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消息走漏

日正十年三月二十日。

深夜,诤君懒懒靠坐在柔软舒适的床上,翻阅着手中的书卷。杰伊好读史书,每日总要看上一卷才睡。虽然再过一周多,他就要发动一场举国震惊的政变,不过该筹备的已经在两年多的蛰伏中筹备好了,现在只等手下的人一一到位便可,反倒没有什么可忙的,还能够悠闲地翻翻书。

今晚他是挑着各国历史上有关政变暴动的片段来看。看了一阵,忍不住轻笑出声:“好像不少暴动都会在起事前夕走漏消息,只好仓促行动,最后以失败告终!”

一阵轻轻的叩门声打断了学者的感叹,声音虽不大却有些急促,隐约透出一股紧张感。杰伊微微皱眉,合上书册拿在手上,起身开了门。门一开,一个黑衣人立刻闪进屋内重新关紧门户。

“出了什么事?”见来者是负责暴动的日常组织事宜的得力手下罗伦,诤君先前轻松的神色沉了下来。为了避免惹来嫌疑,平时杰伊与罗伦都是通过一套特别约定的方法相互联系的。今夜罗伦冒险直接来找自己,杰伊很肯定一定是出了什么大问题。

罗伦立刻跪伏于地,满面尽是焦虑和自责之色。“大人,事情有变!都是属下疏忽……”

看情形果然很严重。诤君打断罗伦的自责,找了张椅子让他坐下,命令道:“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先把事情说清楚!”

罗伦也分得清轻重缓急,定了定神便开始从头讲起事情经过。

事情要从罗伦的身份说起。诤君有官职在身,很难亲自处理有关起事的事务,多半是在幕后操控。平日的组织工作大部分由罗伦负责处理,一些重要文件资料也是由他保管在总部的隐秘处。然而就在今天入夜时分,收藏资料的密室却遭内贼潜入行窃。

那贼人原是罗伦手下的人,难怪能找到机会从严密的看守下盗走资料。幸好他得手后刚要逃走,正巧被守卫撞着,立刻引发了一场骚乱。罗伦得到消息后即刻赶到那里一检查,果然少了资料中最要命的一份参与起事的人员名单。而那内贼趁乱杀伤了几名守卫,拼命逃出了据点。

罗伦深知名单外泄的严重后果。名单一旦落入国王手中,不仅可以坐实大家谋反的罪名,国王还可以根据名单按图索骥,把所有人送入牢房!他不敢怠慢,立刻带着当时在据点里的好手,全力追捕而去。

那窃贼乃是奉魔法公会会长萨拉司坦的命令,混入这个形迹有些古怪的团伙暗中调查的探子。一查之下,果然发现这些人竟是准备谋反,而且已经集合成一股相当大的势力,如果不能连根拔除,恐怕后患无穷了。因而萨拉司坦得报后,不敢打草惊蛇,而命他继续潜伏内部尽量接近上层人物,伺机窃取参与人员清单好日后一锅端,只可惜功亏一篑,在最后关头被发现了。

这探子知道只要一被抓住就是死路一条,潜力激发之下逃跑的速度相当惊人,罗伦等人一时倒也追他不上。逃跑者和追赶者隔着看得见彼此的短短一段距离,在黑夜中以惊人的来势飞奔着,却像是在水中急速游动的鱼儿一样没有半点声响。如果有人看见这场面,必定会觉得相当怪异。不过,无论是逃亡者还是追赶者都刻意避开了有人的地方,这一场追逐几乎没有落入任何他人眼里。

作为追赶一方的罗伦等人本领基本都高于那逃亡者,只要耐心追赶下去,逃亡者总逃不过他们的手掌心。而如果闹出响动引来卫兵,就意味着多了一方不稳定因素,倒不如多耗些时间以求稳妥。

而对逃亡者而言,他虽然入伙时日还短,进入不了领导核心,平日却已探知王国上层一些贵族大臣也牵涉其中,只不过不清楚究竟是哪几个。他很清楚一般的士兵不敢得罪贵族,如果招来一般的王城守军,罗伦他们只要打出背后支持的贵族的旗号,说是捉拿家贼,自己可能连出声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带回去灭口。

不过逃亡者并没有绝望,仍拼尽全力往王宫的方向奔逃,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惊动宫廷卫队露面,才是惟一的生机所在!

因为只有宫廷卫队能不买官员贵族的账,若惊动他们出面干涉,不管罗伦他们打谁的旗号也没法主控局面。只要自己得到开口的机会,说出罗伦一党谋反之事,卫队肯定要将双方的人都扣留下来调查清楚,形势就会完全逆转!

只可惜,逃亡者的如意算盘,追赶者很快也看出来了。罗伦自己带一部分人拼命追赶,同时也分出一部分人想尽办法围追堵截逼得那人没法接近王宫。双方绕来绕去兜了好大圈子,直追到城外皇家围猎场附近,才总算没有惊动王宫守军,擒下了内贼。罗伦终于松口气,随即命人到内贼身上搜出名单。

然而,搜遍那人全身,就是找不到那份要命的名单!

杰伊听到这里,一直握在手中的书册一颤,啪地落在地上。书的主人却无心理会它,神色变得冷峻无比。

“会不会他在中途把名单藏在哪里,或是已经转手交给别人?”如果是前者还好些,是后者的话就意味着名单现在已经到了敌人的手上,情况就无可挽回了!

罗伦摇头道:“应该还不至于。我们一路都追得很紧,他几乎没怎么脱出过我们的视线范围之外,不可能有人能躲过我们的注意和他接上头的!后来我也派人细细搜寻过贼人经过的路线,都没发现什么异常……”

迟疑了一下,他又道:“只除了一个地方……我们是追到城外,将近皇家围猎场附近才抓住那内贼的。我怀疑,他见自己逃不掉,有可能用弓箭弹弓之类把名单射入围猎场中。不过围猎场是王室专用之所,四面施有警戒魔法,名单这样的小物件丢进去无妨,一旦有人闯入便会触发魔法,发出警报引来卫兵。所以我们虽然有此怀疑,却没法进去搜寻查看。”

说完事情始末,罗伦静静在旁等待诤君做出决断。而诤君也未发一言,默然静坐,片刻后才终于传下命令。

“你再带人仔细在城中搜索名单的下落,不能放过任何一丝可能!”沉默了一下,他接着说道,“如果还是找不到,看来就真的是在围猎场里了。不过现在围猎的时节还没到,不会有人去打猎,就是巡查卫兵也很少到围猎场内走动,只有负责清扫整理猎场的下人可能发现名单。我记得围猎场每隔十天清扫一次,明天一早我就去打听下次清扫是什么时候。在那之前名单还是安全的,我们可以趁这段时间再想办法。”

虽是相当被动的举措,不过眼下事情刚发生,情况不明,也只有边走边看有没有转机了。罗伦点点头,就如来时一般轻巧地出了屋子,消失在夜色中。

罗伦走后,诤君的睡意早已消失,关上门,在门边怔怔站了一阵方才回神。瞥见掉落桌边的那本史书,他走过去拣起书册掸掸灰尘,忽地露出一抹苦笑。

“正说着历史上的暴动常常在起事前夕走漏消息呢,我这里也闹出了这么档子事。真是让人不苦笑都不行呢……”

将刚才密谈时紧闭的窗户打开,望着外头阴沉沉的夜色,杰伊心头也是一片灰暗。虽然刚才镇静地指示罗伦今后该如很做,其实他自己已心中有数,安全寻回名单的希望实在渺茫得很。

“难道只有仓促起事这一条路吗?这么做的话,结果会不会也和那些前例一样是失败?”

现在在拉寇迪城内的人手还不到全部的五分之一,能发挥的力量绝不到原本的六成。胜算实在太低了……

诤君站在窗前,深思了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诤君就派人去小心打听围猎场下一次清扫的日期。幸运女神还算没有完全抛弃他们,围猎场前两天才刚刚清扫过,下一次得到八天以后——也就是说,他们还剩下八天时间。

收到回报后,诤君独坐在房里没有吭声。好半天后,终于出了房门,他马上叫仆人备好车马前往翠雀旅店。

“说实话,我现在完全拿不定主意。”在旅店的一间密室中,杰伊跟爱琳娜把昨夜之事说过一遍后颓然道,“到第八天如果还没办法找回名单,我们就只有赶在那天之前起事了。是该豁出去一拼,还是不能让伙伴的性命白搭,大家暂且散伙,隐姓埋名尽快逃离凯曼以保存力量?”

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无意识地玩弄手中的酒杯,一边继续道:“大陆上的形势若不是糟糕到这个地步的话,我会选第二项。我们这边的每一分力量都很可贵,应当慎重对待。可再拖延下去,塔思克斯很快就支撑不住了,到时候就再没人能阻止凯曼在歧路上越滑越远,我们这点力量就算保住也没有意义……但如果仓促行动,成功率未免太低。是不是该就此中止,让跟从我们的人们好歹能凑合着活下去?”

将自己的迷惑一一倾诉出来后,他茫然地望着她寻求她的意见。“爱琳娜,你看呢?”

如此重大的事,爱琳娜也无法即时回答。沉吟着在房中踱了几个来回,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停下脚步侧转身,以一种怪异的眼光紧紧盯住杰伊不放。杰伊早已深知爱琳娜的真实面目,当然不敢把这看作是含情脉脉的眼神,被她望得久了,颈上寒毛已是一根根竖了起来。

孰不知,爱琳娜此时的目光,恐怕是她一生中真正最与“含情脉脉”挨得上边的一次了。

终于见爱琳娜口唇欲动,看来终于是要说回正事了,被盯得老大不自在的杰伊暗暗松了口气,集中散乱的心神准备聆听爱琳娜的高见。

“我说,我们结婚吧!”

从妍润红唇中吐出的,竟是与先前的凝重气氛完全接不上茬的话语。杰伊张口结舌地看着嫣然而笑的美人,一时间只觉得脑袋晕坨坨的只剩一团糨糊,心却极有活力地突然蹦跳得比兔子还欢。

而爱琳娜丝毫没有身为女子而主动向人求婚的羞涩,安然不动地笑看着杰伊,静静等待他的回应。诡异的气氛中,两人就这样凝眸相望无语,纠缠得眼波中溶入了无尽的话语。这大概是这场怪异的求婚计中,惟一还符合“结婚”该有的旖旎缠绵的部分了——尽管也只是表面上看来如此。

乒铃乓啷的一连串声响过后,堂堂诤君大人狼狈地摔到了桌子底下。


凯曼历日正十年三月二十三日,南方联军的军营中。

艾里疑惑地取下恋血鸳带来的信卷。这次鸟儿送来的信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样,竟然是红色的。展开一看,质地竟是精美薄软的红色丝绸,虽然不大,印制却十分精致。仔细一看,这赫然是一张……

结婚请柬?!艾里一时有揉眼的冲动,好确定不是自己眼花。

然而再怎么看,请柬上的字都没有变化。上头爱琳娜的字迹依旧张扬,继续打击着南方联军统帅的神经。

“杰伊和我定于三月二十八日成婚。只可惜看起来凯曼一时半会儿还垮不掉,你和萝纱不能来喝我们的喜酒,真是遗憾。只有期待日后重聚之时再和你们共饮这杯酒了。

对了,到时候你们的红包照样是要补缴的。

顺带一说,所谋之事有变。参与起事的人员名单失踪,消息有走漏的可能。但也不必过虑。婚礼上,我们会送你们一份大礼的。”

“这,这两个家伙……”艾里额上青筋暴起,忍不住攥紧拳头,丝绸被揉成乱糟糟一团,“到底在搞什么啊!消息可能走漏这么大的事,他们一句‘不必过虑’就算打发了?!这两人居然还有心思跑去结婚?!”

又把绸布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确定爱琳娜不是用这段文字来掩人耳目,隐藏了什么密码,艾里悲愤地冲天空翻了个白眼。

“老天啊!你该不会在我好不容易决心认真看待与诤君的盟约之后,却让杰伊那家伙把盟约当儿戏吧?”

而在拉寇迪的萨拉司坦得知这个婚讯,亦有种不大对劲的感觉。

这两天他派去调查一个可疑团伙的手下完全没有了联系,想来应是暴露了身份被结果了。照他失踪前传回的消息,那伙人将在十多天后发动一场不利于凯曼的大行动。虽然还不知道这行动具体是怎样的,不过那探子失去联系后第二天,诤君便突然发布婚讯,总令他莫名地觉得需要在意。

尽管看起来并没什么理由可以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但或许是春祭那天诤君的特异表情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他就是无法抛开这种不妥的感觉。而身为魔法师的人多半注重自身的灵觉。既然下意识地产生了这种想法,萨拉司坦便索性认真地考虑起来。

如果是自己弄错了,诤君的婚事和探子失踪并无关联,那也就罢了;这二者一旦有什么牵连,事情必定很严重,这场婚礼可能就是一个叛乱阴谋的一部分!

“……但是,这场婚礼能有什么地方和叛乱扯上关系?”萨拉司坦背靠着椅背放松全身,紧闭双眼专注地思索着,却总感觉一直掌握不到复杂表象下最关键的那点,“一个中层贵族的婚礼,还不够资格让国王陛下到场致贺……诤君本身不是多显赫的权贵,迎娶的又只是个平民女子,也算不上权势的结合,根本没必要注意……”

喃喃自语地作了一通猜测,仍没有半点头绪。萨拉司坦素来对风月浪漫之事不大感兴趣,名满帝都的第一美女,在他看来也只不过是样貌名气比一般女人强些罢了。以往他偶尔见过爱琳娜几次,不过爱琳娜因为不平萝纱的遭遇而没怎么搭理过他,萨拉司坦对她的印象便相当模糊。因而他始终没去想从爱琳娜那边调查,否则或许已然发现些许蛛丝马迹了。

“难道真的是我想太多了?不过,到时候多防着点总是好的……还是做些准备以防万一好了。”

在萨拉司坦书房以外的城中各处,诤君将与翠雀旅店的爱琳娜共结连理的消息也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

在帝都人眼中,这无疑是一场地位和美色的结合。贵族迎娶平民美女为正室的例子尽管不多,不过爱琳娜可是赫赫有名的帝都第一美女,这也属正常之事。只不过,贵族自有贵族的礼矩,诤君没经过订婚而直接跳到结婚,婚期的发布又略有些仓促,未免有些对新娘不够尊重之嫌。但将之联想到爱琳娜不大好的风评,人们也就觉得可以理解,没什么不对的了。

而对于爱琳娜为数众多的追求者来说,这个消息却不啻晴天霹雳。婚讯一流传开来,几乎每天夜里城民们都可以听到失恋者对着明月哀嚎。帝都许多酒馆的老板则是乐得眉开眼笑,因为每天都有许多借酒浇愁的痴情种们给他们带来了大把进账。

不过,在帝都酒馆旅店业的普遍景气中,爱琳娜自身的翠雀旅馆却例外地没能得到多少好处。每天冲到翠雀来找爱琳娜倾诉衷肠,期望她能打消主意的人虽然少不了,却连正主儿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诤君府上的侍卫驱出门外。人们对此倒不觉得奇怪。寻常平民倒还罢了,有几个贵族愿娶个交游广阔、艳名远播的女子为妻?实在是喜欢得没办法了,甘愿把她娶回家,也断然不会让她再和以前的众多追求者见面的。

以上只是茶余饭后以议论八卦为乐的市民们,站在诤君的角度而得出的看法。在婚礼女主角的追求者那边看来,却是大大不能理解爱琳娜的选择。诤君的家世虽还称不上没落,但与立国初代的风光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在爱琳娜的众多追求者中,不乏权势远胜诤君的高官显贵子弟,对她也是殷勤备至,在其中任选一个都比诤君强啊?

强烈的不解,失恋的痛楚,加上莫名其妙就沦为失败者的怨气,激得不少爱琳娜的爱慕者冲动地去找爱琳娜问个明白。自婚讯传扬开后,上门找爱琳娜的失恋男子就没少过,然而,却没人能得到回答。

翠雀旅店虽还在照常营业,但老板娘大概是在内屋中,几乎没在店中露面过。而旅店中早有许多诤君的侍卫守候着,不让任何人擅入内室。

诤君到底有监督城内治安的权力,他派手下人保护自己的新娘,理字上站得住脚,一般的贵族也不敢造次,以免落得个滋事斗殴的罪名到牢狱中不光彩地走上一趟。少数几个头脑发热,不顾一切闹起来的人不是被侍卫制服逐出门外,就是直接进了班房。而礼貌的求见,也都被以爱琳娜正忙于为婚礼做准备的理由婉拒,始终没人能见到佳人一面。

不过,佐拉勋爵和安德拉寇子爵两位,就没有那么容易摆平了。

他们可以说是爱琳娜狂热追求者中最为出挑的人物。这两人都是潇洒风流的人品。佐拉勋爵出身名门,本人则为现任皇家宫廷卫队队长,安德拉寇子爵的父亲罗蒙西尼侯爵掌管王城守备军,甚得仁明王宠信,也是一等一的家世了,平日各自都招惹了不少少女的芳心,却在都拜倒在爱琳娜的裙下。

爱琳娜别有所图,待他们的态度也较其他追求者亲昵三分。他们早就笃定爱琳娜最后必是在他们二人中选择其一,也因此而视彼此为最大劲敌,素不相睦。当知道爱琳娜突然决定嫁给在他们看来远不如自己的诤君,这两人受到的打击更甚其他追求者。简直是晴天里一声霹雳,他们无论如何也无法理解事情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两人的反应很相似,一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便各自带着几个手下直冲翠雀旅店而来。两人几乎是前后脚地闯进了翠雀旅店的大门。镇守翠雀的侍卫头领一见这两人上门便知麻烦来了,一面打点起了十二分精神准备应付他们,一面照诤君交代过的暗中差人赶去向他通报此事。

果然,两位年轻贵族自恃家世不凡,根本无所顾忌,一见店内的状况反而大闹起来。见侍卫们紧守着不让他们见爱琳娜,他们不觉生出疑心。

“我明白了!爱琳娜小姐她一定是被你们软禁起来了!”佐拉勋爵蓦地恍然大悟,不屑地冷哼,“好个诤君,真是无法无天了,就他也敢用权势逼她成婚!”

“快点放了她!”安德拉寇子爵也阴阴威胁那些侍卫,“不要以为是诤君就没人压得住他了!”

本来相看两厌的两个情敌,这会儿同仇敌忾,一唱一和还挺有默契。

杰伊的人顾忌两人的身份,轻易不敢动手,但也不能违背诤君的命令放他们进去。两位贵族断定心上人被人囚禁逼婚,越来越激动,见侍卫不肯退让便开始辱骂推打。双方都不肯退让,场上气氛急速升温。店里识得这两位年轻贵族的本地人见势不妙,都赶忙结了账脚底抹油了。

其他一些不懂内情的客人也看出气氛不对,纷纷丢下钱走人,转眼店里客人就跑了个精光。偌大的店中只剩下一群侍卫和两位贵族相持不下,气氛越发火暴。贵族所带来的那几个手下也上前帮忙推挤侍卫,侍卫们如果再不反抗的话,便真要被他们冲进去了。侍卫中的领头眼看撑不下去,一咬牙,便待招呼大家出手。

“都给我住手!”

就在这紧要关头,店门外传来一声喝阻。佐拉和安德拉寇都是跋扈惯了的人,一时也被话语中的凛然之威震慑得住了手,往声音来处看去,只见诤君杰伊昂然走了过来。

略一扫视店内众人纠缠的情形,杰伊大致猜得出状况,挂着微笑向两位贵族欠了欠身。“两位是来找爱琳娜的吗?爱琳娜这一阵忙于准备婚事,实在抽不出多少时间会客。两位既是爱琳娜之友,想必能够体谅吧?等婚礼那天再请两位光临,我和爱琳娜一定多敬两位几杯赔不是。”

这是佐拉和安德拉寇第一次发现,这个以前一直没放在眼里的小贵族的笑容中,竟可以潜藏那么强大的威压感,让人不由自主地不敢生出违逆之念。但一想到就是这个家伙要娶自己的心上人,两人的怒火重又高昂起来,愤愤地命令杰伊即刻放了爱琳娜。

杰伊却泰然自若,全不为他们的怒气所动。“两位大人怕是有些误会吧?我和爱琳娜的婚事乃是两相情愿,我并没有做过任何扣押胁迫之举啊?”

那两人自然不会相信。安德拉寇冷哼一声:“真没有扣留爱琳娜小姐的话,为什么不肯让我们见她?除非亲眼看到爱琳娜小姐是按自由意志行动的,我才会相信!”

“不错!”佐拉也赞同道。见杰伊面有难色,他阴笑道:“怎么?没话说了?”

杰伊耸耸肩一摊手,回以无奈的笑容。“勋爵你误会了。如果爱琳娜想见你们,当然可以见,问题是……她不想见你们。就算是未婚夫,我也不能勉强啊!”

两位年轻贵族公子顿时暴跳如雷,你一句我一句没头没脑地怒喝起来。

“胡说八道!爱琳娜小姐不可能拒绝见我的!”

“以为用这种借口就能搪塞得了我们吗?!”

“今天见不到爱琳娜小姐,我是绝不会走的!”

喝骂、威胁的话语混成一团,几乎连佐拉和安德拉寇自己都听不清楚自己究竟喊了什么。

就在场面混乱到快没人能控制的时候,所有的喧闹嘈杂忽然一下子沉寂了下来。这要归功于噪音最主要的两个制造者,佐拉勋爵和安德拉寇子爵直着脖子呆呆瞪着前方房门内出现的一道丽影,瞬间失去了语言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