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0日20时30分。多云间晴。
在于波家里程忠接到了刘省长的电话
因为是熟人,于波妻子梁艳芳与程忠谈得很投机。
梁艳芳告诉程忠,她的工作很轻松,省城矿业集团公司会计。程忠问她去不去新城?梁艳芳说,我才不跟他去呢,这省城里也习惯了。再过一年,女儿于妮从龙江大学毕业,能在省城找一份合适的工作足矣。说着说着,程忠就说起了那个引黄入新工程。
“就是引九龙山那边的黄河水到新城,这个梦我整整做了四年了。”程忠说。
梁艳芳也是三年前随于波从新城到省城的,她当然知道引水工程这档子事了。她说,她就不明白,这新城的事离了你和于波就办不成了?她还说,她只知道他这三四年的情况,过去的情况她是一无所知。
程忠幽默地说:“既然弟妹想要知道,我就聊一聊吧。就怕你不爱听。”
梁艳芳说:“程市长,你就说说吧,我还真想听。”
程忠说:“不仅是你,还有不少人问我,说老程,你天生一副富态相,舒舒服服当你的市长吧,你这样折腾是为了啥?我说了,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是当官的宗旨。做老百姓的官就得做事,不做事就没有功,无功就是过。有人说我老程会吃,肚囊大。这话不错,我就能吃,偶尔也喝那么一两盅。这吃顿饭是腐败吗?不!要吃,还要吃出花样来。我说的花样是指你要吃得有名堂。你比如,人家外商来谈投资、做考察,你总得请人家吃顿饭吧,不吃,人家考察得不舒服,干吗要把钱投到你这地方来?别的地方照样能投。我常给下面区县的领导讲‘县官与阎王’的故事。某县官死后到阎王爷那里去报到,说阎王,我在阳间做官很清廉,做官三年连老百姓的一顿饭都没吃过,你该奖我。阎王说泥塑一个县官更省事连水都不喝。来人啊,赏他四十大板!”
梁艳芳笑了:“我们程市长讲话特风趣。”
程忠说:“我就接着说吧。”
他说:但我不贪,不该拿的我一分不拿。有人说,我活得冤,意思是我这个人不会捞钱。我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是你该得的,你花着也舒心,不是你该得的,你花着会提心吊胆。有人就这样,他们过的不轻松呀,整天担心有一天会出事。但我老程不怕,怕什么,我一点亏心事也没做过。
……还是说正题吧。有人说我老程这家伙不简单,我还就是有点不简单,你别笑,我今天就给弟妹吹吹牛吧。
不简单是说我一个初中生,竟然成了水利专家、副地级干部。我1963年参加工作,那时刚满十六岁,在农业社当记工员。1966年到公社当水管员,参加了省里举办的一期水训班。8个月回来后,我到汤县当上了小水电技术员。我边干边学,很快就晋升到了工程师,因为我是汤县农电事业的开创者之一。到1973年任汤县县委副书记的十年中,我当过县水电局股长、副局长、局长。1978年我升为汤县县委书记,人家都称我是娃娃县长。有位作家写过一篇报告文学,那标题就是《娃娃县长》。1985年我被提为市委常委,同年底当选为副市长。我这个副市长当了十四年啊!十四年,对于一个想干点事情的人来说,那是多么重要的一个阶段啊!一个人的青春年华有多少个十四年啊!而我,几乎白白地耗掉了这十四年,尤其是近十年。想想我当县委书记前的那十五年,多辉煌啊!汤县农电事业在我的主持下从无到有,从小到大,一步一步地发展起来了。那十五年中,我的脚步从常河、清水、河东、河西,一直走到了河西水电站的建成,我被树立为农电事业一面旗帜,是因为解决了全县二十多万人的吃水、用水、浇地问题。那是一个令人瞩目的成就啊。那十五年,可以说是我一生最幸运的一个阶段,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除了水电事业外,我主持完成了县里的老城改造等十余项较大型的工程。
“可是,这十几年,我落伍了,越来越让别人瞧着不顺眼了。我也真弄不懂了,这干一件事就特别难。就拿这引黄入新工程吧,这应该是造福新城的百年大计、千年大业。可有人就硬是说我不务正业,他不干事,还让你也别干事。……这下好了,于波到新城去了,我终于遇到了引黄工程这个千载难逢的机遇。想想自己的梦想与企盼,马上就要在自己的手里变成现实,你说我该有多高兴啊!”
梁艳芳被感动了,说:“程市长,你也别太劳累了,我听于波说,修到引黄工程工地的路时你还差点出了事儿。”
“是啊!”程市长说,“太危险了,如果我死了,连个烈士都算不上,因为那个路是我们瞒着人家修的呢。”
程市长笑过之后,梁艳芳说:“在年龄上你是老大哥,我们于波就交给你老大哥了。”
程忠说:“没问题,我们共过事,挺合得来的。你就放心吧。”
程忠刚要开口继续说,电话铃响了。梁艳芳过去接电话:“喂,噢,是刘省长呀,于波到现在还没回来,是啊,新城的程市长也在等他呢。……好。”梁艳芳冲程忠笑笑说:“刘省长让你接电话!”
程忠抓过了话筒:“你好,刘省长!”
刘省长:“好呀,程忠,你胆大包天,还敢来省城跑官,你就不怕我撤了你?”
程忠:“刘省长,这不叫跑官,称要官很合适。我不怕你撤了我,你也不会撤我,很可能还要推荐我呢!”
刘省长笑了:“程忠,你就这么自信?好了,我就告诉你,经于波同志提议,省委省政府同意你出任新城市代市长!”
程忠:“是吗?谢谢省长!……拿引黄入新工程竣工典礼谢你,怎么样?好!好!好!刘省长,我一定!……再见!”
程忠放下了电话,说:“这于书记到哪里去了呢,把老朋友扔到这里就不管了。……弟妹,我如愿以偿了,于书记的提议,省委省政府通过了!”
“祝贺你!”梁艳芳打开了凉州红葡萄酒,斟了两大杯,递给了程忠一杯。程忠喝下了一大口说:“能不能给于书记打个手机?”
梁艳芳打了几次电话,没有打通。她说:“程市长,他除了开会才关机,一般情况下不会关机的。现在不会再开会吧?”
程忠说:“还非得等。我继续吹吧。”
程忠说:“你嫂子是家庭妇女,三个孩子全上班了。他们都让我当好这个轻车熟路、一张报纸一杯茶、坐着小车转半年的不操心副市长就行了。对于我搞引黄入新工程,更是不能理解。你操那么多心干什么?市长是人家杨书记,通不过就算了吧,这水又不是给我们一家引。别人能喝上水,我们也保证能喝上水,咸吃萝卜淡操心干什么?你都是知天命的人了,人生辉煌的制高点你已经走到了,激流勇退吧。……他们哪知道我的苦衷啊!他们只知道皮毛,而实质的东西在我心中哪,如果我不很好地抓住引黄入新这个机遇的话,我可能就什么也没有了。当市长干啥?当市长、当一把手就是为工作方便呀,当个副职你想做点啥比登天都难呀!”
程忠喝了口葡萄酒继续说:“可以这么讲,这个引黄工程寄托着我的人生理想。诚所谓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是吧?这引黄工程没有遇着别人,偏偏就让我碰上了。于书记早不来新城晚不来新城,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新城主持工作了,这对于我来说,是多么好的机遇啊!好多想干点事的人都是在生不逢时的浩叹中走完了生命的历程,可我突然间恰逢其时了。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应该奋不顾身地冲上去,为这片与我血肉相连的土地、与我命运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土地,去拼他一番、去搏他一回!在退休前了却我这点心愿,也值了!”
梁艳芳说:“程市长,我改变主意了,我要随于波去新城,投入到程市长领导的宏伟大业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