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为您报导,我是助手王大明。
这几天我一直在网络上帮忙搜集毒药的知识,因为大烂人九把刀要写一篇关于杀人的没营养奇幻小说,要我帮忙整理一些稀奇古怪的杀人法。
「为什么要杀人这么麻烦?呲呲呲,让我吃掉不就好了。」
说话的,当然是阿祥2.0。
这几个礼拜,除了安顿好阿祥外,我还帮他找到两份辛苦但简单的工作。
第一份工作是在公园旁的路口帮房地产业者举大字报,就是上面写着「三峡的价格,信义区的享受!」、「尊荣体验、富贵一生」、「台商返乡极致首选」之类字眼的大字报。
第二份工作是在精华地段的骑楼里发印有立委候选人照片的面纸包,面纸包上面除了印有「恳请支持」的字样外,当然还有一张被Photoshop修到连他妈都不认得的候选人照片。
这两个工作,是我觉得只要有基本的勤劳就可以干得起来的内容,不仅让阿祥有事做,也可以帮助阿祥适应人类的社会。
「呲呲呲,为什么我需要工作?」
晚上阿祥拿着我帮他拿到的工资,一脸不解。
「因为工作可以赚钱。」我喝着思乐冰。
言简意赅是我的强项。
「为什么我需要赚钱呲呲呲?」阿祥看着我喝思乐冰。
废话连篇则是阿祥的特色。
「因为有了钱,就可以买很多人类需要的东西。你可以买衣服穿,买东西吃,你可以找地方睡,有很多钱的话你就可以买车子,有更多钱的话还可以买房子,有超多钱的话还可以睡女明星……有爆多钱的话,哇靠你一定要分给我!」
「我可以吃很多不用钱买的东西……」阿祥很困惑。
不等阿祥呲呲呲,我赶紧打断:「等一下,你不能吃人。」
「不是,最近我吃了几只在路边走来走去的狗,呲呲呲,还有猫,还有几只鸽子。对了呲呲呲,本来我还想吃一只老鼠,但它跑太快一下子就不见了。」
「……」
虽然乱吃路边的流浪动物很不可取又没爱心,但阿祥暂时没再吃人我已经很感动,现在就不先跟他计较。然而一时之间我也找不到话可以说服阿祥,毕竟当他还是一条大蛇的时候,本来就在深山里狂吃很多不值钱,喔不,是不要钱的东西。
「我不会冷,不需要穿衣服,我也不用开车,我也可以睡在路边,呲呲呲,我不知道钱可以拿来做什么。」阿祥想了想,又说:「晚上我常常看有些人睡在路边,他们可以,我也可以,不是吗?呲呲呲。」
「那些睡在路边的人是马英九的问题,不是你的。」我皱眉,努力解释:「基本上你当然可以睡在路边,但是呢,如果你想当一个真正的人类,是不是应该学着跟大部分的人类一样,过大部分人类都在过的生活?」
「那我可以吃了睡在路边的人吗?呲呲呲,他们看起来很好吃。」
「不行不行不行,要我说多少次啊,我们人类跟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我们……我们不会吃掉自己的同类。」我猛抓着脑袋,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我不是叫你每天看报纸认识一下人类的社会吗?」
「我看不懂人类的字,我只会听。」阿祥面无表情:「呲呲呲。」
「对喔……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看样子我得帮你报名国小的注音符号班,从基础开始学起。总之,虽然我们不会吃掉自己的同类,但我们人类有时候会为了钱,违反原则去杀了另一个人,可见钱非常重要;既然钱对人类非常重要,你要当人,就得好好去赚钱,从赚钱的过程中慢慢体会钱为什么对人类很重要。」
「好吧,呲呲呲,希望我可以学到钱的重要。」
把握机会教育,我继续说:「我跟你说,人呢,是一种不只是想要活下去的动物,人也很多奇怪的欲望需要满足,钱呢,就是满足那些欲望最重要的东西。」
「欲望?呲呲呲,我以前是一条蛇的时候,最大的欲望就是想当一个人呲呲呲,但人最大的欲望又是什么?」
「说得好,通常呢,一般人最大的欲望就是想要有很多钱。」
「有钱可以买到什么比成为一个人更好的东西呢呲呲呲?」
「干,钱可以拿去买蛋,你喜欢蛋吧?」
「呲呲呲。」阿祥露出罕见的高兴表情。
「那就对了,你拿你自己赚到的钱去买蛋,这样是不是很有意义?」
「呲呲呲,很有意义。」
诸如此类,令我不耐的对话不停上演,因为我得不断解释很多我根本觉得不需要解释的东西,让这条蛇好好了解身为一个人类,终其一生都必须做很多徒劳无功的瞎事,至于这些瞎事的背后究竟有什么意义……这种大哲学家都未必有正确答案的东西,我也没有义务知道,于是我就胡乱搪塞过去,反正只要阿祥不吃人,慢慢他就会体会到,身为一个人有很多很多很多的无奈。
虽然阿祥是个危险人物,但我无法时时刻刻陪在阿祥身边教导他。我叫阿祥晚上去看电视肥皂剧练习人类使用语言的方式,以及人类是怎么过日子的。
比起跟我相处,我相信每天看八个小时以上的电视会更有用。
我错了。
「我最近在看一个电视剧,呲呲呲,我有很多地方不懂。」
「什么地方不懂?」
阿祥坐在天桥阶梯上,手里拿着一盒有机生鸡蛋,吃得津津有味。
我拿着一杯热咖啡。
「有一个男的人类明明喜欢一个女的人类,却跟另一个女的人类生下另一个人类小孩,而那一个人类小孩长大后喜欢上另一个女的人类,呲呲呲但那一个女的人类是他妈妈跟另一个男的人类生下的女的人类,他们发现之后自认无法进行更近一步的交配,因此非常痛苦甚至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为什么?」
这种落落长的句子我当然听得一头雾水,但经验告诉我,这是个老梗。
「因为他们是兄妹。」我肯定是猜对了。
「呲呲呲为什么兄妹不能交配?在山里根本没有这种问题。」
「人跟动物最大的不一样,就是人不会近亲繁殖,也就是说人类不会跟自己的父母兄弟姊妹儿女交配,除了因为近亲繁殖很奇怪、很不卫生之外,最重要的是,近亲繁殖会让下一代的基因变得很烂。」我说着一般国中生也明白的生物课内容。
「基因?」
这是我第二次跟阿祥提到基因了。
于是我又花了五分钟用粗制滥造的方式解释基因是什么东西。
「既然不能交配,就找别人交配就好了,呲呲呲为什么要那么痛苦?」
「很好的问题,其实真相当然就是去找别人交配就可以解决问题了,有时候我们还会找很多不同的人交配,真实世界里大家也很少有这种烦恼,但电视上演的剧情本来就很夸张,通常不是人类真正的生活方式,简单说,就是电视乱演。」
「为什么电视上演的东西,呲呲呲不是人类真正的生活方式?」
「因为人类喜欢假的东西。」
「为什么人类喜欢假的东西呲呲呲?」
「真实世界令人难受啊阿祥,你知道人类跟其他动物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人类不吃自己的同伴呲呲呲。」
「错。」
「人类不会近亲繁殖……呲呲呲人类有道德观……」
「错了,人类跟其他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我们人很会自我欺骗,我们会强迫自己相信一些根本不可能的事,好让我们觉得好过一点。包括人不吃人,这点其实也是假的,是我们自己骗自己用的,因为我们觉得人如果可以吃人的话,这个世界就太恐怖了,但其实人偶尔还是会吃自己人的。」
「所以我可以吃人了吗呲呲呲?」
「不行,我刚刚只是举一个极端的例子。」
为了不使阿祥走上邪路,我非常努力地解释:「比如我们人类其实大部分的人都没什么爱心,但我们很喜欢拍一些有爱心内容的电影跟电视剧;比如大部分的人都很孬种,但我们拍了很多关于勇气的电影跟电视剧;又比如我说过人类跟动物最大的差别就是人有道德观,但其实大部分的人都没什么道德观,我们之所以说自己有道德观是怕被别人发现我们其实没有道德观,所以我们拍电影或电视剧的时候常常都拍一些很有道德观的作品,这就是一种集体的自我欺骗。」
阿祥的表情有点痛苦,有点烦恼,又有点不大理解。
「人很矛盾……呲呲呲?」
「这点倒是说对了,人类真的是一种很矛盾的动物。」
我点点头,心里却猛摇头,我真是太天真了,居然会叫阿祥多看那些俗烂的八点档!很多对人类的观点都会被奇怪的剧情给误导,我得小心应付这类问题。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假装被外星人实验的老伯」。
挖靠,几个礼拜之前「在钓虾场浪费掉的那一个晚上」迅速在我脑袋里重播。我冷笑了一下,接了起来,真希望那个年轻有为的老伯看到我现在的表情。
「请问是九先生的助理王先生吗?」话筒里的声音有点怪怪的。
「是的,我就是王大明本人,请问要干三小叮当?」我没好气。
「王先生啊,人无信用是畜生,还记得你答应过我要去让外星人做实验吧?今天晚上九点来钓虾场集合啊!记得!记得啊!要依照约定把实验费通通交给我,这是——」
「这是天经地义,我完全了解。」我忍不住吐槽:「但你故意怪腔怪调是怎样?」
「是这样的,前几天我去做实验,外星人在我的喉咙抹上一种奇怪的药膏,之后就开始在我们之间做交换喉结的手术。手术非常复杂,历经了整整三天时间,幸好除了那个日本人以外大家都顺利完成了,所以我现在的喉结是新的,暂时有点不适应也是天经地义。」
虽然百分之百是唬烂,但我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那个日本人手术不顺利,是怎样?」
「没有喉结。」
「嗯……没有喉结。」
「幸好她原本就是个女人,所以没有喉结,但新的喉结没有成功移植到她的喉咙里,还是算手术失败,那些外星人都很遗憾,唉。」还重重叹了一大口气。
我真的很后悔问了那个智障问题,好像我也变得很智障。
此时我看了一眼身边表情呆滞的阿祥,灵光一现:「对了,我有一个朋友也想去开开眼界,不晓得报名还来得及来不及?」
「啊?你的朋友智商很高的吗?」
是喔,我都忘了那个「实验」的对象,其先决条件是智商高。
「放心吧,大不了外星人给的智力测验过不了,他就自己回家。」
「那关于你那一位朋友的推荐费跟实验费……那个实验费他可以自己拿,但推荐费应该算在我这边是吧?毕竟你只是顺便问了我一下,但真正向外星人推荐的还是我,是吧是吧?」
「总之晚上九点钓虾场见。」
「钓虾场见!」
挂掉电话。
我看着在一旁默默吃蛋的阿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邀他跟我去钓虾场,或许是怕他无聊,也或许是我直觉让阿祥认识一下人类世界里的愚蠢跟诈骗,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教育。
「阿祥,晚上别看电视了,我带你去看一堆笨蛋。」
阿祥眼睛一亮:「我可以吃掉那些笨蛋吗?呲呲呲?」
「不行,笨蛋是一种不能吃的蛋。」
「笨蛋不能吃,知道了呲呲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