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受惊的鸽子从彩绘玻璃窗上的屋檐处飞落下来。突如其来的振翅声和彩色玻璃上一掠而过的影子使我吃了一惊,跳将起来,把椅子碰倒在地。
谢伊打了个呵欠,伸伸懒腰。“卡勒,别每次一有动静就大惊小怪的啦。”
“我只是想谨慎一点而已。”我扶起椅子,等着自己的心跳平缓下来。
“我们呆在这里很安全的。”他翻过一页书,“要是我们真能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那我肯定会说我的建议果然很有见地。”
我浏览着《人类文化中的符号与象征》一书中的索引。“我有点灰心丧气了。你的纹身与我所读到的任何一个十字架都没有相似的地方。”
我们俩望着桌上桌下四处散落的书堆。一无所获。我们到现在一无所获。徒劳无功。沮丧万分、疲意不堪的我交叠起手臂,埋头将前额搁在手臂上。
“我觉得我们现在又回到起点了。”谢伊啪的一声将一本厚重的艺术史书合上。
“到底什么是起点呢?”我转过身看着他。
“翻译这本书。”他推开眼前的这本艺术书,将《一切人反对一切人的战争》又一次摆在了自己的跟前。
“你对这本书的看法很可能是正确的。”我来回转动头部,活动着颈部的经脉,“不过,你或许应该跳过一些内容。”
“呃?”他已经在翻着书页了。
“不要从前面,而是从后面开始看,”我说道,“你说过,那个女人对着你吟唱了这本书最后几行字的内容,然后又唱了一句‘海蒂斯在此安息’。因此,我们也许应该阅读的是这本书最后一部分的内容,而不是书的开头部分。反正你说过那部分内容是最短的,所以至少你不用花太长时间就能看完它。”
“这主意不错。”他说着,翻开了书的封底。
我继续盯着眼前摊开的这一页中世纪十字架的木刻画。谢伊清了清喉咙。我抬起头,只见他的眼睛依然紧盯着主管的那本书。
“有件事情我想问你。”
他故作轻松的声音不禁让我皱起了眉头。“什么事呢?”
“我最近无意中听到学校里有不少人在讨论一件叫血月的事。”他拿起拉丁词典一页页翻着,似看非看,“我猜这只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
“嗯。”别扯到那个话题上,谢伊。拜托了。拜托了。
“这是个什么样的活动呢?”他仰靠着椅背。
“哦,”我松了口气,“呃,这么说吧。这个叫血月舞会,不过大家都把它简称为血月。这项活动有点儿奇怪,类似于万圣节派对与沙龙舞会的混合体。人类寄宿生的家长会出席活动,随后带他们的孩子回家过秋假。每年的活动上总会有室内乐团的演出,大家饮酒狂欢,任何人都不需要出示身份证。舞会很滑稽,不过还挺有意思的。任何与学校有关的人员,无论学生或家长都是获邀的宾客。家长们往往会开怀畅饮,对他们的股票投资组合侃侃而谈,开出支票捐资学校。学生们也会开怀畅饮,身着一辈子只穿一次的华丽衣裳翩翩起舞。”
“那为什么管它叫血月呢?”他问道。
我像蜷缩爪子般摆弄着手指:“因为舞会是在丰收月之后的第一个满月时举行的。这个满月称为血月。”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如雨飘零的落叶。“可是,为什么要叫做血月呢?”
“因为这个满月为每年这一时节里的狩猎提供了最绚烂的光亮。”一想到狩猎,我的四肢便有些微微抽动,“这一时节称为大狩猎。血月因而也称为猎人之月。今年这个日子恰好是在10月31日。对于血月来说今年的时间来得有点晚,不过日子就是这一天。”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这个舞会要是叫成万圣节舞会岂不是更简单明了?还是说你们那些主人们对玩藏迷你糖游戏有意见?”
我的脑海中片刻浮现出了洛根玩不给糖就捣乱的一幕;我很好奇他会是怎样一种装扮。“不。这个节日叫萨温节,记得吗?万圣节并不是一个真正的节日。主管们对旧习俗钟爱有加,那是他们的传统。所以,这个舞会就叫血月舞会;向来如此。”刚一谈起传统,我的胃就开始痉挛了。
“所有人都会参加舞会吗?不仅仅只是人类?”他的声音此时显得越发紧张了。
我点点头,警惕地注视着他,对他变化的音调起了疑心。“这是一个热闹的派对。所有人都会参加。唯有血月舞会和毕业舞会是全体学生一起参加的社交活动。我个人认为,这两个舞会存在的意义仅仅是为了让那些人类觉得我们学校与其他学校并无大异。”
他用手指快速地敲击着桌面,接着,他的话脱口而出。“好吧,我知道这个请求真的很仓促,但是身为一名男子汉,我竟然没有提前考虑这种事情,所以我希望你能原谅我。你愿意和我一起参加舞会吗?”
我的心一下子跌落谷底。令我担惊受怕的事终于发生了。
“卡勒?”我不想直视他,“你打算给我答复吗?”
“我不能。”我轻声说着,瞥了他一眼。
他往桌子上一靠,嘴角一撇,冷冷一笑。“为什么不能?”
“我会跟瑞恩在一起。我将和他一起参加血月舞会,只呆上一两个小时。我们的联姻仪式也在同一天晚上举行。”我专注地看起了眼前的书页,“别再提这件事了。”
“我没办法将你们的联姻仪式当冋事,卡,”他厉声嚷道,“别人一声令下,你和你那狼族王子就得结成终身伴侣。这完全是无稽之谈,这你心里很清楚。瑞恩甚至没有意识到他多么幸运能拥有你;他只顾忙着跟学校里的其他女生打情骂俏。”
“你瞎说!你就不能只此一次别找瑞恩的碴吗?”我坐直身子,怒视着他,“你几乎每天都跟我们在一起玩,尽管你在燃烬酒吧闹了风波,而且经常用你那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但他还是一直彬彬有礼地对待你。”
“水汪汪的眼睛?”谢伊冲口说了一句,霍地站起身。他推开自己的椅子,将几本书塞进背包里。
“谢伊。”我双手抱腰,又一次感觉身体难受。
“至少我总算知道你到底对我是什么感觉了。”他的声音瑟瑟颤抖,他猛地拉上了背包的拉链。
我站了起来,握住了他的手。“别这样,求你了。这不是我——”我声音哽咽;我知道我不可能将这句话说出口。
“这不是你什么?”他紧抓着我的手,将我拉近身前。他用另一只手捧起我的脸,大拇指轻抚着我的脸颊,我的皮肤开始燥热起来。我抽身退开,逃回自己的椅子旁,不住地摇头。
“请别这样。我不能。”
我擦拭着脸颊上滴落的热泪,咒骂了一声。我不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我以前从没掉过眼泪,可如今却时常需要忍住泪水。
“卡勒。”当我抬起头望着他的时候,只见他一脸惊恐,显然是被我的哭泣给吓坏了,“天啊,真对不起。我本来什么话都不应该说的。”
我们俩在尴尬的沉默中继续研究资料。谢伊戴上耳塞,将音乐开得震耳欲聋,从我坐的位置就能听到尖厉的吉他声。
等到谢伊猛地摘下耳塞时,彩绘玻璃窗外的天空已经是漆黑一片了。我诧异地抬头望着他。
“联姻仪式是在萨温节晚上举行的吗?”他间,“跟舞会是同一天晚上?”
“拜托了,谢伊。”我揉了揉太阳穴,“我实在没办法再讨论这件事了。”
“不,我的问题不是关于你的。”他指着主管的书籍,“是关于日期的。”
“没错,联姻仪式将在萨温节那天晚上举行。”我皱着眉回答,“10月31日。”
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为什么要选择那个时候呢?”
“这一天是八大魔宴之一一一主管们会在魔宴之日积聚力量。”我说道,“萨温节是魔力最强的魔宴之一。”
他在书页上轻叩着手指。“隔断两个世界之间的纱幕在这时变薄。我记得你说过这样的话。”
我点了点头,他又埋头看着笔记;他的神情变得忧心忡忡。
“怎么啦?”
“这些信息多少有点嘲弄意味。在萨温节之夜,会举行一场与塞恩有关的仪式。我不太清楚这到底是一场什么样的仪式,但似乎完整部分记载的全都是仪式的内容。有一个词我觉得难以理解;它的意思大概是‘献礼’之类的。这个词前后的语境真的挺奇怪的。”
“献礼?”我复述着这个词。
“之类的,”他说道,继续翻起了词典,“不管它到底是什么意思,塞恩与你的节日是有关联的。”
“这可不是我的节日,谢伊,只是主管们为联姻仪式而挑选的日子。”我说道,“你是说,按照他们书里的描述,你也会出现在仪式上吗?”
“嗯,问题就出在这里。我在书里读到的内容并不像是在描述一场联姻仪式。这是一场什么仪式我也说不上来。”他说,“书中不少篇幅讲到了两个世界和黑暗的内容。有好几处地方写到了塞恩。它提到某种聚会与这一‘献礼’有关,但我难以理解这部分内容的意思。”
“那我们怎么样才能弄清楚它的含义呢?”我问道。
“也许你需要停止搜寻关于我纹身的资料,而是多读一些萨温节的文献,找找看除了你们那个备受期待的联姻仪式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仪式也会在同一时间举行。”
“瑞恩上个星期说了一点关于萨温节的有趣信息。”我说道。
他瞥了我一眼。“我们现在要跟瑞恩共享信息了吗?”
“我们的……研究项目可不能共享;我想靠自己找到魔宴的更多信息。”我回答。我觉得自己正盲目地陷入仪式之中,我厌恶这种感觉,“不管怎样,他说这天晚上很危险。精灵世界难以捉摸,因为当纱幕变薄之时精灵们会拥有巨大的力量。”
“瑞恩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的呢?”他咕哝了一句。
“别再说了,谢伊,”我厉声吼道,“他的母亲就是在萨温节这一天遭搜寻者的袭击而身亡的。所以他知道这一切。”
“噢。对不起。”他用笔敲打着桌面,“搜寻者杀害了瑞恩的母亲吗?”
“是的。”
“他当时多大呢?”
“那时正好是他的一岁生日。”我说道。
“天哪,真惨。”他说道,“不过,难怪他成了现在这样子。”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他匆匆回了一句,从桌子旁站起身,朝着堆放的书籍走了过去,“我们必须接着搜集资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