在了,我才懂得反省过去。只是已经太迟了。再怎么做,也没有办法挽回他……”
“呃,从刚才起就想说了。”维洛雷姆终于强行打断萝纱的自责,“说什么‘过去’,什么‘不在了’,什么‘挽回’的,艾里那家伙好像还没死吧?”
萝纱错愕地抬眼望着他,愣了一阵笑了起来,轻轻敲了一下自己的头。“是呢!我在说什么呢!艾里又没有死。”
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她整个人的精神已经重新振奋起来。接下来的谈判,还是一场必须由她一个人去打的硬仗呢!过去确实有种种令人懊悔的地方,但追悔无益。至少要做到让艾里回来后看到的,还是原先那生气勃勃的黑旗军。
见萝纱恢复了活力,维洛雷姆放下心,跟随萝纱一同步入会场。他忽然想起,自己此刻所占据的位置原本是属于艾里的,却不知艾里现在的情况究竟怎样。
“……喂,醒醒!”
别吵。
“快醒醒!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在这里耗啊!”
吵死了!
从虚无中浮现的第一个意识,是洒在身上的暖洋洋的阳光。紧闭的眼皮被照得一片明亮,或许是太温暖舒服了,艾里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提不起劲,懒懒地不想动弹。可惜一直有一个声音在耳边吵闹。
“喂!怎样也该醒过来了吧?我明明已经用愈伤魔法治好你的伤了啊!”
不想理会这声音,艾里只想就这么一直什么都不想地躺着。不过一股突然灌入口中的冷水,呛得他不得不回复意识。
“唔……咳!咳!咳!”
艾里呛咳着抹去嘴边喷出的水液。虽然呛得厉害,干渴的喉咙喝过水后还是舒服了许多。只是身子仍旧虚软,感觉像是一团提不起来的面团。他勉力坐起身来,抬头望见一个粗壮汉子正俯视着自己,手中提着一个牛皮水壶。看来刚才的水就是他喂的。
那汉子见他转醒,问道:“喂,你是什么人啊?昨天在那个荒宅那里,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是什么人?
艾里抬起一只手挡住直射眼睛的阳光,低头默想。
昏乱的意识逐一回笼,他想起来自己是艾里,想起自己黑旗军首领圣剑士的身份……因为光炮之事而滋生的懊悔和迷惑,也在同时如毒蛇一般再度紧紧缠绕心头。
当初决定创立黑旗军,是为了能摒除外力的压迫,随自己心意来生活。而讽刺的是,当维洛雷姆带来了光炮被夺的消息,他才猛然醒悟到自己在得到黑旗军力量的同时,也将对等的责任揽上了身。身为黑旗军首领一天,便不能只凭个人的好恶而行动。而这个重担一旦背上了,就不是说抛就能抛下的。
在以身阻挡光炮发射的那一瞬,虽说是为了保护城中民众不受伤害而迫不得已,其实他心底隐隐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当时自己可以有两种选择:一是坐视一部分亚布尔城民死伤,赢得时间制服哈尔曼等人,夺回光炮;一是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保住无辜城民安全,同时阻止哈尔曼的行动,摧毁光炮。
虽然平时被大家开玩笑叫做“二剩”,但自己很清楚现在的黑旗军如果没有圣剑士便可能很快覆亡。如果他真的能完全以责任为重,当时便该采取第一种行动,也可保住自己的生命。可以料想,如果这么做的话,他这一生恐怕都将受良知的谴责,同时也意味着未来还要继续面临更多的困难艰险。他战斗的理由已经变得暧昧不清,活下去比以死亡结束一切实在要辛苦得多。
不过情势紧迫之下无法详加权衡思量,内心深处爱护生命的天性便占了上风,令他作出了牺牲自我的选择。以死亡代替将来要面对的深切自责和更多两难的艰难抉择,这算是一个很好的结局了。
但是,他居然没有就这么死去。
在地狱门口打了个转,却又兜了回来捡回一条命,这该算是件好事吧!不过,这也令本以为可以因死亡而永远回避的难题,重新摆回到面前。今后要往什么方向走?要如何面对越来越违背自己本性的黑旗军首领的责任?脑子里依旧是一片空白啊……
艾里呆呆坐着不动,眼神空洞,实在不像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人的神情。而他心中也确实没有多少欢喜,就连接下来该做什么都懒懒地不想去想。或许这流落在外,还没有回到黑旗军同伴那里的短暂时间,是最后可以放纵自我的时间了。
“喂,兄弟?”
一声迟疑的话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那汉子等了一会儿不见艾里报出姓名,又看他的神色一片茫然,突然惊吓地跳起来。“千万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记得了,然后就赖着要我照顾啊!我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只不过是路见不平救了你一命而已!”故事小说里失忆之类的情节可太多了,不会衰到真的碰上这种麻烦事吧?!
艾里一愣,回神勉强笑道:“啊……不是。”一开腔才发现嗓子哑得不像样,像是大喊大叫过一般。他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才继续嘶哑地说道:“我只是想一些事想出神了,对不起。”
打量了一下周围,他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荒草坡上。顺着延绵而下的山势望去,可以看到一座四四方方的城池,环绕着护城河,城墙高厚,像是一个要塞。亚布尔城是商业大都,交通四通八达。艾里一眼就可以确定这绝对不是亚布尔。而亚布尔地区的其他城市受亚布尔影响颇大,建筑风格都偏向华丽堂皇,和下方这个城市大相径庭。这里也不属于亚布尔地区。
看天色已经是下午了。从昨天傍晚出事到现在,差不多过了一天。从爆炸时的光景看,可以确定光炮已经被爆炸摧毁,哈尔曼之事的善后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不过要给参加会谈的使臣们作个交代,否则可能有些麻烦,而且萝纱他们也不知担心成什么样了,还是尽早回去的好。
能属于自己的时间,终究还是不多。艾里微微一叹,开始考虑回去的事。不知道这里的确切方位,再加上混乱的方向感,如果没有人帮忙的话,想必回程会是一段艰巨的路途……
他向身边的汉子问道:“请问这是哪里?呃……我怎么会和你在一起的?”
“昨天遇见你好像是昏迷的,难怪不记得。”那男人笑道,“我叫伊萨姆,不过说不说名字也没什么区别啦,反正我们以前互不相识,待会儿分道扬镳了,以后也不会有什么瓜葛。昨天我路经亚布尔城一座荒宅附近时,听到你的惨叫声。过去一看,便发现一个狠毒女人正在用魔法折磨你。我看不过眼,就把你从她手下抢过来了。”
他像是要准备离开了,一边收拾包裹,一边嘀咕:“我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招惹上那个凶悍的女魔法师啦!那女人实在不是好惹的角色,话都没说一句,就直接拿闪电轰人!要是我手脚慢一点,现在恐怕就和你差不多下场了。”
狠毒女人?折磨?艾里听得一头雾水。昨天他不是在阻止哈尔曼时,被光炮轰击才失去意识的吗?这人的话怎么和之前的情节一点都衔接不上?
愣了一阵,他突然回想起昏迷的间隙好像见过萝纱,还问过她几句话,也依稀记得从她手掌传入的怪异力量……那时他正因为许多股魔法能量在身体里横冲直撞而痛苦不堪,而从萝纱那里传来的怪异力量一进入身体,就如烈火燃纸般,迅速瓦解销蚀掉体内一切与它接触的力量,在体内捣乱的魔法能量被迅速削弱。可是,才刚觉得轻松些,那怪异力量所到之处又生出另一种销骨蚀髓的剧痛,痛得自己后来的意识七零八落……
艾里突地张口结舌。对照这自称救了自己的男人的话,难道这人口中的女人就是萝纱?萝纱折磨自己,而他见义勇为地出手相救?……不会吧?萝纱那时候应该是在为他治伤的啊!
虽然还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已经可以确定其中必定闹出了个大乌龙。而另一边喋喋不休的伊萨姆发现自己好像有点走题,忙把话头转了回来。
“……不过你放心,我虽然打不过那女人,她飞得却没我快。我把她甩掉后,又带着你飞了大半天,”托着下巴估算了一下,他接着道,“这里差不多是拉夏的边境吧!已经离亚布尔很远了,应该不会再有人能来找你麻烦。你身上的伤我用愈伤魔法也给你治好大半,只剩下一些皮肉外伤还没那么快完全愈合,应该没有大碍。”
听他这么说,艾里看看自己身上,发现一身衣物虽然被那场爆炸给炸得破破烂烂,只能勉强蔽体而已,不过身体上的外伤倒不算太多,不怎么痛了。深吸口气按按胸部,爆炸冲击造成的内伤似乎也好了十之七八。
然而在这些之外,身体总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醒来这么会儿了,身子还像是被梦魇锁住般软绵绵地提不上劲,真有些奇怪。
忽地发觉右手中握着个硬物,他抬手一看,却是短短一截剑柄。剑身只剩下些许,断口参差不平,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硬生生震碎的。迟疑了一下,他终于确定这柄断剑就是裂天剑。想来是用裂天剑插入那光团时,爆炸的威力将剑身震得粉碎。而他在昏迷中依旧紧握住它,把它带着到了这里还没放手。
见十几年来与自己朝夕相伴的裂天剑毁于一旦,艾里心中不免有几分感伤。而想到千锤百炼的裂天剑也承受不住那场爆炸的威力而碎裂,自己能保住命已是幸运之至,身体有些不大舒服也没什么好在意的。
伊萨姆看自己救下的这人似乎很喜欢发呆,一醒来时发呆,现在没说几句话又看着手中断剑发呆上了,觉得有些没趣,不想再多说什么。收拾好东西,他将包袱甩上肩,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便要准备走人。临走,他回身跟艾里招呼道:“看你的兵器和打扮,应该是懂得武技的人。既然伤已经没大碍,一个人上路没问题吧?我自己还有事要赶路,就先走一步了。”
“呃,多谢了。”艾里回过神,向他道谢。虽然其中应有不小的误会,伊萨姆总是出于好心而来“相救”的,还帮自己治了伤,理当向他道声谢。
“不知你想往哪里去?”他一边随口问伊萨姆,一边站起身来握拳运力,试试力量究竟恢复得如何。
一开始运力,全身经脉忽然传来一阵钻骨蚀心般的剧烈刺痛,令他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这是因为经脉在爆炸中受到了冲入体内的魔法能量的伤害,好在这股疼痛并不是不可忍受的。艾里努力忽略掉它,再次试图将真力运往双手以检查自己恢复的程度。
一旁的伊萨姆豪爽地挥挥手:“不用介意啦!我们本来素不相识,现在能在一起说话也算是有缘,我也就不瞒你了……”
艾里本是带着笑听他说话,忽地脸色一变。并不是伊萨姆的话有什么不对,而是……一运力,发现体内竟是空空如也,全无力量可运?!
一时间,他以为自己伤势未愈,感觉有误,然而一再运力,仍毫无所得。大惊之下,他试着探寻体内的情况。原本总是如江河般流动着充沛真力的经络气脉,现在却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了干涸的河床!二十多年来修行而得的真力,对武人来说至关重要的力量,竟然烟消雪融般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