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窈精准捕捉到陈雨饱含怒意的眼神,她毫不在意,微微一笑,举起手上的酒杯。酒杯里荡漾着血红色的液体,有几滴微微泻出,明亮的灯光照耀下,闪耀着蛇信一般的光芒。
“欢迎大家来参加今晚的宴会。”她提高音量,声音悦耳动听,致谢道,“诸位已经沉寂已久了,希望今晚的新鲜空气可以让你们重新回忆起往日的欢乐时光。”虞窈说完,便仰头,将杯中略显浓稠的液体喝得一干二净。
陈兰听到贵妇人略显疑惑的话语:“我怎么听不懂凯瑟琳在说什么?”
“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她旁边的人应和道,“是我年纪大了吗?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
一位头发花白,穿着黑色晚礼服的绅士毫无预警地出现在两人的身旁,他拿着一把黑亮的手杖,声音苍老却充满信服力:“嘿,尊贵的夫人,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好好享受今夜吧。”
他有双海水般湛蓝深邃的眼眸,此刻正看向陈兰,继续说:“过去和现在,我们终究会踏入同一条河流。”
“因为我们没有将来。”
陈兰心神动摇,似是想明白了什么。老绅士微笑着对她招手,说:“迷茫的小姑娘,劳烦,把桌上的金梅迪克酒拿来,我已经很久没喝过了。”
陈兰将盛满金黄色液体酒杯放进托盘,屏住呼吸走上前。老绅士接过酒,抿了一口,满脸满足:“就是这个味,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没有变。”
陈兰小心翼翼询问:“尊贵的先生,请问您知道凯瑟琳小姐的事情吗?”
“小姐,你真有趣。”老绅士开怀大笑,“你从出生起就是霍尔德家族的仆人,你应该比我更熟悉凯瑟琳。”
陈兰握紧托盘,脑子里乱成一团麻,说不出话来。
“宴会上的酒不够喝了,你该去地下室的酒窖里再拿些上来。”老绅士将空了的酒杯放回她的托盘上,在转身离开前留下了一句话,“越靠近地下,越接近真相。”
空气中弥漫着酒精和香水的味道,舞会开始。在场的绅士纷纷携着自己的舞伴款款入场。从上处往下看,贵族女士的裙摆大而热烈,像一朵朵盛放的火百合。
看着站在原地的秦势,陈雨咽下心里的不甘,语气柔弱,提醒道:“舞会开始了。”
秦势却不肯死心。他看向站在舞池外和别人交谈的凯瑟琳,目光灼灼。
陈雨用力地咬着下嘴唇,咬得鲜血淋漓。如果现在她的手上有一只匕首就好了,她真想把匕首狠狠插进凯瑟琳的心脏里。
如果凯瑟琳有心脏的话。
她将自己唇上支离破碎的血肉咽下去,再一次恳求秦势:“秦势,在舞会上跳舞是我们的任务,你不记得了吗?”
秦势没有说话。他当然记得,但是任务并没提到一定要固定搭档,他并不是非陈雨不可。也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被凯瑟琳美丽的脸庞俘获了,他的脑海当中出现一个声音,不断地督促他:去找凯瑟琳。
“秦势,”陈雨看他如此动摇,没控制住情绪,难以忍受叫道:“你是要抛弃我吗?!”
也许是陈雨歇斯底里的状态让秦势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终于将目光放回到陈雨身上。陈雨以为他回心转意了,刚想笑就听见秦势冷漠的声音:“我们本来就没什么关系,说什么抛不抛弃。”
甩下一脸绝望的陈雨,秦势大跨步朝虞窈走去。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今晚,他会和凯瑟琳跳一支舞。
这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虞窈注意到朝自己走来的秦势,对着一旁的老绅士抱怨道:“又要营业了。”
老绅士笑得慈祥,说:“习惯就好。”
眼瞧着人已经到眼前,虞窈收起脸上的社畜表情,饱满的嘴角微微上扬,扬起极小的弧度,看上去骄傲又矜贵。她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来人:有事吗?
秦势站在她面前,眼神虔诚,行了个标准的邀请礼:“亲爱的凯瑟琳公主,不知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邀请你跳一支舞?”
虞窈看了眼脸色黯淡,一个劲灌酒的陈雨,麻木地说着台词:“你想清楚了?”
“当然,凯瑟琳公主。”秦势将右手放置胸前,恭敬道,“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
面对他真诚的告白,虞窈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吐。
被酒精麻醉的陈雨看着半跪在地上,眼神热切的秦势;还有站在秦势面前,眼神倨傲的凯瑟琳公主,内心无比苦涩。只要凯瑟琳存在,她就永远不会被别人看见。不管是亲情还是爱情。
“你怎么了?”听到关切的声音,陈兰晕晕沉沉抬头,看到吴成才关切的眼神。不知为何,一种委屈感油然而生,她忍不住坐在地上,泪流满面。
吴成才赶忙把她拉起来,问她:“怎么喝这么多?秦势呢?”
陈雨不愿提他,摇摇头,坐在地上不说话。
“我先把你送回到房间里去吧。”吴成才半搂半抱她的腰,“你这样,实在是太危险了。”
站在一旁、冷眼旁观的林惠刚想要阻止,却被一个贵妇人拦住了去路,贵妇人熟稔地和她说话:“夫人,好久不见。”
林惠疑惑地看着她,她不记得自己曾经见过这个人。
而喝醉的陈雨抬着虚浮的脚步,被吴成才搂着,昏昏沉沉走上二楼。踏进二楼的走廊,她似乎踏进了另一个世界,这个世界里一片死寂,一楼的繁华和热闹似乎变成了一场梦,一丝一毫的声响都听不到。
但确实是熟悉的走廊,巨幅画作仍然挂在走廊的墙上。陈雨想到秦势曾专注地看着它们,也下意识抬头看向这些沉默的画作。
依旧是和之前一模一样、没什么新意的贵族家庭的全家福。只不过陈雨看着画作中站在贵妇人身后的年轻小姐,恍惚间觉得她的面容越来越熟悉。画作里的人似乎活了过来,不管她走到哪里,年轻小姐的眼珠总是跟随着她。
到底哪里熟悉呢?陈雨晃晃自己晕乎乎的脑袋,经过立在一旁的巨型挂钟。
快要到十二点了。陈雨恍惚地想着,在铜制的挂钟表面隐约看到自己的脸。她心头一动,再次看向画作,终于明白熟悉感来源于何处。不知为何,画中的年轻小姐,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要说哪里不同的话,就是她并没有笑;而画中的人,此刻正对着自己,露出了阴恻恻的笑脸。
陈雨含糊喊道:“她和我长得一样……”
吴成才无心搭理她的醉话,只当她是喝酒喝多了。此刻的他一心只想做一件事情。拐角处出现一间陌生的房间,房门早已大开,似乎在无声地发出邀请。吴成才搂着陈雨,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一进门,他便把浑身无力地陈雨摔在床上,随即扑了上去。
……
一楼仍然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您刚刚和霍尔德先生跳的那支舞实在是太美了”贵妇人赞美着林惠,忽然语锋一转,用扇子捂住自己的嘴,窃窃私语,“看来您已经把那件事情放下了。”
“什么事情?”林惠精准捕捉到话语中的关键词。
贵妇人含笑不语,只是将手中的扇子指向一个方向。林惠顺着扇子的方向,看到了一脸冷傲的凯瑟琳,和半跪在她脚边的秦势。
林惠心里生出一丝嫉妒的心,但取而代之的无处可藏的欣赏之情,她感慨道:“凯瑟琳,确实是造物主的奇迹。”
贵妇人露出了然的笑意:“夫人,你对凯瑟琳太宽容了。”
“实话说,凯瑟琳那么美,”林惠忍不住辩解,“难道不值得怜爱吗?”
贵妇人笑着摇摇头,不再多说。她看向秦势,眼底有一丝轻蔑:“这些年轻男人,仗着一张英俊脸蛋,就想要得到女孩的一切,实在是太过贪心。”
不像陈雨和陈兰,林惠从一开始就对秦势没什么好感,她赞同地点头,说:“我不喜欢朝三暮四的人,我只要忠贞的爱。”
“看来霍尔德先生是个十足的好男人。”贵妇人眼神中带上怜悯和嘲讽,贴着林惠的耳朵小声说着话,冰凉的气息冷得她打了个寒颤,“虽然大家都说凯瑟琳是一切祸乱的起源,但其实男人才是。”
她状似无意提醒道:“夫人,你和我聊了太久的天,似乎把你的丈夫抛之脑后了。”
林惠经她一提醒,才想起来这件事。她转身就想走,却又被贵妇人叫住了。贵妇人从桌上的花瓶里抽出一支黑色曼陀罗,递给林惠,说:“它和你今天的衣服很配。”
林惠看着自己身上的黑色长裙,下意识接过那支花。贵妇人低头,向她行了个告别礼,说:“夫人,等世界染成红色,我想我们会再见。”
虞窈看着林惠接过黑色曼陀罗,急匆匆走向二楼,明白她今晚的任务完成了一大半。她微微松了口气,看向仍然跪在地上的秦势,无甚兴趣地伸出右手,语气施舍道:“既然你这么渴求,那我就勉为其难,和你跳一支舞吧。”
秦势双眼迸发出惊喜的光芒,他站起身,伸出手臂,刚要碰到虞窈的手,就感觉身体一重,控制不住地再次跪在地上。
“嗯?”虞窈头上缓慢出现一个小小的问号,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这家伙,是开心地要晕过去了?心理素质这么弱,后面几天怎么替她办事?
秦势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人踩住了后背,这力量撼天动地,令人动弹不得。他艰难地抬头,断断续续地喊着虞窈:“凯瑟琳公主,我……”
虞窈眼里闪过一丝嫌弃,她不关心秦势怎么了,只想推动剧情:“你还能跳舞吗?”
秦势刚想说可以,就感觉自己的喉咙被人扼住了。窒息感让他的脸迅速涨红,又逐渐变得紫青。
虞窈看他跪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模样,反应过来。她闭上眼睛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睁开眼,看向前方面无表情道:“老板,随便虐待玩家是不对的。”
“怎么,你很想和他跳舞吗?”须臾间,昔拉出现在虞窈身后,自然地搂住她的腰,声音冷漠中带着一丝没有感情的调笑。
“我当然不想,”虞窈有些抓狂解释,“可这是任务啊。”
她只是推动故事发展的NPC,她的想法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她需要完成一个个既定的任务。
“你不想,就不做。”
“这样不好吧,我是一个很有职业道德的NPC,”虞窈阴阳怪气,“不像老板您,身居高位。”
老板BOSS这么任性,是因为他有资本任性。可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NPC,她要是被监察系统抓到,可是会被扣工资的。
昔拉语气随意,说出的话却直击虞窈的内心,“放心,不会让你扣工资,年终奖也只多不少。”
“老板,你怎么可以这样想我,我干活不求回报,只为了奉燃烧自己,照亮他人。”沉默半晌,虞窈忍不住问道,“真的?”
“真的。”昔拉偏头欣赏她藏不住开心的表情,保证道,“你要多少钱,就有多少钱。”
警惕老板画大饼!虞窈端着架子,说:“咳,我不是这样的人。”
她看向还在地上痛苦挣扎的秦势,问道:“他这样,也不能跳舞了吧?”
言下之意,老板,你干的好事,快点收拾烂摊子。
“你很想跳舞?”昔拉问道。
这是问题的关键吗?虞窈刚想说些什么,手腕就被人握住了。感受到冰凉的触感,她抬眼,看向昔拉。
灯光碎在昔拉墨绿色的眼眸里,他似乎笑了笑,心满意足地做出决定:“那只能和我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