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烫的热气化成了无数的波涛覆盖着大地,草木仿佛濒临死亡一般。正确说来,草木是在沉睡当中,酷热的夏阳停止了活动之后,大地在温和的夜之手的安抚下又恢复了生机。
在这么炎热的季节里,旅人们也都避免在大白天里行动。一般人利用白天在旅店里睡觉,晚上连夜兼程。为了不遭盗贼们的袭击,商队往往会组成几个团队,形成上千人的大集团,在凉爽的黑夜里旅行。这是在和平时期一种颇具智慧的作法。然而,在时局陷入一片混乱的时候,竟然也有冒着炙人暑气,胆敢两人结伴同行的人。
那就是帕尔斯人萨拉邦特和特兰人吉姆沙。现在也只有他们两个人才会以帕尔斯人和特兰人的敌对身份一起行动。他们离开了安德拉寇拉斯王,按照预定的计划,他们早该和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军队会合了。但事实上,到现在他们还没能和王太子碰上,只好继续做无谓的旅行。
如果他们精通地理,停留在某个地方,耐心地等待王太子的部队,或许就可以达成目的。可是,偏偏这两个人都是急性子,没有办法在一个地方待太久。他们四处移动,结果常常形成擦身而过的情况。
吉姆沙是特兰人,所以他对帕尔斯的地理不熟悉是很理所当然的事;而萨拉邦特虽然是帕尔斯人,但是因为出生在东部,所以对王都叶克巴达那以西之地一无所知。和和平治世的时期比较起来,目前在街道上行走的旅人少了许多,要问个路也是很麻烦的事。除此之外,当鲁西达尼亚军或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帕尔斯军一接近,他们还得赶忙躲起来。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他们只好继续做漫长的旅行了。萨拉邦特叹了一口气。
“啊!真是无聊啊!如果有漂亮的小姐同行那就另当别论了,为什么我非得和你这个肮脏的男人在这种不毛之地旅行呢?”
“这正是我要说的话哪!我们这趟旅程老是运气不好,还不都是因为你总是恶运缠身的缘故吗?”
“什么话!如果说我恶运缠身的话,那都是因为你!不要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
他们一路策马往前走,一路交换着非友好的会话。如果是在平时,他们一定会立刻激动起来拔剑相向,可是,由于一连串的失望遭遇,已使得他们两人都显得有些没精打彩。他们都是名副其实的勇者、战士,和敌人刀剑相向从来不会令他们退缩,只是,在这种地方,如果没了同行者而落单,会让他们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胆怯感。因此,即使是在恶言相向的情况下,他们仍然得结伴同行,继续未完的旅程。
话虽如此,事情终究有个限度。他们的干劲虽然一天高过一天,旅费却所剩无几了。吉姆沙没有帕尔斯的通行货币,所以萨拉邦特只好负担起两个人的旅费。如果吉姆沙比萨拉邦特更会吃的话,或许就会形成纷争的种子吧?
他们是在八月九日,在太阳西沉的时候遇见一个奇妙的景象。他们两人看见一群步履蹒跚、脏污不堪,朝西北方前进的男人们,数目达几千人之多。有倒在地上、坐在地上、脱队的人,更有已经没了命的人。从丢在地上的甲胄和军旗看来,他们是鲁西达尼亚的士兵。
这两个年轻但战争经验丰富的人便有了这段交谈。
“看来好像帕尔斯军和鲁西达尼亚军之间有过一场大战,而鲁西达尼亚军吃了败仗呢!”
萨拉邦特洞悉了整个事态,而且感到非常可惜。
“啐!如果我手边有一千名骑兵的话,就可以发动夜袭,把鲁西达尼亚军打得落花流言。只有我们两个人实在搞不出什么花样。”
吉姆沙闻言轻轻地挥了挥手。
“唉呀!也不需要这么悲观。我们可以好好观察鲁西达尼亚人的动向,日后一定会有用处的。”
“说的也是。在这么没有秩序的状态下,他们可能也不会注意到我们。”
帕尔斯和特兰这两国的勇士一边安抚着疲倦的马儿,一边慢慢地靠近鲁西达尼亚军。如果能建立一些功绩去见王太子的话,那实在是再理想不过的事情了。
半数的鲁西达尼亚军没有了武器和马匹、甲胄,俨然一群流民般,他们已经倦了、饿了,也渴了,坐在炎热的太阳下一动也不动。为了止饥,他们用手撕裂倒在地上的马肉生吃,而为了抢夺生肉,甚至有战友们大打出手。
然而,还有一半的鲁西达尼亚军保持着军队的形态。总帅吉斯卡尔公爵健在,而实战的负责人蒙菲拉特将军也还平安。他们在前天到达了亚特罗帕提尼建立起阵营。
吉斯卡尔打算在这里布阵,重编军队。如果在这段时间内,帕尔斯军内哄而两败俱伤的话,那是最好不过了。当然,事情也可能没有这么顺利。不过,再怎么说,重整军队都是必要的,而这也需要花上一些时间。
“这里是亚特罗帕提尼。去年秋天,我们鲁西达尼亚军在这里击灭了异教徒的大军,让神的荣光照耀在地上。这是一块值得记忆的土地。我们以此为根据地,用神的铁锤击溃那些因一时胜利而骄矜的异教徒们!”
事实上,鲁西达尼亚军自从在亚特罗帕提尼获胜,占领了王都叶克巴达那之后,就一直处于劣势。如果让蒙菲拉特将军来说的话就是这样:
“因一次的胜利而获得的果实被相继而来的败北给蚕食殆尽了。”
反过来说就是亚特罗帕提尼之战为鲁西达尼亚军带来多么巨大的利益。拜此这赐,鲁西达尼亚军虽然在那之后经历了几次失败,但是仍然还有些后路可退。
然而,这最后的筹码也在这一次输光了。
吉斯卡尔不能从这里往后退了。如果再失去这个根据地,他就完全从帕尔斯国被赶出去,只有逃进西北方的马尔亚姆王国了。马尔亚姆自前年以来就在鲁西达尼亚人的支配之下,当地的领导人是大主教波坦。对吉斯卡尔而言,他是一个绝对不可以饶恕的政敌。如果败北的吉斯卡尔逃入马尔亚姆的话,他一定会拍手大喜。“这是背叛神和圣职者的惩罚”,然后把吉斯卡尔抓住,幽禁在某个城塞或寺院中吧?不,或许还会捏造莫须有的罪名将吉斯卡尔处死。
哪能让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吉斯卡尔这样想着。倒不如在亚特罗帕提尼换取时间,静待帕尔斯军内乱和自灭,然后再发动最后的反击。
要反击就要丢掉一些不必要的东西!他不需要孱弱的士兵。毕竟也没有多余的粮食可以浪费了。
吉斯卡尔放弃那些在炙人的暑热中倒下来的脱队者。他只欢迎那些活着回到亚特罗帕提尼本营来的人,给他们水、食物和武器。吉斯卡尔真的就以生死来去芜存精,重新编组了十万名左右的士兵。以他的观点来看,这些人数还嫌过多了。他原本是想淘汰至五万人,召集真正的精锐部队。
吉斯卡尔在本阵中苦着表情喝着温热的葡萄酒,这时候,帐篷外响起了嘈杂的人声和物品撞击声。从声音判断好像是刀刃的鸣响声,吉斯卡尔不由得一阵紧张:难道是谋反吗?不久,宿营的骑士的报告否定了他这个想法。
原来是在侦察当中一不小心闯入敌营的萨拉邦特被鲁西达尼亚士兵发现了。慌张之余赶紧逃出来之后,吉姆沙不禁在马上直咋舌。
“太烂了吧,帕尔斯人。”
“啊!原来没打算要被发现的。”
“当然。难道有人打算被发现而在希望被发现的情况下被发现的吗?”
吉姆沙大吼道,不过,因为是外国人,一激动起来,说出来的帕尔斯语就显得有些奇怪了。觉得帕尔斯语太绕口,他便改口用特兰语大叫。
“你这个糊涂虫!”
鲁西达尼亚骑士当中有人稍解特兰语,听到吉姆沙的吼叫大吃一惊,同时不安地对蒙菲拉特报告。
“或许特兰军队就要攻来了也说不定。请将军小心。”
蒙菲拉特叱责道:
“特兰不可能来到这么西边之地的。太荒唐了。立刻追上去!”
蒙菲拉特的判断是正确的。亚特罗帕提尼原野中并没有特兰军,有的只有帕尔斯军而已。亚尔斯兰所率领的两万五千名士兵在这个时候来到距离鲁西达尼亚的本营四法尔桑(约二十公里)的地方。
萨拉邦特和吉姆沙一边逃一边合力斩杀了八名敌兵。吉姆沙并没有使用他最擅长的吹箭,毕竟在这逃命时刻是无法施展他的强项绝活的。在挡回了急袭而来的白刃之后,他们便驱策着在经过漫长的旅途之后已显疲惫的马匹狂奔。
此时,前方砂尘飞扬,他们看到了朝着黄褐色的落日杀到的骑影。一瞬间,吉姆沙和萨拉邦特都不禁心寒了起来。不久,一个在前面领头的骑士趋近了他乌黑的身影,带着疑问的语气问道:
“呀!达龙大人,没想到会在此地遇见你。王太子殿下还好吗?”
在久别重逢叙旧之前,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达龙指挥着左右方的士兵,把队形收缩成紧闭着的袋子形状,紧逼鲁西达尼亚军。在极短暂但激烈的小战斗之后,鲁西达尼亚军损失四十人,而帕尔斯军损失了六个人,然后双方各自带着士兵的尸体回到阵上去了。
被反击而回到本阵的鲁西达尼亚军的报告让总帅王弟殿下大吃一惊。
“是吗?王太子亚尔斯兰的军队在这里啊……”
吉斯卡尔公爵喃喃说道,他几乎完全忘记了亚尔斯兰的存在。说他粗心还真是够粗心了,不过,人的思考力毕竟是有限的。光是安德拉寇拉斯王和席尔梅斯王子的事就够让精力充沛的吉斯卡尔头大了。现在虽然知道亚尔斯兰的军队逼近中,可是,到底是单独的行动呢?还是和国王联手呢?吉斯卡尔没有把握。
亚尔斯兰统领的帕尔斯军有二万五千名,吉斯卡尔的鲁西达尼亚军大约有十万名。如果正面作战的话,鲁西达尼亚军应该不会输的。但是,鲁西达尼亚军并不知道帕尔斯军的总兵力。除此之外,鲁西达尼亚军在这个时候已经有些胆怯了,如果在战斗中有一点点不利的状况出现的话,或许会有士兵临阵脱逃也说不定。这个情况实在叫人感到不安。
“总而言之,以前是做太多的考虑和计算了。现在就只要考虑如何去打倒眼前的帕尔斯军就好了。”
在下了决定之后,吉斯卡尔叫来了蒙菲拉特将军及其他有力的骑士们,下达各种指示。他先拔出两万名的士兵去守住后方的粮食和财宝。财宝是从帕尔斯王宫带出来的巨大物资,吉斯卡尔是绝对不会交给别人的。然后,他慎重地配置剩下的八万名士兵,架起了栅栏,巩固了阵地,等着帕尔斯军的来临。
至于在帕尔斯军方面。
姑且不论亚尔斯兰,身为作战层面的最高责任者——那尔撒斯的想法就比吉斯卡尔来得贪婪些。
这一场战争有两个意识,第一个意义纯粹是击破鲁西达尼亚军,打垮帕尔斯最大至恶的外敌;至于第二个意义则是为了获得政略上的效果。在安德拉寇拉斯王和席尔梅斯王子为了王都的支配权而使两路帕尔斯军交锋期间,亚尔斯兰王子打败了鲁西达尼亚军。真正使国家从侵略者的手中解放出来的是亚尔斯兰。这是那尔撒斯要让天下人知道的事。就因为有这样的前提,亚尔斯兰的立场和发言权也就得以强化了。
那尔撒斯大致正确地掌握了鲁西达尼亚军的人数。再加上吉姆沙他们的侦察结果,把脱队和死者的数量、剩余的粮食数量再以计算之后,那尔撒斯算出鲁西达尼亚军大约有十万名的士兵。
于是,那尔撒斯有了一个布署。
在不久之前,当吉斯卡尔和安德拉寇拉斯王正面作战时,亚尔斯兰把他们储存在后方的粮食给烧了。这一次,吉斯卡尔当然不会让事情再重演。为了守住剩余的粮食,他一定会拔出相当的兵力去守卫的。因此,投入实战的鲁西达尼亚军的兵力就会减少了。那尔撒斯的推测是“应该有八万名左右”。
那尔撒斯更厉害的地方是他会反用已方极少的兵力,做为有力的武器。他打算让鲁西达尼亚军产生疑惑“帕尔斯军的兵力再怎么看都未免太少了,一定是在某个地方埋伏了相当多的兵力”,然后使对方不敢一下子把所有的兵力都投入战场。
萨拉邦特和吉姆沙终于和王太子一伙人会面了。亚尔斯兰当然是高兴地执起他们的手猛摇。以前,萨拉邦特和加斯旺德吵架时曾辱骂对方“黑狗”,现在萨拉邦特郑重向加斯旺道歉,同时表示今后愿尊加斯旺德为王太子阵营中的前辈,但求加斯旺德能够原谅他。
既然萨拉邦特这么低声下气地道歉,加斯旺德也不能一昧地记着过去的恩怨。萨拉邦特都能不追究吉姆沙用毒箭伤他的事情了,因此加斯旺德决定效法他的所作所为。于是,加斯旺德和萨拉邦特算是和解了。
至于吉姆沙在被迎为王太子的部将之后,他对达龙和那尔撒斯这样说道:
“我无法回特兰去了,在天地之间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亚尔斯兰殿下的力量越强,我能待的地方也就越大。也就是说,我是为了自己而追随殿下的。”
这些话是道地的实话,但同时也显得有些曲折。吉姆沙接着说道:
“我不是帕尔斯人,对帕尔斯国和宫廷也没有什么心理上的情绪,所以,如果有能够有效利用这一点的时候,就请直接告诉我,希望我能帮得上忙。”
那尔撒斯朗声回答道:
“那就是指导暗杀安德拉寇拉斯王之事了。”
承接了达龙强烈的视线,吉姆沙觉得有点心寒。
“是的。如果王太子殿下有此命令的话。再怎么说,对王太子而言,那个国王都是一个坏事的人。”
“殿下是不会下这个命令的。你不这么认为吗?你应该已经知道殿下的为人了吧?这一点难道你还不能懂吗?”
“不,我懂。”
吉姆沙略微勉强地点点头。
“从他对我的态度我就知道他不是使用那种手段的人。”
就在不久之前,特兰的亲王伊尔特里休就亲手杀死了国王特克特米休篡位为王。对吉姆沙而言,那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难道亚尔斯兰殿下是个傻瓜吗?”
吉姆沙提高了声音。他不是有意要辱骂亚尔斯兰,只是因为以他的帕尔斯语的表现力来说,他只有这样说了。
“也就是说,难道只有循正途才能掌握王权吗?我实在不能明白。殿下他,该怎么说呢……”
“在特兰不能这样做事吗?”
“是的,在特兰,像亚尔斯兰殿下那样的人早就被杀了,或许连葬身之地都不晓得在哪里呢!”
“可是,在帕尔斯就有些不同了。”
那尔撒斯觉得吉姆沙的表现很有趣。达龙则无言地睨视着吉姆沙。当吉姆沙说出“难道殿下是个傻瓜吗”时,黑衣骑士差一点就拔剑出鞘了。他虽然知道以吉姆沙的帕尔斯语表现能力就只能这样说,但是,在一瞬间他还是不由得怒火中烧。
吉姆沙改变了话题。他问那尔撒斯,现在和鲁西达尼亚军作战可以获胜吗?
“我方只有两万五千名,但是,据我估计,敌方有十万人呢!”
“我们不让他们的十万人都参战啊!”
那尔撒斯轻笑着说道,吉姆沙只有相信异国的军师所表现出来的自信了。
就被特兰人质疑“难道是个傻瓜吗”的王太子亚尔斯兰而言,打一开始,他就完全地信赖那尔撒斯。如果说要怀疑那尔撒斯的才干,那么,亚尔斯兰或许也会相信太阳是四角形的。
自从离开南方的港都基兰以来,亚尔斯兰就好像在梦游一般。他觉得自己不能不去在意父王安德拉寇拉斯王和堂兄席尔梅斯王子在想什么?做什么?虽然现在去想这些事也于事无补。即使酷热令人讨厌,夏天毕竟还是来了;寒冷纵然使人不快,冬天仍然照着四季的轮转来临。和自己的命运对立的时刻也终究是会来到的。而在这之前,只有全面面对眼前的敌人了,那就是鲁西达尼亚军。
八月十一日,双方都判断战机已经完全成熟了。
第二次亚特罗帕提尼会战开始在这里展开了。
当夜晚最后的凉气消失,气温便开始像飞鸟一般地直往上升。到前方去侦察的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回来了。耶拉姆一边安抚着马一边报告。
“鲁西达尼亚军的骑兵攻过来了!数目大概有五千之多。”
“是三千。”
亚尔佛莉德订正了耶拉姆的数字,耶拉姆不高兴地睨视着亚尔佛莉德。那尔撒斯闻言点了点头,向王太子亚尔斯兰进言。
“四千名骑兵攻来了。从数目上看来,应该是前来探路的。依臣下看来,跟我们预定的差不多。”
“我知道了。”
亚尔斯兰点点头。他举起一只手,负责执掌军旗的加斯旺德便挥了挥旗。当甲胄群开始整齐地移动之后,光波便无声地掩盖了整片原野。他们没有前进,反而开始往后退。帕尔斯军照着鲁西达尼亚军前进的距离往后退。
四千名鲁西达尼亚骑兵如入无人之境似地在起伏不定的亚特罗帕提尼原野上突进。帕尔斯军则像潮水从海岸往后退似的,不断地退却。这是经过完美算计的作战行为,所有的士兵就像被隐形的绳子拉扯一般移动着。
“好奇怪!敌方的反应太可疑了。”
鲁西达尼亚军感到极度的不安。指挥这个部队的是史福鲁兹、布拉曼特、蒙提塞可等骑士们。他们都是很勇敢的战士,而且身经百战,他们了解帕尔斯军的精悍。眼看着对方这么没有反应,他们确信帕尔斯军一定有什么阴谋。
回头一看,才发现自己已经离本军很远。突出行动固然好,只是这样一来也就被孤立了。是不是该放慢脚步呢?就在他们有这个想法的时候,凶报传来了。突然出现的帕尔斯军的骑兵正要绕到他们的后方去。
“不行,这样一来,我们的退路会被阻绝!”
“回头!跟我军会合!”
就在他们慌张要调转马头的时候,左右方扬起了震天的喊声。鲁西达尼亚军的队伍混乱了起来。马儿在半空中腾跃,只听得一阵如音乐般悦耳的声音。
“呀!鲁西达尼亚的勇者们啊!你们不是为了把异教徒从地上一扫而光才来的吗?现在连仗都不打就要回去,那岂不是太冷漠了吗?”
黑绢般的头发在夏阳下闪耀着,是服侍密斯拉神的女神官法兰吉丝。一阵骚动之后,有几个鲁西达尼亚骑士调转马头杀了过来。
法兰吉丝放箭。银色的线撕裂了热风,以极快的速度命中了鲁西达尼亚骑士。甲胄被射穿了,骑士从马上滚落下来。马儿从人和甲胄的重量中解放出来之后便狂奔而去。
随着第一个战死者的出现,状况马上有了转变,从静态转而为完全的动态。
“杂碎兵都闪开!我要的是主将的首级!”
现在,法兰吉丝的手上闪着细长的剑。
与其说是剑,倒不如说是条光鞭。挥着沉重战斧的骑士正要挥下斧头时,就已经毙命了。马儿跳了起来,把死者丢到地上去。在她的四周展开了谈不上优美却绝对激烈的战斗。剑刺入盾牌,枪刺穿甲胄,鲜血从被斫裂的伤口喷射而出。怒吼声和惨叫声夹杂着,原本干裂的大地因为人马的血而湿润起来,山丘仿佛也因为尸体和甲胄而增加了高度。
在鲁西达尼亚军本阵中。
“先发的四千名骑兵陷入苦战中。”
蒙菲拉特的报告使吉斯卡尔显得焦躁不安。
“我知道是一场苦战。帕尔斯军的阵容如何?”
“不太清楚。”
蒙菲拉特也注意到这一点,可是,帕尔斯军的行动极为柔软,巧妙地封住鲁西达尼亚军的行动,而且又隐藏起自己的阵容。
“像绵花一样柔软,像水蛭一般紧吸着不放。”
这是那尔撒斯的指示,法兰吉丝就按照这个指示彻底实行。在听到那尔撒斯的指示之后,奇夫依照自己的风格把内容做了一番修饰,“像美女的胸部一样柔软,像甜美的嘴唇一般紧吸着不放。”
不管怎么说,在激战中,鲁西达尼亚的前锋部队受到帕尔斯军巧妙的迎击,眼看着兵力被大幅地削减。策马再度到前方去侦察的亚尔佛莉德带着微微紧张的神色回来,向那尔撒斯报告:
“鲁西达尼亚的本队前进了!”
鲁西达尼亚军的本队确实开始行动了,他们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四千名被孤立的前锋就这样被杀。骑兵和步兵合起来多达七万六千名的大军遂开始在地势起伏不定的丘陵上前进了。在烈日下闪耀着光芒的甲胄群形成了四条宽广的河流移动,仿佛巨大的铁蛇在地上匐伏前进一样。
“好,就如我所预料的。”
那尔撒斯喃喃说着。他知道鲁西达尼亚军的阵容极为庞大,而他的基本作战就是要让这个大军在不能活用兵力的情况下败退。鲁西达尼亚军的铁蛇很快就要被这个世界上最强固的防壁给挡住进路了。
这是很突然的事情。鲁西达尼亚兵们不禁倒吸了一口气。在前方的丘陵线上,帕尔斯军的甲胄形成了一道银色的障壁挡在他们面前。在鲁西达尼亚军的惊愕尚未平静下来之时,达龙的命令就已经传下了。
“攻击!”
在下一瞬间,鲁西达尼亚军的头上响起了大大小小的石头和砂土落下的声音。超过一百台的投石车一起发射出这些东西。鲁西达尼亚军士兵们遭受石头的撞击、砂水的掩埋,发出了怒吼声和惨叫声滑落斜坡。砂尘漫天飞扬,遮挡住鲁西达尼亚士兵的视线。士兵们因为眼睛、鼻子和咽喉的刺痛而咳嗽、流泪。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吉斯卡尔在鲁西达尼亚的本阵中哑然失声。另一方面,一个在帕尔斯军本阵中的鲁西达尼亚人了解整个事情的状况却也显得焦躁不安。
对见习骑士爱特瓦鲁,本名艾丝特尔的鲁西达尼亚少女而言,整个状况和她的心情都处于极复杂当中。虽然她骑着马站在帕尔斯军的本阵中,可是,她原本应该是站在和帕尔斯人敌对的阵营中的。然而,现在,艾丝特尔却身处异教徒当中,以王太子的客人的身份备受礼遇。尽管艾丝特尔本身并不觉得内疚,但对一个只看事情表面的人而言,她无异是一个背教者。
不管别人怎么想都无所谓。最令她挂心的是,和她同国的人们被杀了。当然,也不是只有单方面的人马被杀,也有许多异教徒们被杀。在祖国的时候,对艾丝特尔而言,整个世界的构造是那么的单纯!那就是正派的依亚尔达波特教徒的邪恶的异教徒。事情只要做这样的区别的够了。
在置身于帕尔斯军的异国人当中,也有一个男人是以极单纯的观点区分世事的,那就是特兰人吉姆沙。
以吉姆沙的观点来看,他必须让新的君主和同伴们知道他是一个很能帮得上忙的男人。如果不这样,以他一个异国人的身份又怎么能指挥帕尔斯人的部队呢?
特兰的年轻勇将多次对鲁西达尼亚军进行近乎无谋的激烈攻击,每一次都在斩杀了骑士之后全身而退。连蒙提塞可也死在他的刀下。对帕尔斯人、对鲁西达尼亚人都一样,他没有必要考虑太多。吉姆沙必须制造一个让自己比较容易生存的状况出来。为了这个原因,为了亚尔斯兰,他拼命地作战。他没有必要去想那些不必要的事情让自己平添烦恼。
轴德族的族长赫鲁达休的儿子梅鲁连一个人策马站在王太子本阵的前方。
尽管并不满意自己现在所处的状况,梅鲁连却不甘于被视为一个懦弱的人。总而言之,作战的对象是侵略者鲁西达尼亚人。相信帕尔斯的诸神们也会嘉许他的勇战吧?
因此,梅鲁连把箭搭上了弓,用他锐利的视线寻找着猎物。他看到的是正要对帕尔斯阵列射箭的敌兵。梅鲁连毫不犹豫地锁定目标,射出了箭。
箭掠过了鲁西达尼亚兵的弓,穿过他拉弓的手腕下方,深深地刺进左腋下。弓和箭朝着不同的方向划着弧线飞出,而弓箭的主人就落在地上。
因为意外地知道敌人就在附近,王太子身边的人都嗅到危险的气息。加斯旺德大叫:
“殿下,请退下。如果一不小心被流箭所伤就不好了。”
亚尔斯兰涨红着脸拒绝。
“不要,我不会乱动的。”
“太危险了,殿下。”
这一次是耶拉姆的劝说,他和加斯旺德轮流劝退退,可是,很难得的,亚尔斯兰竟然一直摇头拒绝,是责任感和兴奋的情绪让他有了这样的决定。军师那尔撒斯正确地察觉到王太子的心情。
鲁西达尼亚军是帕尔斯王国的敌人,但是,并不是亚尔斯兰真正的敌人。而这就是亚尔斯兰所背负的苛酷命运。
亚尔斯兰无法逃示这个苛酷的命运。没有任何人能代替亚尔斯兰去承担这个命运,四周的人也不能帮上什么忙。他们只能在一旁同情,在一旁激励他。结果,亚尔斯兰只有独自地进行这场孤独的战役。
相较之下,在战场上承受敌人的攻击反而是比较容易的事情。挺身作战、挥舞着大剑是能力上的问题,不是勇气的问题。
军师那尔撒斯策马来到王太子的身边。他用温和的语气跟王太子说话,企图缓和亚尔斯兰的烈气。
“殿下,请不要滥用您的勇气。只要有甲胄和盾牌就可以防御弓箭,可是,这些防具没有办法抵挡的时候,就需要用到您的勇气了。”
那尔撒斯的话很抽象,似乎稍嫌大胆了些。亚尔斯兰吃了一惊回视着军师。
“是啊,那我就不要增添大家的麻烦了。”
当王太子调转过马头时,他的近侍们也都跟在他后面走了,包括那尔撒斯、耶拉姆、亚尔佛莉德以及加斯旺德。亚尔斯兰退后一阿马吉(约二百公尺),把马停在一个山坡上,对着仿佛一只黑豹般的加斯旺德说道:
“加斯旺德,你可以去建立自己的功勋。”
“我的功勋就是负责殿下的平安。取敌人首级的工作是达龙大人和奇夫大人的事。”
真是一个认真而正经的辛德拉人。亚尔斯兰那如晴朗夜空颜色的瞳孔中含着笑意。
“这么说来,达龙就要以他一个人的力量去取下所有敌人的脑袋。看来,战士中的战士就要发挥他的实力了。”
亚尔斯兰说得没错。在这之前,达龙以帕尔斯军实战总指挥官的身份,所做的工作仅止于发号施令。一旦两军有了剑、枪的交锋之后,渐渐地就展开了激烈的肉搏战。
在石块和砂土弥漫当中,鲁西达尼亚军仍然奋勇地向前进。就因为军容壮大,一旦出击,就没有办法那么简单地改变行动。
“发射!”
箭风咆哮着,刺穿了鲁西达尼亚军的队伍。马儿倒地,人员摔落,痛苦的惨叫声和死亡的沉默此起彼落,人马的鲜血将所有的景物染成了一色。
鲜血的味道直扑入鼻,麻痹了生者的嗅觉。由于刺激太过强烈,甚至有人流了鼻血。当箭风暂时停下来之际,以达龙的帕尔斯军开始全面挺进。
“全军突击!”
尘砂飞扬,地轴摇撼。超过上万的马蹄像暴风一般掀起了狂涛,仿佛冲破堤防的浊流,快速地、强劲地、无限地扩展开来。壮大的景观让本阵了望着的耶拉姆和亚尔佛莉德都不禁异口同声叫着“好棒!好棒!”。相对的,鲁西达尼亚军也高响着喊声和角笛声迎了上来。然而,很明显的,鲁西达尼亚军在气势上已经逊了一筹,机会也被帕尔斯军先行制住。帕尔斯军形成了甲胄的波涛,袭了上来。
达龙先举起卷着水牛皮的白杨制刚弓,射出了黑色羽毛箭。只听得弓箭发出怒吼声飞了出去,射穿一个骑士的胸甲。四周的人从那沾着鲜血的箭头自骑士的背后钻出的样子就知道达龙的力量有多强。
在下一瞬间,两军的距离已经逼近到无法使用弓箭的地步。达龙手上拿的已不是弓,而是长枪,黑马气势轩昂地跳进了敌阵当中。
长着红色落肋胡的骑士首先被达龙的枪尖给刺中,从马鞍上拖着一条血水落了下来。其它的骑士从另一个角度对达龙刺出了枪尖。达龙在马上巧妙地变换姿势,对方的枪尖掠过他的肩胛上方,而他自己的长枪则化成了一道银色的闪光,刺穿鲁西达尼亚骑士的甲胄,让对方永远没有机会再发出喊叫声。
失去骑手的马高高地举起了前肢嘶鸣,在帕尔斯的勇将和鲁西达尼亚的骑士们之间形成了一道活生生的城壁。就在这突生的一瞬间,达龙的枪从牺牲者的身体拔了出来,他的黑马也高高地举起了前脚,改变了方向。长枪第三度闪过光芒,把第三个死者从马上击落。
鲜血洒在黑色的甲胄上,立刻粘际在炙热的铁甲表面。恐惧的叫声从鲁西达尼亚军当中响了起来。这个时候,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就在第四个人被刺穿颈部时,另一名骑士朝着达龙死命地冲撞过来。还有其他的步马砍向黑马,刀刃深深地吃进了马鞍。黑马弹跳起来,达龙遂和冲撞过来的鲁西达尼亚骑士纠成一团,滚落到地上去了。
鲁西达尼亚兵发出勇猛的叫声杀了过来,眼看着乱刀似乎就要将黑衣骑士斩成肉酱。然而,反弹而起的白刃却化成了雷光的风车般,向鲁西达尼亚兵横扫。在鲜血和惨叫声的漩涡当中,达龙就像巍峨耸立的花岗岩一般站了起来。
“黑影号!黑影号!”
达龙呼叫着爱马的名字。以帕尔斯最大勇将为骑手的帕尔斯第一名马,像从刚弓上发现而出的箭一般跑回达龙身边。
达龙在黑马的右侧面跑了两步,抓住了缰绳,第三步就把自己高大的身体弹上马鞍。当跨坐在马鞍上时,达龙的右手上紧握着沾满鲜血的长剑。翻飞的斗蓬内里也是鲜红的血色。
再度坐骑在马上的达龙跳进了敌阵当中,朝着左右方斩击。挡开敌人突出的枪柄,重击的敌人的甲胄,达龙乘着悍马在血海中潜游着。
攻击弹开了反击,反击引发再度的攻击。战斗在每一瞬间增加了猛烈度,人的生命就像供品一样被渴求着。
血落在血上,尸体重叠在尸体上。达龙的剑越挥越激烈,在天地之间卷起了人血的暴风。他所率领的骑兵们也纵横地挥舞着枪和剑,像撕扯着红色的破布般拉扯着鲁西达尼亚军的队伍。
只要兵数相同,帕尔斯军一向都能绝对地压制鲁西达尼亚军。一看见鲁西达尼亚军增加了数量,帕尔斯军就巧妙地撤退,拉开了距离,重整自己的阵形。
现在,上万的人用他们自己的眼睛证实了达龙不只是一个战士,同时也是一名卓越的指挥官,可以对敌人造成毁灭的命运。
“达龙真是一个强者哪!”
听到王太子的感叹,军师回答。
“只要在达龙的指挥下,一群羊也可以征服一个国家。”
大地似乎被死者和负伤者淹没,而横躺在血泊和砂土中的人有八成以上是鲁西达尼亚人。
对帕尔斯军的强悍感到咋舌的蒙菲拉特将军向王弟吉斯卡尔进言,在后方安置两万名士兵未免太可惜了。应该把兵力移到敌人的侧翼,一举击溃敌人。
看到吉斯卡尔还犹豫不决,蒙菲拉特不禁提高了声音。
“王弟殿下,请把财宝交给帕尔斯军吧!对我军而言,现在需要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钢铁啊!”
所谓钢铁就是武器,还有就是拿着这些武器的士兵们。既然属下都已经把话挑明说了,吉斯卡尔也得下个决断。他下令士兵们丢下财宝,把近两万名的兵力移动到敌人的侧面。这是一个大胆的决断,可惜,为时已太晚了。结果,这个决定却成了鲁西达尼亚军中枢部判断的失误。
当待在后方毫发无伤的两万名士兵开始慢吞吞地行动时,令人想像不到的事情在主战场发生了。
一队穿着鲁西达尼亚甲胄的士兵突然开始对着鲁西达尼亚军射箭、掷枪。原来这队人马是帕尔斯军在来到亚特罗帕提尼原野之前,从死者身上借来甲胄穿用,伪装成鲁西达尼亚军的。
“背叛者!背叛者出现了!”
当这个声浪传送到全军的同时,鲁西达尼亚军整个产生了动摇。好不容易才开始行动的两万名军队顿时也惊慌失措起来,在犹豫不决的情况下便停止了前进。
“王弟殿下逃了!”
“他带着财宝逃了!我们被抛弃了!”
这个声音在鲁西达尼亚军的中心部分爆发开来。悲惨地叫着“大势不妙了”,在汗水和尘埃中拼命的士兵们充满了绝望和败北感。他们心中只有一个想法:果然还是败了。于是,鲁西达尼亚的士兵开始抛弃了武器,背对着敌人没命地奔逃。
“怎么可以因为那样的流言而崩溃?这些没用的家伙!”
吉斯卡尔固然怒不可遏,可是,内心也不免感到惊讶。因为他无意和败军共存亡,在最终时刻,第一要务便是保住自己的性命。也就是说,帕尔斯军所散播的流言正好暴露了吉斯卡尔的内心盘算。
不管吉斯卡尔内心怎么想,鲁西达尼亚军是整个崩溃了。情况就和去年秋天,帕尔斯军在亚特罗帕提尼败战时一样。当全军的总帅丢下部下自己逃生的时候,还会有谁会赌上性命去和敌人作战的?
“不要逃,回来啊!这是神明在试炼你们的勇气和忠诚啊!”
蒙菲拉特将军骑着马对着士兵们吼叫,只是,这些话不能让那些不断后退的士兵们停下脚步。
“殿下,就是现在。”
军师那尔撒斯进言。亚尔斯兰闻言挥下了手,三千名骑兵见状立刻动了起来。这三千名骑兵就是由萨拉邦特所率领的精锐部队。萨拉邦特挥舞着巨大的战斧,站在部队的前头,猛然地朝着鲁西达尼亚军突击。
这一击实在是个致命伤。鲁西达尼亚军仿佛侧腰的重要部位被冲破,伤及了内脏,流出大量的鲜血。鲁西达尼亚军朝着死亡和灭亡的斜坡滚落。
在这一天的激战中,达龙折断了四枝枪,使坏了两把战斧。不管有名无名,被他送到依亚尔达波特神身边去的鲁西达尼亚战士们到底有多少人实在是数不胜数。好像打从开战以来,他就在战场上,而到战事结束的时候,他仍然在战场上。
现在,流血和破坏的旋风急速地移动着,逼近了吉斯卡尔的本阵。黑衣骑士所率领的帕尔斯兵从不断被逼压而逃到本阵的鲁西达尼亚兵背后杀来。
“鲁西达尼亚军的总帅在哪里?”
黑色的甲胄被鲁西达尼亚兵的血染得斑斑驳驳。吉斯卡尔感到一股战栗。眼前出现的就是去年秋天的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单骑突破鲁西达尼亚军战阵的黑衣骑士。吉斯卡尔固然也是个出类拔萃的剑士,可惜的是,很明显的,他不是眼前这个人的对手。
“杀了他!”
吉斯卡尔朝着左右方的部下们大吼,然而,两个骑士立刻在他眼前喷出血烟倒了下来。随即身旁又传来了惨叫声,两个人又滚倒在地上。就在吉斯卡尔被眼前的危机所震住的时候,一个危险的敌人又出现在更近的地方,是奇夫。
“王弟殿下,请快逃!”
发出这个叫声的是蒙菲拉特。他命令部下们杀向穿着黑衣的帕尔斯人,自己则袭向奇夫。一个年轻的鲁西达尼亚骑士抢先一步,咆哮着杀向奇夫。
“少烦,滚开!”
奇夫吼道,长剑一闪,斩落了骑兵的头颅。不过,这个骑兵的确是赔上自己的性命阻挡了奇夫的去路。虽然被斩杀了,骑兵却死命地抱住奇夫的剑,从马上滚落下来。奇夫的剑被扭了下来。当骑兵落到地上断气之时,奇夫手上那把被夺走的剑就插在地上。
奇夫没有从马上下来。如果他这么做的话,只会让鲁西达尼亚人的剑在他落地的那一瞬间把他给杀了。
“流浪的乐师”从马鞍上探出身子,他的身体几乎和地面成水平。藉着绝妙的身体姿态,他在奔跑的马儿和自己的身体之间取得平衡点,同时伸出了手,拔起被插在地面上的剑柄。
就在那一瞬间,蒙菲拉特斩杀了过来,剑势极其猛烈。尚未能完全抓好剑柄的奇夫似乎就要被挑开手中的剑了。突然间,奇夫的一只脚从马蹬上松开,往鲁西达尼亚人的坐骑侧腹猛力一踢。马儿一跳,蒙菲拉特的第二击遂落了个空。
双方都重整自己的态势,相互睨视着。
“依亚尔达波特神啊!”
“美丽的希亚女神啊!请保佑我啊!”
两剑激撞,迸出了蓝色的火花。刀刃暂时分开之后,蒙菲拉特再度袭杀过来。奇夫回砍了过去。刀鸣声不断地响起,在残响尚未消失之前,奇夫挥出了决定性的一击。
刀尖掠过蒙菲拉特的颈子,在半空中穿过,发出仿佛吹响尖锐笛子的声音,拉出了一条血红。在鲁西达尼亚被誉为最高洁的骑士的武将临死那一瞬间或许看到了天使的微笑吧?只见他从马鞍上落到地面,滚倒在血和砂尘中,他的表情有着异教徒所无法理解的沉静。
总之,在击毙强敌之后,奇夫喘了一口气。他杀了鲁西达尼亚全军的副将,建立起一个辉煌的功勋。
“蒙菲拉特将军战死了!”
恶耗传遍了鲁西达尼亚全军,重重地挫败了仍然继续苦战的将兵的战意。恶耗不断地传进来,对帕尔斯军而言,那当然是吉报了。
法兰吉丝将鲁西达尼亚王室的姻亲波诺利欧公爵从马上射落,萨拉邦特和一个叫做肯萨卡的骑士格斗,取下了对方的首级,而肯萨卡的弟弟骑士霍拉则死在达龙的手上。史福鲁兹也一样,在和达龙交手之后被拿下了首级。布拉马特被梅鲁连杀了。在和安德拉寇拉斯王的战役中幸存下来的大部分有名有姓的骑士们,在亚特罗帕提尼的原野上都成了没有生命的尸体。经过了十个月,当初帕尔斯军的悲叹,现在则成了鲁西达尼亚军的呻吟。
一个鲁西达尼亚骑士大叫着。从帕尔斯王宫掠夺而来的财宝都被装进了皮袋和麻袋中堆积着。事情就发生在这些宝山面前。
“已经结束了。真是傻得可以!我们为什么要拼上自己的命守护别人的财宝?我要走我自己的路!”
突然一声惨叫响起。一个骑士拔出腰间的长剑,将怒吼着的同伴从马上砍落。红色的人血溅上了麻袋。
“凯鲁特马,你在做什么?”
面对战友们的惊愕反应和指责,这个叫做凯鲁特马的骑士毫不客气地笑着回答:
“哼,难道还不懂吗?这些帕尔斯的财宝我要定了。”
这些叛神背君的话让骑士们起了一阵哗然。
“可恶!你这样还算一个注重名誉的鲁西达尼亚骑士吗?我们受了王弟殿下之命就应该守住这些财宝不让异教徒夺走的。你竟然因一时的私欲想把这些财宝据为已有,真是太不知耻了。”
“我没见过什么叫耻。请你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颜色?”
“你这个混蛋!”
激动地挥剑砍过来的骑士在交锋一个回合之后就死在凯鲁特马的剑下了。在奉命守护财宝的骑士当中,凯鲁特马确实是最强悍的一个。
凯鲁特马看着畏缩不前的同伴们,傲然地笑着。然而,他的表情却立刻冻结了起来。只见他无声地从马上滚落下来,颈部贯穿了一枝箭。骑士们不禁倒吸一口气,用眼睛追寻着箭的轨迹。他们看到了一个帕尔斯的骑士站在高高的岩场上。马鞍的前面横放着弓和箭。是“流浪的诗人”奇夫。
“你、你是谁?”
这个质问是用鲁西达尼亚语发出来的,但是,在这种情况下,这个问题等于是万国共通的语言,因此,奇夫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自己受益者尚可赦之,他人受益者则以正义之言讨之!”
有一半的鲁西达尼亚人了解帕尔斯语,听到这种愚弄人的话,他们不禁再度激动起来。
“你们难道不怕触怒神明吗?或者,依亚尔达波特神是盗贼及杀害同伴者的守护神?”
奇夫的话简直就像火上加油。他们拔起了剑,想用如林般的剑阵将这个有勇无谋的帕尔斯人包围起来,可是,对方蓝色的瞳孔中却浮起了冷笑。
“难道让贪婪的同伴拿走财宝是一件好事吗?你们丢掉了生命,他们却获得了财富。这样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奇夫的毒言毒语的确道出了事实。骑士们不禁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个情况只持续两秒钟左右,奇夫就尖锐地吹响了笛子,随即在岩场一带涌现出甲胄和马蹄的响起,数百名帕尔斯骑兵出现了。
“哪,逃吧!不逃就会没命哟!”
奇夫怂恿道。虽然只是个小伎俩,却完全地瓦解鲁西达尼亚骑士们的战意。他们调转了马头,各自逃散。几枝箭从他们的头上掠过,不过那并不是真正的攻击。
财宝的四周现在成了真空状态。奇夫优雅地操控着缰绳,从岩场上下来,策马来到财宝面前。他用拿在手上的弓的前端戮戮装着宝石的皮袋。
“呀!太可惜了。我的钱包太小了,没有多余的地方容纳这些财物。”
奇夫笑开了。他虽然喜欢财宝,可是却不会被这些财宝给蒙蔽了双眼。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奇夫总是自认为诗人。而财宝这种东西绝对是不成诗的。所以,对他而言,财宝并不是至高无上的东西。
奇夫在第二次亚特罗帕提尼会战中杀了鲁西达尼亚的名将蒙菲拉特,避免帕尔斯王室的财宝被暴兵所劫。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他都将是一个足以引发后世诗人们诗兴的重要人物吧?
在混乱的颓势当中,吉斯卡尔被达龙追着逃出了本阵。以帕尔斯的里程来算,他在退了半法尔桑(约二点五公里)之后停下脚步,在他身边的卫兵们只剩一百余骑了。除此之外,他也知道掠夺来的财宝被帕尔斯军夺去了。
如果知道敌人的总数不到三万名的话,吉斯卡尔一定会有许多应对之计的。同时,他可以将军队重新编制,实现精锐化,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另辟战场作战。然而吉斯卡尔却是什么也没有做到。这真是一场令他悔恨交加的战役。
悔恨应该是有的,可是,事实上却不是如此。即使到这个时候,吉斯卡尔仍然还不知道敌人确实的兵力。所以,他也不含感到后悔。那尔撒斯以细心的安排和略带冒险性的技巧不让吉斯卡尔去发现帕尔斯军的兵力到底有多少。
“王弟殿下,大势已去了。请您准备逃吧!”
宫廷书记官欧鲁卡斯颤声说道。如果说到整理文书方面的工作,他是一个很有帮助的人,只是,在这种状况下,他一点也发挥不了功用。即使他穿着甲胄,可是甲胄的带子却是半松开着,看来就像随时准备要逃命的样子。
“怎么会败得这么惨呢?难道我是一个那么无能的人吗?”
这是一个很深刻的疑问。当然,答案应该是否定的。主宰着鲁西达尼亚,率领着十万大军安安全全渡海而来,征服马尔亚姆王国,支配半个帕尔斯王国。能完成这些大事业的人不应该是一个无能的人。
“但是,现在我却一直败阵。就算我不是无能,难道人的能力真的有一定的界限吗?”
吉斯卡尔自嘲着。他并不想阻止欧鲁卡斯的逃亡准备。反正就算欧鲁卡斯在他身边,连个最下级的士兵的忙都不上。吉斯卡尔心想,这种小人物就让他去吧!
“就算鲁西达尼亚军全灭了,我也不会认输的。只要有我在,我一定还会东山再起的。我会打倒波坦那家伙,以马尔亚姆王国为根据地,再度称霸大陆。”
吉斯卡尔才三十六岁。不管是健康或身心方面都还极富精力,应该还可以在国事的第一线上站个三十年的。只要他活着,什么事都可以做,什么事都能完成。吉斯卡尔有这样的自信和执着。
而彻底利用吉斯卡尔的自信和执着的人就是那尔撒斯。近一年来,吉斯卡尔不断证明自己是一个有能力而且兼具理性和计算能力的男人。就因为这样,对那尔撒斯而言,他就是一个“明明白白”的敌手。
那尔撒斯把这些事情都向王太子亚尔斯兰做了说明。帕尔斯军有这样的余裕。亚尔斯兰的本阵慢慢地前进,从最初的地方大约前进了半法尔桑(约二点五公里)之多。他们的脚边堆满了尸体,而在前方则有背对着帕尔斯军,没命奔逃的鲁西达尼亚兵。
“逃者莫追!”
亚尔斯兰下令,那尔撒斯也很能体谅这个命令。既然胜负已经决定了,不当的杀戮就是无益的,而且俘虏剧增对后勤也不是一件好事。
在激战当中,太阳慢慢地西移。鲁西达尼亚的士兵形成了一群败战族群奔向落日的方向。先负于安德拉寇拉斯王,再败给亚尔斯兰王太子,鲁西达尼亚军看来就像受了致命的一击般。
鲁西达尼亚军全面崩溃了。在亚特罗帕提尼所得到的成果,又在亚特罗帕提尼完全丧失。而原为亚特罗帕提尼胜利者的吉斯卡尔却变成了失败者苟活下来。吉斯卡尔下定决心,既然要苟活下来,他就要继续活下去。因此,他也想了几种逃命的计策。
帕尔斯军应该没有人认得他的。对吉斯卡尔而言,这正是他的一线希望。他拿下了短剑,把装饰在自己甲胄上的豪华装饰品一个一个切断、削落。一旦没有了那些宝石和金银,他的甲胄就变成了一件极为稀松平常的骑士甲胄。他把宝石隐藏在甲胄底下。任何时候,宝石和金币都是必要的。
欧鲁卡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如果他纠缠在吉斯卡尔身边反而会惹来麻烦,所以吉斯卡尔也不甚在意,跨上了自己的坐骑。搞不好欧鲁卡斯已经被达龙抓了,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也许他会拿王弟的所在地做交换条件,把王弟出卖了。
就在吉斯卡尔重踢了马腹一脚正要开始逃亡的时候,有东西从半空中朝着吉斯卡尔落了下来,那是一阵快速而尖锐、黑压压的风团般的东西。吉斯卡尔感觉到自己的甲胄承受了重击。马儿发出惊吓的嘶呜声,前肢高高地扬起。吉斯卡尔听到自己“啊!”的叫声,视线一转,随即掉落在地上。
砂尘飞进了他的眼睛和嘴里。停止了滚转,好不容易才要起身的吉斯卡尔又快速地旋转自己的视线。在他的视线中心点掠过一道银色的光芒。当确定那是一把长剑的剑尖的时候,吉斯卡尔不动了。
“你的功劳可大了,告死天使。”
黑衣骑士说完,一只老鹰一边在他头顶上拍着翅膀,一边用骄傲的呜叫声回应着。
不知什么时候,吉斯卡尔的四周已经被帕尔斯骑士们所围成的铁环围住了。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吉斯卡尔公爵在当过身为父亲的帕尔斯国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的阶下囚之后,又成了身为儿子的王太子亚尔斯兰的俘虏国。
被带到帕尔斯本阵中的吉斯卡尔并没有被五花大绑。当然他身上也没有任何武器,要逃亡是不可能的事。左右方随侍着骑士们,身上穿着黄金甲胄的少年大概就是王太子亚尔斯兰吧?有人从旁边进来,把用山羊角做成的杯子递给吉斯卡尔。里面装了水。一来因为喉咙确实是渴了,二来吉斯卡尔认为到了这个时候了,对方也不可能毒杀他,所以他接过了杯子。吉斯卡尔看到递水给他的人的脸之后不由得大叫。
“你……你不是那个见习骑士吗?”
吉斯卡尔想起来了。想起对方的身份对吉斯卡尔而言实在是很难为情的事。日前接见这个见习骑士的时候,他还是帕尔斯王宫的支配者,而现在,他以一个俘虏的身份坐在地上。
“我有事情请教王弟殿下。国王陛下现在在哪里?是不是还留在王都里?”
艾丝特尔谨守着礼仪问道。一时之间,她不知道质问的意义。仔细想起来,这是理所当然的质问。原本鲁西达尼亚军的总帅应该是鲁西达尼亚国王才是,鲁西达尼亚人担心国王的安危是当然的事情。可是,这同时也是一个跟事实相差极为悬殊的问题。喝完了水,滋润过喉咙之后,吉斯卡尔冷漠地回答。
“我不知道。”
“他不是你的兄弟吗?”
被人这么一质问,吉斯卡尔的怒气终于爆发了。王弟把他郁积了三十六年之久的怨气一口气吐了出来,他的语气就象煮沸了的熔岩一般。
“是啊,是我的兄长啊!就因为这样,我一直服侍着他。尽管不论以一个武将或以一个统治者的身份来说,我都比他优秀许多。就因为我比他晚生,所以我就得一直居于他的下风。够了!他得自己去解决问题。这句话我已经说过多少次了。我哪知道他在哪里?”
他语气之激烈连那些不懂鲁西达尼亚语的帕尔斯人也不由得相对而视。吉斯卡尔睨视着沉默不语的艾丝特尔,重整了自己的呼吸之后,语气带着嘲讽问道:
“对了,你自己又怎样?虽然身为鲁西达尼亚人,却置身于帕尔斯阵中。为什么会这样?”
艾丝特尔早就预料到吉斯卡尔会有这种恶意的反问。少女毫无惧色地直视着王弟殿下说道:
“因为原本被视为邪恶的异教徒帕尔斯人以公正的态度来对待我。如果国王陛下平安无事的话,我们两国之间将会订立对等的条约。所以才要请问王弟殿下,国王陛下现在可安好?”
“……对等的条约?”
吉斯卡尔的脸不禁扭曲了起来。一个他原本不放在眼里的小女孩的话竟让他受到了这么大的冲击。那个一开始就被他放弃的王兄竟然还有这样的政治价值?假使王兄伊诺肯迪斯七世还活着,并且和帕尔斯人们缔结条约的话,那么,吉斯卡尔的立场又如何呢?想到这里,他发现到自己实在没有什么立场。
“想把我怎样?杀了我吗?”
吉斯卡尔问王太子,站在王太子身旁的骑士代替主君回答。他就是军师那尔撒斯。
“你非得要每件事都问吗?真是一个罗嗦的家伙。”
“原来如此,果然还是要杀我?”
吉斯卡尔自觉到自己的声音中着颤动,冷汗濡湿了他的背部。难道自己就要死在这里,而那个无能而懦弱的王兄却活下去了?他觉得眼前一阵晕眩,眼眶中渗出了水分。他不知道那是汗水还是泪水?这是生命的意义吗?当吉斯卡尔觉得自己已受屈辱到顶点的时候,王太子说话了。
“我不会杀你。我会放你走,你可以到马尔亚姆去。”
王太子的声音虽然是那么平静,却仿如一道落雷般直击吉斯卡尔的耳膜。
“可是,让我活着对你有什么好处?难道你要我落下感激的泪水,发誓鲁西达尼亚和帕尔斯之间永远保持和平吗?”
吉斯卡尔挣扎似地问道。
“我也不想看到你落下感动的泪水。我们对你的期望只有一个,那就是回到马尔亚姆王国,和那个波坦大主教相互残杀。”
那尔撒斯的回答让吉斯卡尔全身一阵僵硬。帕尔斯人之所以让王弟活下去并不是因为感伤或是伪善,而是基于一个极为具体的理由。就象帕尔斯人为争夺王权而争斗一样,他们要让鲁西达尼亚人起内哄。而如果那个在形式上坐在王位的伊诺肯迪斯七世还有他们手中的话,今后,吉斯卡尔是对帕尔斯人莫可奈何了。
“真是高超的算计啊!如果你们认为事情会象你们所盘算的那么顺利进行的话,恐怕日后感到后悔的会是帕尔斯人。如果我和波坦那家伙和解,率领马尔亚妈军来进行复仇战的话,你们怎么办?”
吉斯卡尔原意是想威胁他们,然而,帕尔斯人却一点也不为所动。还只是个少年的王太子亚尔斯兰带着微笑回答。
“到时候我们就再一决胜负吧!现在我就给你马、水和食物。请你务必要平安地到达马尔亚姆。”
吉斯卡尔不禁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想法。帕尔斯人们入他一条生路的目的是为了他们的利益和打算。吉斯卡尔虽然明白这一点,但是,看着亚尔斯兰的表情,他却又只能相信亚尔斯兰是诚心期望吉斯卡尔平安无事。当然,亚尔斯兰是为了帕尔斯政略上的利益而诚心祈祷吉斯卡尔平安。不把吉斯卡尔抓来当囚犯是那尔撒斯几经思虑之后的结果。只要吉斯卡尔不到马尔亚去打倒波坦的话,他的人生就算完了。如果吉斯卡尔为了自己的将来而拼命行动的话,那就等于是为帕尔斯做事了。
于是,鲁西达尼亚的王弟吉斯卡尔公爵失去了未来所有期望,朝着马尔亚姆的方向策马急去。他仍然挺着傲然的胸膛,坚信自己有着可期待的未来,发誓要去打倒大主教波坦。
就这样,鲁西达尼亚军远征帕尔斯之举,在不到一年的时间之内便在流血和砂尘当中灰飞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