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尔明斯特因誓言,卷入精灵之家族,行不得已之举动。古人云:大智大勇者常受辱,亦常为其义举受累,终不得善报与谢意。若非蜜斯特拉神保佑,其人已然于是夜葬身于大统领之花园内矣!
安塔恩
费伦法师编年史圣贤传记
出版于大棒之年前后
奥塞拉斯·阿拉瑟特菈莱在卧室里跌跌撞撞,双手捧着头惊声尖叫,声音极是刺耳难听。宝石从他额头上放出耀眼的光芒,明亮如天上的恒星。光线射到了先前它所在的地方:就是地上躺倒的那个丑陋人类身上。
法拉瑞尔的房间顿时乱作一团。卫兵们挥刀朝伊尔砍去,可那防护法术却架开他们的刀枪,把众人弹了开去。只听见一阵惊诧的喊声,这些卫兵往后跌倒,手臂都被震得剧痛,好不容易才摇摇晃晃地站稳身子,就又挥刀砍过去。精灵卫兵的脚下,躺着梅拉瑞尔,她长发披散在她的头边,好像一把大扇子。她刚才想用法术打开乃理丹的防护环,却没想到自己受到了更大的反震力,所以竟是被震得昏了过去。
但她的母亲却不是那样。娜弥蕾莎夫人站在歌唱气体防护之外,震怒地用各种不同的法术,冲击着它,法术一层又一层地把防护层裹得像一粒粽子,但仍无法将它冲开。与此同时,法拉瑞尔和其他女人全都尖叫着,惊讶地看着伊尔的原形,还有奥塞拉斯的惨状。仆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到了这个房间,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老精灵法师镇定自若,走到倒地不动的鹰鼻人类身边,双腿跨立,伸手一抓,从空中握出一把剑来。剑身上铭刻着古老的文字,一道光芒从上而下闪了一闪。老人举起剑,疑惑地摇了摇它,好像是感到那把剑比他印象中变得重了不少。他用另一只手举起了木头法杖,一副准备就绪的样子。片刻之后,他先前放出的防护环失去了效力,阿拉瑟特菈莱家族的战士们挥着剑喊叫着冲了上来。
乃理丹的剑尖爆出一阵蓝色的火焰,炽热而迅猛,战士们冲到一半就被逼退回去,狼狈不堪地倒在地上。紧接着软毛地毯上也闪出了相同的蓝火,这蓝火倒也奇怪,并没把地毯烧起来,可士兵们全被烫得东倒西歪,不得不退回原地。一个士兵还不甘心,用力掷出了手里的长剑,剑尖笔直的标向地上的年轻人。这时老人手里的节杖也放出了火焰,一股破空之力道陡然而至,瞬时就把长剑裂成了无数碎片,消失不见。只有零星两片钢渣从空中掉在了乃理丹的脚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 娜弥蕾莎夫人冲着老人喝道,“老哥,难道你突然疯了?还是这个人类给你施了诱惑之法?”
“镇定,镇定,”老法师用平静而愉快的语气回答。但就像先前娜弥蕾莎夫人所做过的那样,他也在声音里施了魔法震慑力。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了奥塞拉斯微弱的呻吟声,他滚到在一个角落里,用头抵着墙壁,女仆们惊叫着想让他恢复平静。
“这些天来,这所大房里实在充斥了太多尖叫和法术了,”乃理丹说道,“简直让人无法倾听,关注,和思考。如此下去,不到几代人,我们就会像塞塔琳家族一样败坏了。”
武士和仆人们都异常惊讶地瞪眼看着老法师,他口中所说的塞塔琳可是精灵民众之中最最高不可攀的殿堂级家族。即使是他们最难缠的对手也不得不承认,塞塔琳家族在科曼多城里地位确实至高无上,最为尊贵。
乃理丹环视着房间里无数张震惊的面孔,嘴角几乎带着一抹微笑。他挥了挥手上的剑,示意众人全都站到房间的一边去。可没有人挪动半步。乃理丹的剑上冒出了火焰,明白无误地警告着众人。这一下,众人才又惊又吓又困惑地,慢慢地顺从了他的指引。
“现在,”老法师告诉众人,“只此一次,时间也不会太长,我要你们认认真真地听我说——奥塞拉斯,家族的新继承人,你也得好好听着。”
奥塞拉斯呻吟着答应了一声。众人全转过头去看着他,他脸色苍白,仍然用手抱着头。
“这个年轻人类,”乃理丹用法杖指了指倒在地上的那具身体,“他倒下之前,已经援引了本城之法律保护自己,可除了法拉瑞尔、涉德莎和小娜瑟丽,你们,却全都攻击了他,至少是想要攻击他。这真令我感到恶心。”
人群中响起一阵抗议般的低语声。乃理丹用苍老的眼神阻止了众人,继续说下去:“不错,真是令我感到恶心。这个家族如今有了新的继承人,皆因此人罔顾性命之危,遵从于荣誉之指引!他,越过了上百个,甚至上千个想要杀死他的精灵,来到了我们的城市。我猜如果这些人知道他的原形,一定还是想要杀掉他。可他还是来了。为什么?因为宜穆拜尔在临终之前恳求他,他为了遵守自己的诺言,不顾自己的血统和种族,接受了此一嘱托。如此,我家族之信物尝在,记忆不致缺失也;亦如此,我家族之崇高地位尝存鄢!此大善举,皆此人行也!惜乎惜乎,其人姓名,我等皆未知也!”
“话是这么说……,”他妹妹娜弥蕾莎夫人忍不住插嘴说,“可……”
“我的话还没说完,”她的哥哥斩钉截铁地打断她,“吾妹,你甚至还不如这些小辈们,不懂得如何去聆听!”
要不是当下情势如此紧张浓重,这一大堆家人见此情形一定很是欣喜。素来严厉的女家长像一尾小鱼那样,嘴巴张开又合上,说不出话来。尽管没人留心,可她的脸色已经变成了酱紫色。众人的眼睛都放在乃理丹身上,全家族年纪最大的人。
“此人援引我城之法条,”老人又道,“诸位,请听我说清楚:法条即是,我等不得破坏而必须遵守之律令。若我等不守此法,我等与残忍之卢卡何异?又与不诚实之人类何异?尔等若一意孤行,尔将辱没我塞拉佛恩一脉之血统,与精灵种族之尊严!若然如此,在下决不就此袖手旁观!尔等欲攻击此人类,必先击败老身!”
老人脚下传来一声呻吟,打断了室内的寂静。倒地的黑发年轻人类痛苦地低叫了一声,一只晒成褐色的脏手无意识地用力抓住了靠得最近的精灵脚踝。一名武士惊讶地叫起来,猛然拔出了手里的剑。
乱发蓬松的年轻人抓着精灵的腿,使劲想要站起来,而精灵手里的剑尖已经直指着他的头。
乃理丹镇定地看着一切,手里的剑一动,正好把那精灵武士的剑击飞到了墙角里。“你没难道没听见我的话吗?”掉了剑的武士有些畏缩地后退了一步,老人语带伤感地说道:“这个家族,几时才能开启智慧呢?”
“我的智慧只告诉我,若家族窝藏人类,我阿拉瑟特菈莱之姓氏便永世蒙污,世世代代为科曼多人所嘲笑轻视!” 娜弥蕾莎张开手,沉痛地说。
“不错,”梅拉瑞尔应声道,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脸上还留着被防护环击出的痕迹,“叔父,您是有些老糊涂了。”
“奥塞拉斯,你觉得如何?”老法师的视线越过众人,“我是说,我们的祖先是怎么说的?”
傲慢的年轻精灵看起来既忧伤又严肃,这屋里见过他的人从不记得他曾有过类似的表情。他的眉毛仍然痛苦地扭曲着,眼睛里飞舞着奇怪的阴影,不属于他自己的记忆如潮水般不停息地汹涌到他头里。他很不情愿,却还是慢慢说道,“祖先们要我们把这个人类带到大统领那里去,并且不可伤害他。”他逐一看着屋里的亲戚们,“只要我们敢碰这个人一根汗毛,我们的荣誉就不再完美无缺。除了尊贵的乃理丹叔父,这个人类为我们家族所做的事情,比任何活着的精灵都要多得多。”
“说得好,”老法师满意地说,“啊,现在你明白了吧,我的妹妹,家族信物是多么多么珍贵的宝物呀!奥塞拉斯才戴上它,头脑就好使了不少!”
他妹妹脸上很是挂不住,但奥塞拉斯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说:“叔父,一切确实如你所说,真相往往令人羞愧。恶斗开始之前,快让我们离开此地,重新唱起欢快的歌来,追念我的哥哥,我们的宜穆拜尔。让我们通宵吟唱,直至天明。姐妹们,你们也会加入吧?”
他伸出了手,梅拉瑞尔和法拉瑞尔稍稍迟疑片刻,三人便挽着手走出了房间。
走着走着,法拉瑞尔回过头来,那个陌生的人类正从地上站起了身。她摇了摇头,眼里又闪起了泪光,“谢谢您,人类先生。”
“我叫伊尔明斯特,”年轻人回答说,举起一只手,他的精灵语突然带上了重重的口音,“阿森兰特的王子。”
他转过头看着乃理丹,“我欠您一条命,尊贵的阁下。您可以把我带到大统领那里去了,我已经完全准备好了。”
“好吧,哥哥,” 娜弥蕾莎夫人怒喝一声,满脸的厌恶,“快把这个人类从我们的房子里弄出去!别再看他了,娜瑟丽,别在一只脏猴子面前丢了我们的脸!”
可小女孩仍然目不转睛地,敬畏地看着伊尔,看着他胡须丛生的脸,短耳朵,和其他怪怪的地方。伊尔冲她眨了眨眼睛。
这个举动可把娜弥蕾莎夫人和小女孩的母亲涉德莎气了个半死。涉德莎拉着女儿的小手,几乎是把她“拖”出了睡房。
“请随我来,伊尔明斯特王子,”老法师苦涩地说,“此家族多愁善感的年轻女士们,非合汝意也。她们并不反感汝之崇高信誉,可却厌恶那些异族异种之人群。吾精灵中,具宽广胸怀者,而今已罕见也。如今此地对阁下将充满危险。”他递过了自己手里的剑,剑柄冲着伊尔,“老朽愿将此剑赠与阁下。”
伊尔明斯特好奇地接过了这把附有魔力的剑,手里感觉到那强大力量的跳动。他试了试剑的份量,它很轻,很柔软,真不可思议。他举起剑,目不转睛地看着剑身上明亮的蓝色光芒,那颜色仿若金属,照亮了整间卧室。好几个精灵武士见此情形,忍不住警觉起来,可老法师没理睬他们。
“若人类得见我精灵之土地与辉煌,对我精灵族类而言,可谓之威胁也,因此我等不允许尔之种族进入我城。思及此虑,我亦让此剑遮尔之视线,并将令尔伴我身侧。”
“法师阁下,此举并不必要。我决不会反对你的意旨,或是从你身边逃开。”伊尔老老实实地告诉他。此时一道蓝色雾气旋转起来,围住了两人。“而当我到此地,也从来没想过要破坏这座传说中的美丽城市。”
“老朽知道。可其他精灵却并不明白这点呀。”乃理丹回答,“况且他们之中有不少擅长弓与剑的战士。”他走上前一步,背后蓝色的雾气慢慢缩小,渐至无形。
伊尔张开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围,现在他们已经不在那间拥挤的卧室里了,而是在一座花园的中央,夜空之下,身边一片墨绿色。星星在天空眨着眼睛,脚下是两条柔软的小路,路尽头立着一座雕像,一头栩栩如生的巨大长翼豹子在夜里蓝幽幽地闪着光。美丽的草木上,到处飘荡着维尔欧的纤维束,明亮的夜花摇曳,仿佛是在为看不见的竖琴发出的微细旋律伴奏。
“这里是大统领的花园吗?”伊尔轻声问。老法师微笑着面对这个人类眼里的好奇。
“这里正是大统领的花园。”他轻快地证实了伊尔的疑问。但话音未落,他们脚下的地面,就冒出了某种怪东西,外形虽然优美,但足以致人死地。
它散发着蓝白色的光芒,全身上下曲线玲珑,头上长发飘逸,只是脸上本该是眼睛的地方,是两个黑色的空洞。随即,在两人脑海里,听见了它的问话:来者何人?
“乃理丹,阿拉瑟特菈莱家族的长者,和另外一位客人。”老法师镇定地回答。
这看门者摇摇摆摆地看了看他,又回过来迎上了伊尔的眼睛,两人对视着,彼此距离还不到一拳。
伊尔在那对黑洞里看到了介于鲜活生命与不死系物体之间的奇异感觉,忍不住身上起了一阵寒意,狠命咽了咽口水,他可不希望见到这样美丽的脸蛋动怒。
此乃人类。蓝白色的头发剧烈地荡漾起来。
“不错。”老法师淡淡地回答看门者,“我早知道这点。”
为何汝于今夜把禁忌之物带到大统领将要出现的地方?
“自然是为了见到大统领。”乃理丹告诉这个永生女士,“此人徒步从森林深处而来,替我家族的垂死继承者,带回了家族之信物,交与其继承者。”
飘荡的幽魂戴着敬意,重新打量了一下伊尔。
如此说来,身为大统领倒真该见见此人,此世间奇迹亦罕矣!
蓝白色的脸孔再次靠近了伊尔。人类,你会说话吗?
“在下万万不愿冒犯女性,”伊尔谨慎地张嘴道,“皆因鄙人不太懂得合适的礼仪。但与您相见,只觉荣幸无比。”伊尔往后退了一步,弯腰鞠了一躬,“我是伊尔明斯特,由阿森兰特而来。月光女士,敢问芳名?”
鬼灵诧异万分,通体明亮了好些,说道:哦,真奇妙,一个想知道我姓名的人类。我喜欢你叫我“月光女士”,它真是悦耳。不过,叫做伊尔明斯特的人类,我生前是卡劳思家族的布芮玲德阿,也是我家族的最后一人。
她的声音听上去充满惊讶,可也显得很愉悦。只是说到最后几句,伊尔发现她悲从中来,脸上落下几滴泪水。于是他说:“哦,布芮玲德阿夫人,请您看着我:既然您仍屹立于此处,则卡劳思家族当永存,不致湮灭焉。”
哦,可又还有谁记得呢?伊尔和老法师脑海里的声音伤感地叹了一口气。完美之大厦如今已倾之,吾之亲戚则化骨灰与尘土,而皆于我遥远之地哉。我如今已是看门者,科曼多人只叫我做“鬼魂”,拒吾于三尺之地外。如此,我之职责将永为孤寂。
“在下将永远记得卡劳思家族。”伊尔轻声回答,口吻里透出坚定,“布芮玲德阿夫人,若在下他日可自由行走在科曼多之街道,必将回来与您倾谈。在下说话算话,夫人您请记得。”
一头蓝白色的秀发环住了伊尔,他感到身上些微有些刺痛。许久不曾见到一个如此尊敬我的人类了。他脑海里的声音充满好奇地说道,这世上很少有人类,出此公平之言。若君他日再来拜访,随时欢迎。伊尔突然觉得脸颊上一阵凉意,忍不住全身战抖,几乎晕了过去。幸好乃理丹托住了他的肩膀。
英明的法师,也谢谢您。魂魄看门人又加了一句。伊尔挣扎着露出微笑。您要给大统领看的人,确实是桩罕见奇迹。
“不错,所以我们也必须走了。布芮玲德阿,再见。山水总相逢。”老精灵回答道。
山水总相逢。这声音微弱地回答了一声,蓝白色的光束潜进了地面,消失了。
乃理丹催促伊尔明斯特上了一条古老的小道。“年轻人,你所具有关怀他人的品质,真让我吃惊不少,让我也有点期待人类的到来呢。”
“我、我差点说不出来话了,”伊尔牙齿咯咯作响,告诉老人道,“她的吻,实在太——冰冷了。”
“这是自然。若是她有心,这甚至能要了你的命呢,小伙子。”老精灵说,“这就是她,以及她这样的灵魂,为我们服务的原因。但你知道吗,这阵寒意会慢慢消退,而从今之后,你将永远再不会畏惧任何科曼多不死系魂灵之碰触。更确切地说,直至你性命的终结。”
“在精灵眼里,我们的生命一定太过短暂。”伊尔低声说道。在说话间,两人沿着小路到了灌木丛中的小凉亭底下,凉亭里摆着躺椅,溪流和池塘穿插其间。
“正是如此,”老法师说,“我得告诉你,你现在相当危险。等一会,你一定得用恭敬的态度,就像刚才跟看门人那样。否则,小伙子,我猜你可能活不过今晚了。”
他身边的年轻人静了好长时间,“我该向大统领下跪吗?”两人迈上石头台阶,穿过两个奇怪的螺旋型大树,来到一座宽敞的天井下面,许多发光植物照亮了这里。而伊尔终于忍不住,问了这样一句。
“只消看他脸色行事。”老人静静地回答,不慌不忙地往前走。
在本应该摆着床的地方,实际什么也没有。而一个精灵就坐在那片空气之上,旁边摆着一本打开的书,一个放着酒瓶的浅盘子。他脚下的空中悬着一把脚凳。两个穿着魔法长袍的精灵站在他左右。二人看见这个人类走过来,立刻向他们滑行过去,拦住了伊尔的去路。等他们看到伊尔身后的乃理丹·阿拉瑟特菈莱,才放慢了脚步。
“一定是你帮助了这个禁忌者,让他通过看门人的守卫。”一个精灵法师对老精灵说,他连看也不看伊尔明斯特,就仿佛他连一个邮递筒、鸟桩什么的也不如。他的声音冷静中带有愤怒。“何以如此?告诉我们,什么东西竟然能腐蚀了您的心,让您弃多年忠诚不顾,做出如此背信弃义之事来?你的家人让你到此来接受惩处吗?”
“并没有什么背信弃义,艾莱斯佩尔,”乃理丹镇定自若地回答,“也没有什么惩处,只是遇到一件大事,必须让大统领来裁决。这个人类援引我城之法令,并活着站在了这里,皆因此事。”
“我科曼多之城法律,人类无权享有。”另一个法师打断了他的话。“只有本地人民才受律令保护:精灵,以及精灵之族类。”
“那你该如何评价一个人类,他信守承诺,越过了混乱的战场,戴着一颗科曼多古老家族的信物,横穿森林,进入本城,只为找到那信物的合法继承人,把信物交给他?”
“要我相信这样的传说,除非有人给我确凿无疑的证据,要确凿无疑的证据。” 艾莱斯佩尔答话说,“你说的是哪个家族?”
“就是鄙人的家族。”乃理丹回答。
他低沉的话语让这里变得安静了好一会。坐在那边的老精灵开口说:“诸位,言辞交锋该结束了。我知道这个人类就在这里,所以,把他带过来吧。”
伊尔明斯特听了这话,闪过身旁的法师,昂首阔步地朝大统领走了过去,却没看见身后法师正朝他放着致命法术,而乃理丹用法棍拦住了它,免得伊尔一命呜呼。
伊尔上到前面,刚朝科曼多的统治者跪下,第二个法师就朝他使出了另一个黑暗魔法。大统领举起一只手,那朝他面前飞来的魔法在空中消失了。“诸位,魔法大战该结束了。”他轻声命令道,“让我们见见这个人再说。”接着,他盯着伊尔明斯特的眼睛。
伊尔的嘴巴突然变得干涩起来。精灵国王的眼睛就像夜空中的无底深渊,群星在其深处闪烁旋转,让人无法控制地一直堕向它的底部,不停往下落,往下落……
他用力摇了摇头,拼尽全力咬紧牙关,把一只腿放在了地上。当他想要站起来的时候,他双肩上却仿佛压着一座城堡,紧紧桎梏着他。伊尔抱怨着,却还是拼命想站起来。
在他身后,三个精灵法师诧异地目目相觑。即使是他们,在大统领的意志之锁面前,也无法做出丝毫抗拒。
伊尔脸色发白,全身微微颤抖,汗水像小溪一般从他双颊落下,可他还是慢慢地站了起来,眼睛死死地锁着大统领。
“你还想要抵抗我吗?”老精灵耳语道。
年轻人的嘴唇痛苦地开合着,好容易才说出话来,“不,”他慢慢地说,“在我脑海里,您将受到我的欢迎。难道刚才您并不打算让我站起来吗?”
“不,”大统领说,他转过头,两人视线之间的链接仿佛被一把利刃割断了,“我一直想要控制你的意念,让你跪下。”他皱着眉毛,眯起了眼睛,“我在想,也许另有什么东西控制着你。”
“我主!” 艾莱斯佩尔法师大叫着,插身到伊尔和大统领之间,把两人隔开。“您必须警惕这个危险人物!天知道这个年轻人身上带着什么样的致命法术,要来对付您!”
“要是你一定这么想,就把他关进牢里去好了,”大统领说,“你们三个,包括你,艾莱斯佩尔,千万别让我看见这里出现什么偶然断掉的脖子,冻僵的肺之类事情,我希望你们有所克制。我将用法杖揭示他为何人服务,并解读出他记忆里有关家族信物的事情。”
白袍精灵从身边的浅盘里拿起了一根光滑的长直玻璃棍,粗细尚不及他的小指。这东西看上去实在太过精致,简直经不起拿捏。
伊尔发现自己突然悬在了半空中,双手僵硬地摊开在身边。他只能动弹自己的眼睛,喉咙,和胸膛,而身体的其余部分则像是被钢铁紧紧地锁了起来。
玻璃棒里射出一道光,慢慢变长。老精灵用它指着伊尔的头,两人一起看着那道细长的光线,沿着细棒的方向,懒洋洋地伸展,慢慢触到了伊尔的前额。
阿森兰特人只觉得严寒袭来,连他的指头都被冻僵。他在半空中战抖着,听到自己的牙齿无法控制地打着架,咯咯作响。他喘着气,错愕地看着四个精灵。
“这是什么?”他想要问他们,但从他冻僵的嘴唇里只能发出难听的咯咯声。突然,他发现自己的嘴巴能动弹了。他在空中旋转着(不,确切地说,应该是被旋转着),对着天井上空出现的一副映像。那映像里的脸,伊尔是认识的。
那张脸分外安详平静,祥和地看着所有人。它的眼睛照亮了伊尔明斯特。
“年轻人,这是什么人?”大统领轻声问。
“这是圣蜜斯特拉女神,”伊尔简短地回答道,“而我是她的侍者。”
“哦,可别跟我开这种玩笑,”老精灵有点苛厉地说。可片刻之后,他离开了悬椅,和年轻人类融合在了一起,消失了。
三个精灵法师看着眼前一片虚空,又互相看了看。随后,艾莱斯佩尔抬起头,望着天空,那张巨大的人类脸孔渐渐隐去,它的发丝仿佛无数长蛇,在大统领的花园里窜动着。
但那张美丽的女性脸孔,逐一地望着他们,一抹鲜明而又透出满足的笑意随之展露出来。三个精灵法师畏缩着退后,嘟哝着念出了他们神的名字。
再过了不久,那张脸孔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毫无疑问,绝对是那个年轻人搞的什么鬼把戏。” 艾莱斯佩尔有点摇晃,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乃理丹只是无声地摇着头。而另一个法师则用力拉着艾莱斯佩尔的手臂,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并用手指着什么。
那巨大的微笑再次出现了。虽然这次并没有脸,但这三个法师知道,那的的确确是一抹微笑。在他们的有生之年,这抹微笑都会一直陪伴着他们的记忆,永不褪去。
三人转过身,匆忙朝着宫殿的最近一道门走去,另一道景象让他们全部屏住了呼吸,再度面面相觑。
整个花园里,所有的看门魂魄全都无声地冒了起来,静静地看着那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