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里逃生的张业清醒了过来,一时之间还有些迷惘,等见到那两头猛虎炯炯有神的眼睛时,才吓得跳了起来。及至见到陆寄风与迦逻,更是惊恐莫名。
“你怎会在此?”陆寄风问道。
张业翻身跪倒在陆寄风脚前,战战兢兢,官威全没了,道:“小的……小的是奉命……奉命找公主……职,职责在身,仙……仙人您大人大量,放了公主吧……”
陆寄风失笑,道:“什么仙人!不是我不放她走,要不是她受了重伤,得再休养个几天,我也巴不得快摆脱她。”
此时,司马贞发出阵阵呻吟,眼皮跳动,似乎是要醒过来了。
陆寄风按了按她的额头,热气已退,可见回生精确实有用。司马贞一睁眼,便发现陆寄风按着自己的额头,抬起无力的手挥开陆寄风,骂道:“淫贼,别乱碰我!”
司马贞见到张业也在,喜道:“张业!你总算来了,快,快帮我杀了这淫贼!”
见只有他一人,司马贞奇道:“你怎么啦?其他的人呢?怎么只有你?”
张业跪伏在她面前,道:“启禀公主,全队昨夜都……遇上妖怪,无一生还了……”
司马贞怒道:“什么妖怪,胡说八道!”
她挣扎着辛苦坐起身来,才一扶起身子,眼前又是一花,晕眩不支。
陆寄风只好再将她抱起来,转头问张业道:“你可知什么地方暂时栖身,可以让她养伤?”
张业道:“请仙人将公主还给小人,带回府里……”
陆寄风道:“她心脉才刚接好,现在就让你带回王府,再断了就回天乏术了。”
“这……这……”
司马贞有气无力地怒道:“张业!别听他胡说,快杀了他……”
“小的……小的……”张业不知如何是好。
司马贞更怒,道:“你敢抗命,等一会儿刘大哥的援军来了,我叫他们把你就地正法!”
张业叩着头道:“属下知罪,属下知罪。”
迦逻已看不过去了,道:“你怎么开口闭口就是要杀人?陆大哥辛苦救你,你不感谢就罢了,还叫手下杀他!早知道就把你丢在山里不管!”
司马贞怒道:“你是什么人?敢在本公主面前放肆!”
迦逻冷笑道:“公主有什么了不起?皇帝我都不看在眼里!”
司马贞气得要命,道:“张业,先杀了这大逆不道的小子!”
张业依然不动,司马贞整张脸色气得忽白忽青,胸口喘着不住,道:“你反了吗?我的命令半句也不听?”
陆寄风道:“你再这么乱发脾气,心脉再震断,我可不管你!”
“谁要你管?总之你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迦逻忍无可忍,一个箭步上前,劈啪给了她两耳光,喝道:“贱丫头,闭嘴!”
“你……你这个大逆不道的东西,本公主……”
迦逻举起拳头作势要揍她,司马贞怕再当着属下的面受辱,只得闭上了嘴,不言不语,脸色铁青。
张业道:“山下南边有个小村子,应该有地方让公主养伤。”
陆寄风道:“甚好,请带路吧!”
他主动弯身抱起司马贞,司马贞十分不情愿,可是张业脸色苍白,好像体力不济的样子,大概也抱不动她,司马贞只好咬牙忍住了。
然而,被陆寄风强壮的手臂抱在怀中时,司马贞突然心中一动,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觉。
随着张业在前面领路,让陆寄风抱着的司马贞渐渐回想起昨天自己神智恍惚之时,感到被刘义真抱着,甜言蜜语,还亲吻了她,感觉之真,一点也不像作梦。而陆寄风身上的气味,让她心头越是忐忑,难道那不是梦境?
“你脸又红了?又发烧了吗?”陆寄风问道。
司马贞突然扬起手来,一巴掌重重地打在陆寄风脸上。
迦逻听见清脆的耳光声,气得回过了头,不由分说便也举掌要打司马贞,陆寄风急忙闪了一闪,没让迦逻打着,道:“好了,好了,别打来打去的!”
司马贞举起拳头不停往陆寄风胸口又抡又敲,哭着叫道:“我不要活了!我不要活了!你让我死吧!呜……”
迦逻怒道:“陆大哥,是她要死,不是你不救,把她丢在这里好了!”
陆寄风以为司马贞身子不适,所以乱发脾气,倒也不以为忤,苦笑道:“你别跟她计较,她打不死我的。”
陆寄风就算不刻意运起真气,胸口都自然而然运着功,这是从前在锻意炉里十年养成的习惯,因此司马贞的病拳根本就像风吹花拂,陆寄风可以完全不理会。
司马贞一路哭闹,惹得迦逻火冒三丈,若非陆寄风抱着司马贞,迦逻打不到她,恐怕已动手几百遍了。
四人两虎走了一整天,终于走出荒山,见到一些零星屋舍,但炊烟全无,十分荒凉。此地既是魏宋交界,两国的军队都不免拉人充当兵夫,民间十室九空,已是常见的事。
众人找了间空房,让司马贞躺在上面养伤,已两天未进食的司马贞早就饿得全身无力,脾气也更加地坏,但没力气发作,只能躺在榻上低泣。
张业道:“公主,属下去找些食物,请公主再忍耐片刻。”
他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到每一间空屋去找存粮。司马贞还哭个不停,陆寄风也有点束手无策,叹道:“你的命好不容易救回来了,又哭什么?”
司马贞收住哭声,一瞪眼睛,指着迦逻道:“你出去!我有话和他说。”
迦逻道:“有什么话我不能听?”
陆寄风已料到司马贞要说什么,苦笑道:“你先出去一会儿吧!”
迦逻看了看陆寄风,又看了看司马贞,终于气得一跺脚,道:“你就这么没脾气?活该让这头母老虎咬死你!”
迦逻气呼呼地走了出去,司马贞撑起身子坐在炕上,咬着唇,幽幽地看了看陆寄风,吸了口气,才开口道:“我问你,你……你是否对我……对我……?”
她红透了脸,支支吾吾的难以启齿,陆寄风索性直说,道:“当时你发了高烧,伤得又重,一直在唤一个人,我想你是把我误认作他了,所以才……嗯,当时我绝非存心轻薄于你,请你海涵。”
司马贞一听,脸都白了,手一翻便已握了匕首在手,便往颈子抹去!
陆寄风快了一步,抓住她的手腕,喝道:“你干什么?这样就要死?”
陆寄风夺下她的刀,既惊讶又不解,实在弄不清楚司马贞是怎么回事。
司马贞眼神怨恨,道:“我岂能以宗室之尊,受辱于匹夫!”
陆寄风叹了口气,道:“被贱百姓侮辱,你活不下去;那么被士族侮辱,总稍微可以释怀了吧?”
司马贞看着他,陆寄风道:“我姓陆,是吴地的陆姓大族直裔,门第还列得进上品,这样你不用自杀了吧?”
司马贞眼中露出一丝疑惑,但已缓和了不少,道:“你……真的是东南陆家之后?”
陆寄风道:“信不信由你了。”
陆寄风一连报上三代的先祖名讳,司马贞越听脸色越是柔和,长叹了一声,道:“你早说就好了,也不用害我气得只想一死干净。你的门第还比刘大哥高呢!”
那也不是多光荣的事,陆寄风只有苦笑。
魏晋之代门第观念重于一切,几个大姓的后代就算身无官衔,地位也十分崇高,不下于王公贵族。而士族之间更是勤于撰写谱系,对各姓作出评等,所分的等级十分细密,当时通行于世的谱系纪录与评论就有千余卷。
约略说来,最为尊贵的大姓分别是“侨姓”王、谢、袁、萧;“吴姓”朱、张、顾、陆;山东“郡姓”王、崔、庐、李、郑,以及关中“郡姓”韦、裴、柳、薛、杨、杜等等。各等级的贵贱之分,是不可逾越的。
陆寄风的先人是吴国陆逊,那是再正统不过的东南陆姓。陆寄风从小受父母之训,并不把门第的尊卑放在心里,但他也知道“门第”是他可以通行各国的万灵丹。
司马贞知道了他的门第之后,就算对他有再多的痛恨,也得忍住,敬他几分。
看见陆寄风身边的两头白虎,司马贞问道:“陆寄风,这两头老虎怎么肯跟你走?我听说这两头畜牲,只听云贱人的话……”
陆寄风沉声道:“不许骂她。”
司马贞本要再骂出更难听的话,但话到口边,硬生生忍住了,道:“不叫就不叫,我听说她面首无数,专爱你这种样子的少年,哼!原来连你也被她迷得失了魂!”
陆寄风不答,只是长叹了一声。那声叹息里的沉重、缠绵、空寥之意,令司马贞心头微微一动。陆寄风转身走了出去,不再理会司马贞。
陆寄风一走出来,迦逻急忙转身装作经过的样子,陆寄风一把逮住他,拎到外堂,道:“偷听就偷听了,跑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没走?”
迦逻挣开了,瞪了陆寄风一眼,道:“你以为我爱听?我是怕司马贞那疯女人偷袭你!”
陆寄风不与他争论,带着两虎走至门外,望着远方,想到要带迦逻去见封秋华,那就非得再见云若紫不可,心里五味杂陈,竟不知是喜是忧。
迦逻站在他身边,道:“明明是姓司马的公主,什么马姑娘,遮遮掩掩的,怕我知道什么了?分明是心里有鬼!”
陆寄风道:“她在民间声名不好,我是怕你知道她的身分,不肯救她。”
迦逻道:“她又尊贵,生得又美,谁会不肯救她?你就救得殷勤!”
陆寄风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怎么说话这般小心眼,跟个姑娘似的!”
迦逻怒道:“我便像个姑娘,也像个小心眼的姑娘,不像司马姑娘,还有那个云姑娘!”
陆寄风哭笑不得,道:“你怎么啦?说话颠三倒四!”
迦逻只闷着生气,静了一会儿,问道:“云姑娘……比司马姑娘还要美?”
陆寄风正想说,见迦逻那提心吊胆的脸色,又感到好笑,道:“到时候我带你去看,你不就知道了?”
迦逻背转过身:“哼!我才不去看呢,是你想看吧?”
陆寄风道:“这与我有什么相干?要不是为你,我们也不必去见她。”
迦逻道:“你这是何意?”
陆寄风道:“你爹现在人在她家,要见你爹,当然得问她要人。”
迦逻一惊,道:“爹给她抓了?”
陆寄风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她抓你爹做什么?”
“没什么,我以为……我爹怎么会认识她?”
陆寄风对于云家与封秋华的交情细节,也并不了解,只就当年所见,告诉了迦逻,迦逻听了也不言语,只默默地低头沉思着,不知在想什么。
当晚,众人各自找了地方作为睡处,司马贞躺在冷冰冰的炕上不停发抖,陆寄风见了,问道:“冷吗?”
司马贞点了点头,陆寄风一拍小紫,小紫便跃上床榻,吓了司马贞一跳。
陆寄风道:“你别怕,它们不会咬你的。”
让老虎依偎着,果然顿时浑身温暖,司马贞既害怕,又舒服,久之渐渐放松了,伸出手轻轻摸着虎毛,想道:“这样柔软巨大的白老虎皮,剥了下来可是件稀世之珍……”
念头才一动,小紫便发出低吼声,回头作势张口要咬她,吓得司马贞连忙缩手,不敢乱动。
陆寄风笑道:“哈哈……你又在动什么坏脑筋?”
司马贞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有哇!”
陆寄风笑了笑,道:“安安分分睡着吧!我在门口守着。”
司马贞干笑了两声,陆寄风就在房外打坐练功,不久便听见别处传出张业如雷的鼾声,以及司马贞微弱规律的呼吸声。
天色大亮,陆寄风由司马贞的呼吸中确定她已经全醒了,才起身进入,道:“你的伤还痛吗?”
司马贞看着他,似有些不能置信,道:“你在外头守了一夜?”
“没什么,我不必睡。”陆寄风上前握住她的手,试了试脉,有些惊奇,道:“你的心脉全复元了?”
他拆开司马贞的左腕绷带,也已能活动如初,迦逻给他的回生精有此妙用,倒是始料未及。
司马贞感到全身神清气爽,总算露出笑容,道:“多谢你。”
陆寄风没想到她也懂得道谢,一时之间还有些不习惯,道:“不必了,是我伤的,本来就该负责。”
司马贞道:“也是我鲁莽,不过,谁叫你要救姓云的!”
陆寄风道:“既然你好了,就让张业带你回去吧!我和我兄弟有事情要办,不能久留了。”
陆寄风转身要走,司马贞连忙下榻道:“等一下!陆寄风。”
“什么事?”
司马贞道:“你能不能送我们回去?我担心这一路不平静……”
陆寄风笑了笑,道:“你武功不差,不必担心。”
他急于离开司马贞,也不管她叫唤,大步走了出去,四处找迦逻,不料竟不见人影。
张业也已起来了,见陆寄风东找西寻的样子,问道:“陆公子,您找什么?”
“我那位兄弟呢?”
“那位小相公?我没见到他呀!”
陆寄风心中微急,迦逻怎么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他会不会是心急,等不得陆寄风,先去找云若紫了?陆寄风这么一想,更不迟疑,道:“二位,我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了!”
司马贞追了出来,道:“陆寄风,你得带我下山,谁许你自己走啦?”
张业道:“启禀公主,属下知道路……”
司马贞怒道:“没你的事!”
陆寄风与二虎早已奔了出去,消失在山野之间,司马贞连从何处追起都不知道,气得司马贞直跳脚。
陆寄风以最快的速度下了山,眼见已近村庄,回头对小风、小紫道:“你们俩太过显眼了,留在山里吧!我会回来找你们的。”
二虎似懂人话,看了看陆寄风,便缓缓地转身往山上走去,还回头看了陆寄风几眼,才放足一奔,很快便不见了。
陆寄风快步赶至村中,随便问了几户人家,都没见到过迦逻,心里更着急,一会儿想他会不会被逃出独孤冢的老孺给发现,或是被舞玄姬的眼线给抓了?一会儿又担心他赌气离开,在山野间迷失路径,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几经考虑,还是先到云府看看再说。
陆寄风依着印象,回到云府,只见大门洞开,原先的守门民兵都聚在一角,低声交谈,不知在议论什么。
他们全没注意一道黑影闪入墙里,陆寄风很快奔入园中,依然井井有条的庭院里,不时也可以看见仆婢在路边或说笑,或发呆,似乎是无心做事的样子,也没有人去管,与之前的秩序森严完全不同。
陆寄风潜至后院,便听见几声吁叹,十分耳熟。
陆寄风拨开枝叶,便看见穿着湖绿衣裳的千绿走来走去,脸上愁容沉重。
见四下无人,陆寄风轻轻地一跃而下,落在千绿面前。
千绿吓得差点要叫出声来,陆寄风连忙把食指放在唇前,提醒她不要作声。
千绿点了点头,拉着陆寄风的手进了房间,一将门掩上,便又气又急地问道:“你把风将军和紫将军挟持到哪里去了?”
陆寄风道:“怎么啦?”
千绿道:“以往是有它们保护小姐,小姐才能在这儿安居,你一把它们抓走,小姐就……就……呜……”
千绿掩着脸哭了起来,陆寄风急问:“若紫怎么了?”
千绿道:“小姐她……她被庐陵王抓走了。”
陆寄风一怔,千绿哭哭啼啼地说道:“那天你前脚一走,庐陵王府的人后脚就来,抓走了小姐,以前庐陵王就缠着小姐,要不是怕风将军和紫将军……都怪你,都是你不好!呜……”
陆寄风拍了拍她的肩,道:“我会把你们小姐救回来的。”
千绿抬眼看了看他,道:“真的?”
陆寄风点了点头,道:“庐陵王府我还不当一回事,你放心吧!”
千绿破涕为笑,陆寄风伸手拭去她的泪水,道:“我问你,云老爷和云公子呢?为何他们放着云小姐一个人住在这兵荒马乱的地方?”
千绿道:“听说当年云老爷和云公子护王驾有功,给封了官职,他们推辞不掉,高祖皇帝很看重公子的武力,留在身边不放人,高祖皇帝驾崩后,先帝不大喜欢救过庐陵王的云家,本来要贬老爷和公子的官位的,可还没贬成,先帝便又驾崩了,当今皇上重武,反而把公子留得更近身,更不放人,老爷前年好不容易辞成官了,有时过来,有时回京里,两边奔波。”
陆寄风道:“若紫为何不跟他们一起到建康定居?那儿不是比较太平吗?”
千绿道:“何止太平,听老爷说建康纸醉金迷,可安逸了!公子原本执意要带小姐到建康赴任,过好日子,但小姐也抵死不肯。”
“为什么?”
千绿道:“小姐说……她要在这里等一个人,若到了南边,一生都见不着那人了……”
说着,千绿幽幽地看着陆寄风,道:“这十年来,你知道小姐等你等得多苦吗?”
陆寄风说不出话来,千绿道:“你既然来了,我带你到小姐房里看看。”
不等陆寄风推辞,千绿已握着他的手走进隔间,绕过白玉隔屏,是一间简单至极的房间,只有一床一几,几卷诗书笔墨,床边还悬着那把封秋华所赠的佩剑,已积了不少灰尘。
这么简单的房间,几乎什么也没有,云若紫就这样万念俱无地等着他,令陆寄风心中更加沉重。他取下宝剑,拂去尘埃,不由得感触万千。转过头时,又见几上的缣帛写着几行清丽的字。
他拾起逐字细看,是首五言,陆寄风轻声念道:
“昔处山阿笑,今望朱门悲,君还旧聚处,为我一颦眉。十年守尘世,缘业相因回;宁肯不相逢,相逢大梦归。”
陆寄风喃喃道:“相逢大梦归?相逢大梦归?”他呆呆地望着那片缣帛,云若紫的诗里,似乎还有些不祥之意。
千绿柔声道:“陆公子,你知道小姐诗里的意思吗?”
陆寄风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千绿道:“小姐不是凡骨,她总是能先一步知道将来的事,她就知道得守在这儿才遇得见你,去年老爷回来时,她还特别交代老爷把封爷给护送过来……”
陆寄风心头一怵,道:“封爷?是封秋华封道爷吗?”
千绿道:“是啊!你也识得他?”
陆寄风道:“你们老爷多久会回来?”
千绿道:“算算日子,这几天也该到了。怎么?你要见封爷?”
陆寄风点了点头,千绿道:“封爷是个半死人,没有神智,您见他做什么?”
陆寄风道:“他一直没有恢复?”
千绿道:“小姐说,这回将封爷送过来,会有救他的机缘,只不过……”
“只不过怎样?”
千绿道:“只不过未必是福。哎,我现在总算明白小姐为何特别要跟我说这些了,原来她知道有一天要由我来跟你说。”
云若紫既能预知吉凶,却还让刘义真所擒,这其中又有什么隐情?
陆寄风百思不解,不过既知她身陷险境,不管怎样陆寄风非把她救回不可。
陆寄风向千绿问清楚庐陵王府怎么走,便配上封秋华的剑以备不时之需,以轻功跃上围墙,奔出了云府。
庐陵王府离云宅并不甚远,但是当陆寄风潜入之后,前后都找遍了,不要说没见到云若紫,就连刘义真和柳衡都没见着。
陆寄风暗觉奇怪,隐藏在屋顶上,见到一名在后堂巡视的官兵,便跃了下去,瞬间点了他几大要穴,抓着他再跃上屋顶,问道:
“刘义真呢?”
那官兵不敢隐瞒,道:“王爷……王爷昨天就离开了……”
“去哪里?”
“小的不知,王爷很机密,他什么时候出去的,这府里没人知道……”
陆寄风问道:“他是否抓了云府的云小姐回来?”
那官兵噤若寒蝉,不大敢说,陆寄风按在他风门穴上的手一点,那官兵痛得大汗淋漓,却被点着穴不能发声,痛苦欲绝。
陆寄风再逼问了一次,那官兵痛得眼泪都掉下来了,道:“好像……好像是,但是小的真是不知啊!”
“什么叫好像是?”
那官兵道:“那……那位姑娘好好地跟着王爷,没人抓她,所以小的不知道是否是云府的大小姐……”
“她长相如何?”
“隔得远,小的没看见……”
陆寄风反复问了几次,都问不出要领,那官兵确实不知道刘义真的去处,陆寄风将他点昏,又抓了几人,所问的答案都是一样的,云若紫和刘义真果然都不在王府,没人知道去什么地方。
这下子线索又全断了,陆寄风只好先离开庐陵王府,再向民间打听是否见过刘义真的车行队伍。
奇怪的是:应该十分显眼的王爷出巡阵仗,竟没有人见到。难道刘义真是微服私行?他带了云若紫,这么机密行事,实在太不寻常了。
就在陆寄风苦思无着,不知该从何找起之时,突然一阵冷笑,自身后的树上响起。
陆寄风抬头一看,并没见到树上有任何人,背上又被拐杖敲了一下。
陆寄风急忙转头,迦逻站在他背后,一脸轻视地看着他。
“迦逻!”陆寄风又惊又喜,道:“你跑哪儿去了?”
迦逻道:“我去见见云小姐是多么美若天仙,能让你动不动就唉声叹气,心神不宁。”
“你胡说什么,我还担心你……”
迦逻道:“你担心我?那谢谢你啦,瞧你在街上像没头苍蝇似的团团转,我看你是担心云小姐吧?”
陆寄风问道:“你知道她人在哪里?快告诉我!”
一见陆寄风这么心急,迦逻脸色又是一变,道:“我问你,你担心我多些,还是担心她多些?”
陆寄风道:“这……这怎么能比呢?”
“这怎么不能比?喜欢谁多些,就担心谁多些!”
陆寄风道:“喜欢也不能比的,你是我朋友,她……”
迦逻看着陆寄风,双眼盯着不放,等着陆寄风说下去,陆寄风张口结舌了一会儿,实在不知道该说云若紫是自己的什么人,只好说道:“你知道她的下落,爱说就说吧!不说我自己去找。”
迦逻叹了口气,转身道:“跟我来。”
陆寄风连忙跟了上去,问道:“你昨晚什么时候离开的,怎么不说一声?”
迦逻道:“我高兴什么时候走,谁能管得?”
陆寄风只好苦笑不语,迦逻带着他又往山上去,陆寄风什么也没问,迦逻先按捺不住,道:“你不怕我胡乱带你乱走,让你找不到云小姐?”
陆寄风道:“我相信你。”
迦逻瞪了他一眼,道:“善信人易成人之工具。”
陆寄风只是一笑,迦逻口气缓和了不少,道:“我昨晚到村里去,听说云小姐被那个什么庐陵王给抓走了,我又找了好久,才找着他们的车队。”
陆寄风道:“你怎么找得到?”
迦逻道:“我自有法子。”
至于是什么法子,迦逻不说,陆寄风也不便多问。
迦逻忍不住问道:“你到底知不知道云小姐的身分?”
陆寄风道:“你指的是什么?”
迦逻道:“她是……唉!算了,你自己问她吧!”
迦逻带着陆寄风又重回山上,而且所行之路,仿佛就是以前走过的,不知道刘义真深入嵩山做什么?
直走到一处松林,两人藏身在草丛后,前方的空地上,已搭起临时军帐,密密地以丝帐围起,上百名剽健的汉子防守在外,不远处则停放了几辆大若屋舍的六马油壁华车,乍看之下,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是皇帝出巡。
“这阵仗……?”
迦逻道:“庐陵王摆的,他在等人。”
“等人?”
迦逻道:“以他的身分,他不能再上山,会冒犯到我娘,他一定是在这儿等我娘派人来跟他碰头。”
陆寄风道:“等等,你的意思是……他也是圣我教的信徒?”
迦逻一指插在车边和帐边的旗子,道:“嗯,这一寨是紫鸾寨,那旗上的紫鸾还没开光,定是入教不久,还没建过功。不过,这一寨都是军人出身,跟别处的乌合之众大不相同,他们又抓到云小姐,这下子立的功可大了,看来不久以后,这一郡的十六个寨都要归紫鸾寨主管了。”
陆寄风万万没想到:刘义真竟也加入了圣我教,还将官兵全数投入为寨众!舞玄姬既是北魏的仙后,刘义真投在她的麾下,此举根本是不折不扣的叛国投敌。舞玄姬先完成人的私欲这一点,确实是凡人无法抵抗的诱惑。
军帐的一角被掀开了,刘义真和柳衡恭恭敬敬地倒退而出,说道:“请小姐安歇。”
军帐内没有人声,陆寄风的心跳个不停,云若紫真的在里面吗?这么多年来,刘义真用心讨好云若紫,原来并不是为了贪恋她的美色,而是别有用意。
陆寄风问道:“你说这一郡有十六个寨,一共有多少人?”
迦逻道:“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最大的一寨有一万多人,最小的也有三千人。”
如果每寨以五千人计,刘义真等于一下子得到八万大军,足以起兵对抗刘义隆了,难怪他要臣服于圣我教。
这时,其中一辆大车的车帘微卷,露出一张俏脸,道:“刘大哥!你还要在这儿待多久?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刘义真上前笑道:“贞妹,你不多歇一会儿?”
司马贞道:“我精神可好呢!”
看来司马贞和张业是在半路与刘义真遇上了,她虽然衣服还没得换,但是神采飞扬,又恢复了那无忧无虑的公主模样。
刘义真上前,捧着她的脸轻轻一吻,司马贞喜上眉梢,道:“刘大哥,你派人来找我也就罢了,怎么让他们全穿成这怪模怪样?”
刘义真道:“我是不想惊动民间,让人知道你堂堂富阳公主,被一介匹夫给抓了,会传成多难听的话。”
司马贞道:“原来如此……那帐里是什么人?”
刘义真道:“没人,我叫柳衡护送你先回去吧……”
“不,你回去我才要回去!你到底守在这儿做什么啊?”
刘义真道:“我借着找你之便,顺便教众人将此山的地势看仔细了,作为对抗魏国的前线,你再耐心等等,不用多久他们就能回报了。”
司马贞拉着他,撒娇地说道:“你进车里来,我有话跟你说。”
刘义真想了想,微微一笑,对柳衡使了个眼色,便登入车中,垂下厚帘,车内的事情再无外人可知了。
柳衡按着佩剑,尽责地观望着,陆寄风与迦逻仍隐藏在松树后,极欲进军帐中一窥云若紫是否在里面。
迦逻道:“再耗下去,到黄昏时独孤冢就会派人出来,那时就来不及了。”
日头早已西偏,距离黄昏时分只剩下不到一个时辰,陆寄风想了想,硬闯虽可打退群敌,不过如此一来,行踪便暴露了,若是惊动了舞玄姬,反为不妙。再说,帐中是否有人,也还是未知之数,在知道之前绝不可轻举妄动。
迦逻道:“我有个法子,你看看怎样。”
“什么法子?”
迦逻道:“我扮成我娘的手下,去引开那剑客的注意,你趁机进帐里找人,救走云小姐。”
陆寄风道:“可是你这样出面,太危险了,那个剑客叫做柳衡,他的剑法,一般人是对付不了的。”
迦逻笑了一笑,一挥拐杖,道:“他的剑法有我这拐杖厉害吗?”
“可是万一被司马贞看见了……”
“她和他的心上人在车里亲热,有脸出来吗?”
陆寄风仍觉不妥,道:“我看你还是别……”
不等陆寄风说完,迦逻已嫣然一笑,站直了身,拄杖走了出去,陆寄风待要阻止,众人已注意到迦逻,全都严阵以待,目送着他越走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