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山顶峰俯览群山,云海下的众生渺小而脆弱,能被轻易踩在脚下,山峰上若有风过,身后的竹林便发出“簌簌”的落叶声。
紫凰坐在云海之端不停地落泪,忍不住地伤心难过,茫然不知自己错在何处,紫凰能肯定夙和心中对自己的喜欢,那般自然又那么清晰,不遮不掩,都是出自内心的喜悦,可夙和为何不敢承认,还要说出那般伤心的话,天下同修的道侣那么多,做道侣有什么不好呢?为何要排斥,为何做出这样的推拒,说出让人体无完肤的话。
“未来的大妖,躲在结界处为一个凡人啼哭,传出去当真可歌可泣啊。”柳醉生优雅摇着折扇,长出了一口气,十分幸灾乐祸的吟唱了一句。
紫凰匆忙擦掉眼泪,瞪向来人,故作凶狠地喝道:“我没心情给你打架,你快走!”
柳醉生坐到了紫凰身边,笑道:“干嘛那么小气,你毁了我法宝,我都没多生气,你见到我便冷眉竖眼的,有个什么意思?大家都妖,冤冤相报何时了,凡人一边看热闹。”
紫凰拉开衣服露出一个肩头上伤口,冷哼:“这伤口每天疼痛难忍,还不是拜你所赐!你那么狡猾,我怎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
柳醉生撇了眼紫凰肩膀上的伤口,以及上面长出的细嫩柳条,不禁吹了一个口哨,轻挑的用折扇挑起了紫凰的下巴:“小蛇妖如此热情,叫小生如何消受得起啊。”
“我自来铜皮铁骨最不惧怕有伤,你用了什么禁术,将种子植入我伤口,还不快给我解了去!”紫凰愤然将脸转开,拉了拉伤口上的柳条怒道,“女扮男装都是本大王玩剩下的,又不新奇,有本事去调戏男妖去!”
柳醉生挑了挑眉,轻咳一声遮了尴尬:“你打坏我的法器,坏我道行。我还不能让你疼两天,要知道我的宝剑可是我本命的树枝做的,一旦击中,便会植入树种,此种见血就长,待到柳枝满身时,你也就成了我傀儡。”
紫凰轻笑了一声:“莫要哄我,你若有此等能耐,怎会来夺一个幼年的元婴,想来不知道是什么法宝有这功能才是,你能追到此处,怕也是这柳条的缘故,你既然危言耸听地吓唬人,说明这伤除了疼和追踪外,该是没有什么大碍的。”
柳醉生掩唇轻咳,遮掩被说破的尴尬,毫不犹豫地说道:“对,我便是哄你又如何?你若有本事便早拔了去,没办法才会任其生长,这般锥心的疼却还能像没事一样,当真是小看你了。”
紫凰不想多说了,撇开脸:“若是不愿出手解开,便滚。”
“被个凡人欺负了,却来找我发脾气,你也就这点能耐?”柳醉生“啧啧”两句,轻笑道,“凡人寿元有限,他又结婴不久心绪尚且不稳,根本不是良配,我族有很多根骨奇佳的男子,改日给你领来几个,绝对个个都是美男子,比那个小道士不遑多让。”
紫凰摇了摇头:“你少来蛊惑我,有我在你更不要打夙和的主意,世上修道方式有多少种,你身为树妖,寿元比别的妖更为长久,只要没有灭世雷劫,若肯努力将来甚至可以直接晋级金仙,可你为何非要剑走偏锋,行邪魔歪道的手段,急功近利如此。”
柳醉生一直挂在脸上的嬉笑却已消失不见了:“各有各的缘法,我若是不能遇见这个无上元婴便也罢了,既然是遇上了就是缘分,必然要夺的,你跟着一个道人修道,必不会被世人所容,天下大乱后,多少妖魔鬼怪要徘徊人间,哪怕你修正道,在世人眼里也一样也是人人诛之的妖魔鬼怪。”
紫凰拉好衣襟,低声道:“你如此挑拨,不过是因为小仙山有结界护着,你进不去便想让我将夙和赶出来罢了,我想你打错主意了,不管怎样,夙和我是保定了。”
柳醉生“啧啧”赞叹道:“看不出来,你这小蛇妖倒是痴情种子,不过你也该知道,这种结界仙山大多都是有主之物,你就怕擅自将人带进去,触怒了主人家?”
紫凰低低笑出声来:“自然,这种灵气聚集之仙山,世间只有三处,恰恰不巧的是,此处的主人便是我,只要我不死,这山中结界永远固若金汤,你就莫要打这些主意。”
柳醉生眸中闪过一丝光亮,低低一笑,手中的折扇化作长剑,反手朝紫凰刺去,却被早有准备的紫凰侧脸闪过,柳醉生欲再追逐,紫凰已跳进紫色的结界内,此时紫凰心中郁郁已被柳醉生难看的脸色冲散了不少。
紫凰笑得开怀:“莫以为我年纪小,便会受你蛊惑,今日我便告诉你,夙和道长是我将来的道侣,你想取他元婴除非我死了。”
柳醉生单手持剑,不怒不恼,眸中再无半分暖色,嘴角噙着略显讽刺的笑意:“好一个异想天开的小妖,居然想找个道士做道侣,也不怕他把你收了去,和人在一起的妖不会有好下场,若不信咱们便走着瞧。”
紫凰冷哼:“收不收妖是我和他的事,我们有没有好结果也不需你来担心,若再让我看见你打他主意,我便是拼得一死,也要将你打回原形!”
“从古至今有多少人妖痴恋,妖心执着坚韧不催,为长相厮守宁可玉碎。人心多思七窍玲珑,易听信流言蜚语,一心为己。二者若没有十全的信任,便是结合,最后也不会有好下场。你这蛇妖执迷不悟不懂人心邪恶,真心付出,总有一日不被害死也会神魂俱伤。”柳醉生眸中溢满了讽刺,话毕转身而去。
“你一心想夺取夙和元婴,处处危言耸听,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信你,别说什么执迷不悟,若连爱人都不信都保护不了,岂不妄为大妖!”紫凰对着柳醉生喊完,心却惴惴不安,想也不想便朝神月潭跑去。
柳醉生回首看向紫凰的背影,一双眼眸闪闪烁烁,嘴角的讽刺越显浓重:“蠢货!”
天界之东,梧桐顶端,鸾鸣宫。
传说三界中,帝释天的容貌堪称完美,蓦然一笑,能让天地为之失色。凤皇诛邪俊美绝伦是三界内唯一能与之媲美的神君。当初诛邪神君幼年继承天羽界皇位,又因容貌过于出众,被不少神家戏称,绣花郎君。不服者反抗者比比皆是,诛邪神君痛恨众仙家以貌取人,却又苦无良策,为维护威严便常年绷着脸,喜怒不在面上,万年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天长地久如此便也习惯了不拘言笑。五千年多年的神魔大战后,因天界羽界损失过于惨重,诛邪神君更是千年难展笑颜。
天和殿乃诛邪神君议政处后院是寝宫,前些时候诛邪神君与妖神闵然一起在西天参佛,后又因闵然去西天发生的事耽搁许久,直至昨日诛邪神君才回到鸾鸣宫,自然才听说凰后冉羲朝各家女儿发出花笺之事,心中极为不悦。诛邪虽很生气更多却是无奈,毕竟冉羲所做一切,只因一腔慈爱之心,只是并未顾虑那么多。闵然夫妇才有些难处,冉羲便摈弃当年婚约之言,大肆张罗帝霄的婚事,知道内情的还好说,不知道内情的该如何编排羽族登高踩低,翻脸无情,更何况这些年诛邪花尽心思才与闵然打好的关系,只怕此次以后又会大打折扣。
诛邪思来想去又见冉羲极为不安偷看自己,期期艾艾忐忑不安又心虚,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诛邪无奈的长叹一声,索幸还好,尚未酿成大错,一切都来得及。诛邪到底不想因此小事责怪冉羲,已是几万年的夫妻情义,诛邪对冉羲也很是了解,她本就柔软良善,并非贪图荣耀之神,只因当年一场神魔大战失去两个孩子,故而才会更加溺爱幺儿。
诛邪面无表情诛,低叹了一声,轻声道:“听说还有几家神女仍留宫中做客?”
冉羲见诛邪并不是很生气,放心不少,坐了身下柔声道:“山神的幼女琴潋,太玄神人独女鸢夕,以及帝俊之妹丹蝉,此三位神女最得我儿欢心,这些时候四人整日畅游东天各处,乐在其中的很呢。”
诛邪凤眸微动,心有不解:“帝霄自小便一心喜欢紫凰,从不肯正眼看别家神女仙女,又怎会对她们青眼相加?若说变心着实太快了些。”
冉羲思绪了片刻,斟酌道:“我儿与紫凰当年都是小小年纪,不懂男女之情为何物,只拿青梅竹马的情谊,当做长长久久的倾心,殊不知这三位神女,每一个都才德兼备,又有闭月羞花之容,性格虽有些不同却都是温柔似水的女子,我儿如今年纪渐长,自然也有了不同的念想。”
“佛祖曾言,帝霄因胎中历经天地浩劫,又曾被重伤。天生体弱却心存戾气和怨愤,若心无畏惧与牵挂,将会不惧天地雷劫肆意妄为,待到戾气若化作残忍与愤恨,便已再不能挽回。”诛邪看向手指轻动的冉羲,继续道,“你身为母亲,也该知道帝霄看似温良,内里却最是喜怒无常,若心无避让时,手段残忍且无悲悯之心。”
冉羲点了点头,忙道:“佛祖之言,虽已过五千年,冉羲却句句不敢忘。故此次我挑选的神女,最为看重的便是温良恭谦与善心。她们三人一举一动都堪称神家众女之典范,帝霄与她们相处更是如沐春风,一派谦谦公子的模样,绝不曾随意发脾气。”
诛邪握住了冉羲的手,柔声道:“三位神女珠玉在前,你便看不上坏脾气的紫凰,又觉得她不过是个天生的妖胎,将来难成大器,不足以担当未来的凰后之职是否?”
冉羲见诛邪并未生气,心中的大石慢慢地落了下来,微微点头道:“我并非不喜紫凰,只是她性急好动又太过天真。本就不适合管理天界杂务,平日里也没有多看重我儿。更何况我儿伤了元神,修为停滞不前。紫凰不过堪堪八百年的小妖,便是给她千年的时间,以她的性格也很难位列仙班,是以我才觉得她并非我儿的良配。”
诛邪道:“你我乃上古之神血脉,只要再无天地浩劫与意外,便是再支持羽界几万年都轻而易举。你又何必早早忧心这些,更何况你怎知道我儿没有际遇修复元神。他才五千岁,在神界来说考虑婚事是不是太早了些。”
冉羲道:“帝释天已消失近五千年,迟迟不能归位。魔界修罗早已养精蓄锐只待时机,我并非心急,只怕再有万一,才会未雨绸缪。我自然希望我霄儿能修复元神,成为天地间最为荣耀让众家都仰望的神祗。但佛祖都说难如登天,我便……便不敢报太大的期望,更何况神家有子,谁不是千岁便议亲,我儿委实不益再拖了。”
冉羲见诛邪抿唇不语,反握住诛邪的手,轻声道:“我并不惧天地浩劫,无论何时何地,我都愿与夫君同生共死,只是我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咱们的幺儿。他神力微弱,是我们凤族最后的骨血,也是我与夫君唯一的希望。我若再不为他打算,便是神魂俱灭也不会瞑目。”
诛邪凤眸中已有些动容,一直冷硬的唇角,也有些柔和:“我自是知道你的心意,但帝霄遗传了我凤族的执拗。你也知道咱凤族男女都是一样,一旦认准了谁,便是粉身碎骨也很难回头。只怕到时婚事坐实后,心中不忘紫凰,执意不从。惹众神笑话还是其次,若和我夫妻生了间隙,怎好回头?”
冉羲胸有成竹,攥住诛邪的手,浅笑道:“夫君放心,我自己的孩子,自是了解的。他心中所想所念我也有所感,故而为了今日早已做了许久的准备。”
诛邪挑眉,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是何准备?”
冉羲抿唇而笑,眉宇之间一派喜色,得意道:“自三年前我便喂下‘断川固魂’,近日给了药引,所以此时我儿心中紫凰的记忆虽还在,也还是原本的模样。但是那些心仪和感情却不会再有了,只会拿紫凰做一般交情的朋友。”
诛邪恍惚喃道:“三年天时的‘断川固魂’。若要解开必然元神损伤,帝霄元神本就有旧伤,只要放了药引,除非魂灭天际,否则无药可解……除非打定主意让他魂飞寂灭,否则便是凑齐解药,也不能给他喂下……凰后心思真是缜密,煞费一番苦心。”
“自从知道我儿对紫凰情根深种,而紫凰对我儿只有幼年情谊无半点男女之情。我终日心惶惶,后来查阅神卷数月,千辛万苦找到此种方法。”冉羲凤眸中满是得色与满意,她笑吟吟地说道,“霄儿聪慧,心有七窍。我自是不敢做得太张扬,更不敢露出半分端倪。是以才早早筹谋,三年里每日在霄儿的汤药里加上几滴,一日比一日多一些。三年来,‘断川固魂’不但更加稳固我儿元神,更是使其旧伤不再蔓延,也为他忘记心心念念的人,做了最好的准备。我本还有些犹豫,前些时候霄儿只因一点小事,差点打杀了彭冲。我便觉得此事迫在眉睫,于是便在前几日喂下了药引,为怕万一这药引我也是连喂了三日,故而再不会有万一。”
冉羲喜滋滋地又道:“若霄儿本就不够喜爱紫凰,更是皆大欢喜。若是喜欢,那以后做个普通友人,记忆犹在也不会损失什么。”
诛邪怔愣许久,手指已有些冰冷:“若爱之入骨,那便物极必反……当初有多爱,此时再见便只觉有多厌烦。”
冉羲眉开眼笑地说道:“自然,如此厌烦躲避都不及,又怎会再巴巴凑过去。此事已十分万全,夫君还需放心才是。”
诛邪慢慢地闭上了眼眸,低声道,“帝霄曾私下对我说,虽是天生神祗,有地久天长之性命,但若无紫凰相伴也不愿独活。于是我私下许了他婚事,费尽心思与闵然定下了千年的契约。”
诛邪轻声诉道:“紫凰身为天生的妖,性格强硬心有戾气,却偏偏怜悯良善弱小者。帝霄自是知道她的一切,便是万般不喜也会压下心中暴戾,努力表现得仁善和蔼。千年来,他步步谨慎,不敢行错半步,就生怕会影响紫凰修为。紫凰去抢地盘,他也要先去查清那家是善是恶,就怕紫凰错杀了好妖。他满心满意绞尽心思地想让紫凰成仙,为的便是天长地久……”
冉羲皱眉道:“虽是如此,可紫凰已有八百岁。眼看着却还是个不入流的小妖,善狡辩伪装,每日只会用法器保命,便是到了千岁也不一定能幻化成龙,更莫说位列仙班了。”
诛邪眉宇间已溢满了疲惫:“她父乃上古妖神,是比你我更久远的上神。便是帝释天在世也不可比拟,紫凰身份及资质,也是整个妖神两界的佼佼者。佛陀也曾言她得天地造化应运而生,为何凰后却百般地看不上?”
冉羲道:“黑蛇一族心之根源便是‘贪嗔痴’,乃邪恶之化身。妖神闵然有几十万年的修为必然能克制本心。但这小妖才堪堪几百年岁,修为浅薄,每次出外都让我儿为她劳心分神。更何况我凤族便极难孕育子嗣,黑蛇更难有子嗣。闵然已几十万岁,金仙转世数次,才生下此女,莫不是还要让我们凤族断送在她手中。”
诛邪骤然松开了冉羲的手:“我曾多次同你说过,不许你插手此事,你当面应下,背后却做下这许多,将我一番心血付之东流!帝霄乃我唯一子嗣,乃凤族最后的希望,在你看来,我所布置的一切都是害他不成!?”
冉羲满眸不可意思,高声喝道:“我说凤皇今日怎万般温存,原只是想套出我的真心话!帝霄是你唯一的子嗣,便不是我的唯一的儿子吗?若非我夫妻为了神界撑起神魔之战,你不肯求和退让半步,我两个孩儿怎会战死?帝霄又怎会伤了元神?我又怎再不能孕育子嗣?此时你来为这等小事怪我?将我置于何地?”
诛邪冰冷的面容已有些崩裂:“求和退让?!当初情形若不死战,你以为你能在神坛坐多久!你可还有机会俯览众生?你以为神魔之战是你想打就打,不想打便可以求和退让的吗?你是失去了两个孩子,可那些灭了一族的神仙和大妖有多少?他们朝谁哭诉?你现在所享受的荣耀,全部来自那些战死的神仙和妖族!否则此时的你也不过是魔界修罗的阶下囚!”
冉羲眸中有泪滑落,咬唇道:“我从不曾怪怨这些,凤皇若如此想我,让我情何以堪!我不过是想让唯一的儿子更好些,并没有错。我看不上那小妖也没有错!我受万年尊荣高坐神坛,从不后悔为神界付出!但我的儿子从不曾享受这些,他跟着我们来此世上,几次历经生死,四千三百年才能化成人形,生之不易。若我还有儿子,你若喜欢闵然之女,让他娶了便是,可现在凤族只余他一个,若你我再有万一,他与紫凰还不被那些心怀叵测的神家仙家,吞之入腹!”
诛邪深吸一口气:“你莫要将帝霄想得如此纯善无辜。我的孩子,我最了解,只是你不该……不该私自做下此事!你可知为了让幼年紫凰多来东天,我几次伏低做小拉下脸来与闵然攀交,只为求他放心将女儿交予咱们之手。”
冉羲怔怔看向诛邪,两人上万年的夫妻,冉羲怎会不知道诛邪最要的便是脸面,脾气执拗从不肯为任何事张嘴求助:“那小妖五百岁时便已被赶出家门,可见妖神和金仙并不是那么在意她。”
诛邪道:“你也知道闵然已几十万岁,金仙却因各种浩劫数次转世。他夫妻分分合合漫长的岁月,才极为艰难育下一女。若不是闵然执意等待金仙,凭借妖神之名,有多少出身高贵的女神愿意为其孕育子嗣?他二人自上古走来,彼此爱之如骨,若有一者魂飞魄散,另一者绝不独活!怎会不爱这唯一的女儿!”
诛邪深吸一口又道:“闵然原形便是黑龙,又怎会不知金仙生下的是黑蛇。他自然知道黑蛇一族的心魔,故在紫凰还未破壳时,闵然亲自奔走请了各家菩萨,只为了能让紫凰能少吃些苦头,早日清除心魔。各家菩萨都不敢担保此事,才不了了之。紫凰之所以赶出家门,也是因菩萨说,若她行恶,佛祖自会收了她!闵然这才将她扔出家门,只想让佛祖亲自教化此女。”
冉羲有些出神,却又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虽从不曾听过闵然与金仙往事,却知道众神家有儿有女者,也并不是每个都是良善谦恭者。便是妖神修为再高,若女儿不争气,妖神与金仙也没有丝毫办法。我凤族太子是要娶妻生子,并不需要攀附什么,我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诛邪满眸苦涩,极疲惫地摇了摇头:“我不想再同你争执。从今以后,你不许再插手帝霄的婚事,明日后我不想在东天看到任何神女。”
冉羲心中虽有动容,但万事都抵不过自己的独子,她骤然起身,背过脸去,冷然道:“万事我都可依你,但是帝霄的婚事必须由我亲自做主!”
诛邪骤然睁大眼眸,脸色也阴沉了下来:“你若想要你儿子好好地活着,便不能再插手他的婚事,所有一切全部交给我!”
冉羲冷笑连连:“你莫要吓我,我儿虽伤了元神,却也是天生的神祗。生来便会有天地同寿,不管娶谁,我儿都会好好地活着,比你我活得更为长久!”
诛邪终是勃然大怒:“你怀上他时,每日征战厮杀,修罗场内尸骸成山,乃天地煞气源泉,他便是应戾气、煞气、怨气、而生的孽障!佛陀曾言,此子玉容佛面,心中狠戾可辟天断地。他自小面上看似柔弱,性格却最是喜怒无常,心狠手辣。佛陀可有言错?……这孽子本是留不住的,只是佛陀看你我有功天地,不想凤族就此绝后,才倾尽全力救下他。当时也曾言,若他心中再无善念,便会命不久矣,一丝生魂都不可再留存于世!”
“你灌下三年‘断川固魂’,固然是断了他心之爱恋,却也断了他最后一心向善的目的。他心无所惧,无欲则刚。此时三界唯羽界马首是瞻,他若肆意妄为,为祸众生,谁肯冒着得罪你我,与我羽族结下死仇的危险,劝阻他,伤害他,收服他?”诛邪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若你看他为祸三界,可忍心亲自收了他?若我亲手收了他,以你看似柔弱,实则刚烈的性子,只怕你我夫妻缘分便会走到尽头,说不得更会反目成仇。你错了一步,只因满腔的护犊之情,我不再怪你!但你若还一错再错,莫怪我翻脸无情!”
冉羲怔怔地望向诛邪,对视许久,却没看出半分作伪。冉羲一颗心掀起了惊涛骇浪,良久才回过神来,颤声倔道:“我儿虽是对紫凰有所爱恋,却也并不深切。此时他心中虽是无人,可日久天长你又怎会料定他不会爱上别人?”
“你大可去月老处看眼姻缘册,你若有能力逆天改命,我便将婚事全权教给你也可。”诛邪停了片刻,又道,“不过,劝你莫再自欺欺人,自己的骨肉,用情至深与否,你心中最是明白,否则你断不会如此煞费苦心!”
冉羲连连退了两步,已红了眼眶,有些茫然地说道:“我并不知这些……那时,你不曾告诉我半句。若我、若我知道,定然不会这样做,只要他好好的,哪怕、哪怕只是做个逍遥自在的小神仙,我也不敢有所怨尤,可我怎知,怎知却是这个缘故。”
诛邪沉声道:“我当初是不该瞒着你,你那时产后伤了根本,见他活过来时,如此欣喜若狂。我当真不忍心将此事告诉于你,只想着他还小,以后多的是办法,只若我解决妥当,你便是不知也无甚关系。”
诛邪闭目长叹,眉宇间的疲惫再无遮拦,扶住了冉羲轻颤不已的肩膀:“我以为安排得天衣无缝,只需静待结果。这些年我努力与闵然交好,为他们今后铺好路。我每每得见帝霄对紫凰满心满意的喜爱,心中便充满希望。见他为了紫凰调动十二卫首,从不曾责怪半句,看他为爱筹谋,不敢行差半步,更不敢为恶伤命,你可知我心欢喜。万年来,你从不自作主张,故而才让我忽略了你的心思,此事我不能怪你,只能怪我自己。”
冉羲蓦然回神,望向诛邪有些无助地喃喃道:“如今,如今如何是好?怎么办?……那些全无解法,要不我再放一次花笺,邀请众家女儿……帝霄会不会起疑?不然,我亲去西天求乞佛祖,定然还会有别的办法……”诛邪轻声道:“你莫要自责,此处并非全是你的错。是我不该隐瞒,才让你行差一步,不过你莫要着急,容我仔细想想。”
“不!”冉羲浑身发抖泪如雨下,一双凤眸慌乱而惊恐,“是我错了,我不该……我不该凭自己的喜好行事,我明明知道他喜爱她更甚性命,我明知道他每日所思所想不过是她……却为了凤族的以后,为了羽界能一直屹立三界最高点,不愿选择一个修为不高的小妖,是我起了贪心故意忽略他的本心,才害了我们的孩儿……”
诛邪闭了闭眼,回身揽住啜泣不止的冉羲,压住心中的悲意,轻声道:“不怪你,你本心良善,为母者强……曾失去了两个孩子,又不能再孕育凤子。你只是太爱他了,一心一意只为他打算,你怕他吃苦,怕他受累,不想他为了一个不懂事的小妖步步筹谋,伤神伤心地打算以后,一心想找个温柔良善的神女,只为能好好照顾他,这些我都知道,你真的无须自责。”
冉羲终是哭出声来,紧紧地抱住诛邪:“你曾多次告诫于我,我却从不曾将这些放在心上。为怕你知道阻止我,故在你回来前便放了药引,让此事再无转圜。我见他忘记了爱她,甚至得意洋洋心中欢喜无限,我、我当真好后悔!”
诛邪的眼眸也已有些泛红,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安慰的话,此事再无转圜,才是事实。便是佛陀不会有什么好办法,更何况帝霄性格如此乖僻,佛陀本就不看好的,若求法不得,佛祖生了收了帝霄的心,到时又该如何?菩萨曾言最好不让帝霄有所修为,只是身在高位,便是没有修为,若想作恶还不是轻而易举。
诛邪谨守天道为天地众生历尽苦难,活了数万年。曾峥嵘繁盛的凤族,如今却只余下帝霄一支血脉。诛邪神君生在万年前凤族最鼎盛时,也曾从容不迫狂傲不羁。如今这些早已被岁月与征战磨砺殆尽。最后一场神魔大战,甚至险些让诛邪全族覆亡。凤凰一族只余帝霄这最后的希望和血脉。诛邪方才言辞犀利,历数冉羲的宠溺与不该。可若换成诛邪自己又能强到哪里去?虽诛邪努力想做严父,但诛邪漫长的生命只余最后一子,对这命运多舛的幼儿真心怜爱,百般维护,甚至放下情面,不惜一切的为他所求而求。
这些年,但凡帝霄张嘴祈求,诛邪总是事事如愿。有时明知道是错,却因不忍看他由期待变成失望,诛邪都说不出一个“不”字。若将来知道帝霄暗中为恶,以此时的诛邪如何还能像盛年时但求公正六亲不认冷心冷面,舍得手刃亲子。
诛邪嘴角溢出一抹苦笑,莫说诛杀,便是惩戒也许都不能狠下心,定然帮其遮掩抵抗天劫。冉羲说自己愿为帝霄承受一切,诛邪又何尝不是。神命漫长无尽,若心中无所希望与寄托,便是与天地同寿又能如何?当初为了保凤凰血脉舍弃一生挚爱,娶妻冉羲,甚至眼睁睁地看着身为修罗的她魂飞魄散,便是夜夜噩梦却从不敢言悔。
数万年与冉羲相依相伴,虽没有刻骨铭心之爱作为依托,却也是相互敬重举案齐眉,更是几次同生共死,育下两个神界最为优秀的凤子。他们曾是诛邪所有的骄傲与心底深处的安慰,一场神魔之战两个孩子神魂俱散,将诛邪所有的骄傲与希望打散了,只余幼子朝不保夕战战兢兢存活天地。年少至今所牺牲了一切,只为了保全天地众生与凤凰一族的血脉,若到了最后却是一场虚空,为何不能让天地万物都为凤族陪葬?
夜已深,东天的昼夜比人间要漂亮千百万倍。漫天星辰仿佛点缀花苑的灯盏,仿佛下一刻便跌落地上,熠熠生辉晶莹闪烁。
诛邪倚栏举杯,影影绰绰间仿佛看到了天际尽头的命树。数万年的岁月,所有的一切都被磨砺得面目全非。只这命树却自开天辟地以后,几十万年来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改变。扎根地狱却直通天界,不动声色地经历繁华苦难,看尽三界的往昔。
帝霄头戴紫金镶玉冠,身着绯红华袍,腰束赤金玉带,脚踩掐丝银边靴。面若傅粉,绯唇含笑。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月色下更显流光溢彩,眉宇间再不见往日的忧愁与郁色。举手抬足间比平日里多了些肆意洒脱,端是芝兰玉树风姿卓越。
诛邪瞟了眼帝霄,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头:“许多年不曾见你穿如此耀眼绯色了,倒有些不习惯了。”
帝霄微怔了怔,不动声色地笑着坐了下来,却见诛邪双眸已有些水雾朦胧,似乎有些醉意,轻笑道:“这本就是儿最喜欢的颜色,穿穿又有何妨。父皇让儿来对酌,自己却先醉了。”
诛邪闭着眼道:“一界尊主与父皇这般说话,一点规矩都没有,怎堪大任。”
帝霄却毫无顾忌地笑出声来:“父皇今日怎这般假惺惺的,明明是你主动叫儿臣来饮酒,自己却先端起了架子,好生没意思。”
诛邪不动声色地看向帝霄道:“几日不见,尊主殿下心情似乎不错。一扫往日阴霾,可是有什么好事要与父皇说?”
帝霄眯眼笑道:“那是自然,繁杂琐事都被母后接了去。每日有美相伴游山玩水,此等的逍遥自在才不枉为神。”
诛邪道:“听你话中的意思,是在怪往日父皇将所有事都抛给你了?”
“啧啧,儿臣怎敢,不过是看父皇如此悠闲独酌,儿臣有些羡慕罢了。”帝霄见诛邪一直闭目不语,便也不再插科打诨,拎起酒壶喝了一口,却被辣得咳嗽连连:“父皇今日怎饮如此烈的老酒?”
诛邪抬了抬眼,开口道:“你可听说闵然被佛祖关押的事了?”
帝霄想抿一口酒又嫌太辣,唯有放下了酒壶,漫不经心地说道:“妖界与佛祖的事,与我们羽界有何干?父皇不必如此忧心,闵然乃上古妖神生性暴烈,让佛祖磨磨他的坏脾气也好。”
诛邪深吸了一口气,漫不经心地回道:“你与紫凰自小一起长大,出事的好歹是紫凰的亲父,你如此的不在意,倒让父皇有些寒心了。”
帝霄目光微动,侧目看向没甚表情的诛邪,斟酌道:“父皇就是这点不好,万事都朝自家包揽。天界若有事,我家自然责无旁贷。但其它两界各有管辖之人,我们何必找这些没趣。说来佛祖的事,岂是我们能随意插手的,并非我们冷漠,而是力所不能及罢了。”
帝霄见诛邪许久不语,又低笑道:“我虽是和她一起长大,但这些年我们羽界也不曾亏待过她半分。何况我们的情谊,未到我为她得罪佛祖地步。故此事父皇万不用看我的情面出手帮忙了。”
诛邪闻言轻点了点头,慢慢闭上了眼眸,许久,叹道:“听闻你已将紫凰身旁的十二守都调回来了,这又是何故?可是你们又吵架了?往日里你便是气得再厉害,也不曾不顾她的安危,莫不是这次闹得比以往还要凶吗?”
帝霄皱皱眉头,手指微动了动,不动声色地笑道:“父皇好灵通的消息。关于此事儿臣自有思量,不知父皇今日为何对我与她的事如此在意?往日里不管我们如何闹,都不见父皇过问半句,今日倒是有点奇怪了。”
“记得那年,紫凰才被赶出家门,四处惹是生非,却不慎着了道。被个魔修的妖怪打伤了,你得知后苦苦求我将十二卫全部赐予你,并任你调遣,甚至为此愿意为我打理天界。我见你几次落泪,哭得好生可怜,不忍你伤了自身,便应了你。”诛邪抬眸看向对面的人,轻声道,“父皇还记得,那时你的信誓旦旦,似是她有事,你也不愿独活一般,着实被你吓着了。”
帝霄低低地笑出了声,琥珀色的眼眸却暗沉一片,眺望远处,低声道:“父皇不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臣都要忘记了。那时儿臣也着实喜欢她喜欢得紧。可到底年少不知事,为她生了好几次大病。没少惹母后伤心落泪,却从不知悔改。如此回忆起来,儿臣只觉惭愧。”
诛邪凤眸微动,轻声道:“看你如今的意思,是又有了喜欢的人了?是那三个神女中的谁,若真如此,父皇也愿亲自替你跑一趟,求娶了。以后你成了家也可以更安心修炼。”
帝霄倚栏轻笑:“父皇好生让儿臣为难啊。三位女神各有千秋,每一个儿臣都有些不舍。若求娶后,万一得遇更好的,岂不是亏大了。”
诛邪道:“这三位女神从相貌、性情、修为来言,已是天界神女仙女最为优秀的了。若还想碰见更好的难如登天。”
“谁说不是呢,但三界中最美的女子绝不在天界。听闻魔界修罗女每一个都容貌绝世,妖娆妩媚。传言当年帝释天之妻修罗公主善馨,有惊天地之绝美容姿。天上许多上神见过一面都念念不忘、思之若狂,很多大神为此生了心魔。”帝霄抿唇而笑,“儿若娶妻,必不能逊色善馨。三界之女唯有魔界修罗公主能与之比拟。”
诛邪似乎一点都不惊讶,慢慢垂下了眼眸:“你若娶魔界之女,只怕你母后会更伤心。”
帝霄不在意地把玩着胸口的朱红色玉牌:“我怎舍得让母后再伤心失望。修罗公主好看是好看,却也是出了名的善妒善谋。若娶进门后,再娶别的女子,也怕被她们害了。儿也不喜后宫争宠斗艳拈酸吃醋的心烦事,天界广阔,羽界富足,到时再建几个宫殿给她们住就是了。”
一段话下来,诛邪已无力睁眼。帝霄的心没了爱的压制,所有的欲望都已慢慢表露了出来。以往帝霄好奢华,但凤族祖先便如此,诛邪自己也是如此,故而并不觉此为过错。但此时的帝霄每一句话都答得滴水不漏,隐隐之间对自己都有了芥蒂。
诛邪也并非一心只认定了紫凰,若帝霄真心喜欢上别家神女,他也愿为此得罪闵然夫妇,为其求娶。那怕是魔界修罗的公主,诛邪也不会阻拦。帝霄一番话说下来,以游戏的姿态看待众家神女,敷衍玩笑居多,分明是愿意圈养却没有半分爱意。
天界虽有不少上古男神妻妾众多,修罗王更有后宫佳丽三千之众。前几代的帝释天大多都后宫成群。但凤族之神历来痴情,一凤一凰,从没有第三者能插足的余地。夫妻若其一有事,另一个很少独活,便是独自活下来也是孤独终老,从不曾有过那些玩世不恭的浪荡子。
诛邪内心已说不出的恐慌,本只是隐隐的不安已逐步扩大。现在帝霄的心思不在儿女之情上,他有精力余力想一些别的,以及各种欲望已崭露头角,欲乃恶之源。诛邪数万来见识了因各种欲望而起的祸端,越是高位,越是波澜,每一次都让三界为止震颤。
帝霄笑吟吟地靠了过来,拦住了诛邪的胳膊,小声问道:“父皇有什么烦心事,可与儿臣说来,指不定儿臣能给父皇出主意。”
诛邪侧目对上了帝霄关怀的眸子,轻声道:“父皇只是忆起往日,那时的你总为了不能随意来往三界而郁郁。平日里绷着脸让人看不出心思,对属下疾言厉色不留情面,却也赏罚分明。政务琐事样样处理得尽善尽美,甚至比父皇母后想得还周全。不管出了何事,只要到了你手都能轻易解决,尽是运筹帷幄的自信。父皇像你那么大的时候,都比不上你的一半。”
诛邪顿了顿,继续道:“那时这世间除了那小妖,就再也没有能让你真的烦心为难的事了。你每日处理琐事之余,便是盼望小妖能来东天。只有小妖来时你才会真的开心,故作稚嫩与她玩闹。时时刻刻缠着她,跟着她,不愿错过她一颦一笑,绞尽心思地为她能位列仙班做铺垫。那时一切的一切在你看来,都不如让她得道成仙来的重要。”
“父皇记得好生清楚,把儿说得都有些无地自容了。谁没有年少时的迷恋,父皇却要这般取笑自家儿子。儿臣那时幼稚没甚见识,自小与小蛇妖相伴,不知外面繁花似锦。如今见了众家神女后,才知当初的可笑。”帝霄挑了挑眉,嬉笑道,“儿臣执迷小妖时,曾与母后争吵不休,也几次让母后落泪,此时想来却不值。不过说来也奇怪,父皇说的这些,我也都记得,只是心中再没有了那些当初的感觉。便是回忆起来也略显平淡,只觉自己太痴太傻,又觉小蛇妖无情无义。”
诛邪双手几次握拳,又轻轻放开,漫不经心道:“小蛇妖……以前神仆私下称她小妖,你都不依不饶将神仆打残了几个。若非你怕果报,不敢为她伤性命,那些神仆只怕凶多吉少,自此以后这东天之上,哪个神家见了她不恭敬地喊一声紫凰少君。”
帝霄“哈哈”大笑:“父皇说的这些,儿臣都还记得。确有此事,儿臣自欺欺神的做法,当真是有欠妥当,真的好生幼稚。”
诛邪轻声道:“也好,你如今能放下了,不再为此郁郁不欢,父皇也很欣慰。你正是年少本该如此开朗嬉笑,以前确实有些思虑过重了,那时父皇也劝不了你。”
帝霄忙道:“儿臣让父皇母后为此担心,是儿臣不孝。不过还请父皇放心,儿臣如今想得很明白了。我与她自来便不是同路人,便是将来走到一起也不见得会好,她对我没有半分男女情谊,我也不用向她交代什么,倒也省得麻烦。”
帝霄细细地观察诛邪神色后,有几分讨好地说道,“儿臣自知资质愚钝,不管如何努力都不会有大修为。小蛇妖修为薄弱,任性懒惰,没有进取心爱闯祸。又因妖神闵然独女的身份而不能冷待,不好再立侧妃妾室,娶回宫来只会添乱,还要为其善后,半分用处都没有,绝非儿臣的良配。父皇还需放心,儿若娶妻,必然娶个对东天羽界用处最大的回来。”
帝霄一番话说得大义凌然十分动情。若无佛祖的预言和这般出生时事故,诛邪真的会为有此幺儿欣慰骄傲。维护东天羽界是凤族每一代王者最大的责任。帝霄小小年纪,已能做到这般懂事顾全大局,便是诛邪当初也是做不到的。可越是这般冷静这般理智,唯有用者利用到底,将自己的一切都能算计其中,诛邪才越加地心惊。这般的心思和手段,步步为营,胸有丘壑,天地间有谁能出其右,将来若无拘束,谁能压制他的随欲而为?
诛邪拍了拍帝霄的肩膀,轻声道:“你不必想那么多了,想来那小蛇妖并不会纠缠你。听说她已喜爱上一个修道的凡人,甚至将他带去小仙山定居。上次小妖连夜回雀池山,便是为了让云莲金仙为小仙山开启封印,能得天界灵气日月光华。”
帝霄自言自语般说道:“上次我去小仙山时,天界灵气还未相通,回来时还曾大病一场……”
诛邪似是没听到帝霄的话一般,又道:“听说那凡人极为出色,只百年便已修成了半仙之体,有得天独厚的玄晶元婴。紫凰三百年不曾回雀池山,唯一一次回去便是求乞母亲开启结界,可见是真心喜欢那凡人,若她二人结成道侣,在小仙山潜心修行,再有闵然夫妻之助力,相信不久,她夫妻二人便能跻身天界位列仙班,说不得你们三个也有齐头并进的一日,故而便是再不喜,也不要将小蛇妖得罪狠了。”
“夫妻……”帝霄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小蛇妖的私事,父皇怎知道这般清楚?”
诛邪拿出一面铜镜放到了石桌上,不经意地说道:“父皇与闵然相交多年,此次闵然突然出事,云莲金仙也被困其中。父皇自然得了闵然托付,宝物是闵然给父皇的,只为小蛇妖遇上艰难困险时,父皇能帮上一把。”
帝霄皱眉看向桌上的铜镜,想也没想抓了起来。小小的铜镜中映出了一个黑衣纱裙头戴莲花紫金冠的人,一眼过去,帝霄有些恍惚。许多被忽略的记忆纷沓而至,明明该是熟悉的模样,却有些陌生。她枕在那凡人的腿上巧笑嫣然,与一只棕熊相对而坐,顾盼之间犹如甜喜蜜糖。不时,她起身搂住了那凡人,一双犹如墨玉的眼眸水雾弥漫,如着魔般,慢慢地贴上了那凡人的嘴唇……
诛邪却在此时,拿走了铜镜:“天色不早了,你明日还有许多繁杂琐务要处理,快去回寝宫睡去吧。”
“父皇!”帝霄突然被夺走了铜镜,心中说不出的茫然若失。他抬了抬眼眸,见诛邪已朝外走,想也不想忙起身追了过去,叫了一声。自己先皱起了眉头,琥珀色的眸中闪过一抹困惑。
诛邪停住了脚步,疑惑道:“霄儿还有何事?”
帝霄一眼不眨地盯着铜镜,轻道:“父皇近日才回到宫中,必然有许多事要处理。这些时候天界琐事都被母后接去了,儿臣百无聊赖,正好可以帮父皇照看小蛇妖。”
诛邪手指摩擦了摩擦铜镜,有些为难,思索了许久:“你元神有伤,不易劳神。这般小事不值你动心思,更何况她在小仙山,若真有事你来去并不方便。”
帝霄十分急切的说道:“不麻烦!天界各种事儿臣都得心应手,此等小事怎会劳。,小仙山已开了结界可直通天界,便是儿臣独自一个也可来去自由。若真的有事,父皇也不必牵挂,儿臣还可调动十二卫。”
诛邪皱眉许久,才将铜镜递给了帝霄,低声道:“你虽是对她不再有情谊,但是若接了此事去,便要好生看顾。若过几日实在不喜,便着神仆给父皇将铜镜送回。”
帝霄接过铜镜,心思豁然开朗,朗声笑道:“自然,父皇大可放心,我们虽没了男女情爱,却还有幼年的情谊,只要她不招惹佛祖,儿臣也不是见死不救的狠心神。”
帝霄待到诛邪远去,却再次转身回了水亭,嘴角溢出一抹讽刺的浅笑,毫不犹豫地将铜镜扔到石桌上。彭冲闪身而至,恭敬地站到了帝霄的身后。帝霄凭栏望月,忍住辛辣抿了一口烈酒,皱起了眉头。
帝霄笑道:“本尊的绯色与父皇身上的朱红色,哪个更好些?”
彭冲不知帝霄打着什么主意,斟酌道:“朱色是天羽界帝装,陛下的常服也极少有别的颜色。尊主年少,缤纷色彩都可穿戴在身。”
“若本尊现在就想穿朱红色,又何如?”帝霄话毕大笑了起来,看向彭冲的眼眸不禁有些复杂,“十二卫还有几人尚在?”
彭冲不敢多想,垂眸道:“十二卫有六卫被凤皇神君派了出去,余下六卫有三个保护女神,尊主身边只有彭冲与崇邵、坤宿,尊主要派谁去小仙山?”
帝霄冷笑一声:“你们都是天界的上神,为何要派去小仙山保护一介小妖。她是死是活与我天界何干?”
彭冲不禁一愣:“那尊主方才对陛下说……”
“父皇方才多番作态试探来去,不就是为了此事。本尊自然要陪他演到底,倒要看看父皇到底打什么主意。母后已将宫中琐事都收了去,莫不是现在天界的政务也不想让本尊插手了。父皇说不定早已后悔将天界十二卫易到本尊手里了,此次回来说不定就是为了收权!”帝霄冷笑连连,琥珀色的眼眸说不出的森然。
彭冲鹰眸一转,心中却有些不适应:“以彭冲看,陛下绝无此意。凤族此时只有尊主一位皇子,将来天界羽界都是要交予尊主之手。此时不让尊主插手琐事,不过是怕尊主劳累。”
“哼!父皇的意思是许本尊继续在三位神女身边周旋,却一心想让本尊迎娶小蛇妖。”帝霄骤然侧目眯眼看向彭冲,“他们十二个是后来者,不居高位,便也罢了。可你需记得本尊乃你的血契之主,自本尊幻化人形之时,便是你唯一的主人。父皇既然将你给了本尊,你便要牢记,你彭冲及属下十二卫的主人只有本尊一个。若是本尊再见你与父皇母后多嘴,可不管你是不是战神,都会让你永远闭嘴!”
彭冲跪下身去,拱手说道:“十二卫一旦易主,便有了新的血契,绝不敢做出背弃尊主之事!”
“本尊知道你不敢,不过提醒一句,顺道让你看好自己的属下。”帝霄漫不经心地拿起来铜镜,侧目轻声道,“真是件不错的法宝,父皇倒真舍得。可本尊若是娶那一无是处的蛇妖,到底对父皇和羽界有何好处呢?如若不然,父皇为何如此处心积虑,莫非是与妖神私下有了什么协定?”
“属下不知。”彭冲再次皱起了眉头,心中有种极不好的违和感。帝霄以往虽多疑善变,却从未猜疑过凤皇凰后的。往日虽不会对他二人的话言听计从,却也从不会恶意揣测。更何况蛇妖更是他的禁忌与逆鳞,此番帝霄说出的这些话,却让彭冲有极不好的预感,甚至有种隐隐的恐惧。
帝霄把玩着铜镜,修长的手指细细地摩擦着铜镜的花纹和宝石。不经意间将它翻了过来,便见紫凰坐在悬崖边上不停地落泪。帝霄的手指似无意识般抚上那双红肿的泪眸,心里有莫名的东西在翻腾,十分压抑躁郁,却终是不得其中。
帝霄不愿深思,慢慢闭上了眼眸,眉头紧蹙,脑海里闪过这些时日父皇母后的反常之举。若只是一件两件便也罢了。夫妻二神明面上处处为自己着想,却一直不动声色收敛自己手中权柄。若是往日,帝霄不一定会注意到,但忙碌有序的日子闲暇了下来,仿佛突然失了所有的目标一样,心里说不出的空虚、憋闷。父皇母后的态度又有不同程度的心虚,这般作为必然有鬼。一切都让帝霄潜意识中有种不得不防的感觉。不过若真要夺权,帝霄也丝毫不惧,毕竟天际岁月漫漫,要有些事做才好。
帝霄深吸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眸,恰好看到紫凰肩膀上有些狰狞的伤口。他瞳孔紧缩了缩,怒气冲冲地一把将铜镜拍在了桌面上。许久许久,帝霄都不能平复心中那些莫名的翻腾。他骤然起身快步朝外走去,眼前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有种说不出的厌倦和烦躁,心中的暴戾压都压不住。
这一刻,帝霄觉得四周的安泰平和与美妙绝伦的景色,都如此地碍眼,忍不住地想践踏,想毁灭所有美好的东西。那种焦灼不安蔓延出空虚冰冷,都化作戾气与暴躁。他恨不得自己疼,又恨不得所有的生灵都疼。埋伏在骨子里作祟的嗜血就这样爆发了。这种突然失去目标的莫名绝望,让帝霄对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耐性。
帝霄踢翻了一路的琉璃的灯盏,在花圃中践踏目所能及的植物。骤然回首,睁着血红的凤眸,站在原地喘着粗气。许久,帝霄闪身回到水亭,快速地抓起铜镜再次地离去。
彭冲慢慢从黑暗显出身形,光洁的额头已溢满了汗滴。方才帝霄身上所散发的狂暴与戾气,让他整个身体及气息都与无尽的黑暗融合一体,难分难解。短短时日,帝霄气质与脾气上的骤变,让身为战神的彭冲心悸不已,有种莫名的畏惧与担忧,和那种对未来无法预料的恐慌。
岭南极南被云雾遮掩的仙山下,成片的玉兰树围绕下有三间竹屋。花圃的各种花儿随风轻舞,蜜蜂与蝴蝶在花间缭绕缠绵,空气中有甜意花香却还夹杂着浅浅的草药味。
那日紫凰回到竹屋,夙和已不省人事,不知为何却是元婴受了重伤。紫凰虽不会看病治伤,却也知道寒邪入体不会伤及元婴。小仙山乃紫凰的地方,若有生人进入,紫凰定会知道的,可这些时日,除了自己与夙和,再无人可入小仙山结界。故直至此时紫凰都不知道,夙和为何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元婴伤得那么重。
紫凰坐在床边,时不时擦拭着夙和额头上冷汗。紫凰从外面回来后,昏迷中的夙和仿佛终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无意识中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一刻都不曾分开。紫凰已守在昏迷不醒的夙和已近十日。紫凰想回雀池山求救,却不敢将夙和一人放在小仙山,才走一会便被伤了元婴,若要回去最少要一天一夜,将独自夙和扔下,怎能放心。
百愁莫展时,紫凰恍然忆起,羽界天使已许久不曾递来消息。自上次东天见过帝霄后,便已许久未曾见过。本以为帝霄身体好后,绝对会想尽办法追来。以帝霄的性格绝不管再忙,都会十日现身一次,而此次分开已有近三月有余。
紫凰想不出办法,小元婴却一日日地消瘦。晶莹剔透有光泽的婴孩,不过几日变得苍白而瘦弱,小小的一团蜷缩在丹田中。紫凰想了许久,唯有铤而走险将本命内丹置入夙和丹田,为其元婴疗伤。这并非是最好的办法,人妖殊途,不是同根同源,修炼的功法也不一样。但紫凰没有更好办法,也只能用最笨的方法。虽有些代价,但夙和的元婴似乎很喜欢自己,肯定也会喜欢自己的内丹。
夙和模样的小元婴在治疗一段时间后,再次变得粉嫩嫩的。本是蜷缩一团的模样,也逐渐张开了四肢,闭着眼大刺刺地在丹田内打滚,无意识地抱住紫凰的本命元丹。几次紫凰似乎看见小元婴似乎在流口水。夙和灰白的脸色也逐渐转了红润,紫凰又辅以仙草,她能看出这些天界的灵草对人极有益处,尤其上次采摘回来的冰魄草。夙和虽是在病中,修为却一直在缓慢地增长着和巩固中,若有机缘参悟玄机,必然能再迈升一个新阶段。
茫茫天地,一望无际的沧海,无涯无岸。
夙和提不出半分力气,丹田处传来锥心的疼痛。夙和整个人仿若无根浮萍,在无边无际的海水跌跌撞撞浮浮沉沉。天黑沉沉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冰冷的海水仿佛沁入骨髓,寒意彻骨。一切的一切都让人心生绝望,不知这样漂浮了多久。夙和已不再期望,慢慢地闭上双眼。不知又过了多久,从远处飘来一块石头,将昏睡中的夙和从海中托了起来。石头似有生命一般,传来阵阵暖意,晕成光圈,将夙和整个人包裹了进去。夙和只觉丹田处的疼痛被暖意冲淡了许多,失去的力气也逐渐回来了。
当夙和有力气睁开了双眼,发现自己盘腿坐在一个巨大的黑色的莲花上顺水行舟。黑莲传出的气息与暖意,让夙和熟悉又舒适,却想不起是出自何处。四周虽是黑暗,却能清晰地听到水浪声。源源不断的力量从黑莲中灌入夙和的体内,丹田被这陌生的力量充盈,逐渐地化为己有。夙和身体对灵气的吸收是前所未有的速度,只不过短短几次闭目调息,已有种隐隐要突破当前境界的感觉。
夙和的周围有点点朦胧的金光飘荡着。片刻后,阳光穿破了云层,水中的金光幻化成朵朵金莲,流光溢彩华美四溢。夙和的目光穿过朵朵云层,远处有连绵的高山与急湍的河流。穿过炎热繁嚣的夏,看尽叶落悲寂的秋,冬季洋洋洒洒飞雪,再次回归百花齐放的春。四季瞬间转换千万次,枯枝绿了又黄,花开花落,累累果实压弯枝头,待到黄叶落尽,崭新的枝桠再一次地伸展。
万物轮转生生不息,生命的奇妙在这个过程中展现得淋漓尽致。
夙和似乎懂了,又似乎不懂,明明看清了一切,又仿佛隔了层薄如蝉翼的细纱。那种隐隐得而又不得的感觉,让夙和再次陷入沉思,许久许久不得其中。
天边出现朵朵金色祥云,文殊菩萨踏云而至,拈花而笑。
夙和抬眸望去,眼眸顿时熠熠生辉波光潋滟:“夙和见过菩萨。”
文殊菩萨微点了点头:“夙和仙君虽不是我佛家弟子,却能参透我佛千般幻化莲。可见也是与佛有缘。”
夙和面色有愧,恭敬地说道:“夙和有幸入此幻境,却终不得缘法,还望菩萨能指点一二。”
文殊菩萨道:“本本座也是从道入释后成佛。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不是风动,是心在动吗?”夙和垂眸道,“菩萨的意思是夙和不该动心是吗?”
文殊菩萨宝相尊严,一双法眼却说不出的慈悲:“守不守心,端看心态。人妖殊途或归一又有何妨?法有万象,道有千般,万化万物终有缘法。福祸相依而生,善恶只在一念,心有期望,不思开解,终成魔障。万般皆是缘是法,是祸也是福。”
夙和思绪良久:“夙和不懂。”
文殊菩萨道:“你心中所求所想所念,并无不妥。不必刻意违背本心,人本是人,不必刻意去做人。世本是世,无须精心去处世。”
夙和望向文殊菩萨,紧蹙的眉头已一点点舒展开来,额间的朱砂在佛光的照耀下更显娇艳。许久许久,喃喃道:“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文殊菩萨闻言点头而笑,手中花枝轻扬,粉色花瓣纷纷洒洒地落了下来。一时间,天地间被这抹温情渲染成暖色:“你固守的何如?所求是何如?得到和失去又是何如?”
“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至叶飘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夙和目光流转,穿过天界弥漫的云雾。眼前已经是一片开阔,月明风清自在天望向。夙和凝望着文殊菩萨踏着花瓣雨露中远去,眸中有种不曾见过的华光。他躬身行礼,开口道:“夙和谢菩萨指点解惑。”
窗外有阳光打照了进来,竹屋内弥漫着药草的苦涩。
夙和睁开双眸,朦胧间便看到紫凰欢喜的笑脸。眨眼间,见紫凰悄无声息地奔到门外去了。夙和有瞬间的恍惚与怔愣,回忆起昏倒前的种种,与曾说过的那些话,心里有说不出的懊悔自责。
“紫凰……”
紫凰悄悄躲在门外,听到了夙和虚弱的声音,却只敢露出半个脑袋。一只眼朝屋内偷看,不敢应声,就怕夙和见到自己会再气出个好歹来。
夙和闭了闭眼,能感到紫凰的气息就在附近。却知她不敢出来,此时回忆那时紫凰含泪委屈的模样,只觉胸闷得厉害。他极轻地说道:“我口渴。”
紫凰倾斜着身子慢慢地露出头来,见夙和真的在叫自己,便轻巧地走进来,小心翼翼地倒了杯水,站在三步外,将杯子递了过去。她紧张地抿着唇,杏仁般的眼眸滴溜溜地转着,不敢靠前也不敢说话。
夙和接过杯子抿了口水,见紫凰小心翼翼地又挪远了写,一时竟觉得十分难受,甚至说不出的委屈。她慢慢垂下了眼眸,哑声道:“我睡了多久?”
紫凰掰着手指算了算,小心的答:“有一个多月了。”
夙和握住杯子抿了一口水,却不知怎么开口,有些不敢看向紫凰,斟酌道:“你何时回来的?”
紫凰低头想了一会,怯怯的开口道:“你、你还在生气吗?”
夙和侧目对上了紫凰忐忑的样子:“我为何要生气?你救了我,却在等我恩将仇报,莫不是想让我再历一次寒邪不成?”
紫凰摆手连连:“不不不,怎么会!我和你吵架最生气的时候,也不曾这样想过。你、你好好的就好,大不了我以后不惹你就是了……便是我自己寒邪入体也再不愿见你如此了。我当时真的好害怕,你躺在那里,一点声息都没有了。我、我再也不敢和你吵架了……”紫凰偷偷地抬头,极小声地说道,“……你不要赶我走,好吗?”
夙和抿了抿唇,听了这番话,心里却舒服了不少:“站那么远,莫不是怕我真收了你不成?”
紫凰怔愣片刻,不动声色地上前了两步。见夙和似乎没有反应,眸中的忐忑逐渐消散,小声道:“自然不怕,你就是那么说过,我也不会当真的。你若要收我早就收了,不会等到现在。谁生气都有口不择言的时候,我不会和你计较的,再说你也舍不得……”紫凰想了想又道:“虽然我不知道,你那天为什么生气。可你现在不生气了,我也就放心了。”
“你这蠢妖,若对人都如此,还不是天天都会被人欺了去,以后怎么独自在世间生活?”夙和侧目看向紫凰,一双凤眸潋滟着波光点点,轻声道:“不过……大王如此宽宏大量,小的诚惶诚恐。不知大王又救了夙和一命,想要何种回报?以身相许……终身为师可否?”
紫凰瞪大了双眼,以为出现了幻觉,揉了揉眼,看着夙和嘴角依然挂着的促狭的浅笑:“夙和……你、你还没有睡醒吧?”
“你好好想想,是否要入我门下。我虽然不能将你带回琼山栽培,也不能给你正式弟子的名分。但你若愿意,我便会一直留在此处栽培教导你,直至你化龙成仙可否?”夙和话毕慢慢起身,从床上站起起身。虽躺了一个多月,却一点都不觉虚弱,“你现在的样子却不太好,去睡会吧,待你睡醒了,再回复我便是。”
自夙和昏迷至此,紫凰一直没有睡过。虽然此时听到夙和的话很是欣喜若狂,但是紫凰的身体已经倦怠到了极致。紫凰的内丹却还在夙和的元婴的怀里,紫凰想要拿回来,可夙和那日似乎便是因自己招惹了元婴而生气。若是再知道他昏迷时,自己又明知故犯,不知道会不会再次发脾气。
夙和见紫凰一直沉默不语,脸色苍白得吓人。不禁皱了皱眉头,低声道:“那日我确实很是过分,只是当时不知为何有些管不住自己。你的委屈我都知道,不如先去睡会,待你起来,我认打认罚可好?”
紫凰听到此话骤然回神,终于发现夙和并非作伪,是真的不生气,也是真的想要教导自己,心中的大石终是落了下来。紫凰来不及欢呼高兴,却有点头晕眼花,只有咧嘴笑了起来:“既然你不生气,那便好啦!待我睡醒,再想此事!”
夙和浅笑着点了点头:“嗯,我出去走走。”
紫凰皱眉:“你不会是想偷溜吧?”
夙和回眸挑眉,肃然道:“在紫凰眼中,夙和便如此没有担当又爱食言小人吗?”
紫凰干笑连连:“怎么会!夙和仙君素来说一不二,最有信用的了。”
夙和站在窗边见紫凰乖乖地爬上床榻,盖上了被子。这一刻本想离开的夙和却迈不动脚步了。他慢慢地走了回去,坐到床边的凳子上。紫凰睁开眼看向夙和,似有些不解。
夙和风轻云淡的说道:“待你睡着,我再离开。”
紫凰嘴角溢出一抹甜甜的笑意,闭上了双眸。片刻后,紫凰再次睁开双眸对上了夙和温润的眸子:“夙和仙君?”
“嗯?”
“你对我真好……”
夙和抿唇而笑,他伸手给紫凰掖了掖被角,轻声道:“睡吧。”
夙和见紫凰的呼吸逐渐平稳了下来,垂下的眸子慢慢地抬起了起来。一双凤眸怔怔然地盯着紫凰的侧脸许久,才闭上双眸盘腿打坐。夙和在梦中便知道了自己又有了新的领悟,可一番内视下来,发现自己不但有所突破,修为更是突飞猛进。待到夙和看到自己元婴抱着一个隐隐发光的黑色内丹时,心里“咯噔”一下,终于知道到底为何会突飞猛进了。这些时日,小蛇一直将修为源源不断的输给自己,少说也有上百年的功力。这般傻傻的不管不顾,若自己再晚些时候醒,只怕便会伤及她的本元。
那日夙和和紫凰吵完架,虽动了灵力最多伤势逆转,却也不会伤得那般厉害。怎知元婴却一直在丹田顶撞翻腾,甚至几次激烈地与夙和的心思相悖,并且几次想影响违背夙和的心神而终却因灵力不够而失败。此番折腾,元婴耗力过度才伤了本体。夙和忆起了梦中黑色的莲花,以及误入的佛家幻境。这黑色内丹的气息和座下的黑莲如出一辙,夙和如何能认错。当时元婴本就伤得很重,此时不但痊愈更是隐隐大了不少。而黑色内丹气息虽依然很浓郁,光泽却显得十分黯淡,可见离开本体已有些时日了。
夙和从元婴怀中将黑色内丹唤了出来。本沉睡的小元婴却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扒拉着欲离开的黑色内丹不肯放开。夙和却铁了心将黑色内丹逼了出来,小元婴睁着无辜的大眼坐在丹田之中揉眼睛。夙和想安抚,又想起来那日若非是它胡来,自己也绝不会受了那么多苦,便视而不见。夙和单手托着隐隐发光的黑色内丹,慢慢地闭上了双眸。逐渐地,夙和身上溢出一抹淡蓝的光芒,而额间的朱砂痣却显现出单单的金光,片刻间,那金光越显浓烈直直打照在黑色内丹上,不过片刻,光芒已溢满了整件竹屋。
午时的阳光已经落尽,此时已是漫山的夕阳余晖。
夙和慢慢睁开了眼眸,身上的光芒也逐渐转成了暗淡直直消失不见,黑色内丹却金光大盛。金色包裹的黑色,只觉十分赏心悦目。夙和一双眸子说不出的温和,他伸手将黑色内丹送入了紫凰体内,片刻后,紫凰苍白的脸色逐渐转为红润。夙和情不自禁的弯了弯嘴角,手指摸了摸她紧蹙的眉头。此时夙和一颗心柔软到了极致,恨不得将她包裹在自己的血肉里。这般的没心没肺又至情至性,可气却更可人疼,舍不得也放不下,当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一时间,夙和的心再次乱了起来,他的手指眷恋无比的划过紫凰的眼眉与唇角,慢慢地站起身来朝外走。
小仙山只有春日,每次前来不管时隔多久,这里总是花开满枝头,山果又随处可见,崖边还有一些奇珍异宝,生长得十分茂盛。莫说是在世间,便是在夙和所在的琼山派,这里不经意的一棵草,都会让人升起占有之心。
此山说是在岭南之南,但却并没有具体位置。夙和自紫凰带来一次后,虽能随意进出,但夙和以前从未听人说过。凡间之地不会灵气如此充足,甚至呼吸之间都能带来莫大的好处,想来定然是紫凰父母的结界地。否则这般灵气充足的好地方,早被人间的修真门派占了去。
夙和走到水潭边,却见棕棕正背对着一块石头捞鱼,见夙和走来欢快地跑了过来。夙和嘴角含笑地拍了拍棕棕的大脑袋,。抬手间,一只鱼儿便从水中蹦了出来掉落在棕棕面前。棕棕欢天喜地地将鱼叼在嘴里,朝竹屋方向跑去。夙和怔愣了片刻,回头望去,却见紫凰已站在花圃里。
柔和余晖将百花晕染上七彩的光泽,黑衣少女巧笑盼兮地站在花间,却将那争艳的百花都比了下去,给人种不能直视的错觉。这一刻,夙和只觉心跳漏了半拍,耳朵有些热,一颗心也带着浅浅的暖意。
夙和恍然悟起两人在花圃内的争吵,心中那些隐隐又莫名的恐惧。那时因身体不适有些暴躁,但这般的口不择言咄咄逼人,生平还是第一次。夙和一直想不明白,紫凰只是个小妖,却也从无害自己之心,为何会让自己心生恐惧?当时自己那般字字诛心,甚至故意曲解她的好意,一心一意地想伤她,只是为了逼退她吧。
如此想来,是自己早知道了本心,却根本没有办法抵抗小妖的诚信,但又不接受自己对一个小妖心生好感。本心想要留在此处指点教导她,理智却不许自己这般,毕竟若让人知道夙和收了个小妖做弟子,莫说自己要遭受多少诟病,便是对琼山声誉影响也是甚大的。所以才会这般的矛盾和不安吧。
夙和羞愧无比,此时似乎也终于明白文殊菩萨所言真意。她虽是妖却是个修佛的妖怪,许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法是佛家。可自己能进入佛家秘境,自然是因为她的内丹的缘故。一个妖尚且如此善待自己,而自己却因为她是妖而不敢轻信许诺,甚至不敢收入门下,当真是执拗到误入歧途。
紫凰有些奇怪地看向愣在原处的夙和。待到棕棕跑过去,将鱼儿扔到紫凰身上。紫凰才醒悟过来,十分嫌恶地将鱼儿扔到一边。棕棕拍了紫凰的脚一下,似是生气地跑过去,将鱼叼了起来,也不再给紫凰,自己背着身子吃了起来。紫凰一觉醒来精神大好,内丹被一股道家纯正的阳气包裹,并不霸道,一点点给予滋养着内丹,并无抢夺征伐之意。紫凰虽未看到,也知夙和定然是废了一番功夫。这番举动让紫凰欢欣又愉悦,此时看向夙和的眸光都冒着闪闪烁烁的光亮。
夙和一步步地走来,不敢与紫凰流光溢彩的眸子对视,许久,才轻咳了一声:“怎不多睡一会?”
紫凰一眼便看到夙和红成玛瑙色的耳垂,虽然很想摸摸,却忍住了:“睡饱了,自然就起来了。”
夙和想了想,再次开口道:“方才让你考虑的事……如何了?”
紫凰抿唇小声道:“你说会一直陪着我,是吗?”
夙和点了点头:“我虽不能领你回琼山,也不能给你弟子的名分,但是终身为师却是不会食言的。我自然要陪着你,直至你化龙成仙。”
紫凰慢慢的垂下头,默然不语,长长的睫毛遮盖了全部心思。
两人对站许久,夙和都找不出第二句话来,心里越发的紧张不安,还有几分莫名的患得患失,似是在等待宣判的囚徒。不知过了多久,紫凰抬起头来,好奇的看向有些窘迫和紧张不安的夙和,紧蹙的眉头终是慢慢松开了。紫凰抿唇而笑,伸手指勾住了夙和的小拇指。夙和的手轻颤了颤,却并未躲开。紫凰的笑容越大了,顿时紧紧地攥住了夙和的手。夙和的手僵硬了许久,才慢慢地放松了下来,曲了曲手指,反握了紫凰的手。
紫凰轻笑道:“夙和仙君喜欢紫凰。”
夙和顿时有些不知所措,想松开手却发现手被紫凰紧紧勾住,正色道:“不可胡说。”
“噢——”紫凰长应了一声,却盯着夙和的脸不放。
夙和几次躲闪,到底面皮太薄,终于绷不住勾起了唇角,露出了云破日出的笑意。
紫凰挑眉点头:“夙和承认这些又能怎样,却要像个姑娘般口是心非的。反正不管怎样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好了,你喜欢什么样就什么样吧。幸好我心有七窍又聪慧无比,要是稍微有些愚钝,又怎猜出来夙和仙君的心意呢?”
夙和突然低低地笑出声来,这般毫不遮拦的笑容,宛若温煦阳光、宛若璀璨宝石、宛若华光四溢。紫凰与夙和相识许久,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耀眼夺目的笑容,不禁愣了神,心跳不自主地加快着,慢慢地垂下头,这般羞涩的模样反而更加地取悦了夙和。
夙和心中有种拨开云雾的感觉,反手握住了紫凰的手,柔声道:“想吃鱼吗?”
紫凰被握住手时,心中一动,十分惊奇的问道:“你会做吗?”
夙和道:“自然会的。”
紫凰撇嘴:“既然你会煮饭,当初为何要那般地使唤我,明明知道我什么都不会。”
夙和道:“那时你在我眼中是只被降服的小妖,我只让你做些打扫烹煮的活计,已算是对你的仁慈宽待。又怎会为你亲手煮饭?更何况,那时我目不可视,心中本就恼怒,没有打杀你,已算是手下留情。”
紫凰想了想说道:“既然现在你愿意为我洗手作羹,那我在眼里又是什么呢?”
夙和抿唇笑道:“自然还是个小妖,一无是处。”
紫凰撅嘴:“夙和仙君好生别扭,承认想和我在一起又不会死!”
夙和却也不恼,摸了摸紫凰的头:“我并不饿,你可懂了?”
紫凰哼道:“不懂!”
夙和却不再看紫凰,拉着她的手快步朝前走,半晌,缓声道:“愚钝。”
一直跟在两人身后的棕棕却快步站在夙和身边,拿绿豆眼看向一旁紫凰,眼神十分鄙视,再次看像夙和时,绿豆眼却闪闪发亮,十分谄媚。夙和装作没看到一人一熊眼神的厮杀。直至此时,夙和仍不觉得给棕棕开智是好事,但是却也想开了。只要自己一直照顾两只,便是出了意外也不会很大,毕竟此时夙和已经没有和紫凰分道扬镳的打算了。
坐在屋檐下的一人一熊十分乖巧,两对眼睛,殷殷期盼地望着厨房。夙和时不时回头看向紫凰的方面,只觉平淡而温暖。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和新奇让夙和十分受用。因百年来都是孤独一人,便是再好手艺也不觉得。此时,夙和隐隐只觉生命若只有一个人,便是千年万年也是冗长无趣的,怎如这种被依靠,被等待的感觉好……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天界之东,天地同寿的梧桐树之巅。鸾鸣宫经过大肆的改建,不但将须弥山善见城后园的景色全部仿照个遍,又添加了连绵起伏的崇山峻岭和危峰兀立的悬崖峭壁。此时,鸾鸣宫有一泻千里的雄壮瀑布,有精美细腻的潺潺溪水,有波澜壮阔的江海湖泊,真真包罗人间四季景色。东天羽界鸾鸣宫的后花园可谓名副其实的天地第一园林。
羽界虽是帝后支撑,真正的掌权人本是太子帝霄,但不知为何太子帝霄的权柄却在短时间内被帝后架空。帝霄在送走做客的三位神女后,整日无所事事。无聊之余,便大肆挥霍起来,几乎搬空了羽界的宝库,亲自督促建了这个园子。帝霄的此番作为,看在众神仙眼里显得十分荒唐。园子建立之初,众神家便觉得羽族帝后一定会阻止太子的肆意妄为。不想一场园子建下来,不见帝后阻止,反而在建成之后,广邀众多神家仙家,赏乐游园。此时众多神家仙家不禁再次评估帝霄在整个羽族的分量。
夜明星稀,东天为时三日的赏乐会,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波神家。帝霄十分无聊地漫步在园中,颗颗婴儿拳头大的夜明珠引不起丝毫的侧目。奇花异草与精雕细琢的景色,让帝霄提不起半分兴致。繁花似锦的深夜,天和殿依然灯火通明,诛邪和冉羲见帝霄缓缓而至,不禁都有些奇怪。帝霄对两人都未行礼,只是随意找个地方坐了下来,托着下巴,似是在发呆。
冉羲快步走了过去,笑道:“如此深夜,霄儿怎还未休息?可是身体不适?”
帝霄依然发着呆,并未侧目。好半晌,他才长叹一口气:“我最近一直在想,父皇母后为何要将我架空。”
冉羲笑道:“霄儿说什么架空,你莫要听那些流言蜚语。你是我凤族唯一的皇子,将来凤族必然要交付你手。只是最近你身体刚有起色,我和你父皇怕你太过劳累,不愿让这些琐事扰了你。”
帝霄有气无力地说道:“若不是知道父皇母后只有我一个,你们说的这些理由,我断然不会相信。可即使只有我一个,你们那么说我还是不会相信。父皇母后此次做得太明显了,这段时间我修院子也看了出来。只要我不插手天界之事。宫中随我折腾,即便我搬空凤族一切,父皇母后也不在意。”
冉羲拍了拍帝霄的手:“我儿莫要胡思乱想,父皇母后是真心为你好。”
帝霄道:“我不知道父皇和母后为何要收我权柄,可这样一日日的无聊又无趣。若如此过亿万年,倒不如灰飞烟灭算了。”
冉羲正了正色:“霄儿不许胡说。母后方才和你父皇商议好了,你若真觉得无趣,不如去游历一番。此时你的神魂已用药稳住,三界已可畅游无阻。你若喜欢便带上十二卫,出去玩些时日。”
帝霄眉目轻动,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我虽不知道父皇与母后用了什么办法稳我神魂,却终是知道原因了,原来稳住我神魂是为了将我驱逐羽界。三界之中隐士大神何其之多,十二卫若保不了我,父皇母后的意思岂不是让我死在外面?”
“放肆!”诛邪拧起了眉头,“你这孽子,心有魔障,不管何事到了你的眼中便成了阴谋诡计!”
冉羲一直心存侥幸,不相信诛邪所说那些。可自那日开始,帝霄一日日的改变被看在眼中,却是全被诛邪说中了。冉羲眸有凄惶,攥住了帝霄的手:“霄儿千万不要胡思乱想,便是母后身死,也不愿你有丝毫意外。”
帝霄却丝毫不为所动,冷笑一声:“是吗?”
冉羲点头连连:“母后怎会骗你。”
帝霄笑道:“母后莫要将自己说得那么可怜,你又不是没骗过我。”
冉羲愣了愣,却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不禁求助般地看向诛邪。诛邪闭了闭眼,脑海闪过佛陀当初说的四个“无爱无望”。虽说一直相信,可短短时日帝霄已是对自己与冉羲试探了多次。以前父子间的信任,母子间的慈爱,在帝霄眼里全成了谎言。他所思所想再不曾有光亮的一面,这般的性情大变,诛邪怎能接受,又情何以堪?
诛邪深吸了一口气:“你不是一直看着紫凰吗?最近她可有动静?”
帝霄不以为然地说道:“那小妖不思进取,整日腻在凡人身边说一些情情爱爱。又与一个低微的柳树妖交好,便是不灰飞烟灭将来也难成大器。她对父皇与羽界毫无用处,父皇莫要将心思花在她的身上,便是要联合妖界,也不一定非要联姻。”
诛邪听到这般平板无波的话语,心中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缓缓道:“成不成器倒也无所谓,父皇也并未非要与妖界联姻,只是不想有负闵然所托。你留心一些便是。”
帝霄抿唇而笑:“父皇何必欲盖弥彰,那小妖既无貌又无神力。原型更是难看到惨不忍睹,便是化身为龙也不过是一条灭世的黑龙。这样一无是处又有隐患的小妖,留在世上也没甚用处。我已派出彭冲取她妖丹,父皇只需静待佳音便可。”
诛邪握成拳头的手,忍不住地发抖,怒道:“放肆!你竟敢如此!”
帝霄笑道:“闵然与云莲金仙依然被困在西天修佛,释放之日遥遥无期。此时的她不过是一个小妖,父皇何必如此紧张。待我灭了妖神之女,扶植新的妖神。到时整个妖界便会归附羽界。天界一直在我羽界掌控之中,只要神妖两界结下同盟,魔界修罗不足为惧。”
诛邪急声道:“你速速将彭冲召回来,否则别怪……否则别怪父皇狠心!”
帝霄低低地笑出声来:“父皇想把我怎样?为了个小蛇妖,莫不是要手刃亲子不成?”
诛邪深吸一口气道:“你若不愿意管便别管她便是,为何还要赶尽杀绝?她不过是个修为薄弱的小妖,怎会碍着你!”
帝霄微微而笑:“别以为我不知道父皇打的什么主意。当初把铜镜给我,父皇便是为了让她乱我心志。只可惜父皇却打错了主意,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便是曾喜欢过她又能怎样?此时的她不过是越看越厌。”
帝霄轻声道:“黑蛇妖天赋异禀,有上古之神血脉,又是铜皮铁骨之身。可谓得尽天地之爱,生来便是妖王之独女,又有父神庇护,长相不佳便也罢了,却又如此懒惰不堪不思进取。这般的女子,怎会得我欢心?我每每看见她便只觉更加恨怨,天地若肯多爱我一分,又怎会给我这般身躯,让我日日惶恐性命之忧,饮药度日,身躯残破不能有所修为,苟且偷生般地坐着凤族太子之位!”
诛邪凤眸有微不可查的动容之色,缓缓地张开紧握的拳头:“你不要理她便是,何必要赶尽杀绝?”
帝霄轻笑:“我本也不想理她,只是父皇给我铜镜太过碍眼。让我看了又看,却越发地觉得她过于可恨。我若要一统妖界,她这妖王之女,未来的妖王,如何能活?”
诛邪怒道:“胡闹!我与她父乃至交好友!你怎可动她!快将彭冲唤回!”
帝霄道:“十二卫首彭冲奉令在外,只有我这血契之主才能召唤来回。父皇莫要心焦,还是等儿臣送你一份大礼。若非有那铜镜,我也不知道那黑蛇居然身具莲花妖丹,那可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诛邪勃然大怒:“逆子!她便是再不济也有上古法宝数件,你以为凭借彭冲能对付得了她吗?”
帝霄微微一笑:“彭冲乃天界之战神,不说神力如何却也十分骁勇善战。更何况她历来和我交好,怎会防备羽界天使?彭冲身携我所赐的法宝,父皇还需放心,当真是万无一失。是以我也不会让妖界查出来她的死与羽界有关。”
冉羲只觉浑身冰冷不堪,胸口好像破了一个大洞,刺骨的冷风倾尽而入,冻彻骨髓。冉羲看向帝霄那双依旧流光溢彩的眼眸,希望在帝霄眸中找到一些痕迹。可那双与诛邪如出一辙的凤眸却只余冰冷,再无往昔的暖意。冉羲不禁忆起当初帝霄说起紫凰的情形,每每都是未语先笑,凤眸暖意融融,声音都是软绵绵的,溢出甜甜爱意。
冉羲的泪无声地滑落,她怔然地凝视着那摔碎的泪水。平日便是伤心至极,也只是啜泣,现在哭出声音,仿若悲鸣。凤凰族从不轻易落泪,有些凤凰终其一生不曾流过一滴眼泪。为了诛邪,冉羲不曾落泪,还有两个孩儿灰飞烟灭的时候,冉羲伤心欲绝亦不敢落泪,但此时这般的帝霄让冉羲只觉无望。
凤凰眼泪宛若泣血,每一滴都是心尖上的精血,终其一生只会为一人落下,每一滴都是用生命悲鸣,若非走到绝路,绝不落泪。
所以,当年帝霄为了紫凰一次次地落泪,都让冉羲心伤欲绝。自己捧在手心里呵护了几千年的至宝,那小蛇妖却看都不多看一眼。自己的傻孩子为了引她注意,却只会落泪。在冉羲眼中,小蛇妖便是帝霄的催命符、灾星。这些不满和怨气,从第一次亲见帝霄为了让小蛇妖哄他,便嚎啕大哭时便已埋下。帝霄自小懂事,最是惜命,又怎会不知那些眼泪从何而来,却只为了她多看一眼,便愿意少活数年,这让冉羲如何受得了?可此时,冉羲却十分想念那些泪水,若非爱得不能自已,如何会拿命做赌注?悔恨如毒药腐蚀着冉羲的心,疼痛难忍。
帝霄侧目看向冉羲,惊呼一声:“母后这是为何?好好地怎么落泪了?”
诛邪看着冉羲眼角蜿蜒着的泪痕,一时间只觉心憔力悴,不知要怎么开口安慰,更不知怎样解决。若真能手刃亲子,一家三口同去也好。可失去凤凰的羽界很快便会被天界兼并,到时候那些飞禽族类怎会得到惯来高高在上的人神善待?更何况,诛邪知道自己下不去手,冉羲更不会有此想法。自己与她可以放弃和失去一切,但也绝不会伤害帝霄一丝一毫。这个孩子从出生便饱受苦难,很少展露笑颜,之所以有今日半分怪不得他,是自己一心要保天界而放弃了他,一步错步步皆错落。
冉羲攥住帝霄的手,柔声道:“我儿到底想要什么,母后给你便是。你莫要伤她性命,会有天罚的,我儿最是惜命,为何此时如此糊涂?”
帝霄双眼一亮,道:“我要什么,母后都给我吗?”
冉羲点头连连:“你身体不好,不怪天地,是母后不好。母后没保护好你,才让你受了这般苦难。只要你能好……便是不能好,能像以前那般乐天知命。母后也愿意倾尽一切帮你换回来。”
帝霄露出一抹灿烂的甜笑:“就知道母后最疼我了,儿不舍得让母后为我倾尽一切,只要母后与父皇全部的神力与修为便可。”
冉羲怔然,满眸震惊:“你……你说什么?”
帝霄款款一笑:“最近这段时日改造园林,儿翻阅了大量古籍,其中有一篇记载着盘古之前的大神混沌天神。他乃天地混沌所化,身体与儿一样,却因得到天母地父之爱,而被赐予天地间所有之神力。他所习之功法就很适合此时的我,我虽不能有修为,可却是父母的血脉。只要父皇母后愿将神力全部传给我,我便不用修为也能有偷天换日的神力。父皇与母后的神力若都给我了,天地三界,所向披靡,便是佛祖也奈何不了我。”
“荒谬!”诛邪几乎咬碎了牙,“盘古大神开辟天地本可不死,之所以血肉之躯和魂灵要散尽,便是因为那混沌邪神因一己之私抽干了天地之灵神和生命之力。让即将分开的天地陷入一片黑暗。若非他乃天地之子,根本不会被称为天神!”
帝霄道:“看来父皇早知道此般功法,只是一直不愿传我罢了。”
诛邪冷声喝道:“这般的邪魔歪道,便是有唤天之神力又能如何?更何况此时的你心中阴郁污浊不堪,我如何能给你神力?”
帝霄看向冉羲:“母后,你不是一直期盼霄儿能有唤天之神力吗?有此机会,母后可愿助我?”
冉羲缩了缩手指,看向帝霄期盼的双眼,。若是以前,冉羲知道有此功法,定然不会犹豫半分。可此时此刻,听了帝霄要将紫凰赶尽杀绝,却心寒至极,如何敢让他神力过天?冉羲开口道:“便是没有神力,霄儿依然是羽界未来的皇,霄儿万不必执着如此。”
帝霄丝毫不恼,抿唇而笑:“儿懂了……不过,此事却由不得你们做主。从明天开始,我每日都会取你二人之神力。”
诛邪皱了皱眉头,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孽障!你做了什么?”
帝霄微微一笑,轻声道:“父皇母后绞尽心机架空儿臣,儿臣又怎会坐以待毙。自然是先下手为强来得安全一些。父皇母后嗅了三个月散神香,却无知无觉,神力之深广着实让儿臣好生羡慕。”
“逆子!你敢!”诛邪话毕猛地扇了帝霄一个耳光。只听“啪”的一声,冉羲惊呼一声,想也不想却将帝霄护到了自己身后。帝霄的脸已被打得撇到一旁,他慢慢地转过了脸颊,满眸阴霾,不以为然地摸了摸热辣辣的脸颊。
帝霄推开了冉羲,对诛邪冷然笑道:“我已经做了,你说我敢不敢!这一巴掌算是我还父皇母后的生养之恩,倒也值得。”
冉羲上前拉住帝霄衣袖:“霄儿,不是父皇母后不愿给你神力,此种功法只在记载中并非属实。此时的你也不适有神力。待父皇母后魂归天地,自然会将所有神力都给你,你为何不相信父皇母后?真的都是为了你好啊!”
帝霄冷笑,满眸阴郁狠戾:“原来母后也是知道此法的啊!儿臣本以为母后好歹是真心疼爱的,没成想这真心也没有几分!此时天色已晚,父皇母后还是好生歇息,明日一早,儿臣自来请安!”
冉羲见帝霄出了大殿,忙追了出去,不想走到门口却被一道金光挡住,冉羲怎么也冲不出去,心中绝望更甚,高声喊道:“霄儿!母后不是舍不得神力,母后只怕你误入歧途!都是母后的错!霄儿你回来,你快回来!听母后给你说啊,紫凰杀不得啊!霄儿……”
诛邪将冉羲揽入怀中,闭着眼拍了拍她的背后,轻声道:“芸芸众生,如何能逃开天道轮回的桎梏。你莫要自责,要怪就怪我诛邪,一生杀戮太重……”
月东升,笼罩在天和殿的结界,掩盖了凤凰族帝后的行踪,也掩去了夫妻二人所有的悔恨与悲痛绝望……
天地悠悠,时光无声得流过岁月的长河,天上一载春秋,人间十年芳华。
岭南之南的小仙山,漫山遍野的生机蓬勃,处处欢声笑语。
紫凰自小无拘无束,幼年更是游历天地,活得无比肆意潇洒,终日以斗殴抢夺为乐。天地间妖物无数,有真本领的大妖怪更是比比皆是,又怎会真怕了这初出茅庐的小蛇妖?不过但凡有些年岁的妖怪,谁不知妖界之王妖神闵然万年才得一女,最是护短。
谁家子孙若被紫凰欺了去,去雀池山哭诉一番,云莲金仙出了名的面软心善,得知女儿又欺负了别人,自是万般自责又千百倍的补偿。每每受欺者都是满载而归,得到比失去的还要多一些。小蛇妖虽很猖狂,但若非十恶之妖,她也万不会下死手,所以死在她手上的妖怪,均是十恶不赦之妖,是故妖界众生倒从未真和小蛇妖计较过。
岁月静好,夙和平日里除了指点教导紫凰外,便一心修炼每每闭关。每次闭关短则月余,长则一年半载载,紫凰不能陪在夙和身边时,便独自修炼,或是和棕棕玩耍。终日无所事事,日久天长紫凰便觉得十分寂寞。
紫凰在天地间自来都是横着走的主,平生吃过最大的亏,便是被夙和生擒后暴揍了两顿,及后来又在树妖柳醉生手中吃了一次苦头。柳醉生心有所图,铁了心常驻小仙山结界之外。紫凰常会到结界之外与柳醉生文争武斗针锋相对。时间久了,吵吵闹闹中便生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因心知柳醉生打夙和元婴的主意,紫凰不能容忍,故依然不许她入结界一步。
紫凰丝毫不惧柳醉生的心有所图,两妖不管如何争斗,都是在明面上的。若紫凰输在柳醉生的手里,自然愿赌服输,可显然柳醉生没有那么多大的能耐,也没有那么多阴谋诡计的手段。只能一日比一日的焦躁下去,三番两次想要与紫凰平分夙和的玄晶元婴。
柳醉生常着淡青色长袍,若为男子也有几分俊美。只因是女子反而只觉长相有些硬朗,眉宇间太过果敢刚毅,常年绷着一张脸,哪有半分女子的妩媚艳美?树妖一类,雄雌本就不明显,也不怪紫凰一开始便认错性别。
柔柔的暖阳下,柳醉生眉宇紧锁,心中隐隐已有些绝望了。紫凰太宝贝夙和,虽是交好,但各种防备均是不曾有半分掉以轻心。柳醉生已将哄骗利诱均是尝试了一遍,却都无法得逞,日子却越拖越久。
紫凰自然能瞧出来柳醉生焦虑,却不点破:“你明明是个女子,为何要取名醉生,可有深意?”
柳醉生根本不想搭理紫凰。打不过、骗不过,小蛇妖却阴魂不散,不管你理不理她,每每过来便将一些小女儿情怀倾倒而出。听在柳醉生耳中只觉得越发刺耳,多次出口均是冷嘲热讽也并非全部都是恶意,只因深知自古以来人和妖均没有好结果。
相识数年,紫凰早习惯了柳醉生十问九不答,倒也无所谓她是否有所回应,又道:“你为何一定要执着夙和的元婴?若是别的,我倒可以帮你一帮。夙和仙君乃我心头挚爱,万不会让你伤他分毫。你千年修行所得不易,倒不如趁早死了这一条心。”
柳醉生等待数年,早已失了耐心,便是回头也未想好到底该何去何从,心情十分不好。她回眸冷哼一声:“小妖猖狂!若非你是闵然之女,你以为你可以活得这般畅快!便是如此,你与那凡人也不会有好结果!”
紫凰不以为然:“怪不得你修行千年都未有所成,连众生平等这最普通的道理都参不透。世间本大同,却偏被你分出个三六九等。只因看不透参不透却自觉比人高上一等,这般的心胸狭窄,便是再给你三千年也大成不了。”
柳醉生目中讥讽更甚:“你生来便高一等,如何知道修行的艰辛,还敢在此大放厥词,。你得天独厚又有父母佑护,怎会知生存的不易?凡人才是生来便自觉高其他生灵一等,又怎会真的珍惜一个小妖?你若真想体会情爱找双修伴侣,倒不如找一只妖来得合适安全。”
紫凰“噗嗤”笑出声来:“是以,你还未放弃原本的想法,又打算将你族中的男妖硬塞给我?”
柳醉生撇了紫凰一眼,冷然道:“你当我是心甘情愿?我树妖一族修成不易,族中弟子出类拔萃者,谁不想求个仙家弟子为其伴侣?你这小妖修为低下,又不思进取。若非是闵然之女,你当有几个会愿意选你?”
紫凰笑道:“如此说来,还是我占了你族的便宜。”
柳醉生挑眉道:“自是如此。”
紫凰抿唇道:“你对我如此坦白,又不再阿谀奉承。为何独独不愿告诉我,你执着夙和元婴是为何故?你需知道那小元婴我极为喜爱,他与我十分亲近,便是不为夙和,我也不会让外人伤了他,又怎会给你?但是不见得,我没有别得办法了。”
“你若肯卸玄晶元婴一只胳膊相赠,我便告诉你为何要那元婴。”柳醉生自然知道此事希望渺茫,才会这般不冷不热地破罐子破摔。只是除了小妖这里,别处并无良方,所以才会各种计谋已用尽,却还是不愿离开。可恨的是这蛇妖小小年纪却极为聪慧,油盐不进。
紫凰道:“你觉得可能吗?”
柳醉生抿唇冷哼:“既然如此,你打听此事又有何用?”
紫凰笑道:“你也知道我乃闵然之女,你办不到的事并不代表我办不到啊。我答应你,只要不是夙和的元婴,别的东西我自会想办法给你弄来。好歹我们打打闹闹这些年月,若真是危难,我也不会袖手旁观。”
柳醉生带着几分怀疑:“你会这般好心?”
紫凰浅浅一笑:“左右你已走投无路,否则也不会明知不可为,也要日日耗在此处不肯离去。已是走到了绝路,告诉我又能何妨?你需知一人计短的道理。”
柳醉生缓缓回首,目光悠远眺望远方。
悬崖峭壁之外,小仙山内绿水青山繁花满枝头,一眼望去,似已将人间最美的景色收尽,美好到心醉。可这些却压不住柳醉生心中凄惶,她明明知道没有希望却迟迟不愿离开,私心里只是不愿回去面对。当初无所畏惧地愿意为他一命抵一命,可真到了抵命的时候,如何舍得这般姹紫嫣红的人间与尚在此间的他。
柳醉生深吸一口气,淡雅的花香缭绕鼻尖,仿佛一切都不曾改变,一如从前般。许久许久,柳醉生回过神来,轻声道:“我欠下一条命,不想亲还,所以想拿玄晶元婴来还他。”
紫凰挑了挑眉头,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浑不在意的说道:“不过是一条命而已,世间多是起死回生的良方,你莫要再打我家夙和的主意了。”
柳醉生仿若没听到紫凰的话,一双眼眸微微涣散:“世间妖类均分族群,族中地位与修为衔接,族长便是一族妖力最高者担任,享受众妖尊崇,自然也会保护族类。每一代族妖都会拼命修成,只是你也知道修为此事,虽说是靠自身,但也少不得灵丹妙药和法宝的辅助,若有仙根者得仙宝,宛若如虎添翼。”
紫凰点头道:“莫要把我当做三岁孩童,这些事不过只是常识,三界之中大多相同。你莫要觉得世事不公,休要羡慕那些得天独厚的弟子,大家不过都是有得有失罢了。我天赋异禀三界间难出其右,自我出生后,我爹十分忧愁,他只觉此般境遇并非好事,得天独爱,不知将来要遭受多大的劫难。所以他才心心念念将我送去佛门,换些平坦。”
柳醉生看向紫凰,面上有几分讶异:“本以为你肆无忌惮定然没心没肺,不懂这些,不曾想你却看得如此通透。”
紫凰摆摆手:“什么看得通透,不过是爹娘相互诉说时,被我偷听到罢了。我倒是觉得爹爹有点杞人忧天了,这些不过是猜测,他便如此笃信。当真狠下心来将我赶出家门,让我好生抑郁。”
柳醉生慢慢地坐到了紫凰身边:“雷霆雨露均是天恩。你父王活了多少万年,断断不会做无用之功,若真是如此,也只是爱女心切罢了。”
紫凰拦住柳醉生肩头,嘻嘻笑道:“姐姐说的这些,我自然知道。只是不知姐姐为何整日紧锁眉头,满眸忧愁?”
柳醉生抿唇而笑:“你莫要胡思乱想,我家族先祖也有修炼大成者,不过是缺了些运道才未能位列仙班罢了。到了我这一代虽只剩下我母女相依为命,看似无依无靠,家中却也有祖上留下的法宝与修炼之法,并不曾被别家看轻了。”
紫凰挑眉:“原来先祖已有大成者,又有祖上流传下来的修炼之法与护身法宝,不知道会被多少羡慕妒忌,你也是个有福之妖。”
柳醉生笑道:“我百年便修成人身,放眼整个族内也是出类拔萃。不想只因意外却走火入魔伤损本命元丹。那时母亲为我求了不少灵丹妙药却并未好转,族长不忍我日益渐衰生命垂危,便拿出了家传秘法遣来独子为我疗伤,将我元丹上的损伤转嫁他本命元丹之上。”
紫凰皱眉道:“你身上这般重的伤转到他身上,岂不是要以命换命?”
柳醉生摇头道:“彼此我不过一百多岁,他早已八百多岁。此伤放在他身上虽也是重伤却不伤性命。那时我们素不相识,他又是族长独子却肯用百年修为换我性命,我又怎会不感激?后来他更是对我多有照顾,于是族长做主定下我们的亲事。从此以后,族长与族长夫人更是常常送来灵丹妙药灵宝助我修行。是以我自出生也可谓得尽造化,我与他……我与他自小一起长大,虽还尚未成婚却也有上千年的情谊。”
紫凰点头:“看似波折却因祸得福,如此平坦倒真难得。你自己也算千般宠爱于一身,却时常骂我骄纵,又对我百般看不上,真真心胸狭窄。”
柳醉生冷哼:“你和我如何比得!我虽是万般顺遂,却也知道感恩惜恩。虽对他满心情意也不舍日日痴缠,只怕情爱之心过重反而会误了他的修行。我自己更是每日刻苦修炼,只盼早日与他齐头并进。你却白白浪费那些有利条件,每日吃喝玩乐,不思修炼,与个凡人卿卿我我,平白丢了我妖族的脸面!”
紫凰点头连连:“妖各有志,我未曾强求你,你却非要与我比拟。是你自己想不开,和我有什么关系。你说凡人愚昧清高,看不起它族,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柳醉生恼怒:“你到底听还是不听!”
紫凰忙道:“听听听!自然是要听的,夙和此时正在修炼,我独自一人百无聊赖,当然是听姐姐说故事来得有趣,姐姐何必如此凶狠地吓唬我。”
柳醉生怒道:“说什么真心诚意地帮我,敢情不过是来消遣我!好走不送!”
紫凰把揪住了柳醉生的衣袖:“姐姐莫恼,我不过是开玩笑,姐姐大人大量莫要和我较真才是。”
柳醉生见紫凰可怜巴巴地拽住自己的衣袖,倒又恼恨不起来,有点无奈却很憋屈,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却怎知这小妖却没脸没皮地“嘿嘿”傻笑,若真计较,倒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
柳醉生甩了甩衣袖,面无表情的说道:“他比我大七百多岁身负灵根,容貌出众,为妖磊落坦荡,在族中也是众家女子追逐的对象。他少年时期一心只想修炼得道,自是不曾想过这些。后来与我订了亲,便更是对众家女妖不假辞色。对我更是千般体贴万般呵护,但凡有点物件或是仙草灵丹,必会给我最好的一份,族内女子多有艳羡。”
紫凰道:“他在你心中如此美好,那你该是十分喜欢他才是。”
柳醉生点头:“自是喜欢的,我同他说好。我们现在一心修炼,待到一千八百岁后再与他成婚。他父母均觉得时间太长不肯同意,他却不顾父母反对,欣然应我。这般的好男儿,世间少有,我自然心生欢喜,不想百年前他却在第三次雷劫时渡劫失败。虽是用了法宝保住了性命,却妖丹受损,碎裂在丹田内……”
紫凰惊讶地看向柳醉生:“怎么会如此严重!不过是第三次雷劫,若依你所说,他与你一样天生灵根,万不会伤得这般深重!”
柳醉生道:“那雷劫来得突兀也厉害,他根本不及抵挡。若非族长及时赶去,他只怕性命难保。”
紫凰皱眉思索良久,却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妖若想成仙,必然要度过九次雷劫,。若天赋灵根刻骨修炼,渡雷劫只会在七次以后才会有危难。他两千岁却才度三次雷劫身受重伤,着实有点奇怪。
柳醉看向紫凰质疑的眼眸,不禁道:“你莫要胡乱猜疑,我树妖与兽妖不同。兽妖渡劫是看修为,我们渡劫看的是年轮。两千岁渡劫三次并不奇怪,故而才说物妖若想得道成仙,比血肉之躯来得更加艰难。”
紫凰听到此话,不禁挠了挠头:“我说怎会这般奇怪,还以为你又骗我呢。”
柳醉生冷哼:“此等大事,我怎能拿来做由头欺骗于你。以前我对你虽有糊弄之嫌,却也不曾骗你。从古至今与凡人结成道侣的妖,没有一个有好结果,你却不肯信我!”
紫凰却笑道:“那不过都是传说,也未曾可知。不过你为了你的情郎却要我情郎的命,当真过分。不过是修补妖丹,又有何难,哪里用得着玄晶元婴!”
柳醉生斥道:“他妖丹碎成三瓣分布丹田之中,每日靠灵药维持生机。不说那些能修复妖丹的灵药世间难寻,便是在天界也算得上是至宝,谁肯白白送给妖族。若用灵药修补妖丹,两千年的修为便会毁于一旦,他如此心高气傲,如果这般倒不如杀了他。”
紫凰撇了撇嘴:“又要活命又要保住修为,世间怎会有那么好的事。这本是他身上的劫难,你们树妖活个上万年都没问题,从头再来就是了。凭什么要伤我家夙和元婴,那小元婴聪慧可人,最得我心,你们谁也别想惦记!”
柳醉生冷哼:“我日日在此守候,便不相信那凡人没有落单的时候。你能守他一时,还能守他一世不成?”
紫凰挑眉笑道:“自然,我不但要守他一生,还要生生世世与他相依相伴,你能奈何!”
柳醉生骤然起身:“既如此,你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好走不送!”
紫凰见柳醉生又生气,不禁抿嘴笑道:“不过是修复妖丹想保住修为,又不是很难。本来还打算告知姐姐,不过既然姐姐无心知道,我便告辞就是。”
柳醉生一把拉住紫凰的手腕:“即是有好办法,还不快说!”
紫凰看了眼柳醉生的手腕,不禁冷哼:“这便是姐姐求我帮忙的态度?”
柳醉生生硬的挤出一抹浅笑:“好妹妹千万不要气恼,若真有良方,姐姐便是给你当牛做马也会报你……便是将姐姐的修为拿去一半,姐姐也心甘如怡。”
“姐姐虽笑得很假,可对情郎这颗心倒是值得赞叹。”紫凰见柳醉生再次露出焦急之色,便也不再玩闹,笑道,“东天之上,有一棵有天地同岁的梧桐树。此树九万年结一颗丹果,不但能修复元丹,更能增益修为。”
柳醉生却恹恹的松开了紫凰的手腕,失望无比地说道:“你当我如何不知,那梧桐乃凤凰族的栖息地。听说那丹果不但是至宝,对凤凰族更是意义非凡。以我的修为,莫说取得丹果,便是鸾鸣宫都进不去,取此物比取你家情郎的元婴还要艰难千万倍。”
紫凰被柳醉生的一句“你家情郎”说得心中十分甜蜜,心情大好:“虽说是件意义非凡的至宝,可丹果对大神来说不过是鸡肋。凤凰族都是天生神祗,根本不吃丹果。众多小仙家又没甚资格得凤凰族青眼,得凤凰族相赠。再说凤凰族可是三界之中有名的豪富,送礼也不会将它送出去。所以那些丹果如今都在凤凰族宝库之中,世代相传,堆积不少呢!”
柳醉生闭了闭眼:“这些我都知道,当初我绞尽脑汁想得一颗,却无良方。可巧让我遇见了你们,那玄晶元婴也是救命的良方……罢了,我不为难你了。时也命也,我与他同根同源,用我的妖丹换他妖丹便是。”
紫凰微微一怔,开口道:“对啊,你们同根同源,你若是有好的功法又是自愿为之,大可把自己的妖丹给他便成。不过你失了妖丹便是棵普通的柳树,没有了丹田根源,此生再难成妖,最多一年便会枯萎死去,你当真想好了吗?”
“你以为我贪生怕死,所以才会舍近求远吗?此法太过凶险,若有万一,便是我拼尽全力也不一定能保住他,这才让我犹豫不决。”柳醉生看紫凰呐呐不语,不禁笑道,“我是贪生,却不怕为他而死。他那般的温玉君子,若知道我用性命换他身伤,如何愿意?不到万不得已,我怎能使用此种办法?更何况,我……如此地不舍与他分离,若早知有今日,我便在五百岁时嫁给他便好了,最少我和他也曾相依相守千年……所以,我若要以命换丹,也要笃定此法对他毫无风险,并能好好地瞒他一生一世才可动手。”
紫凰愣在原地,许久后才开口道:“这男子能使得姐姐如此付出,不知是个什么样的树妖。”
柳醉生毫不犹豫道:“自然是天地三界,绝无仅有。”
紫凰抿唇而笑:“说什么三界之中绝无仅有,不过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罢了。我就是喜欢我家夙和,所以看他比任何生灵都好,便是我爹爹在我心里也没有他好。”
柳醉生撇了紫凰一眼:“生身父母大过天,便是如何喜爱,你也不能这般想。我那树妖与你那夙和又是不同,你的夙和只知从你身上取,却不知舍你什么。他不但是我喜欢的人,更是曾替我伤痛,为我舍过性命,自是比你的喜欢更深一层。”
紫凰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你就是冥顽不灵!你若不要在意那么多的取舍,肯定比现在更有所得。你和他之间都是你情我愿的事,说什么取舍。夙和对我的好,你又不曾看见,不要妄自猜测。他为了能让我勤加修为,只要不闭关便会与我共同修炼,循循善诱比我爹说得都多。”
柳醉生皱眉思索了片刻:“罢了,你这小妖忒得天真,各有各的缘法。你父母尚且管不住你,我也没想管你。”
紫凰微微一笑,在半空中虚抓了一下,只见一道灵符已握在手中。她回眸笑道:“我虽和你想的不同,却也知道你说这些是真心为我好。既如此,我也不能见死不救。虽有些时日不曾行过哄骗的手段,但做这些我已轻车熟路,绝对的得心应手。待我给你骗、要来几颗丹果,你便拿去救你那树妖情郎去,从此后莫要再惦记夙和仙君的元婴了。”
柳醉生眸中闪过惊喜之色:“若真有丹果,我又怎会想着伤害修道之人。如此作为有伤天和,继续修道更加困难,说不得便会坠入魔修,我也是百般不愿。”
紫凰得意地一笑:“既然如此,那你就瞧好吧!”
柳醉生见紫凰执笔在灵符上书写,不禁有几分好奇,上前一步,灵符间的字迹便映入眼中。
帝霄殿下爱鉴:帝霄,你这没良心的家伙!莫不是被众家女神晃花了眼,早忘了你我的约定?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我在小仙山待你数年。你却迟迟不至,枉我一颗思君念君日日盼君来之心,被碾得七零八落,痛彻心扉,日日以泪洗面。你我几百年的交情,此番才领教你的重色轻友的狠硬心肠,帝霄殿下真真让紫凰神魂俱伤!
不过,本少君自来大人大量,万不会与殿下计较这般琐碎小事的。可怜山中岁月寂寞漫长,没有殿下相依相伴的日子枯燥无趣。近日本少君学会了烹煮菜肴,心猜亲亲爱爱殿下定然会喜欢万分。不若殿下带上几颗丹果过来,本大王便亲手给你煮上一顿大餐,包殿下吃得开怀舒畅。若非亲亲爱爱殿下与紫凰这般深重如沧海的情谊,如此便宜之事,万摊不到殿下身上的。亲亲殿下需知一日不见如隔三十秋,是以收到信笺后,万不要耽搁片刻,本大王扫榻相迎,祈盼君来。
注:小仙仙结界已开,灵气浓厚堪比东天,万舍不得再伤帝霄神魂,速来速来。
再注:爹娘尚不曾吃过本大王烹煮的菜肴,亲亲爱爱殿下好帝霄可谓天界第一位,还不速来!
再再注:天上地下独一无二蕙质兰心神见神爱花见花开倾国倾城的帝霄亲亲殿下家养少君紫凰,等帝霄速来!~O(∩_∩)O~
柳醉生眼角抽搐,本就算不上美貌的脸,说不出的扭曲。柳醉生绷了好久,才未让自己笑出声来,生怕这货恼羞成怒,不肯帮忙。明明该是一封求宝之信,语气不真切便算了,没有恳求之心便也算了,语言轻浮看似谄媚却将物主贬得一无是处也就罢了。可自己却还能一副沾沾自得屈尊降贵的死德性。宛若别人拿宝物换她一顿吃食,还是占了天大的便宜。这蛇妖修行倦怠,脸皮之厚也当真算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紫凰喜气洋洋看了一个来回,将灵符扔了出去。一道金光闪过,灵符便已消失不见了。紫凰回头喜道:“在人间徘徊数年,我果然是长大了,竟也能如此地文采斐然。”
柳醉生绷不住笑了起来:“我若是丹果之主,莫说给你宝物了,不下来将你打回原形便是忍让于你了。”
紫凰拍了拍手,瞥了眼柳醉生:“你懂什么,我以前找帝霄要东西,写上宝物名字,再写上”速来“两字便可。今日写了那么多,第一是性命攸关怕有负你所托。其次便是怕他亦然定亲,被媳妇儿管住不敢前来。他自小便唯唯诺诺没有主意,以前万事以我马首是瞻,如今只怕是娶了媳妇忘了我,若是不用一些手段,说一些软话哄哄他,到时只怕他耳根一软又听了哪家神女的话,不肯前来,要哭的还不是你。也不知道我到底为了谁,你却如此笑话我,当真可恼!”
柳醉生忙对紫凰躬身作揖:“紫凰少君大人大量,莫要与小小树妖计较……不过,你如此儿戏,他真的会来吗?”
紫凰捏着下巴,想了一会:“我与他青梅竹马一同长大。若是以前,收到灵符不出三日定然出现我面前。但自从上次天地三界,传出他要定亲后,我们便不曾见面了。众家神女在东天络绎不绝,想来他也是非常繁忙。毕竟挑媳妇也要些时日,姐姐多等几日便是,他若不来也会给我回信,将东西遣天使送来的。”
柳醉生再次躬身作揖:“柳醉生谢谢紫凰少君的以德报怨。”
紫凰大笑:“你千万莫要客气,说什么以德报怨,不过是不打不相识罢了。当时我们都没有讨到便宜,你又没有真的伤了夙和。再说若非是你出现,我也不敢轻易接近夙和,我还要谢谢醉生姐姐。”
柳醉生注视着紫凰晶莹剔透的眼眸,一时间只觉无地自容,有些羞愧地点了点头,拍了拍紫凰肩膀:“不管此事成或不成,你的情谊我都会铭记于心。”
紫凰大笑出声:“姐姐好生患得患失,且等着便是,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明天再来找姐姐顽耍。”
日暮西斜,柳醉生与紫凰相视而笑。
自悬崖上望向小仙山,花草树木宛若被镀了一层浅浅金光,为这静寂美好的景色平添了几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