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陆寄风再为封秋华行气练养,中止了三天以来,幸无大碍。可是总不能长久虚耗下去,尽快说服冷袖医治他,才是治本之法。
见到陆寄风收气下榻,迦逻便推门进来,笑道:“现在你可以陪我了吧?”
陆寄风见迦逻还是以往那样,不禁摇头,道:“你一直在外面?”
迦逻点了点头,脸上依然带着天真烂漫的笑意。陆寄风道:“你随随便便就跟着我师父离开,万一落入的是坏人手里,那可就糟了。”
迦逻笑道:“你会来救我的。”
陆寄风道:“那可不一定,若是我赶不及呢?若是我受了伤呢?若是我被要事牵住,没法子脱身呢?”
迦逻道:“那我就在原地等着你,等到你赶来,等到你伤好,等到你脱了身。你总有一天会来救我的。”
他如此执拗,陆寄风也无法管教,只好不再责问他不告而别的事,道:“我还真是差一点赶不过来了,你可知我在城里又遇上了舞玄姬的爪牙?”
迦逻道:“圣女老人家的势力遍布天下,到处都有她的信众啊。”
陆寄风皱眉道:“你说得没事样!你可知道那里跟独孤冢一样,也以活人炼化吗?”
陆寄风将苏毗公子的诡异花园,以及似有许多美女被祭养奇花异卉之事说了出来。迦逻等陆寄风说完,才见怪不怪地说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娘炼的是真铅,苏毗府中炼的是真汞。圣女老人家的信众很多都会做这个的。”
陆寄风大惊,道:“很多人都会?铅汞不过是凡物,何必要特别炼什么真铅真汞?还以人去炼?”
迦逻道:“你真的不知道啊?你自己不是也差点要被抓去炼丹了?这一招司空无也会啊!”
陆寄风道:“你说什么,怎么我听不懂?”
迦逻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司空无故意不说,怕通明宫的弟子们学会以人炼丹的。所谓的真铅为阳,真汞为阴,阴阳若能交融,则能炼成大丹,不但可以重获形体,更能与天地同寿。”
这一点陆寄风并非不知,铅汞固然是指丹砂及水银,可是真实的意思却是男女。男女双修本是道门正宗养生之道,可是一对男女再怎么修,也属有限。在高深的人手中,便懂得取千万青年男女的精华,炼作大丹。但这种方法已经脱离了道门的修身养命范围,而以人为药,罔顾性命,根本就是邪术。
迦逻道:“圣女老人家长久以来,一直教门下的信众以男女炼化为真铅或是真汞,每百人才能炼成一方,炼好了就进贡给她,圣女老人家欢喜了便有赏赐。这些以男女炼成的真铅与真汞,可以让圣女老人家合为大丹,不但让她永远青春,法力渐深,而且也能让云小姐重得生命。”
一听见云若紫的事,陆寄风心中一怵。只听得迦逻道:“现在圣女老人家急着让小姐炼化成命,需要的真铅真汞更多,那苏毗府里的真汞,都是绝色美女所炼成,又以百花养护,更加珍贵,圣女老人家一定趁着墓塌的时候将这些百花真汞都给取走了。”
陆寄风默默不语,原来那些妖异,就是舞玄姬要炼养云若紫新生命的重要元素,不知舞玄姬已经得到多少真铅与真汞了?到时候重生的云若紫,会是什么样的人?
陆寄风长叹了一口气,又陷入了沉思之中。迦逻拉着他说道:“大哥,我听你们说什么弱水道长,什么阴谋诡计,真是教人好生厌烦,你若是不想管,就全别管了,在这剑仙崖上生活,不是顶惬意的吗?”
陆寄风闷闷地推开他,道:“别说这等天真的话,不弄清弱水道长的底细,不诛杀舞玄姬,我是不能安闲的。”
迦逻道:“你总说什么责任责任,是司空无那老贼硬要收你为徒,把你扯进事里来,又不是你自己要的。你不管也可以,他怨不得你!”
陆寄风道:“但若紫是我的妻子,与我同命,舞玄姬要利用她成魔,这我能不管吗!”
迦逻脸色一变,气得退了一步,道:“你心里除了云小姐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对不对?”
陆寄风道:“对,那又如何?”
迦逻声音发着颤,道:“那我问你,你杀了圣女老人家,灭了云小姐的元灵之后,打算怎样?”
陆寄风不说话,见到他的神情,迦逻眼中泪光盈然,道:“你就不想活了,对不对?”
陆寄风道:“你说这些干什么?我要怎样是我的事,你管得着?”
迦逻放声哭了出来,道:“你全在骗我,你最好现在就去死!”
说着,他转身便跑,弄得陆寄风莫名其妙,叫道:“你要去哪里?别乱跑啊!”
迦逻根本不理他,没多久便跑得不见人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望着他气极的样子,陆寄风又是闷又是怒,想道:“我骗他什么了……这小鬼越来越任性,脾气越来越坏,有什么好哭的?”
想了一会儿,陆寄风本不欲管他,可是又怕他在剑仙崖上迷路,若是失足跌下谷里,可就糟了。陆寄风朝着迦逻离开的方向找,边找边叫道:
“喂!你别再闹别扭了,迦逻!是我不好,你出来吧!”
他绕着宅院周围找了一圈,完全没见到迦逻,只怕他真的跑远了,如果到从前眉间尺的弹琴之处,只怕真的会失足摔落。
陆寄风越想越是担心,正欲再找,突然见到院中的一株桂树下,蕊仙随手采着桂枝,嗅闻花香,面带着微笑,那柔美之态又令陆寄风怔了。
见到陆寄风,蕊仙轻笑道:“你瞧桂花开了,好香!”
陆寄风也一笑,道:“满树都是,越高的桂花越香,我帮你采。”
蕊仙笑道:“你师父已经帮我采了好大一篮,用不完啦!”
陆寄风道:“原来他……”
说着,更是感到莞尔,看来眉间尺现在一定很后悔当初选错扮相,如果换个帅一点的造型,或许早就已经得到佳人好感了。
蕊仙欲言又止,过了一会儿才道:“陆寄风,你知道很多通明宫里的事吗?”
一听她这么问,陆寄风心生不祥之感,只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蕊仙吞吞吐吐,脸泛红霞,道:“这样的话……”
陆寄风怕她问出自己不想说的事,便道:“夜深了,蕊仙姐姐,你回去安寝吧,我也要休息了。”
蕊仙连忙道:“等等,我有事要问你!”
陆寄风只好望着她,等着她问。蕊仙怕陆寄风不耐烦,只好鼓起勇气,怯生生地问道:“你还回过通明宫,可有见到道长们都好?”
陆寄风道:“都很好。”
蕊仙道:“你师父说真人为了传你功夫,自己耗尽了真气,可是却没有半点消息传出来,可能真人失踪了,道长们拼命隐瞒住真相……”
听蕊仙这么说,陆寄风吓了一跳,原来眉间尺表面上轻佻随便,其实心思缜密,也推测出了司空无失踪之事。可是这种大事他居然不分轻重,顺口对蕊仙这个妇人家说,又实在教人怀疑他有没有大脑?有没有常识?
蕊仙续道:“……真人若出了事,通明宫怎么会安宁呢?只怕他们都有事罢……?”
陆寄风看她什么都知道了,只好说道:“你放心,通明宫还是平平安安的,有人指挥大局,跟真人还在时一样。”
蕊仙又道:“弱水道长和停云道长,一个正邪不辨,一个死了,只剩下惊雷和烈火道长,谁能指挥?”
眉间尺居然连这种事都跟蕊仙说!陆寄风大伤脑筋,将来有什么机密千万都不能告诉眉间尺,否则马上会所有的人都知道。
陆寄风道:“你不用烦恼,有青阳君在。通明宫出了大变,道长们公推青阳君暂代掌门,他稳重多智,真人从前便委交给他许多宫务,他足以承担重任。”
蕊仙道:“他当了代掌门?真的?”
陆寄风没再说什么,可是蕊仙却十分高兴,道:“青阳君是个好有本事的人,他总算完成心愿,能大大出头了。”
陆寄风道:“你很挂心青阳君?”
蕊仙俏脸飞红,道:“你那晚装成流浪汉,住在我家,不是什么都偷听去了?真是顽皮!”
言下之意,是承认心之所属。陆寄风也就不再隐瞒,道:“你可知通明宫出家修道之人,不能娶妻室?青阳君现在地位重要,更是不能有一丝世情在身。”
蕊仙低下了头,咬着唇,脸色有点儿发白,但还是露出平和的微笑,道:“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他也早就跟我这样说过了,我只是关心他,他来看我,也只是关心我而已,这样就够了。”
陆寄风道:“可是如今你们已经分得这样远,他以后不可能再来看你,你还是把他忘了吧!”
蕊仙道:“不,虽然他不能来看我,可是我眼睛闭上,就能看见他,也是一样的。”
陆寄风道:“这怎么一样?蕊仙姐姐,你总不能不为终生打算……”
蕊仙道:“我一个残废女子,命运这样已是太好,就算青阳君不是修道人,我也配不上他,他就算把我完全忘了,我也不怨。只要青阳君平平安安的,平步青云,那我就高兴了。”
陆寄风又不忍又不舍,道:“可是……可是……那你将来……”
蕊仙道:“你师父说,我可以一直住在剑仙崖,他真是好人!陆寄风,只要你不赶我下去,我便终生在这里服侍你们,难道不好吗?”
陆寄风本来还为蕊仙感到不值得,可是听她这么说,若长久生活在此,不再接触通明宫的种种,也许日子久了就会忘掉青阳君。看来她住在这里,确是最好的安排。
陆寄风笑了笑,道:“那太好了,以后我们就永远一块儿生活吧!”
蕊仙笑道:“我就知你与你师父都是好人。”
陆寄风正想趁机帮眉间尺说几句好话,蕊仙已然微笑道:“我这些心里话,都不知对谁说才好,你肯听我说,我心里真是舒坦。真的晚了,你去睡吧!”
陆寄风道:“我送你回房去。”
蕊仙点点头,让陆寄风送她回到房间,闭门灭灯就寝。
陆寄风转身要再找迦逻,便见到眉间尺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瞪着他。
陆寄风连忙道:“师父,你别误会,我只是送她回来而已……”
眉间尺“哼”了一声,道:“我误会什么?多谢你这个多事的人,让她说了一大堆的废话!”
陆寄风苦笑道:“原来你一直在偷听啊?”
眉间尺道:“我只是凑巧听见!为什么她要闷在心里,只跟你说?那些话我也会听啊!”
陆寄风道:“谁会对自己的救命恩人讲这种心情?你还是安安分分的当个偷听者吧!”
眉间尺大是不服,正要开口,突然间整个地面巨震了一下,接着便是一阵轰隆哗啦之声,震耳欲聋,像是整片大地都在翻搅一般。
陆寄风和眉间尺都连忙稳住身形,才没被震倒,过了几秒,震动便停了,只有阵阵的大石崩落之声,还零星地自绝崖远方响起。
震动和声响方绝,蕊仙、千绿以及云拭松都被震得惊醒,纷纷逃出了房室,来到庭院,问道:
“怎么了?”
“好吓人的声响!”
眉间尺道:“是梅谷传出来的!陆寄风,我们去看看。”
陆寄风道:“你们在这里别乱走,我们下去看出了什么事。”
陆寄风与眉间尺以最快的轻功奔入解功室,钻进解功台内的通道,也不管冷袖的禁令了。
出了通道,两人奔出藏书室,便听见远方传来一阵震耳的叫骂:
“你有本事就压死了我,你会崩塌,就了不起吗?你再崩塌,再落石,只管来!”
眉间尺和陆寄风都奇怪地想着:“他在骂谁?”
一顺着声音传出的方向赶去,只见冷袖立在一处凌乱的山壁前面对着土石破口大骂,陆寄风大吃一惊,这里本应是一片美丽的草地,再往前数十丈就是祖师爷长眠之处。可是置放祖师爷冰棺的山洞,不要说早就不见,就连那个山洞所依的石山,也已经垮了一半,变成一座乱石丘,整个梅谷可以说毁了一大半了。
而冷袖就立在那乱石之前,头发凌散,叫骂不休。他头脸上还沾着些土沙,头破血流,伤口的血披满了整脸,看起来十分可怕。不过那伤只像是被乱石打中,并不像是被人所伤。
而迦逻就昏倒在冷袖脚边,陆寄风连忙奔上前,冷袖马上发觉有人近身,不由分说地正欲一掌击去,连手都还来不及举起,陆寄风早就已经抱着迦逻退出掌风所及之处。
冷袖大怒,喝道:“你们来做什么?”
陆寄风一探迦逻的气脉,竟似断似续,很像被高强的内力震得心气散失,只差一步就可能活活被震死。陆寄风不禁又气又急,道:“前辈,您在骂谁?”
冷袖瞪大了眼,一会儿竟发出一连串大笑声:“哈哈哈……我在骂谁?我在骂天不是好天,地不是好地,山不是好山!”
陆寄风道:“你骂归骂,为何要杀迦逻?”
冷袖喝道:“我没有杀迦逻!”
“他心气都快被震散了,你还说没有!”
原本神貌疯狂的冷袖“咦”的一声,收敛起狂态,走了过来。陆寄风暗自提防他出手伤人,可是冷袖的神情已恢复平时的样子,伸手在迦逻心口一按,便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就别胡说,他不是被震散了气,是受了惊吓。他魂魄本来就不全,比常人易散,受惊吓才会身体停顿,给他聚魄就好了。”
冷袖一摸就知道迦逻的体质,可见神智清醒得很。冷袖一把抱起迦逻,走回藏书室,将迦逻放在榻上,自己在瓶罐中搜找着。
冷袖找出一个玉瓶,倒出一丸药,递给陆寄风,道:“这是还魂丹,你也服过的,先给他服下。”
“是。”陆寄风撬开迦逻之口,将药丸塞入他喉间,一顺咽喉便已让他吞下了药。
冷袖道:“陆寄风,你来助他通任督二脉。”
陆寄风问道:“如何把药性聚到任督二脉?”
冷袖道:“你把他抱起,放在你怀里,让他面靠着你,你们上衣都解开,肌肤贴着,手按着他背中身柱穴,一手按着他腰背下方三寸的长强穴,好通他的督脉。而你胸口也要贴着他的檀中穴、开元穴,才能通任脉,两脉要同时并通,这样才能同时帮他把魂魄聚回,就可以固命了。这要功力足够之人与他呈紧抱之势才能通的,我不便动手。你办得到吧?”
陆寄风听这行气之法有点怪,且医者医人,和方不方便也扯不上什么关系,再说这有什么不便的?或许是又得消耗内力救人,一般人不肯为之,冷袖才要他做,便也没说什么,道:“是。”
他抱起迦逻,将他紧紧地贴按在胸前,正要解衣,冷袖已对眉间尺道:“咱们出去,不要打扰陆寄风医人!”
陆寄风更感到奇怪,可是眉间尺也没说什么,就跟着冷袖出去了。
陆寄风急着先救迦逻再说,便动手解开迦逻的衣领,一看之下,不禁呆愣住了。
陆寄风愣了一会儿,想道:“她……她怎么不告诉我她是个姑娘?”
本欲掩衣,可是此时迦逻命危,陆寄风只好硬着头皮将她上衣解开,依着冷袖之言,抱住迦逻,双掌抵着她的背心及腰臀之间,胸口紧贴着檀中,腹部紧贴着开元穴,专心一致地将真气传送到迦逻体内,推助药性。
昏昏昧昧的迦逻原本心神涣散,感觉似真似梦,但渐渐感到暖流阵阵地通过自己的身体,神智也逐渐清楚,慢慢地发现自己被陆寄风抱在怀里,源源不绝的真气自她的背后及胸腹传了进来,有如融融春气,遍身舒畅,精神也越来越振作。
陆寄风感觉到迦逻的体内重获生机,才收了气,掩上了迦逻的衣服,道:“你没事了吧?”
迦逻点了点头,又投身到陆寄风怀里,紧抱着他,笑而不语。
陆寄风自己反倒有些尴尬,道:“好了,你没事就好了。”一面拉着她的手臂欲推开她。
迦逻却道:“不,你再抱着我一会儿!”
陆寄风道:“衣服穿好,这样实在不雅!”
迦逻道:“有什么关系,你看也看过了!”
陆寄风道:“那是为了救你,情况不一样。”
手中真气略吐,便把橡皮糖似的缠在他身上的迦逻给拉开,并顺手穿上了上衣,道:“冷前辈,师父!你们可以进来了。”
迦逻连忙掩上衣服,过了半晌,冷袖才慢吞吞地走进来,眉间尺跟在身后,道:“这样就好了?不多说点儿话?”
陆寄风瞪他一眼,冷袖挥了一下手,道:“人医好了就出去,别待在这儿烦我!”
陆寄风本想问他为何对着落石大骂,但是看冷袖神色不善,只好欠身道:“多谢前辈相救。”
他拉着迦逻,和眉间尺重出通道,闭上解功石,陆寄风才问道:“迦逻,你跑到梅谷做什么?”
迦逻道:“我想看看冷前辈为什么会突然间谁也不理,所以就下去找他。”
“那你又怎么会被震昏?”
迦逻道:“我也不知道,我下了梅谷之后,就听见冷前辈在乱石前叫骂,说什么就算山谷都塌了,他也不怕,还说他可以再移山倒海,总有一天会再挖出寒冰洞……我以为他是在骂人,可是眼前有只有他一个。这时冷前辈静了一静,像在听谁说话,然后就更生气,说就算整座山崩在他面前,他都不会移动半步。这时,我眼前一花,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陆寄风和眉间尺面面相觑,难道冷袖真的疯了?
整个梅谷是人力所凿,原本就会有个期限再归自然,都已一百多年了,出现坍坏也很自然的。但是哪里不坍,偏是寒冰洞坍了,恐怕冷袖很不能接受。有可能就是方才危危欲坠的高崖又崩了,冷袖怪天怪地,竟与自然赌起气来,大山崩落之时,巨震才震昏了迦逻。而冷袖血流披面,竟真的没有移开半步。
幸好这次落石不多,否则恐怕冷袖就要被活埋在土石下了。
陆寄风道:“是不是因为梅谷坍塌,冷前辈的神智急坏了?”
眉间尺道:“前几个月就塌了,那时他虽生气,可是也没有如今这样疯癫。再说他前几天也都好好的,是你回来了他才开始怪怪的。”
没错,要疯早就疯了,怎会在这一两天发作?陆寄风也想不出个道理。但一个这样失心的人,恐怕更是不能医治封秋华了,这不禁让陆寄风大为着急。
迦逻还是紧抱着陆寄风的手臂,陆寄风轻轻抽出手来,道:“你已经没事了,以后不许再闯到梅谷里!快回房去睡吧!”
迦逻摇着头道:“我知道你打坐不睡的,我要整夜陪着你。”
陆寄风道:“别胡闹!深更半夜,男女共处像什么话!”
迦逻道:“又不是现在才共处!你现在才别别扭扭的做什么?”
陆寄风为之口塞,一会儿才道:“你……你为何要骗我你是男子?”
迦逻瞪着他道:“我何时骗你了?是你老说我要改女儿态。”
“可是你明明就是女儿身,我误会了你也该说一说……”
眉间尺道:“你看看,她唇红齿白,眼秀眉长,肌肤滑腻又兼手脚纤细,哪里像个男孩子?我一开始也误会了,可是没几天就看了出来。冷前辈看她一眼也就知道,所有的人都知道,怎么就你不知道?”
陆寄风道:“我是根本没想过!”
迦逻翘着嘴唇,极不高兴地说道:“他何时想过我了?只嫌我是个拖累他的人!”
说着,便大步跨出了房门,不再理陆寄风。眉间尺看了看陆寄风,道:“你怎么说?”
“说什么?”
“她很喜欢你,喜欢到你就是全世界。”
陆寄风道:“她还小,看的世界还不够多,以后再说吧。”
眉间尺摇头叹道:“想不到你会这样说,我看你这个人恐怕骨子里无情得很。”
陆寄风并不介意眉间尺的说法,一知道迦逻是女孩,那么从前种种莫名其妙,就变得顺理成章,可是在陆寄风眼里,迦逻也只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罢了。等封秋华痊愈,便该把迦逻交给他这个父亲来管束,那时自己对迦逻的责任便已了了。
在剑仙崖上寝食不安地过了几天,陆寄风心系着梅谷下的冷袖,不知他现在情况如何。好几回迦逻又要偷偷下去看,总被陆寄风及时阻止。第一次迦逻被震散心魄,幸而来得及救,要是第二次第三次,不小心又出了什么事,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但在这里穷担心也非上策,封秋华之事一日不解决,他一日不能安心下山。
过了两日,梅谷下风平浪静,没有半点声响,陆寄风隐隐感到不安,甚至不知冷袖是死是活,便趁着众人都在前堂,自己偷偷溜进解功台,无声无息地赶至梅谷,寻找冷袖。
一见到藏书室,陆寄风的不安更盛,原来还算整齐的藏书室中,已经乱七八糟,种种帛册散得满地都是,简直是经过一场大乱。
陆寄风心头一急,正想出去找人。便听见一阵沉重的脚步,慢慢地跺了进来,还喃喃自语着:“‘裂变掌’乃顺理而为?……不,将人身奇经八脉尽逆,怎是顺理而为……”
那人正是冷袖,可是一看见他,陆寄风更是大吃一惊。冷袖不但前两天的伤口血还没擦净,斑斑驳驳地像是一片一片暗红污漆,一头白发还变得更加凌乱稀疏,整个脸颊凹陷,憔悴了许多。
可是他足音稳重,也不像是失去心智,陆寄风只好躲在通道内,张望冷袖的举止。
冷袖随地盘腿而坐,沉思了一会儿,还举手比划,突然间跳了起来,道:“不对,这是在骗我,气逆则百脉闭,则生病变,怎么可能是顺气而为?老子不上当!”
冷袖又狂奔了出去,陆寄风再难压抑好奇,无声地跟在他身后。
冷袖奔至乱石断崖前,大声道:“不逆行则不裂变,若能顺气而为,反而是增长对方之力,我不相信,除非你让我看看!”
陆寄风想道:“裂变掌……对了,是司空无前辈的功夫,刻在解功室里,不是已经被本门的前辈给破解了吗?冷前辈是不是头脑不清楚,自己又想起那招,还在想着怎么破?”
冷袖咆哮大吼,说了许多医理武道,竟说得头头是道,有条有理,只有神智清楚的人才能说得这么完整。
他说过了之后,便静了下来,像是在倾听着什么,不久便发出大笑声,道:“哈哈哈……你答不出来了,对不对?你承认输了吧……没输?没输就拿出证据来,给我说清楚!”
这么一说,又让放心的陆寄风再度紧张:“冷前辈自言自语,恐怕还是不妙!”
冷袖突然间回头,还好陆寄风一发觉他气息有变,就马上闪身藏匿,没被冷袖瞧见。冷袖张望了一会儿,不见人影,有点儿狐疑。
陆寄风暗想:“冷前辈十分敏锐,可能感到有人在看他了。”
冷袖却只看了看,没有过来找,沉着脸哼了一声,独自坐了下来,仰望着凌乱的绝壁,不知思索着什么。
趁着他专心思考,陆寄风小心翼翼地挪开步子,退出梅谷。
陆寄风出了解功台,实在弄不清冷袖是疯还是醒。抬头见到四壁的刻痕,陆寄风专心地找到许久已前的裂变掌记载。经过十年潜修,再看这些当初觉得深奥的武功,登时便能融汇贯通,完全掌握了此招的要义,可是再看剑仙门前辈的破解,也是有攻有守,若是依照这样的防守,裂变掌是打不到身上的,但是若打中了,还是无法可解。
陆寄风回想冷袖的疯言疯语,总感到哪里有破绽,静心潜思一会,笑道:“冷前辈果真错了,裂变掌确实是顺着生气而行。”便顺手取了一旁的石刀,以内力在壁上刻下:
“顺物之性,与时推移;则沧海桑田,转朱成碧。欲裂与变,必先成立。不裂不变,柔弱无忌。敌攻我受,敌进我退,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则无从变裂矣。陆寄风补记。”
陆寄风刻过后,想道:“冷前辈如果偷偷再上来看见,大概就会明了了。”
他意犹未尽,看过此招,又看别招,满墙尽是攻与守,法与破,有的破法十分完美,有的却让他看出了不足之处,一边想着,一边顺手刻下更详细的解法。
陆寄风想一式,写一式,七代之中记载了好几十招,他想了十来招,已觉有些耗神,便放下石刀,看看自己写的痕迹,与剑仙门历代掌门的笔迹已然融合于壁,不禁好笑,想道:
“这下我可是不折不扣的剑仙门人了!可是司空无前辈传我功夫,我却破他的功夫,这岂不是有点儿没意思?”
他本欲伸手抹去自己所刻之痕,但又想道:“这些招式相较于上清含象功,只不过沧海一粟!武学之道浩瀚无边,若是我能够破这些凡招,司空无前辈不但不会介意,反而应该高兴才是。再说这些破法就算给师父学着,司空无前辈也早就跳崖死了,还找谁报师门之仇去?”
这样一想,他也就释然,不去动自己刻的字。望着满墙的武功,陆寄风百感交集。弱水道长假冒眉间尺时,说得真是一点也不错,真正了解司空无的,恐怕不是通明宫的弟子们,而是剑仙门,因为只有剑仙门会花这样大的心力去分析司空无的招术,学习并破解司空无的武功,这是任何门派弟子都不敢对师门做的突破。
陆寄风喃喃道:“弱水道长……刘瑛王爷……你到底有什么图谋呢?唉!”
那满墙的武功,剖析尽了身体的运用之道,却仍无法看透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