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理国务卿,吏部司长顾清随密谋刺杀大统制未遂的消息虽然严密封锁,但还是很快就传开了。郑司楚与沉铁和半路赶来汇合的断土两人带着王真川进入五羊城时,听得周围的人都在传说着这件事。王真川到了五羊城,又见郑司楚换了一张脸,他的脸色亦阴晴不定。郑司楚知道他想的定是舅父之事,低声道:“王先生,不必多想了,也许顾司长尚无性命之忧。”
王真川的脸色很是难看。他向来是铁杆的大统制追随者,平时听得有人说一句对大统制的微词他都要争个脸红脖子粗,做梦也想不到转瞬间自己也已成了叛逆。他道:“施先生……”
沉铁在一边道:“王先生,这位是郑公子,不姓施。”
他们一路南来,王真川哪里还会不知他们的真面目。但听得“郑公子”三字,他仍是一怔,道:“郑公子?郑……国务卿是郑公子的什么人?”郑昭成了再造共和的首脑,他对郑昭向来是以“反贼郑昭”相称。但现在已到了五羊城,当然不能再这么说了。
郑司楚道:“便是家父。”
王真川在马上身子一晃,惊道:“你……你便是击败了邓帅的郑司楚?”
沉铁笑道:“不错。郑公子亲自来救你,你的面子可不小。”虽然郑司楚最初的打算是把他绑来,但事态有变,反而成了救他,沉铁自然也就卖个好给他。王真川的脸色更是难看,心道:他来救我?他为什么要救我?
郑司楚道:“王先生,以后再对你细说吧,现在我们先去见申太守。”这次虽然也有点波折,但总的来说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顺利,他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现在王真川已经走投无路,也只有待在五羊城才能确保安全,不怕他不肯帮忙。
一行四人赶到太守府,申士图已听得郑司楚平安回来,王真川也已带到了,喜出望外地出来迎接。沉铁和断土两人缴了令,各回本部,王真川也被带到工部特别司安排了个住处。这些事都了结了,申士图拍拍郑司楚的肩道:“司楚,真不愧令尊大人教导之功,真是智勇双全,唉。”
他说着,眼里多少有点为女儿没有选郑司楚而遗憾。宣鸣雷固然也是一时俊彦,但在申士图眼里毕竟还较郑司楚有所不如。本来他与郑昭两人交情莫逆,又同为再造共和的大业奔走,本来成为儿女亲家后能更加亲密无间,可这个愿望最终仍然落空了。
他的想法郑司楚也已猜到,他不好多说这事,只是道:“申伯伯,家父呢?”
这一次行动,他已隐隐发觉大统制和邓沧澜夫妇之间并不是预料中的铁板一块,也似有矛盾,否则邓小姐也不可能要放王真川一条生路了,说不定,策反邓沧澜夫妇也非不可想象,他急着要和父亲说说。
申士图却淡淡一笑道:“令尊大人在你走的第二天也出发了。”
郑司楚一怔,“出发了?去哪里?”
“符敦城。”
郑司楚更是一愣,“要策反金生色?”
申士图点了点头。天水省首府符敦城里的两大首脑,太守名叫金生色,而天水军区的主将本来是上将军方若水,方若水远征失败,被革职后,替补上来的是下将军乔员朗。乔员朗尚不好说,金生色却是郑昭一手提拔上来的,现在大统制定然对他不信任了,金生色也一定在惴惴不安。而且天水省因为地形险要,易守难攻,向来利于割据,金生色很有可能被郑昭说动,乔员朗也有可能被争取。如果能让天水省易帜,那么大江以前就只剩一个东平军区了,南北对峙之势已然告成。但要策反天水省,谈何容易,郑司楚不禁沉吟起来。
辞别了申士图,郑司楚牵着三匹飞羽出了门,准备去特别司看望一下母亲,顺便再去看看王真川。刚走出太守府大门,劈头便见宣鸣雷走了过来。宣鸣雷一见他便拉住他的手臂道:“郑兄,你真回来了!”
郑司楚笑道:“什么话,你难道觉得我回不来?”
宣鸣雷嘿嘿一笑道:“真有点担心。那王真川带回来了?”
郑司楚道:“带回来了。怕他见到你又闹别扭,所以没让他见你。”
宣鸣雷笑道:“你还真说中了,这家伙见到我,一准不服。不过郑兄你运气真好,若撞上傅驴子,只怕凶多吉少。”
海上伏击一战,宣鸣雷与纪岑、崔王祥三人彻底失败,他对傅雁书本来是不服,现在不服仍然,无形中却也多了一分惧意。郑司楚却有点不服气,道:“我还真碰上他了。”
宣鸣雷吃了一惊,道:“碰上他了?”他见郑司楚点点头,更是吃惊,道:“怎么逃出来的?快跟我说说。”
郑司楚将前后的事说了,宣鸣雷听得仔细,待听他说到邓小姐,长吁一口气道:“原来你碰到了小师妹。她还好吗?”
郑司楚心里突然有点酸溜溜的,道:“挺好。她倒是帮了王真川一回,不然我没这么顺利。”不知为什么,想到邓小姐叫傅雁书叫得那么亲热,而傅雁书为救她,居然无暇来追自己,郑司楚就有点自己不愿承认的妒忌。宣鸣雷见他神色有异,诡笑道:“郑兄,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上我小师妹了?”
郑司楚道:“我差点栽在她手上,哪敢看上她。是你原先看上她了吧?”
宣鸣雷叹道:“师母和邓帅倒真是这意思,不过小师妹虽然和我玩得好,可她不喜欢我这张脸。”
郑司楚啐道:“你倒有自知之明。她要看上的,也准是那傅驴子,怎么会看上你?”
宣鸣雷张大了嘴,半晌才道:“怪不得你叫她邓小姐!”
郑司楚心头一动,道:“怎么?她跟可娜夫人姓吗?”
“什么呀!师母不曾生产,小师妹本来姓傅。”
郑司楚心头忽地一动,“那她和傅雁书……”
“小师妹和傅驴子的母亲早已过世,父亲叫傅英臣,做过闽榕归泉县县令。当初邓帅路过归泉县时,傅英臣突发暴病去世。邓帅因为与傅英臣的哥哥有旧,就把她和傅驴子收养了。那时傅驴子虽然小,脾气真叫驴,不肯拜义父,结果只当了弟子。傅驴子他是小师妹的亲哥哥!”
郑司楚道:“是这样啊。”他装作轻描淡写的样子,可眼中却不由自主地露出喜色,心道:该死!其实我早该猜到。听说邓帅和可娜夫人是共和六年年底成的婚,今年共和二十三年二月,如果是亲生的,她顶多也就十六岁。可看她样子,应该有十八了。其实少女十六岁或十八岁也差不了太多,郑司楚又不曾问过邓小姐今年几岁,何况他先入为主,根本不曾想过。只是他向来自认足智多谋,回想起来居然这老大一个破绽不曾看出来,不觉后悔。但他更后悔的是若知道邓小姐是傅雁书的亲妹妹,实在该把真面目让她看看的。
他的眼神变化全落在宣鸣雷眼里,宣鸣雷心头暗笑,叫道:“哈哈!你还赖!一准看上我小师妹了!”
郑司楚骂道:“少胡扯,我见她时一直戴着人皮面具,她只道我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
宣鸣雷道:“当然。若你不戴面具,小师妹准会对你一见倾心,不顾一切跟你南来。唉,英雄美人,相得益彰,真叫人羡煞!”他说到这儿,一边摇头晃脑,嘴里还不住啧啧有声地道:“小师妹叫雁容,今年十八。嘿嘿,要下手,可要趁早!”
郑司楚直到此时才知道邓小姐为什么要称傅雁书为“哥哥”了,干笑道:“得了,少胡扯。”心里却是既甜又苦,心道:邓小姐看到的是个三十多岁、长相猥琐的施正,顶多见我不愿对她动粗而有几分感激。若见到我的真面目,说不定真的……可真的什么?他也想不出来,就算见到自己的真面目,邓小姐也不可能真和宣鸣雷说的那样跟着自己南来。想到这儿,心里不禁又有点空落落的。宣鸣雷虽然长得粗豪,但心细如发,见郑司楚眼神先是一喜,又转为茫然,猜到他真个对邓小姐有几分好感,低声道:“郑兄,我小师妹特别爱吃鸭肫肝,你下回见到她,别忘了带点给她,投其所好……”
郑司楚笑骂道:“别胡扯了!我得去看我妈去,你去不去?”
宣鸣雷道:“今天军中还有点事,我是听说你回来了,专门告假过来,明天再去拜见伯母吧,我先走了。”郑昭和申士图原本都有意撮合郑司楚和申芷馨,他也知道。自己把申芷馨夺了过来,虽然这种事绝对不能让人,心里终觉有点对不住郑司楚,现在总算解开了这心结,情绪也好了许多,心道:若小师妹和郑兄真能成为一对,倒是一件美事。只是,真的能成吗?想到他两人终属陌路,只怕永无可能,心中不禁有些茫然。他见郑司楚要出去,顺口问道:“郑公出门了?”
郑司楚“嗯”了一声,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你认不认得乔员朗?”
宣鸣雷道:“现在的天水军区长官?我只见过一次。有一年他随众调防,前来拜见邓帅,我也只见过这一次。”
“此人能力如何?”
宣鸣雷沉吟了一下,道:“说不好。此人不好出风头,不管做什么总是屈于人后,但邓帅说,此人有内秀,才堪大用。”
郑司楚吃了一惊,“邓帅对他的评价这么高?”
宣鸣雷点了点头,“不错。不过到底有没有内秀,没打过,也不知真章。怎么问起他来了?你要去天水省……”说到这儿,他突然一怔,睁大了眼,低声道:“郑公是去策反他?”
其实周围并没有旁人,说大声点也没关系,但宣鸣雷还是说得很低。郑司楚见他一下就猜中了,有点心折,道:“宣兄,你的眼也真毒。只不过,要策反的目标,主要还是金生色。”
宣鸣雷道:“金生色是太守,又是郑公一手提拔起来的,确是有可能。但天水是个军区,若乔员朗不能转向,什么都是空的。”
宣鸣雷的话说得完全没错。郑司楚听得父亲要去策反金生色时,就觉得此计未免有点不智。即使策反金生色成功,但兵权不在他手上,一旦乔员朗不肯听从,连父亲都要失陷在符敦城里了。
父亲,到底能不能成功?
当郑司楚一行回到五羊城的时候,顾清随行刺的消息在东平城也已传开了。
“竟有此事!”听得这消息的人第一反应是如此。当确认了这消息千真万确,而且顾清随在东平城的亲属近来也消失无踪,他们不由叹道:“连顾司长都会反,真是始料未及!还好大统制明察秋毫。”
这一天,已是四月一日。南征军的准备已经基本结束,就等着执掌陆军的上将军胡继棠到任便可出发。傅雁书骑着马走在东平城的街道上,心里突然有一阵说不出来的惶惑。表面上一切正常,但他总有种大祸即将临头的预感。现在东平城聚集了近十万大军,一大半都是从各地抽调而来的。虽然这些军队都是各部精锐,但初来乍到,最重要的还是尽快磨合。磨合时期,可以说是至为关键,但就在这时候竟会出这么个消息。谁也不敢保证军中没有顾清随的铁杆追随者,而那些人得知了这个消息,肯定会有所动作,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竭力控制住局面,把这消息压住。
可是,傅雁书也知道,想把这消息永远压下去,那是不可能的。邓帅为了此事,也已殚精竭虑,搞得疲惫不堪,而傅雁书这个邓帅的得意门生,现在也几乎把精力的一大半放到弹压哗动上去了。
真是屋漏偏逢连宵雨。傅雁书想着。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庆幸,庆幸顾清随的刺杀行动没有成功。万一他成功了,那这次准备已久的南征就要彻底被打乱了。现在,总算还能支撑。
“傅将军,帅府到了。”
身边的亲兵见傅雁书在马上若有所思,竟有过帅府而不入的意思,忙叫了他一声。傅雁书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了看,带住马道:“你们在门口等一下吧。”
今天邓帅有急命过来,傅雁书不知有什么事。难道是陆战队指挥官胡上将军到了?但假如是胡上将军抵达东平城,凭自己的资格,还不足以参加迎接。他跳下马,向门里走去。司阍对他是熟而又熟,知道傅雁书在帅府是不须通报的,但还是迎上来招呼道:“傅将军,邓帅有事召您吗?”
傅雁书点了点头,也没说什么,直直走进帅府。一到大厅门边,只见里面灯火通明,看来有不少人。他高声道:“禀邓帅,傅雁书听令。”
“雁书,进来吧。”
傅雁书推门进去,却见里面站着几个陌生人。现在从各地来的援军络绎不绝,他自然不可能都认识这些人,但看这些人的战袍和身上的军衔带却大为异样,不由一怔,邓沧澜已站起来道:“雁书,你来了,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句罗特使元宗绪将军。元将军,这便是小徒傅雁书。”
句罗人?傅雁书还没说什么,那元宗绪已迎上来一礼道:“原来傅将军是邓帅高足,真是英雄少年,元宗绪有礼。”
这元宗绪服饰华美,军衔带上花纹也甚是繁复,应该是将帅级的,但他对傅雁书一个新晋升的校尉亦如此谦恭有礼,多半是因为他身为邓沧澜的弟子。傅雁书还了一礼,道:“元将军,小将有礼。”心里却道:句罗人也来增援吗?这路上可花了不少时间。
他却不知这元宗绪在句罗乃是三大帅之一。昔年倭岛侵攻句罗,句罗险遭灭国之祸,当时正是邓沧澜赴援,击退了倭人,因此邓沧澜对句罗人来说实有再生之德,元宗绪连带着对邓沧澜的弟子都客气万分。见过了礼,邓沧澜拿出一条将令道:“元将军此来,乃是押送战舰二十艘,雁书,你去接收吧。”
去年的五羊城一战,东平水军元气大伤,虽然士卒伤亡不是太大,但战舰损失极重。虽然造船厂加紧赶制,但时日无多,哪里来得及,句罗现在送来的二十艘战舰实可称雪中送炭。傅雁书接过将令,这才明白元宗绪的来意。邓帅没让中军许靖持去办理接收,而让自己去,亦是有让自己第一时间对新接收的这批战舰有个印象。毕竟,二次出击,螺舟仍然不能再去,自己要统领的依然会是战舰。元宗绪却转身向侍立在身侧的一个少年将军道:“李将军,请你与傅将军前去办理吧。”
那李姓少年将军答应一声,先向邓沧澜行了一礼,这才过来向傅雁书行礼道:“傅将军,请。”
傅雁书见这李将军英气勃勃,不禁心折,忖道:一直听说句罗人性情柔顺,因此军队战力不强,但看来也不能一概而论。他还了一礼,又辞别了邓沧澜和元宗绪,两人一同向码头走去。
东平的码头有两个,一个民用,另一个则是军队专用。傅雁书跳上马,却见那李将军手一搭马鞍,跳上马背,身轻如燕,心中不由叫了声好。待李将军并马过来,他拱拱手道:“李将军,尚未请教尊姓大名。”
李将军在马上还了一礼,“小姓李,草字继源。”
原来他叫李继源。傅雁书想着。他两人并马而行,谁也不多说什么。行了一程,前面已到码头了。一到码头前,一个水军士兵迎上前道:“是什么人?”
傅雁书道:“螺舟队傅雁书,奉邓帅之命将来接收句罗战舰。”
那士兵自是认得傅雁书,但水军军令森严,一板一眼,便是邓沧澜自来,这句话一样要问。傅雁书交过将令,那士兵查看后,还给他道:“开门。傅将军,请。”
李继源在一边看得暗自咋舌。邓沧澜之名,他在句罗也听得多了,但邓沧澜去年之败他也同样知晓。让他想不到的是东平水军新败之下,军中全无颓气,仍是军纪严整无比。待进了码头,他忍不住道:“傅将军,久闻贵军精锐无匹,当真见面胜似闻名。”
虽然李继源在赞叹,但傅雁书心里却很不好受。败北终是败北,五羊城之败,让他极不甘心。他淡淡道:“李将军见笑。”
“五羊城的水军,亦有如此精锐吗?”
这话其实很让人多心,几乎有点讽刺了。傅雁书一怔,看了看李继源,但见他脸上尽是诚恳,心知他并无恶意,便道:“我军去年在五羊城下战败,彼军自然不弱。但事成过往,再战结果如何,有待将来。”
李继源听得五羊城水军击败了邓沧澜,对东平水军未免已有点轻视,觉得邓帅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当年邓帅可能确是水军第一,但现在年事已高,终有暮气。但听傅雁书答得不卑不亢,而东平水军的军容丝毫不见败北后的沮丧,他点了点头道:“是,傅将军说得是。”
句罗送来的二十艘战舰停在码头一角。到了那边,傅雁书点收了一番。句罗战舰与中原形制一般无二,只不过没有风级战舰,是四艘花级战舰和十六艘雪级战舰。傅雁书见这些战舰都甚新,心道:句罗人制船之术倒也不弱。
正在点收,突然一阵喧哗声传了过来。听声音,便在码头左近。傅雁书一怔,李继源也呆了呆,道:“傅将军,出什么事了?”
听声音,极是混乱。傅雁书亦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按理军营中纪律森严,岂有喧哗之理?他看了看一个亲兵,喝道:“去看看,出什么事了。”心里却是不解多过惊异。他是水军军官,对水军的军纪自是知之甚详,就算真个发生了天崩地裂,水军中也不可能混乱。看样子,这阵喧哗应该不是水军中发出的,而是码头边上陆战队军营里传来。但陆战队虽非邓沧澜嫡系,但现在邓沧澜执掌之江军区军事,同样由他整顿,似乎也不应该莫名喧哗才是。
难道是又一次突然演习?
他那亲兵得令,还未起身,一骑马已如飞而至,马上骑者高声叫道:“全军戒备!这不是演习,有乱军哗变,妄冲军营者,格杀勿论!”
这传令兵的喝声让傅雁书一怔,李继源也大吃一惊,高声道:“傅将军,有人哗变了!”
只有这样一种可能了。傅雁书心头一沉,高声喝道:“水军校尉傅雁书在此!诸军紧急集合!”
傅雁书是螺舟队潜鲲号舟督,也是螺舟队的总队长,军衔新晋为校尉。他的军衔虽然不是最高,但在水军中的名声却仅在元帅之下。水军士兵听得傅雁书的喝声,霎时便已集合。李继源见突起变乱,水军却如此之快就稳住了,暗暗佩服,但心里仍在想:中原军原来也不是铁板一块,居然有人闹哗变。他道:“傅将军,我去约束本部军队。”
送这些战舰来,上面自然也有不少句罗水军。句罗人虽然也用中原文字,但语言却不相通。李继源是军官,中原话说得极是流利,可那些句罗士兵却有不少听不懂中原话,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傅雁书道:“李将军请,事平后再见。”他也不说二话,下了船,跳上战马,喝道:“水军士卒,随我守住门口!”
变起突然,码头上的水军也一瞬间乱作一团,但傅雁书整顿了周围士卒,向营门而去,一路上不时有士卒过来加入,秩序井然不乱,待快到门口时,已集起了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快到门口时,却见门外一支人马正退进来,当先一骑,正是水军中军许靖持。许靖持军衔为都尉,傅雁书见是他,打马上前道:“许中军,末将校尉傅雁书在此,请下令。”
军中以军衔为序,平时都有上下直接隶属关系,乱时则下级服从上级,不问战队。许靖持一直在办理前来增援军的磨合事宜,听得傅雁书的声音,他打马过来道:“傅将军!还好你在这儿,天水军哗变了!”
天水军!傅雁书只觉心头猛地一震。天水军区,共和国五大战区之一,此番调拨来的增援军亦达五千之众。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支军队竟会闹哗变,失声道:“什么?为什么?”
“现在详情不明。天水军正向此间冲来,要夺取战船,沿大江而上回天水省去!”
一瞬间,傅雁书险些要摔下马去。如果仅仅是某支军纪不严的小股队伍哗变,那其实很好办,以雷霆之势将其拿下,斩杀为首之人,这场哗变马上便可平息。但哗变的竟是天水军,这一军本是上将军方若水所统,军纪亦极为严整,傅雁书做梦都想不通变起腹心,天水军竟然哗变了。五千人就在东平城的心腹之地作乱,一旦处理不好,只怕东平的十万大军真会彻底崩溃。他道:“是什么人领头?”
许靖持的脸都已白了,道:“据说是天水军的都尉夜摩千风。”说到这儿,他张了张口,有点欲言而止,却不曾开口。
傅雁书听得竟是夜摩千风,心里更是一沉。夜摩其实乃是族名,世居天水省,天水军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夜摩族人。这夜摩千风初来之时,亦曾拜见邓沧澜,当时傅雁书与他也见过一面,心知此人精明强干,是个狠角色。当时天水军初来,邓帅亦极为看重,交付陆战队统领下将军聂长松麾下。聂长松对夜摩千风甚是赏识,他道:“那聂长松将军呢?”
许靖持咬了咬牙,这才道:“聂将军已被夜摩千风扣押。”
怪不得这场哗变会闹得如此之大,陆战队统制都被他们扣为人质了。现在由于各地赴援东平的部队越来越多,已远超水战队,以聂长松之能,实难统领如此庞大的一个军团,因此大统制重新起用了上将军胡继棠。夜摩千风竟在胡上将军到来之前哗变,只怕亦是掐稳了这个时机。傅雁书就算镇定,此时额头也已淌下了汗水。他道:“邓帅呢?”
“已命人紧急通知了,邓帅应该马上就会赶来。”
这是五羊城的策略吧。傅雁书一瞬间便想到了这一点。他也曾与师尊讨论过,说起现在的天水省,实是不安之地。符敦太守金生色是郑昭一手提拔,此人实已不可信,但这人不掌军权,抽调来的夜摩千风是他亲信,将这一军抽走,金生色更翻不起什么浪,新任的军事长官乔员朗要吃定他绰绰有余。万万想不到的是,夜摩千风被抽到了东平城居然还敢铤而走险,这等冒险举动,自己和邓帅都不曾想到。他沉声道:“许中军,在邓帅赶来之前,我军严阵以待,不能让乱情闹大。”
许靖持身为中军,知道这少年军官是邓帅得意门生,实战能力远远过于自己。他在马上拱拱手道:“一切有劳傅将军。”扭头高声道,“诸军听令,一切听从傅将军指挥!”
东平军区,邓沧澜以下,本有三个下将军,水战队两个,陆战队便是聂长松。水战队两个下将军在五羊城一战中一死一伤,现在军衔最高的,实际已是许靖持。许靖持自知实战能力不及傅雁书许多,干脆将指挥权全交给傅雁书。傅雁书也不推辞,回身向亲兵道:“传令下去,诸军结方圆阵,严阵以待。”
许靖持见他下的第一条令便是严阵以待,呆了呆道:“傅将军,不出击吗?”
这里都是水军。水军与陆军不同,若论马上击刺之术,肯定不及天水军。若是主动出击,也定然占不了上风,傅雁书一瞬间已打定了主意,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傅雁书道:“许中军,天水军哗变,他们希望情势越乱越好。我军严阵以待,只消不让事态闹大,等诸军站稳脚跟,彼军便大势已去。”
许靖持还想再说什么,只听营门口忽地传来几声炮响,紧接着,营墙轧轧作响,竟要倒塌。傅雁书厉声喝道:“刀枪在手,不得妄动!”
天水军虽无巨炮,但他们军中也带着山炮之类的小炮出来。只是这些人居然连山炮都动用了,看来真是破罐子破摔,全然不留后手。这里几千水军听令,已结成方圆阵,长枪大刀紧握在手,谁也不动。正在这时,却听砰一声巨响,已有十几丈长的一堵营墙被推倒,外面传来一阵欢呼,尘土飞扬。
那正是夜摩千风的五千天水军。天水军今晚哗变,突如其来,擒下了聂长松,使得东平陆战队投鼠忌器,不敢动手。抽调来的各部援军已有好几万,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友敌莫辨,登时乱作一团,夜摩千风冲出陆战队营区,又轰塌了水战队营墙,竟是毫无阻挡。一见营墙倒下,此时的夜摩千风长舒一口气,心道:成了!只消夺得船只,沿江而上,回到天水省便大功告成。
夜摩千风本是金生色太守的心腹。当去年得知己军要被抽调到东平城,他就已向金生色密报,说事已危急,南北分裂就在眼前,此时若不站队,将来只怕会死无噍类。夜摩千风的意思,自是尽早站到五羊城一边,因为反正要遭大统制清洗,不如趁现在手中还有实力豪赌一把。但当时金太守思之再三,还是让他暂时不要轻举妄动。等他到了东平城,昨日突然接到金生色密令,说他已与乔员朗达成一致,加入再造共和阵营。夜摩千风欣喜若狂,也没想到居然连乔员朗都达成了共识,此时不干,更待何时,因此趁着胡上将军尚未前来接收,立刻发动哗变。这支天水军本来就有大半是他夜摩族子弟兵,说一不二,绝无违背。因为起事如此之急,旁人毫无觉察,如此顺利,便是他都觉得有点意外。见推倒了水战队营墙,他更是宽心,一挥战刀,喝道:“冲锋!夺取战船,回归故里!”
夜摩千风所统,本是山军。但天水首府符敦城是大江中上游的门户,他们不谙海战,对水战却也不是门外汉,军中驾船好手亦有不少。一见营墙推倒,天水军齐声欢呼,当先已有数百人冲了进来。只是这些人刚冲入水战队营区,迎面忽地一阵箭矢齐来,有几十人士兵冲在最前,立被射倒,后面不敢再往前冲,有人叫道:“千风将军,他们在放箭!”
水战队这么快就组织起反击了?夜摩千风只顿了顿,马上道:“不要冒失,结八阵图开道!”
天水军有一种名为八阵图的阵势,防守力极强,这也是夜摩千风的底气所在。他领兵有方,一声令下,已有一队人马手持大盾,结成了一个圆阵向前推进。傅雁书以箭矢扼制了天水军第一波攻势,正待让人向对方喊话令其投降,谁知天水军毫无滞涩,马上也结成了一个圆阵。一见这圆阵,他心里便是一颤,心道:是八阵图!真是不妙。
八阵图本就出自天水军。这阵势极是奇妙,攻守兼备,但对水军来说用处并不大。傅雁书在军校时亦曾学过八阵图,觉得此阵适用陆上步兵,行动虽然不够灵活,但防守极强,只是水军很难套用,所以没必要去练。一见夜摩千风结八阵图攻过来,他心里不禁也有点惧意。只是邓沧澜向来主张水军亦当精于陆战,否则等如一个瘸腿之人,水军虽然没练八阵图,但战力也极强,他喝道:“不要慌,不要与对方正面交锋,保持阵形,边退边攻!”
方圆阵利守不利攻,但傅雁书现在也并不需要攻击,只要坚守就行了。夜摩千风指挥八阵图缓缓推进,外围的大盾仿佛给他的阵形罩上了一层铁甲,但从方圆阵中射出的箭矢却在攻击八阵图的中心。八阵图本来如一台巨磨般将敌军的外围层层磨去,打乱对方阵形,但方圆阵攻击力虽然不太强,可是防守力却并不输于八阵图,就像两台巨磨碰撞到了一处。虽然八阵图每转一圈都将方圆阵磨去一角,可是东平水军总是有后继将这缺口补上,一时间哪里冲得垮。而八阵图在发动时需要士卒不断换位移动,消耗体力比方圆阵大得多,虽然傅雁书这样边退边攻,迟早会退到江边,到时退无可退,将被八阵图一举击垮,可是夜摩千风知道自己并没有这么多时间了。此番天水军突然哗变,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现在敌人尚没有组织起有效的反攻,可用不了多久,后方亦将受敌,到时前方有方圆阵拦阻,后方又遭突击,就算八阵图奇妙无方,一般要被击溃。
必须速战速决了!他想着。夜摩千风在天水军中是号称第一的悍将,天水向有“天无三日晴,地无三尺平,人无三日宁”之称,边远地桀骜不驯的土官时不时会有叛乱,夜摩千风多次领兵平定,这支部队的实战经验实比东平水军多得多,见一时半刻还冲不垮方圆阵,他转身向亲兵喝道:“传令下去,分天地阵!”
天地阵是八阵图的一个变形,可将一个八阵图一分为二。这阵形当初本是帝国时期由地军团所创,因为天水军曾经也被编入地军团,后来退伍回来的将这个阵形带回军中。八阵图本就出自天水军,夜摩千风更是对八阵图苦心钻研,将这天地阵也完善许多。此时一声锣响,八阵突然一分为二,成了两个小圆阵,转动得更加快速。
天水军一变阵,此时便如两台巨磨同时在磨。本来方圆阵一有损失,马上会有旁人补上,伤兵趁势退下,但现在两边受攻,伤兵一时下不来,而补充的兵员也上不去。许靖持没料到敌军居然这时候还能变阵,眼看这方圆阵已渐有溃散之势,心头大急,急声道:“傅将军……”
傅雁书将天水军这一变阵,水军已有不支之势,心中亦是一震。但他脸上仍是镇定自若,喝道:“传令下去,咬牙坚持,敌军攻势不能持久,马上就有援军来了。许中军,你带人上船,将战船驶入江中。”
许靖持听得要自己带兵上船,一怔道:“傅将军,你是要做什么?”
傅雁书喝道:“敌军是要夺船,不能让他们得手。一旦方圆阵崩溃,你就在船上以舷炮轰击!”
许靖持吓了一大跳,叫道:“炮轰?”
船上有舷炮,但岸上水军与天水军已战作一团,一旦轰击,便玉石皆焚,同归于尽。傅雁书沉着脸道:“不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许中军,请你照此办理。”
现在根本没有别的办法,一旦水军溃败,天水军夺走码头上的船只,扬长而去,再无别法可想。可一轰之下,傅雁书自己也在岸上,只怕连他都要被轰死。许靖持急得满头大汗,可也知道再没别的办法了,点头道:“是!”他军衔本来比傅雁书要高一级,现在却如傅雁书的下级一般,转身带着一些水兵向停在岸边的战船上退去。
一见许靖持退走,傅雁书松了口气。做出这个决定,他心里亦极不好受。不仅是舷炮攻击,自己也可能要受波及,更是这等战法闻所未闻。他熟读兵法,可哪种兵法都是对敌,没有说到敌军竟会在自己腹心出现过。
若己不能安定,一切都是空谈。
此时傅雁书想到的,却是这些。上一次南征,他觉得操之过急,事实上也过于急切了,水陆并进的策略未能实现。这一次本来做好了各种准备,可是他觉得,大统制还是急于求成了。像从各地不断调拨军队过来,表面上看来实力在极短时间里剧增,可是却埋下了这个心腹大患。其实南征根本不必如此急切,按部就班,步步为营,五羊城的战力再强,迟早也会被平定。可是大统制似乎太急于将这个钉子拔除,以至于到这等情形。他见方圆阵在对方的两个八阵图猛攻之下,越来越见散乱,马上整个阵形都要崩溃了,他转身向一个亲兵道:“传令下去,各部退后,陆续登船,尽快在船上作战!”
用方圆阵硬顶,到了现在已渐至极限。水军在陆上作战,终是以己之短,击人之长。那护兵得令,下去传达。只是如此一来,方圆阵得不到补充,越发岌岌可危。傅雁书心知再撑下去,岸上这些水军只怕要被天水军杀戮殆尽,正待下令变阵,全军退却,营门外忽地又是一声炮响。
这是一声号炮。夜摩千风也已听得,心知东平城陆战队终于组织起反攻了。他本想一鼓作气,一举冲垮水军,抢上船后也不恋战,马上扬帆西去,但水军的抵抗出乎意料的强。现在水军固然马上就要崩溃,但己方的后防也将受攻,两面夹击之下,先前的恶战终究毫无意义。他大吼道:“前军加紧进攻,铁骑营,随我来!”
这支铁骑营是夜摩千风的亲随骑兵队,人数不多,不过五百人,但战力却可称天水军之冠。因为都是骑兵,所以八阵图中并无用处,一直守在他身周,听得夜摩千风下令,两个营官答应一声,带铁骑营随他冲了过去。
后方攻来的人现在一定还并不很多。只要铁骑营能顶住后方的攻势,天地阵再扫清前方阻碍,仍然可以夺船而去。夜摩千风一声令下,铁骑营已如风而出,正与后方来的援军对个正着。夜摩千风甫一冲出,见冲来的亦是一阵骑兵,心道:还好,若他们的步兵也冲过来,那就大势已去了。现在敌方步兵应该还来不及过来,单单这一支骑兵,夜摩千风自信不会输。他举枪正待呼喝,一支箭忽地直向他面门而来。他吃了一惊,长枪一磕,将这箭磕飞,但身周却有好几个铁骑中箭落马。
是骑射!夜摩千风心里反倒一定。骑射兵固然攻击力极强,但不利缠斗。对方显然想以骑射来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但他们想错了,小看了铁骑营的厉害。他吼道:“小心箭,冲上去!”说罢,一马当先,一骑如飞,当先冲了出去。见主将率先冲锋,两个营官亦大吼一声,一左一右带着铁骑营直冲。
这支后方攻来的,正是从昌都军区调来的徐鸿渐所统冲锋弓队。徐鸿渐带了三千人,可是事起突然,现在跟着他冲上来的还只是六百冲锋弓队。他亦根本没想到居然会有军队哗变,刚领着冲锋弓队冲过来,却见天水军竟也有一支骑兵迎上前来。他心道:要交锋呢?真是找死!他受大哥万里云吩咐重组冲锋弓队,实亦将冲锋弓队当成了自己的亲兵,训练极是刻苦,对冲锋弓队也是信心十足,一举长枪道:“上!”
他正待催马上前,身边已有一骑抢上,正是冲锋弓队第一百夫长王离。王离战意极盛,将冲锋弓握在手中,手指一振,三支连珠箭已向敌军当先的夜摩千风射去。夜摩千风防的就是对手的骑射,见对方一骑迎敌,抬手便开弓放箭,他的长枪在身前一横,枪尖便如长了眼一般左右一摆,王离的连珠箭虽然厉害,但三箭竟被他齐齐拨开。原来天水人身材大多不高,但手脚灵活,因为骑兵最怕的便是弓兵,因此平时练得最多的就是拨箭之术,而夜摩千风更是此中翘楚,王离箭术虽高,在全力戒备的夜摩千风面前还是无奈其何。
王离向来自诩弓马枪三绝,连珠箭更是他的独自之秘,但没想到这敌将手脚如此之快,竟能连拨三箭,不由大吃一惊。他只是一怔,夜摩千风一骑已到,大喝一声,挺枪分心便刺。这一枪人借马势,快得异乎寻常,王离见势不妙,冲锋弓已甩回背上,伸手摘下长枪,亦是大吼一声,举枪相迎。夜摩千风见这人骑射功夫如此之精,没想到枪术也如此了得,枪尖被王离一拨,已失了准头。只是这一枪虽被王离挡开,他的战意却越发燃起,心道:原来这家伙不是等闲之辈!他性如烈火,遇强更强,见王离的枪术厉害,手一振,枪尖一颤,竟然晃过了王离的枪尖。
急三枪!
这急三枪其实是一路极为简易的枪法,但练枪之人一句话说“十年急三枪,一枪破百枪”,说的是这路枪法虽然并不如何巧妙,但一旦功夫深了,却连一等一的枪术都挡不了。王离枪术极精,自然知道急三枪,但他身怀黑眚枪术,也没心思花笨力气练这种并不如何巧妙的功夫,本来这一枪拨开了夜摩千风的长枪,接下来便是一个巧妙变招直刺他心口,谁知夜摩千风的急三枪以拙克巧,就算自己的枪法再巧妙,对方这一枪自己也逃不过,一般要遭穿心之厄。他长枪一抖,正待闪开这一枪,再以黑眚枪中一路“眼中钉”取对手双目,哪知夜摩千风忽地双足一蹬,从他的马鞍两边忽地飞出两支飞镖。
这两支飞镖擦着马肩而来。此时夜摩千风与王离已是正面相对,王离也完全没料到对方竟会有这一手。他眼疾手快,长枪在身前一晃,连消带打,闪过了夜摩千风的一枪,枪尾已趁势将一支飞镖磕落,正待以一手将另一支镖捉住,夜摩千风的长枪却一伸一缩,枪尖也晃过了王离的长枪,又直取他前心。
好快的急三枪!王离不由怔住了。急三枪无他,就是一个“快”字,可是快到夜摩千风这等地步的,天下只怕也没有几个。他却不知夜摩千风在天水军中有“神枪”之号,枪术之快,天水军全军无人能与之相匹,便是纵观天下,只怕也没几个人能比他更快。他若再去捉那飞镖,夜摩千风的长枪便要刺中他的前心了,究竟该先挡哪个?他的手比脑筋转得更快,长枪在身前一掠,正待拼着受这一镖也要将夜摩千风的长枪逼开,哪知枪还没碰到夜摩千风的枪尖,夜摩千风的手又是一颤,长枪再次一缩一伸,又晃过了王离的长枪,仍是直刺过来。
他的急三枪竟然能发出第四枪!一枪之内,能连发三枪,一般人只消挡不开一枪,便要中枪落马。王离精于枪马,前三枪都被他挡开,但这第四枪却终究挡不开了。他脸一白,腿上却是一阵剧痛,心知腿上已然中镖。这阵痛楚让他不由自主地一抖,夜摩千风的第四枪再也闪不过了。
夜摩千风此时也是心悬半空,他在这路急三枪上下的功夫超过了二十年,前三枪终究易躲,但能闪开这第四枪的,天下恐怕数不出一两个人,何况他还有一手马鞍镖的暗器。王离闪开前三枪的时候,他的心已提了起来,知道若第四枪都奈何不了他的话,自己枪势已老,以对方的枪术,反击过来自己一样躲不开。但这第四枪看来对方还是未能闪过,转瞬间就能将这个强悍之极的对手挑于马下,他欣喜若狂,手臂越发稳健,一枪直取王离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