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战已不可避免,封秋华作梦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有振作起心神,抛了剑鞘,将剑横在身前。
疾风鼻中哼了一声,道:“很好,你应该知道结果会是怎样,还要做这无益之战吗?”
封秋华凄然道:“晚辈……实不愿与前辈动手,若有其他的方法可以解决,晚辈就算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疾风道长脸上肌肉一阵抽动,声音依然冷冷的:“有一个方法,你若肯依言而行,非但不必与我动手,还有可能重回本门,你愿意吗?”
封秋华没有想到师父会突然松口,连忙注视着疾风道长,眼神殷切。
疾风厉声道:“你若肯亲手杀了这个小妖女,将功折罪,为时不晚!”
封秋华一听,脸色更加苍白,紧紧咬着牙,道:“万万不能。”
疾风道:“很好,我已经给过你机会了,休怪我手下无情!”
疾风道长突然间身子一闪,闪到云若紫面前,封秋华和陆寄风大惊,疾风道长已经一掌拍在云若紫头顶。
云若紫身子一颤,往后软软地倒下。陆寄风扶抱住了她,只见她双目紧闭,气息微弱,生气竟去了七八分,不由惊恐万分,说不出话来,不知云若紫是死是活。
“师……你,你……”封秋华骇然道。
疾风道长冷冷地说道:“你放心,我只是封住她的灵窍,以免她出什么诡怪。杀她,也要在清理门户之后!”
封秋华手中的剑微微颤抖着,这句“清理门户”,他一辈子也没有想到会加在他身上。
疾风道长脸上没有半点表情,昂然负手而立。寒风吹动他破旧的道袍,那圆滚滚的身子竟出现一股渊渟岳峙的风范,泰山不动,一旁护着云若紫的陆寄风不由得惶恐了起来。
虽然封秋华风采过人,但是在这长相滑稽的疾风道长面前,竟有如碌碌之辈,毫不起眼。
气势,那才是高手的气势!
就算陆寄风不会半点武艺,也感受到了顶尖高人尚未出手之前,那弥天盖地的宏伟气势。
陆寄风暗想:“封伯伯有剑,那鬼道士没剑,封伯伯还是可能取胜的。”
就算如此安慰自己,他还是隐隐地知道自己太过天真了。对于突破了某种层次的武者而言,内力所过之处,飞花柳絮皆有破山之威,手上有没有武器根本就没有差别。
而且,封秋华的武艺皆疾风道长所传授,在并未学全之时,便已被逐出师门,两人对道门真诀的造诣深浅,实不可相提并论。再加上封秋华已废了八成的真元,在疾风道长眼中,更是不足为患的对手。
封秋华若是不立刻认错投降,只有死而已。难道封秋华已蓄死志?
疾风道长稀疏的眉毛一挑,阴恻恻地说道:“你若死了,这小妖女也会让我一掌打死。念在你是后辈,封秋华,我让你先出手。请!”
一旁的灵木不由得露出一丝无奈之色,疾风道长故意在这个节骨眼儿点明了,无非是要激起封秋华的斗志,以免他轻易死在自己手中。
自从封秋华被逐出师门,疾风道长心如死灰,一直没有再找传人。平时在通明宫里,诸位师弟都不敢在他面前提到关于封秋华的半个字。此刻相逢,竟是这样的场面,灵木道长心里百味杂陈,而疾风师兄又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就更不必说了。
封秋华捏了个剑诀,剑尖倒转,双手反握剑柄,左足微退,身子略矮,一剑刺出。
“嗤”的一声,此剑去势如箭,挟带着凌厉的真气的破空之声,端的是干净利落。
疾风道长轻微地“哼”了一声,身子根本动也不动,只是盯着对方。而封秋华刺到面前的剑却又回转,依然是双手抱剑而揖之势,十分恭敬,然后才放开了左手,以右手握剑,剑尖向着疾风道长,摆出了剑势。
陆寄风见他第一招差点刺中疾风道长,却自行回转,倒像只是虚晃一招,半点杀气也没有,不由得略惊,想道:“封伯伯是不是念在师徒之情,对师父下不了手?那么若紫妹妹可就危险了。”
只是陆寄风并不知道:这招“胡为而求”,本是道家弟子与前辈过招练习时,必先使出的起手招式,只有速度而无杀气,发出的剑气破空之声,更是一种提醒,表示自己将要出招了,请长辈指点。
封秋华习惯性的使出这式剑招,往昔道门教学之景,历历在目。疾风道长心头一痛,足尖轻点,身子有如被风吹动的一片落叶,便飘至封秋华面前。人至掌至,拍向封秋华的天灵。
谁也没想到疾风一出手便是杀招,封秋华连忙回剑一挡,阻住疾风道长的掌气,疾风道长却不收掌,推出去的手掌只微微一偏,封秋华腕间一麻,手中所持的剑已被疾风道长挟手夺了过去。
陆寄风一见,一颗心差点跳出了喉头,甫才过了一招,疾风道长随手便夺去封秋华手中之剑,那还有什么可战?
疾风道长身手飘然,随手取剑,并无奇特招式,但也正是如此,方显得功力深厚,鬼神难测。
封秋华发觉宝剑已失,不禁大惊。疾风道长却倒退一步,又将剑塞回封秋华手中。封秋华茫然顺手便接住,疾风道长突然抢步而上,五爪如钩,往封秋华咽喉抓去。
封秋华本能地横剑疾挥,护住上盘。疾风道长左拳右掌,接连击出,风声呼呼,一霎时便击出了七八掌,封秋华回剑挑劈,左闪右避,虽是辛苦地化去了疾风道长的攻势,却也不断倒退,毫无反击之力。
疾风道长喝道:“我这式‘四面风’在巽宫,五行属木,你怎不使出‘天心离大火’?”
封秋华应了声:“是。”便纵身由东南踩向北,足踏天火同人方位,剑尖倏地往横一扫,眼前幻出万点剑花,密密交织成一片剑气,有如燎原之火,一波一波地往疾风攻去。
他手中宝剑剑光,竟有如化身千万火焰光苗,挥舞伸展着;就连脚下的杂草都被强烈的真气劲风带得像被烈火烧了起来一般,不停地扯动飞舞着,在封秋华身边带起一片纷飞的草絮迷蒙。
凌厉的剑气甚至微扫到远处的陆寄风与云若紫,剑气闷热无比,令陆寄风有如身在大火场中。
若非亲眼所见,陆寄风决不相信武学可以有此境界,只见封秋华周身剑气笼罩,威严凛凛。封秋华总算使出了像样的剑招,陆寄风这时也才对他的武功有了一点信心。
而灵木却更是眉头紧锁,双眼露出不忍卒睹之色,看在陆寄风眼里,自是不解,暗自想道:“这位灵木道长不知是不是好人?他为何表情这么难看?倒像是七分伤心,三分惋惜……?”
灵木的想法,年幼的陆寄风再聪明,也无法理解。
在陆寄风眼中“像样的”剑法,其实已经是道门中高等的真诀,只有像封秋华这样资质和地位的弟子,才有可能在六十岁之前学到。
而这套剑法,也是疾风传给封秋华的最后一套剑法。
当初疾风只教完了剑诀,还没有传完心法,封秋华便犯了戒,而被逐走。这些年来,他自己私下揣摩,不知道进益如何?
想必疾风此时是有意验收成果。
封秋华的剑气挥划之处,皆带起一股热风,剑法以火焰燎原之势,压头盖顶地袭向疾风道长,剑网包围住疾风周身要害。疾风道长略退几步,冷冷地瞪着封秋华,他眼中有着旁人难以察觉的红丝。
封秋华果然揣摩出了心法,不愧是通明宫第三代的首座弟子。虽然他揣摩得有点不对头,剑法太快太主动了些,火势以天为阳,以我为阴,他应该先掌握住对手的真气走势,然后顺势而发,不争,不让,不进、不求,方得“天心离大火”之诀窍。如果这几年自己有提点他,那么他早就把这套剑法的真谛学对了,不止是武功,就连内力和修养也会提升许多。
可惜,可惜……疾风道长随步闪避着封秋华的剑势,内心却只回响着这两个字。
要不是那个女人……从前封秋华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背离道门;如今又为了义弟,与妖魔同路,难道封秋华真的不是块料,就这么禁不起俗世的牵绊?若是如此,不如亲手了结了他!
一思及此,疾风不由得怒气勃发,面对着猛烈的剑攻,疾风道长微侧了几下,轻易闪过惊涛骇浪般的攻势,双掌一拍,有如巨梁攻城,硬生生地打破封秋华的剑阵,一股猛烈内息往封秋华正面轰去!
封秋华叱喝一声,拔空而起,有如踩着看不见的梁木一般,在半空中疾奔着,剑随身送,一剑往前猛刺向疾风道长。疾风道长居然不避反迎,等封秋华的剑尖已几乎要刺入他的眉心,才猛然双掌挥出,夹住封秋华的手腕。
封秋华的手腕被这一式“虎钳夹”夹中,登时痛入心肺,轻微得旁人听不见的“喀、喀”声之中,封秋华右腕的骨节已断成数截,根本无法再握住剑,“铛”的一声,剑已落地。疾风道长手一松,封秋华踉跄倒退了好几步,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只见他面色惨白,大颗的汗珠自他额间滴下,右肩不住地轻轻跳颤,显然是痛得发抖。
疾风道长自鼻间发出“哼”的一声,脚尖一踢,将地面上的剑踢起,握在手中,指向云若紫,身子一闪,有如电光般影未到,人已到,剑尖居然已经到了云若紫面前。
陆寄风惊得僵住了,猛听见呼啸一声,黑影一晃,竟有人硬生生挡住了要刺入云若紫眉心的这一剑。
那正是封秋华,他及时闪身窜入云若紫与疾道长之间,“噗”的一声,剑尖已刺进他的右肩。
封秋华应声而倒,疾风道长拔出了剑,一股血瀑便由封秋华肩头喷了出来,溅在疾风道长脸上,更显狰狞。
陆寄风正要去扶他,封秋华连哼也没哼一声,已自行撑起身子,又昂然站在疾风面前。
他想也不想地以身受剑,保护云若紫的决心已明。疾风道长冷冷地说道:
“你右腕已残,秉风穴又中了一剑,还要战下去吗?”
封秋华脸如死灰,就连声音也已经发着颤:“……义……义无反顾。”
疾风道长脸上的肥肉跳动了一下,沉声道:“好,好一个义无反顾!你只顾朋友道义,却不顾正邪之分,可见我当初将你逐出师门,果然不冤!今日你是要与妖邪同死,自甘堕落了?”
封秋华咬了咬唇,道:“是,但在晚生死前,有一个心愿,求道长成全。”
疾风将剑一横,斥道:“我和妖党没什么好说!”
灵木连忙插嘴喝道:“封秋华,你把遗言交代清楚,再死不迟!”
封秋华看着疾风,颤声道:“晚生只希望……死后,以朽木为碑,上面写着‘上疾下风真人之弃徒’几个字……”
“你休……”疾风道长才叱出半声,便硬生生地收住,喉间一阵抽紧哽咽,僵着脸,更严厉地瞪着他。
封秋华再愚蠢也知道师父要说的是“你休想”三个字,他明知无望地求道:
“木碑易朽,过得十几年,这碑就会朽烂不见,不会再有人知道晚生的身分,而届时,晚生的枯骨也已烂尽,人事不知,请道长……”
封秋华出气多,入气少,这几句话说得费尽了全身之力。疾风道长暴躁地打断他的话,喝道:“痴人作梦!你受死吧!”
疾风道长挥掌攻来,封秋华一个站身不住,倒地滚了开去,疾风道长的猛烈掌气一掌击中地面,轰然巨响,地面被这一掌打出了一个大凹洞。
封秋华滚了几滚,一跃而起,身上已遍是尘泥。疾风道长跟着又是接连着十数拳快速逼攻,风声呼呼,封秋华只能勉强地东闪西避,他的身法巧妙,轻功灵便,在疾风道长刚猛的掌气中,犹如巨浪中的一叶扁舟,浮沉狂摆,却始终没有被淹没。
封秋华的右臂已经完全不能动,只以左掌应敌;疾风手中虽握着剑,却垂剑不用,以空着的左手对上封秋华,两人皆以左手拆招。
只见两人的拆解一式快过一式,身形渐渐看不清楚,两道灰白影子极快地或进或退,或攻或守,竟像是太极之两仪般生克自然,圆融无间。
在灵木道长眼中,过招的两人并不是在决斗。疾风道长大可以一招就取了封秋华的性命,现在这样拳来脚往,无非是拖一刻算一刻。但是能拖多久呢?灵木知道师兄性烈如火,最后还是会杀了封秋华。
一切又是怎么走到这步田地的?
从前封秋华为了修炼“天心离大火”,饱受煎熬,这式剑法的心诀,必要将全身奇经八脉一遍又一遍地以行小周天之功的方法升高温度,等温度提升到火焰的温度时,才再以引导之法,将之散出于几个重要穴位,要做到升高体内温度而不伤五脏六腑及全身筋脉,是最困难的初步。等练到极致,体温便不会再升高,随时可以发出高温,变化自如,出手之际才随着剑气发出灼温,刺中对方要穴,是之谓“天火”。
那时,疾风道长要他到山顶绝崖冰骨岩上打坐练功,只半年,封秋华就已能适应冰骨岩,在此地生存而不觉有异。这样的进境,就连不过问再传弟子之事的通明真人司空无听了,都忍不住点了点头,大有嘉许之意。
而那个坏了封秋华道行的女人,又是怎么上了冰骨岩?又是怎么让封秋华见到?封秋华说她当时将近冻毙,因此自己以真阳之火为她暖身,救了她的命,此后她便留在冰骨岩附近,封秋华驱赶过她,她是被赶走了,可是……为什么还会产生这段孽缘?
噗的一声,灵木道长脸上一热,原来是一滴血溅到了他脸上。
疾风道长喝道:“中!”一指刺中封秋华,指尖刺入肌肤,那是封秋华溅出的血。
灵木一凛,封秋华的身子晃了一下,继续以左手掌力攻向疾风,待封秋华一掌推到,疾风才举起左掌,反击回去。两掌相接,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封秋华身子仰头一晃,踉跄不稳地又倒退了几步。
疾风与封秋华所对上的这一掌,运上了真气,可以说是以硬功对硬功,再没半点转寰了。
疾风站在原地不动,冷峻地望着他。
疾风的硬掌所挟的真气,使封秋华五脏六腑受了重伤,原本已被剑和指气伤得全身鲜血淋漓,此刻封秋华好不容易站稳了,唇角却已忍不住滑出了一道殷浓的血流。
封秋华“哇”的一声,低首吐出一大口血。喘着气,抬袖擦去血渍,他体内倒流的血还是不停地滑出喉头,想忍也忍不住,只好吸着气,将血吞下腹中,勉强站稳。
见封秋华面色由惨白变为蜡黄,陆寄风也知不妙,唯恐封秋华会就这样丧了命。
疾风道长说道:“你的心脉已被我这掌击裂了,还要战吗?”
封秋华的呼吸浊重,已连话也说不出来,头发蓬乱,双眼突出,模样甚是可怕,他拼命忍着涌出喉头的血,重重地喘息。左手按着丹田,用力地吐纳行气,全身骨骼发出轻微的劈啪之声,沉稳地一步一步,向疾风道长走来。
疾风道长的眼中闪过一丝凄苦,突然仰首大笑:
“哈哈哈……你宁可死,也不认错;你宁可让我活活打死,也要保护你的兄弟家小,这结义之情,竟胜过了一切,哈哈哈……”
疾风道长愤怒的狂笑声里,微带哽咽。他两度在重创封秋华之后,便停下了手,只要封秋华认输放弃,就不必走到最后一步。他一再地给封秋华生机,可是封秋华竟一点也没有退让的意思,除了令疾风意外,更像割着他的心一般。他不解为何封秋华这样冥顽不灵,这样自找死路,就为了一个结义兄弟家突然冒出来的妖女。
封秋华走到疾风面前四五尺之处,双掌骤起,右拳击向疾风面门,左掌拍向疾风的腹部。
封秋华的右手右肩已经受创过重,击向疾风道长面前的这一拳,有若幼儿,疾风闪也不闪,随手一举,便格住了他的右拳,内力随着手劲吐去,封秋华立刻有如被重重一掌推开,飞跌出数丈,仰倒在地,一口血再也控制不住,狂喷了出来。
封秋华仰面而倒,挣扎着欲起身,一阵晕眩,身子也渐觉得冷。他知道自己已经奄奄一息,离死不远了,但仍拼命地要站起来,他了解师父,只要他还站着,师父就会守信,先与他决战。如果他就这样倒地不起,接着师父便可能先杀死云若紫,再慢慢地医治好他。
封秋华使尽了全身的力量,无论如何也撑不起身子,肩、背、臂,都像支离破碎了一般,不管施了多少力,还是无法把这些部位连贯起来。模模糊糊间,他听见那少年的叫唤:
“别杀她!”
封秋华想发出声音阻止师父,但是溢满了血的喉间只发出“咯、咯”的含糊声音,眼前便是一黑,失去了一切的知觉。
疾风道长一剑刺向云若紫,但是没有刺中,陆寄风抱紧了她,剑刃划过了陆寄风的手臂,陆寄风惨叫了一声,登时鲜血长流,浸湿了半边身子。疾风及时收住剑势,厉声道:
“小子,你若不退,我便也一剑刺死了你!”
陆寄风发着抖,说不出话来,疾风道长眼中布满了血丝,脸泛油光,和着封秋华喷在他脸上的血,那凶狠和痛恨,竟燃着疯狂的火焰。
之前他或许还会放过陆寄风,但是为了这个妖女,他已被逼着打死他的爱徒,此刻任何与云若紫有关的人,在他眼里都是逼死封秋华的元凶,应该抵命。只要陆寄风再迟疑片刻,他手中的剑绝对不会容情。
见到师兄眼神骤变,灵木道长身子一闪便窜至陆寄风面前,迅速地一指点中陆寄风,一手抓过云若紫,陆寄风只全身一麻,眼前一花,云若紫已不在怀中,不由骇然。
灵木道长一手按在云若紫额上,只要真气一送,云若紫便要天灵尽碎。灵木道长对陆寄风厉声道:“小子休要插手坏事!”
灵木道长知道师兄现在神智已难以控制,只好抢走云若紫,点退陆寄风。他见这小孩不会武功,又生得一副善相,实不愿见他横死。
他本以为陆寄风见到疾风道长与封秋华的一战,会心生怯意,自动退却,不料陆寄风竟扑了上来,一面动手打着灵木,一面叫道:“你们两个恶妖道,已经杀了封伯伯,又要杀若紫妹妹,把若紫妹妹还我!”
灵木怕他激怒师兄,又怕出手过重伤了他,只好以轻功跃退了数十丈,以避陆寄风。想不到陆寄风快步跑着追了上来,口中还叫着:“放下若紫妹妹!”
陆寄风一眨眼便跑到灵木面前,灵木脚下急踩迷踪方位,突左突右,越跑离疾风越远,可是陆寄风却是不管灵木怎么闪,都追得上来,总是灵木一停下步子,陆寄风就已经赶到他面前。灵木大感困窘,不知不觉间使出了真正的轻功身法,一侧身便斜滑出数丈,再一倾又滑后了几丈,犹如闪电般无人能料得到下一步会在哪一个方位出现。陆寄风果然便愣住了,急要追上,又见灵木出现在他全然没料到的地方,甚至一下子就已立在他背后,等陆寄风连忙背转过身,灵木又已在原来的地方,而且闪得更远。
这套奇妙的轻功“天行步”,源自易经六十四卦的纵横生克,变化有千千万万种,只看出步时的方位在何方,整套的步法就不一样,而每一套都有六十四步,但是只要记熟了易数推演的程序规律,便能运用自如,变化出不同的灵活程度,是难学易精的轻功步法。
陆寄风对数理变化最是拿手,他慌张地乱追了几步,隐隐地便感到似乎能掌握灵木下一步的方向,却又不敢肯定,略一调稳气息,目光顺着灵木奔走的方向转去,稍稍回想他前面十步的步法,便往左方随位踩去,灵木道长的蛊位之错正是随位,居然笔直地往陆寄风撞来。
灵木大吃一惊,正要闪开,偏偏随位的纵步也是蛊位,左右都闪不过,“砰”的一声,两人撞成了一团。陆寄风闷哼了一声,身子弹飞了开去,重重地落在地上。
灵木惊呼:“哎呦,不妙!”他周身都是真气,被他这么一撞,有如被迎面打了一掌,凡夫俗子非要被撞得五脏俱碎而死不可,灵木急奔到陆寄风面前,探视他的生死。
不料倒地的陆寄风一跃而起,扯住灵木的衣袖,叫道:“放下若紫妹妹!放下若紫妹妹!”
灵木道长满腹疑心,陆寄风被这么一撞,鼻血长流,脸上也整个肿了起来,可见伤得真是不轻,可是居然还精神奕奕。
疾风道长一手挟着已经完全没有生气的封秋华,以轻功跃至二人面前,面色阴沉,提剑正要一剑往陆寄风背心刺去,灵木忙叫道:“师兄且慢!”
疾风道长怒道:“干什么?”
“这小孩邪门。”
灵木右手挟着云若紫,倏地出手,以左手抓住了陆寄风,陆寄风被这铁箍似的大手抓住,只觉灵木的手掌有如烧红的铁铐一般,传出一股滚烫的热气,烧得他手臂剧痛,自然而然便运起力气与这热力相抗。灵木手腕一震,陡地松手放开,陆寄风也退后了一大步,又气又急地看着这两个武功高强的道士,不知该如何是好。
灵木追上前一步,道:“你练过什么功夫?师出何门?”
陆寄风一愣,道:“我……?我什么功也没练过……”
灵木脸色更怪异:“你真的没练过什么功?什么也没有练过?”
“我没必要骗你!”陆寄风大声道。
灵木眼光一扫,陡然脸色变得极为震惊,颤声道:“师兄,他……你刚刚刺他的一剑……”
“怎么?”疾风问道,眼睛也顺势往陆寄风的手臂一扫,突然间也像是触了电一般,冲上前一把抓住陆寄风,拉起他的左臂细看。被剑划过的地方,周围还有风干了的血渍,但是应该裂开的长长伤口处,却只有一道褐色的长痕,一点伤也没有。
疾风神色怪异地看着陆寄风,突然间拉住了他,搭住了陆寄风的腕脉,察觉出他脉搏跳动迟缓之极,凝神搭脉,更觉得脉象奇异,振速竟似乎有两道,一道渐渐隐去的是普通的少年血脉,另一道渐渐成长的却是难考的异脉,迟而不绝,似存似亡,如枯木含生机,岩中蓄暗流。
疾风道长激动得声音沙哑:“你……你服食了什么异物没有?”
陆寄风不敢骤然回答,慌张地看了看疾风,又看了看灵木。
灵木叹了一口气,将云若紫放在地上,脸若死灰,竟几乎是要哭了出来的样子。
疾风抓着陆寄风的双肩,用力晃了一下:“你怎会服了天婴?你是个凡夫俗子,天婴怎会在你面前现身?是谁教你要服食天婴的?”
陆寄风被他抓住,无法挣脱,只好叫道:“我不知道什么天婴!那怪物要咬若紫,我们砍断了它,它便化为红色的大参,若紫妹妹要我吃了,我……我不知那是什么!”
疾风道长五官都挤在一起,流下了泪,仰首“哈哈哈”大笑了几声,笑声比哭声还要悲惨难听。
接着疾风一把抓住陆寄风,以手中的剑在他手指上刺出了一个洞,陆寄风一痛,硬是咬着牙不叫出声,他不知疾风想做什么,心中实是怕到了极点。
疾风用力拉着陆寄风,将他拉倒在封秋华身旁,一手撬开封秋华的口,将陆寄风流血的手指放了进去,挤出几滴血在封秋华口中,才放开陆寄风,将封秋华的身子扶起,自己坐在他背后,双掌抵着封秋华的背,专心地运起功来。
陆寄风看着疾风道长以自己的血喂封秋华,又替他运功,看样子是想救活必死无疑的封秋华。这下子陆寄风多日的疑惑瞬间全解开了,但是他却更加茫然,呆呆站在原地,心中乱作一团。
陆寄风想着:“原来我所服的就是天婴,我的身体不知变成什么了,受了伤马上就好,就连死,都可以再活过来……”
他举起手看了看被剑刺入的小伤口,果然只剩下一道疤痕,就连这疤痕也正在迅速地变淡,很快就会看不见了。
他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惶怖,似乎自己不再是人类,而是某种怪物。
两个大人一个小孩,就这样一语不发地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疾风道长盘膝打坐在封秋华背后,替他顺了一阵子气,果然察觉出一道生机迅速地流入了只剩一口气的封秋华体内,散向奇经八脉,只是三焦之位都是空荡荡的,生气流不进去。
疾风道长为他行了两遍气,才将依然死人一般的封秋华放在地上,站起了身,不知在想什么。
一会儿,他走向陆寄风,道:“你把服下天婴的过程详详细细地跟我说了。”
陆寄风本有些迟疑,转念一想:今日落在他们手中,隐瞒也没有意义,便略加回忆,将过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他口齿清晰,思绪有条有理,说得疾风与灵木都完全了解前因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