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川淳司停下正掏着甜瓜的汤匙,确定脑海里隐约闪烁着的警戒讯号从何而来。危机意识并非直接诉诸于视觉与听觉,这里是一个民宅的简单客房,淳司眼前虽然不是个平凡的女孩,但她正百思不解地瞪着家教老师的表情。
“教练你怎么啦?甜瓜不好吃吗?”
“我习惯把好吃的留到最后。”
淳司支吾过去,将汤匙搁回盘子,正要站起身来时,此时传来一阵急促上楼的脚步声,雅香的母亲用力打开隔扇。
“雅香,不好了,电视临时插播新闻说一群杀人鼠在明治大道乱跑,而且正往我们家这个方面前进。”
“杀人鼠……?”
向来胆大包天的雅香顿时噤口不语,淳司则默不佗声地冲出客房。警戒讯号不断从同一个方向猛撞地的心脏,他一声不响地迅速奔下楼梯冲向素关,打开大门查看外头的状况,却被瘴气的猛浪逼退,不久雅香也走下二楼,来到身后。
“我讨厌老鼠,仅次于考试跟酒鬼。”
“我倒想听听老鼠的意见。”
淳司消沉地开了一个很难笑的笑话,突然间一盘甜瓜挤到眼前。
“把它吃完吧,教练,要是被老鼠啃光就大可惜了。”
淳司心不在意地答了一句“谢了”,开始动起汤匙,把一片半月型水果塞进口中。他几乎是一口气吞完,没时间品尝。
低沉漫长的地呜近身而来,这种令人不快的震动可以用隆隆巨响来形容。这股不愉快的感觉在不到十秒间便从听觉入侵视觉。大片的深灰色毛皮发出惺声,如同液体股从门扉的隙缝渗进庭院,覆盖了整个地面。
“雅香,到二楼去。”
淳司直盯着嘎吱作响的鼠群,要是目光稍有偏移,鼠群同时扑上来,绝对不可能全身而退。而淳司体内的吸血病毒要是传染给老鼠,老鼠又咬了普通人类,那吸血病毒就会不断扩散,绝对不能让这种情形有机会发生。
“我也来帮忙吧,教练。”
“你不是讨厌老鼠吗?”
“当然,所以要赶快解决。”
理论是没有错,但感觉还是很奇怪。
“雅香,你看过吸血儿诺斯菲拉多这部电影吗?”
“没有。”
“那是吸血鬼电影的钜作,由克劳斯·金斯基主演,不看可惜。”
这部电影描述吸血鬼诺斯菲拉多一出场,整个城镇便发生老鼠猖獗,造成黑死病肆虐,表示吸血鬼能够操纵老鼠。淳司虽然是吸血鬼,却没有这种能力,于是他心想也许现在正有一个与诺斯菲拉多有相同能力的吸血鬼在操控渲群老鼠,事件的发生并非巧合。
淳司指示将一楼的窗口与后门全部紧闭,留下立关的大门敞开。与其让鼠群从多处门窗冲入捣乱,还不如将“前线”固定在一处,这是战术上的考量。
鼠群发出怪叫,充满攻击性的目光全部集中在淳司,准备大举进犯。
“同为寄居在地球的生物们应该和平相处吧。”
“我们也有权利选择房客吧。”
“没错,给人添麻烦的恶邻居还是搬得愈远愈好。”
淳司视线的一角正好瞄到家用灭火器,顿时心生一计,赶紧指示雅香把灭火器拿来,同时舍弃先前一亘握在手上的武器,那是一支拖把。
鼠群蜂拥而至,手持灭火器的淳司单脚猛力跃起,踢飞三、四只百扑过来的老鼠,并拔掉灭火器的桂子阻止第二波更大的攻势。
灭火器的白色泡沫淹没了鼠群,老鼠发出充满愤怒与疑惑的叫声,不断翻滚、后退,最后停止前进。随着气势游人的呜叫,其中一部分鼠群再度进攻,却在强烈泡沫的冲击下退却。玄关充斥着骇人的惨叫,雅香拿起拖把半眯着眼,打掉两三只全身泡沫、纵身跃起的老鼠。
突然间窗外一片火红,玻璃仿佛感电般不断震动。远处传来失火的叫喊,事后才明白原来是老鼠咬破民家的瓦斯管,香烟火头引爆外泄的瓦斯气。但鼠群也开始撤退,火焰与巨响是否为一种讯号就不得而知了。鼠群放弃分散攻击,回流至主群体。
经过五分钟左右,淳司判断花村家已经没有安全之虞,留下“我先失陪了,甜瓜很好吃”一句稀松平常的道谢后,气定神闲地拨开包住玄关内外的白色泡沫,找出并穿上自己的鞋子,渡过泡沫走出门外。
“爸、妈、我也跟去看看。”
如花似玉的大学女生手持拖把,准备追随家教老师,却遭到截至目前为止,一直待在一旁为年轻人的奋战拍手叫好的双亲阻止,但女儿穿上满是泡沫的运动鞋如此回答。
“我是你们一手养大的女儿,绝对不会胡做非为,放心好了!”
父亲听完感动得颇颇点头。
“我明白了,身为父母不信任儿女就等于不信任自己,好、你去吧,女儿,为父一定会为你收尸。”
“孩子的爸,你不要胡说。”
母亲表示抗议。
“雅香你听着,同归于尽并不算胜利,活着回来才是真正的赢家,你一定要毫发无伤平安回来,知道吗?”
“相信你的女儿吧,我走罗。”
两老接过拖把,站在玄关目送女儿蹦蹦跳跳地离开,经过数秒后,母亲突然想起一件事。
“孩子的爸。”
“什么事?孩子的妈。”
“我记得雅香说过这个家教老师是美术馆的职员。”
“好像是做图管什么的。”
“美术馆的职员何必热衷于整治鼠害呢?交给警察或自卫队不就得了?”
母亲不解地侧着头,父亲则心领神会地频频点头,摆出解说者的姿态,压低音量说道。
“依我看,美术馆的工作只是便于掩人耳目,他的真面目也许是地下情报员,我这个推理如何?”
“那雅香服着地下情报员做什么?”
“当然是当情报员的助手啊。”
“有那种打工吗?”
愈问愈复杂。
“我不希望从事那种危险工作的人当我的女婿,他会不会嫌弃餐饮这种平淡的行业啊?”
“你想大多啦,咱们雅香不会结婚的,她两岁时就跟我的好了,要一辈子陪着爸爸。”
“我小时候也跟爸爸做过这种约定,但在跟你结婚时全抛到脑后去了。”
……话说淳司以小跑步奔驰在暗巷中,在转角发现一张贴纸。
“菜渣千万禁止晚间放置在外,否则成为老鼠跟野猫的饵食,会制造脏乱。”
明知道这并不好玩,却压抑不住苦笑的心情。如果严格遵守这个警告,就能保证今晚的惨剧不会发生吗?这是有可能的,从明天起将有一段时间,大家会比前更遵守这个警告。
花了不少时间走出明治大道,只见遭到瓦斯爆炸的住家烈焰冲天,有人连忙避难,有人仍然不改看热闹的心态。路面尽是老鼠死尸,脚踏车跟小绵羊机车横躺在地上,有名男子右手拿着金属球捧,左手提着鼠尸,某处传来孩童的哭声。熟悉附近地理位置的雅香带头企图离开大马路,却无法一把扫开惊惶失措的人群,当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走出明治大道时,差不多将近十一点钟,街道以不安的骚动与混乱迎接他们。
此时传来一阵煞车声,一辆BMW挡在人行道上的淳司与雅香面前,驾驶座的窗户被摇开,车内的人伸出手肘探出头。
“喂,年轻人,你们好吗?”
原来是CRS日本分部长的伯父。
“正觉得不大好。”
“那我来得正是时候,正义使者就是如此,来、上车上车。”
这辆BMW并不是伯父的,不用问也知道伯父是趁着人潮混乱之际暂时借用一下。
“老鼠又用不着BMW,珍惜资源保护环境才是身为文明人的作为。”
伯父如是说,但不知道BMW是否赞同他的想法。它一语不发地搭载着淳司与雅香,期着鼠群聚集的街道而去。
这个搭车经验并不是很舒适,车轮所接触的并非柏油路面,而是沾满鲜血与粘液的毛皮。眼见所及全是弃置于路旁的汽车形成路障,多处传来警钤声却没有呼啸而去,因为警车与消防车都寸步难行。透过扩音器的宣导含糊不清,反而引发人们的不安。
“反正能走多远就走多远,看看鼠群往哪里去,虽知困难重重,仍然必须想办法消弭危机。”
后座的淳司眯起双眼,立刻开口确认。
“那是谁要去消弭危机?”
“当然是无惧危险、勇敢善战的年轻人罗。”
“那就不是我了,我是个害怕危险、胆小如鼠的年轻人。”
“过度的谦虚只会画地自限,你要抬头挺胸,明日的日本就掌握在我们手中!”
“我对掌握日本没兴趣。”
淳司简短一句话浇熄了伯父的煽动。
深夜的东京荡漾着诡异的不安,人声、鼠呜、火苗、警钤、汽车喇叭与爆炸声。这并不代表城市充满了活力,而是为失眠所苦的大都会所发出的痛苦呻吟。
“总之先等天亮再说,所谓的不夜城全是灯火的功劳。”
黑夜加深了人们的不安与恐惧,有人喜欢黑夜的寂静,但如果身旁有人哭喊着“好黑哦,好可怕哦”想必也会坐立难安吧。整日开启的广播不断传送着东京各处的乱象,但仅止于叙述其现象与反应,完全没有进一步的报导,也没有更好的方法改进现状。
不管BMW有多大的热诚与努力,现在的车速怎么样也快不起来。车内的三人克制内心的焦急,彼此告知自己所获得的情报。
“CRS总部也相当重视这次事件,决定提供经费援助。”
“这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了,可是我们能相信CRS总部吗?”
“喂、淳司,你在胡说什么啊?”
“我是就事论事,你忘了CRS日本分都曾经出现过弘津那个叛徒。”
“嗯……”
伯父无言以对,向来得理不饶人的辩才出现了缺口,他没有立即反击侄儿的讽刺,迳自顾抓着方向盘凝视前方。
“叛徒的说法也许太严苛了,弘津虽然出于无奈,但我们不能保证全世界的吸血鬼都能团结一致,绝无二心,刚才我话说重了点,很抱歉。”
“客套什么。”
伯父苦笑道,同时脚踏油门。前方有一道人车共同筑成的墙壁阻断了BMW的去路,于是三人只有下车,人们的咆哮重叠着悲呜,四处笼罩着烟气,无法辨明状况。
“雅香,你看得见吗?”
“怎么可能,我比你整整矮了二十公分。”
“伤脑筋,踏上我的肩膀,我来扛你。”
淳司蹲下身子,双肩撑起雅香的脚。
“喂、不受压我的脸!不要拉我的耳朵!不要勒我的脖子!”
雅香站在挑剔个不停的家教老师肩上,好不容易才抓稳重心。
“怎样?看到什么了?”
“右边咖啡屋的窗帘花样很难看。”
“谁叫你看这个!”
虽然状况频传,但雅香总算完成了侦察的任务。她把警备队在涉谷车站东口广场与鼠群对峙的情形一五一十报告给两位男士,说对峙有点勉强,因为赢群不断前进,逼得警备队的防线不断往后退。
“看样子只以暴制暴是不太可能,干脆把鼠群引诱到关东大学校园。”
“引诱到那里就有办法消灭老鼠吗?”
“怎么可能!我只是希望老鼠大闹校园,让期末考取消。”
简直是现实主义思想的极致,因雅香跨在肩上,淳司无法耸起肩膀。正当淳司要放下雅香之际。
“啊、你们看、蝙蝠!”
她指着夜空的一隅,伯父与淳司讶异地注视她所指的方向。一个仿佛原本就属于黑夜一部份的黑影生硬地挥动翅膀掠过住家屋顶——随后这个身影便从吸血鬼们的眼前渐渐消失在黑夜深处。
“伯父……”
“我看到了……”
一只小小的黑影所带给他们的冲击却不小。
“那个吸血鬼就是属于正统派,完全按牌理出牌,蝙蝠跟老鼠、十字架银大蒜……等于是神怪小说的优良楷模。”
淳司这次总算得以耸起肩膀,夜半寒风拂过他的脸颊,重回地面的雅香凝视着神情沉重的两名男士,突然间她若有领悟地拍手大喊。
“教练,既然对方按牌理出牌,那我们也可以按牌理对付对方罗。”
“十字架跟圣水吗?”
淳司没有嬉皮笑脸,此时他反而同意雅香的说法。转头望向伯父,只见CRS日本分部长暂时把蝙蝠从脑中舍弃,内心想的是另外一回事。
“大力清除老鼠只会让它们化作鸟兽教,重新躲回地下水道,如此一来,事情就更棘手了,政府应该会先解决地面上的危机,接着才来处理地底的问题。”
伯父大胆预测,淳司也点头赞同,他深刻体认到自己所居住的巨大都市地底同时潜藏着一个偌大的异端世界。
“地下街与地下铁也许会暂时封闭,但也足以造威经济活动的阻碍。”
“不止如此。”
伯父捻捻嘴边的胡子,他是居住在中国上海的日本贸易商之子,体验过无数的动乱与变革,今晚的事件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这件事就交给政府去处理吧,轮不到我们亲自出马,严守吸血鬼的本分谨言慎行即可。”
这番话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
正如雅香先前所确认的,鼠群进入涉谷地区。警备队的车辆在涉谷车站东口一带筑起一道铜墙铁壁,但是当灰色的鼠海翻涌而至,警备队却逐渐被这阵浪潮淹没,使得警政署情报中心充斥着焦虑的气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简直非比寻常。”
“现在是世纪末、世纪末。”
“一句世纪末就能了事吗?”
甚至连开玩笑也少了应有的幽默感与活力。鼠群无惧于催泪瓦斯的攻击,肆无忌惮地往前推进。警备队在无法决定使用火焰发射器的情况下,只得节节败退。
搜查一课的办公室里,大岩刑警感叹地看着电视新闻的画面。
“我觉得事情再继续下去,我们警察也无能为力了。”
“接下来让自卫队来整治老鼠吗?”
沟吕木警长带着敌视的语气不屑地咬道。
“哼、那自卫队就不该去添购什么超音速战斗机,应该买一百万吨灭鼠剂才对。”
“灭鼠剂跟战斗机哪样比较便宜?”
这个回答忤逆了沟吕木警长,他忘了这个笑话是自己开的头,不分青红皂白便吼向大岩刑警。
“有时间开这种无聊的玩笑还不如快去办案!查案子没办法搭电梯或电扶梯,只能用双脚一步一步走上楼梯!”
大岩刑警在上司的颐指气使下飞身而出,沟吕木警长也紧跟在后。当企图打头阵的警车来到涉谷车站东口时,大岩刑警开口辩解道。
“我的意思是没有专书教导我们处理鼠群啊。”
“没书就什么也做不了吗?真受不了你们这种书呆子。”
“这不是重点吧。”
大岩刑警难得绷起面孔,但下一刻视线一转,表情随之改变,沟吕木警长在察觉时也跟着变脸。两人视线的焦点是两男一女,沟吕木警长记得这三人的长相,那就是在村尾家假葬礼上所遇到的诡异三人组。
“那几个人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大概是家住这附近吧。”
“事情哪有这么单纯,我觉得其中一定有蹊跷。”
警长撑大鼻孔嗅一口气,而大岩刑警完全不予理会,自顾自地盯着眼前的两男一女,正确说来应该是专注地凝视着三人当中唯一的女性。
此时伯父与淳司转过头,虽然不是因为感觉到警长的目光,但结果仍然造成双方视线正面交会。
吸血鬼并不太愿意再见到警政署搜查一课的沟吕木警长,于是伯父与浮司视若无睹地转身就走,但警长早就察觉到他们的存在,立刻走下警车以一辆发现游击土兵的重装甲坦克车之势向前突进,最后踢开两三只鼠尸来到这来路不明的两另一女面前。
“你们好,从村尾家的假葬礼后又见面了。”
客套话仅只于此,随着立刻露出真面目。
“你们几个居然还有胆出现在我眼前。”
“嗨,狗驴目警长。”
“沟吕木!我打出娘胎以来,坐不改姓,行不改名!”
此时村尾刑警冷不防地从构吕木警长身旁窜出,对准雅香一人献殷勤。
“小姐你好,上次来不及自报姓名,小生别政署刑事组搜查一课的大岩刚太、年方二十七、单身、排行老二、不需要跟公婆住一起、目前虽是小队长,但我会努力在三十岁之前升上分局长。”
“执行公务中你在干嘛!就是这样,警察才会被人瞧不起。”
沟吕木警长大吼并晃动厚实的肩膀,恶狠狠地瞪着伯父与停司。
“不顺眼,愈看愈不顺眼,喂!你们来这里干什么?不、我不想听表面的理由,老实说你们的企图,你们一定有问题!一定!”
“你有什么可以称得上证据的证据吗?”
“会说这种话的人就是有问题,心里有鬼的人才会老是要人拿证据出来,从以前到现在屡试不爽。”
沟吕木警长猛彩地面,激动地大喊。
“只要警察觉得有问题就表示有罪?有没有证据?”
雅香用力挑起眉毛。
“喂,加贝鲁先生,你这样跟独裁者有什么不同?”
“我叫沟吕木!你怎么会冒出那种怪名字!”
沟吕木警长从未读过《悲惨世界》,所以没有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变成别人嘲弄的对象。
“喂,你们要上哪去?”
伯父与淳司的转身离去不于理会惹得沟吕木警长狂喊,两人对警长的吼叫充耳不闻,迳自往前走,而愈来愈激动的沟吕木警长发出足以令四周路人回首注目的音量。
“听好,我肯定这次事件是来自心狠手殊的邪恶组织所策画的阴谋,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总有一天我一定要逮到那票歹徒!”
“啊,请大家不要介意,这个人知道自己在退休前,根本没有出人头地的希望,才会变得自暴自弃,各位就当做耳边风吧。”
大岩刑警以轻松的语调叙述着一个相当严肃的事实,雅香则毫不留情地答道。
“怎么可能不介意,凶手目前还没找到,如果警察不赶快抓住这种坏蛋,只会凭添我们善良老百姓的麻烦。”
“我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牛头不对马嘴的大岩刑警接着小心翼翼地压低声音。
“请问一下,那个年轻男人跟你是什么关系啊?”
“他掌握了我的命运。”
雅香如此形容帮忙她度过期末考的家教老师,虽然也算实情,但却给了不知情的人扩大解释的机会。陷入沉思的大岩刑警面前闪过一个人影,淳司不知为何又折回来,有意无意地来到沟吕木警长面前。
“我说,沟吕木警长。”
“沟吕木!”
“我没喊错啊。”
“你的发音不对,找我什么事?”
沟吕木警长咳了一声,淳司同时给予他忠告与唆使。
“你伽果想多了解这次事件的详情,就去调查一个叫坚原倍高的男人。”
“你说的坚原是……”
“产业联盟的专务理事。”
“是、是那个坚原……!”
沟吕木警长不自觉提高音量,下一刻却机警地以大手捣住张大的嘴巴。警长神色紧张地左瞄右看叫道。
“不行,那种人是瘟神,接近他有百害而无一益,就当我没听过远个名字。”
“哦,我明白了,一般市民不需要证据就能进行盘查,财政界的要人就另当别论是吗?民主先进国家的警察办事还真了不起啊。”
“谁说的,警察是正义的象征,不容许任何人的毁语与中伤。”
“那你就应该试着调查坚原倍高——名字很难念的这个人才对。”
警长的视线刻意避开淳司,抬头凝望着夜空藉此隐藏表情。
“既然警长您明白坚原这个人并非清廉的圣人,那事情就更棘手了,如果继续置之不理,即使警察自比正义的象征也没有人愿意相信。”
“唔唔……”
“到时非但不是正义家征,反而沦为欺弱怕强的小人,没错吧?”
煽动也是作战的一种,淳司的目的便是激发构名木警长的个人表现欲。警长修正脸部角度,装腔做势地瞪着淳司。
“你有什么证据指控坚原?”
“他跟村尾、今泉两人来往密切。”
“就这样……”
沟吕木警长话说了一半,接着露出凝重的表情陷入沉思。看起来就像一只为牙痛所烦恼的斗大,不过没有人直接说出来。
凌晨五点,一度在明治大道周边环境造成恐慌的沟鼠群突然间消声匿迹。在人类的反击下,约有一万只鼠尸横躺在明治大道上,其他大部份均趁着漫长的冬夜消失前由地面撤退。
警察与媒体接获“数以千计的鼠群钻入地下道”、“好像跳进下水道了”的证词,但由于天色昏暗、现场一片混乱,难以辨识。但可以确定的是老鼠们在大闹地面之后,凯旋地回到了它们的地下王国。
受到侵略的地上帝国被摧残得狼狈不堪,明治大道被鼠尸、伤患、燃烧的汽车瓦丢弃的货物所掩埋,沿途发生的大小火灾将近三十件,老鼠咬断电线造成五千户停电。
老鼠咬死了三十九人,轻重伤者总计三千人,其中将近一成送医治疗。新宿、涉谷、高由马场——各地区的医院与健康中心不眠不休地救治伤患。
警政署被迫加班至深夜的警备队、保安队、刑事、交警各部门的干部只得以眼药水点着充血的双眼,不断协议磋商。
“关于医疗方面亦是加此,鼠群究竟是上哪儿去了呢?最好是跳进海里溺死,如果它们还藏在某处,不知道哪一天又要出来害人了。”
意思是必须大规模扫荡鼠群,派遗警备队进入下水道彻底歼灭其巢穴,动员一千以上的人力与相关装备,为了这群老鼠实在很难想家会造成多大的损害,也不知今后必须投入多少经费。
国家公安委员长、东京都知事、厚生大臣与其他名流聚集在首相官邸,成立鼠害防治特别本部,时间是上午七点,清晨鲜红的旭日承续昨天的夕阳映照着被老鼠一拳击倒的东京街道。
目前街头巷尾口耳相传着一百亿这个数字,这是损失金额的推测。一个削瘦的中年男子默默地听着一大堆数字,突然心血来潮毫无预警地开口话诗,他就是消防厅长官。
“先别谈这些细节,更恐怖的事情就要发生了。”
这番话令首相感到异常紧张,要求对方详钿说明,所得到的回答简单明了。
“我说的是鼠疫。”
“鼠疫……就是传染病吗?”
首相的语气抽搐,在座的众人噤若寒晖,而消防厅长官却陆续揭示令人胆颤心惊的事实。
“刚刚已证实在鼠昆中发现了鼠疫病菌,潜伏期最怏今晚结束,患者就会随之出现,我们有必要公开事实,让市民提高惊觉。”
“这、这种事怎么能够公开,一旦造成大恐慌会严重破坏社会秩序。”
“要是我们密而不宣的动作曝光,到时民众对于政府的信赖将荡然无存。”
无懈可击的真理。
“我们并不是过去的社会主义国家,别妄想只要隐瞒其相就能平安无事,这么做根本得不到市民的协助。”
“可是一旦公布都内发生鼠疫,民众一定会发生恐慌,到时大批涌出东京,事情就更难收拾了。”
如果反过来全面禁止市民离开东京兄,恐慌仍然要发生。在座的众人同时想像着一个可怕的景像:连接多摩川、江户川、荒川的桥墩陆续封锁,东京火车站和羽田机场也被迫关闭,每个市民只能分配到最低限度的食粮与生活用品,为了争夺配给争执不断,最后甚至演变成暴动,瘫痪的大都会顿时将化为弱肉强食的蛮荒之地,当然在此时政府首脑阶层将逃到安全地带,在得到安全的同时,也换来社会的同声谴责。
经过苦闷的数分钟,厚生大臣摘下老花眼镜,他带着灰色的倦容喃喃自语。
“鼠疫加上日本脑炎,我还以为我们所居住的是在二十一世纪即将来临前全世界最先进的现代都市。”
“现在不是自嘲的时候,必须正视现实才行,近年来国民对于政府的信赖已处于直线下滑的状态……”
国家公安委员喊着,内合长官也挑动嘴角。
“这次鼠祸服鼠疫的发生不全然是政府的责任,知果处理得当,我们可以藉此取回人民的信任,最重要的是今后的方针。”
该做的事还是要做,就是确保与政府首脑阶层人数相同分量的防治黑死病专用疫苗与抗生素,而且立即付诸实行。接下来再拟定各相关对策。八点过后,警政署长召集警备总部各干部,明示派遗警备队出动。
“反正媒体又不知道警备队进入下水道这件事,只要进去一下再出来做个样子就行了,小事一桩。”
“真可悲,即将迎接二十一世纪了,警察做事却愈来愈敷衍。”
警备干部一边准备出动,一边咕哝着,但鼠疫发生的谣言一传开,警备队员无不人心惶惶。
“开什么玩笑!凭什么要我们冒生命危险!领这点薪水,就得钻进黑死病菌的巢穴,门儿都没有!”
也难怪警备队员们会在一片哀嚎声中群起抗议,即使以磺胺药物、链霉素、血清等来证明鼠疫感染的危险性已得到控制,却仍无法抹消他们的疑虑与不安。
“放了这么久的疫苗会有效果吗?我怀疑。”
“最重要的是老鼠居无定所,冒冒失失闯进下水道会有多少收获?”
“拜托你们订定一些合乎现状的方案行不行?例如让警政局长或国家公安委员长担任领队。”
这种抗议方式今政府首脑人物们大为不快,过去的警备队员对上级的命令从来不会有所怨言,而这年头的年轻人完全缺乏自我牺牲的精神。但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因此决定让警备队员优先注射疫苗,而且这件事完全对媒体保密,以避免让国民得知疫苗只准备了少数人的份量,目前的东京犹如陷入无政府状态。
时间在优柔寡断与困惑之中流逝,上午八点三十分在某大报社的最顶层,和政府要员同样眼睛充血的编辑们正在彼此交换意见。
“不久就要发生疫苗争夺战了,谣传那些高官独占疫苗,暗藏私心。”
“我看事实就是如此。”
“这个国家的政客根本不值得信任,不过这是我们人民播的种,怪不得别人。”
“那我们该怎么办?要一直待在东京吗?”
“你也可以逃啊,只不过这样就无法亲眼目睹东京的危机,也代衰记者素质低落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港区海岸三丁目,从明治大道努力奔驰到东京湾海岸的BMW在精疲力尽之下沉沉睡去。三名吸血鬼倚靠着车身,沐浴在晚冬的早晨,任随深信吸血鬼一接触到阳光便会丧命的人自由想家。
“……你们还年轻,只知道东京繁华的一面,我不一样,当我从上海回到日本时,东京就像一片充斥着烟硝味的荒野。”
伯父难得以正经的口吻谈论过去的回忆,两名年轻人也不冒然插科打谭,静静地恭听伯父说话。
“从战争的惨剧到眼前的繁荣,其间过了四十年,而这个繁荣的景象却被一群老鼠在市中心狂奔后瓦解,有如一场虚无的幻梦。”
淳司站在伯父身旁,瞄了一眼东京湾的黑水与上方的天空才开口。
“我喜欢这个城市,即使人工所创造出乘的终有崩溃的一天,如果就此被黑死病菌与老鼠击倒,大田道灌与德川家康不哭死才怪。”
雅香也附和点头。
“没错,虽然我不怎么欣赏德川家康,但我喜欢这个城市,既然能在大地震跟大空袭后幸存下来,怎么可能轻易被老鼠整垮呢?”
伯父捻捻胡须,看着两个年轻人。
“你想我们能帮上什么忙?”
“尽力而为就是了,如果让敌人不战而胜,那才是最叫人火冒三丈的。”
“既然如此,就努力揪出老鼠王吧。”
这番话等于是CRS面对尚未现身的敌人正式提出的挑战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