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良先从地图上找出这些地点,然后分析各处的地理环境和风水布局,最后到现场实证这些基建设施对风水的影响力,完全进入了一次全球风水调查工作。李孝贤问过安良有没有必要做这么多工作,安良告诉她:风水的真义在于求证,不愿意脚踏实地的人不能成为风水师。而且安良把这件事情当成一个契机,有一个很好的理由去印证中国风水是否适用于世界的每个角落。
安良带上李孝贤火速赶回家。家里空荡荡的,安婧和刘中堂带着扣扣去了慈善机构做义工,只有安芸一个人穿着长衫,在餐厅里走来走去地插花,像个古代女秀才。安良很快地向安芸和李孝贤讲述了刚才的情况。安芸不动声色地修剪好一枝小桃花,轻轻放进一个直筒蓝瓷瓶里,然后慢慢地说:“我在北京西山被连太郎劫持的时候,中国官员何坤在死之前对我说,他的幕后老板是美国的财团,代号是猫;丹尼在死之前也对你说过,只要他震倒云顶赌场,打击云顶集团,猫就可以进一步控制和摧毁马来西亚……你看,北京、马来西亚、新加坡、纽约都有猫的活动踪迹,基本上可以连成一条线了。”
安良想起一件事,他跑到房间里拿出一个小盒子给安芸看。里面是两颗白金袖扣,安芸拿起来后还看到袖扣的正面刻着一头弓背待发的豹子,现在仔细看来那更像一只山猫。安良对安芸说:“这是我当时从丹尼的衣服上扯下来的,本来想有机会就交给他的家人。现在我想起来,上次我到华尔街120号找艾琳娜的时候,发现美洲联合的标志也是一只弓背的大猫科动物。我当时以为是美洲狮,没有联想到丹尼的袖扣和那里的标志是一样的。现在我想可以这样关联起整件事情:猫早就和大卫集团有业务来往,它一直支持粒子共振机的开发,同时有造成地震,打击马来西亚经济的想法,可是这种想法被大卫拒绝了。大卫是犹太人,也是和平主义者,他当然成了猫的绊脚石,于是猫请来杀人于无形的使徒会出手,杀死了大卫。我认识的丹尼并不是战争狂,可是我一直不知道他对马来西亚有这么大的仇恨,以至于不惜加入猫的集团成为帮凶,所以才发生库巴镇的恶性事件。”
安芸一边削着几支细细的青竹一边问李孝贤:“小贤,你对猫知道多少?我想你在进入大卫集团时也会有点底吧?”
李孝贤穿着松软的米白色高领毛衣,坐在餐桌旁边一缕阳光下面,阳光透过她的头发染出一片模糊的酒色:“猫是使徒会的老主顾,可是‘天使’只执行任务,不能问任务以外的事情,所以我们对猫都不太了解。当时我接到的任务只是混进大卫集团伺机偷技术资料,后来还接到连太郎的补充命令,要我接近阿良,可是他没有说具体的目的。听你们这么说,我想我在执行的并不是猫的任务,猫对大卫的刺杀已经由北美部的杀手用雷击机完成了,不需要一个东亚部的‘天使’跨国插手,我的任务应该有更复杂的目的。一来是使徒会想看看猫和大卫集团在干什么,偷偷派我出来,这是猫不知道的;二是从正面无法偷到情报的时候,一步步引着阿良进入这个迷局,‘天使’只要跟着阿良就可以发现有用的资料,选阿良来做这件事也和连太郎想知道安家风水的功力有关;第三是连太郎自己想得到《龙诀》,于是使美人计从阿良这里下手。所以我和阿良在晚上回到华尔街120号的时候,竟然会和回来取雷击机的北美杀手碰上头。”
安良听到这里笑起来,他从桌子底下拉起李孝贤的手,甜蜜地捂在掌心里,他觉得这些经历是世上最浪漫的爱情故事。安芸假装没看见两个年轻人在拉拉扯扯,微笑着问道:“我想问个题外话,那天小贤是怎么搞得全家梦游的?你真的在梦游,还是在演戏呢?”
李孝贤睁大眼睛看了看四周,当时的事情就发生在这个屋里面,现在这里却成了自己的家。她颇有些感叹地说:“现在可以坐在这里告诉别人真好,把事情放在心里很不舒服呢。当时组织的计划是找神枪手把我打伤,因为阿良已经很喜欢我了,一定会保护我让我住进来的,没想到阿良帮我挡了那一枪……”
她说到这里撒娇似的把头往安良的胸前靠了一下,又说道:“下一步计划就是我先截断家里的防盗监控,那么屋里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再有外应,可是我没有截断监控。”
安良笑着说:“真是笨贼。”
“什么呀,我是想让婧修女和芸姐发现这件事呢。”李孝贤笑着大声解释之后说道,“那天晚上我已经被连太郎遥控脑芯片控制住行为,我的手机可以发出催眠电磁波,所以实际上是连太郎在用我的身体带着安良进书房找《龙诀》。”
安良回想起当天晚上的录像,身边站着的美女竟然是连太郎,直感到恶心加上起鸡皮。他抱着自己打了个冷战说:“真是坏透了,这种人死了都不应该可怜他。”
安芸使个眼色制止住安良的话:“唉……不要说这样的话,死者已已,过去的事算了。小贤,那你用手机挡住婧婧的子弹是怎么回事?”
李孝贤双手撑在椅子上,耸着肩想了一下说:“我当时还有一些知觉,我不想阿良被枪打伤,也不想手机再控制家里的人,所以拼命举起手,让子弹把手机打烂……”
安芸看着李孝贤说完,伸手抱抱她的肩说:“对抗精神控制是非常困难的事,好孩子,你很勇敢。我是阿良的妈妈,所以也要谢谢你,要不然可能我这儿子就在那天没了,你知道这个倒霉鬼那时还要天天到处逃命的。”
李孝贤幸福地笑了。
安芸修剪好一片小荷叶,放进餐桌中间的蓝瓷瓶里面继续说道:“对了,达达不是查到艾琳娜在进入大卫集团前是美洲联合的人吗?其实到了这一步,我们只能怀疑美洲联合就是猫。猫有意把一个会使用‘卡巴拉’秘术的工程师放进大卫集团,而且艾琳娜一直主管海外工程的地理选址。我想丹尼的死对猫来说是个意外,可是又在猫的后备计划之中。”
李孝贤也说道:“是呀,在古木村工程基地上‘天使’把猫的直升机都打下来了,猫来看实验的代表全部死在那里。猫想不到使徒会出手这么狠。”
安芸说:“这就对了,使徒会抢了猫的东西,激怒了猫,所以东京基地和威斯银行都是猫对使徒会的报复行动。不过猫没有这么简单,我估计他还顺便袭击了欧洲市场,而你和达达只是作为先锋部队,把严密的法兰克福市场撕开了一个缺口。所以威斯银行破产后,欧洲市场一直不停地下跌,应该还有别的基金团队在继续空头大作战。”
安良和李孝贤听得频频点头,安芸接着说:“丹尼一死,猫就顺利地接管了集团,当然也让最有资历的艾琳娜全盘管理。现在她……应该是猫给达达一桩大生意,同时新加坡又有怪事发生,我们假设这两件事有关系的话,那就应该是由恐怖分子发动袭击,借这个空头消息由达达在同一时间做空新加坡市场,猫就可以从中牟取暴利。你想得没错,威斯银行那一仗完全可能只是一个预演。不过你前几天才拒绝了马特维的要求,再也不去参加研究,我想他们也闻出味道,不会邀请你参与新加坡的攻击。”
安良说:“那我叫达达不要插手这件事,然后再去新加坡看看情况,小贤也可以和我一起去。”
安芸把餐桌上的花插好,自己左右看了一下说:“插得还可以,挺有东方风味。小贤你看我插的是什么?”
李孝贤也侧着头左右看一下说:“这瓶花有三个观赏面,布局上又讲究三才定位,雅致之中也很有法度,我想是草月流的插法吧?”
安芸开心地捋了一把李孝贤的头发说:“这个女孩胆大心细又温柔漂亮,如果你是我女儿就好了,阿良你可要保护好她啊……阿良,我有个想法,不过可能和你的性格有点冲突,我说出来你不妨参考一下。”
安良点点头,李孝贤也在侧耳倾听。安芸说:“你们最好先研究一下艾琳娜做过的工程,然后再去新加坡;另外可以任由达达接手这件事。你理解吗?”
“达尼尔是个很好的金融杀手,他在威斯银行那一次组织了四个投资公司同时出击,这次交给他完全没问题。”
说话的人在艾琳娜桌面的电脑屏幕里,镜头只拍到他的下巴。虽然看不到头部,但是严重的双下巴让人想象到这是一张包满脂肪而发胀的脸。他的脖子上围着餐巾,双手一直不停地切着一块五成熟的厚牛排,餐刀切开牛排,从牛排中间渗出鲜血,滑嫩的牛肉带着血汁放进他嘴里。刀刃划在碟子上发出刮玻璃的声音,艾琳娜听得毛骨悚然。
艾琳娜挪动一下手指,把耳机的音量调小了一些,忍着刺耳的声音问道:“这次不请安良出手,我担心没有必胜的把握。在法兰克福的时候你也看到风水的威力了,从一开头安良就压倒性地控制住局面,在最后关头安良仍然可以使日本方面意外地传来三岛银行的内幕。本来我们都准备押大资金和三岛银行做最后对抗了,可是峰回路转让我们省了不少钱。”
双下巴白种人的下颌显得非常有力,让人感觉到这副下巴可以咬碎牛骨头。他用餐巾抹抹嘴,然后喝一口红酒说:“安良不愿意给马特维风水口诀一定有些什么原因,他不是一个吃肉的人,不能理解我们的态度,这一次就算我们请他出手,他也会拒绝的……实际上我最担心的是他接受我们的邀请和条件,那么这件事情最后就可能砸在他手上。他搞风水出神入化,要是他足够狡猾的话完全可以玩弄我们。”
这是一个只有两个人的秘密会议,这是一条没有人可以偷听的单机连线,艾琳娜关上总裁室的大门,正襟危坐面对着自己的老板。她大概可以猜想到老板的意思,老板说他不是吃肉的人,这代表着老板看出安良并不具有侵略、贪婪的兽性,不适合与自己为伍。在猫的文化中,世界上只有吃肉和吃草两种生物,前者是世界的主宰,后者是前者的食物。可是她的内心却一意孤行地想请安良配合这个袭击计划,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是真的需要安良,还是只想这样可以和安良多有一些见面合作的机会。她不自觉地说出一句蠢话:“我们当面找达尼尔谈条件,达尼尔一定会让安良知道的,这样还不如直接请安良。”
“你他妈是不是被干傻了!这就是你这个级别的人想出来的鬼主意吗?操!给我听着,那个肥黑鬼会告诉安良整件事情,如果安良去帮他,我们就会省下一大笔钱;如果安良不帮他,他们就会闹翻,肥黑鬼像头贪婪的猪,一定会上我们的船。无论怎么搞都对我们有好处。”
痛骂一通之后,老板又切下一块血淋淋的牛肉塞进嘴里,嚼了几口之后用叉子指着一脸谦恭的艾琳娜说:“你和马特维那边准备好了没有?”
“配合总部的计划已经完成,下午我会亲自给您送过去。主要工程队和设备都在马来西亚建立好,管理人员明天就可以出发。”
叉子一直指着艾琳娜:“这次的投资比古木村基地更大,你们这边是主攻队,不要做蠢事。你要和肥黑鬼那边配合好,他出手比我们出手好得多。安良和你不同,他没有工程公司,如果没有人力物力支持,他什么风水也搞不出来。注意他最近的动向,如果他去新加坡就在那边找人杀了他。”
老板说完后,握着叉子的手往旁边捶了一拳,对话窗突然关闭,通话戛然而止。艾琳娜转过椅子看着窗外东河的右侧,旁边一栋蓝色玻璃幕墙的方形大厦棱角分明,割向华尔街120号的那个直角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白光。
安芸和安良谈完后,匆匆收拾行李去了北京。这次安婧闹着要和妈妈一起出去玩,于是安芸带上了她。因为刘中堂还在假释中,不能离开美国国土,所以留在纽约继续卖雪糕。
达尼尔告诉安良,这是一个庞大的计划,从各地调用资金和调度布局大概要两个月,所以他请安良好好想个风水计划配合一下。安良听过达尼尔的计划后,发现其中少了点重要的东西,就是一条有足够杀伤力的火药引。在金融市场的运作中,顺势而为是最重要的原则,从来没有一个对冲基金胆敢无中生有地硬攻一个市场。当年索罗斯做空英镑是在英国国力空虚的情况下顺势而为;上次打击威斯银行,也是借用了挤兑的恐慌和传媒的渲染才可以一气呵成,前提还是威斯银行已经被注入了有毒证券;可是这一次达尼尔居然不知道到了发动计划的那一天,事情是如何开始。
“你以为只凭你一个对冲基金就可以击倒东南亚最大的市场?”
达尼尔知道这不是奚落,只是两个了解金融的人之间的反问,所以他并没有生气,仍是笑呵呵地说:“我的兄弟,这个你不用担心,艾琳娜说在黑色星期五之前就会有各种利空消息出现,配合基金。真奇怪她这次怎么不请你去配合基本面的打击呢?她对上次做的事情不满意吗?”
安良若无其事地说:“大概她觉得请我太贵了,或者她觉得不需要风水的支持吧。而且我又退出了他们的研究,这样就不算是自己人了,当然不会用我。”
肥手掌重重地拍到安良的肩膀上:“没问题,我知道你的功力,没有风水的配合是不可能成功的。你看我现在一身名牌、黄金,开的是豪华房车,女朋友是金发模特,还不是因为你那神奇的风水局解决了问题?对了,上个月我全家都搬到了长岛,那里的环境才是有钱人该住的呀,趁你还在美国,帮我看看风水,这一次必须要成功……”
达尼尔从皮夹子里撕出一张空白支票,在正面和背面都飞快地签了名递给安良说:“自己填……我已经看好了,做完这一票我就买台Fetherlite客车,可以走到哪儿睡到哪儿,你知道那种车吗?大理石地面,意大利皮沙发,双人电动椅……双人的!嘿嘿,水晶玻璃茶水间,玛瑙桌厨房,摆满黄铜雕塑的走廊,前面是等离子大电视,头上是耀眼的水晶天花板,只卖250万美元。我还要请个司机……”
安良微笑地听着达尼尔的梦想,突然对他说:“那就填250万吧。”
“什么?噢,不!天啊,世上哪里有这么贵的顾问费,你这是强盗行为。”
“现在是次贷危机,在费城只要25万就可以买一栋有前后花园的别墅。你愿意花250万买一货车家具,却觉得让你赚两亿美元的顾问不值250万?”
达尼尔瞪大眼睛看着安良和他手上的空白支票,黑糊糊的圆脸上只看到两个白色的大眼球。安良坏笑着把支票递回给达尼尔。达尼尔眨巴几下眼睛后,恨恨地用力一拍安良的手掌说:“成交!”
安良和李孝贤坐在飞往阿根廷的飞机上,两个人都捧着自己的电脑在查资料。李孝贤小声问安良:“次贷危机里受到打击的全是借钱给美国的和贪图次贷债券有高额回报的有钱公司。可是次贷危机都有一年了,全世界都知道那些垃圾债券不能接手,这时做空东南亚市场有什么用呢?不如保证这个市场平稳发展,多一台抽血机也好呀。”
安良正拿着达尼尔通过骇客技术从大卫集团资料库偷到的工程项目汇总,在这份表上,有一半项目经过艾琳娜参与,上面却从来没有出现马特维的名字。他有点心不在焉地说:“可能这个时候,任何市场出现问题都没有人觉得奇怪吧。次贷危机就像海啸,如果在海啸发生的时候发生一场谋杀,没有人会发觉。嗯,根本就没有人管这些事。”
他指着表格说:“小贤你看,这是大卫集团在欧洲的业务表,土耳其、乌克兰、匈牙利、罗马尼亚、爱沙尼亚、保加利亚、拉脱维亚,发现什么了吗?我给你看一个表。”
安良从屏幕上调出另一个表说:“大卫集团的客户里没有英、法、德、意这些强国,倒是和这个欧洲高融资需求国表格吻合。这些国家都有一个共同特点,就是他们的经常账赤字高于国民生产总值,这不是在乞丐的盆子里抢饭嘛。现在美洲联合承接着大卫集团的最大合约是伊拉克幼发拉底河的水利工程,这个时候的伊拉克连食物和住房都成问题,会有闲钱付这种款吗?”
李孝贤笑着把头靠在安良的肩上说:“你好聪明哦,这样的关系都被你发现了。我不是说过了嘛,如果何坤是战略间谍的话,那么猫就不简单了,很可能有更深的背景。”
安良用嘴唇贴着她的头发,深深地闻了一下说:“到现在为止,就看到美洲联合投资公司和达达的对冲基金,其他的背景也看不出什么。你说索罗斯当年有没有往英国政府里放间谍呢?对了,先叫达达帮我查出大卫集团的账本,对对账就什么都清楚了……”
安良还没有说完,李孝贤就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响,然后捂住了嘴巴。安良马上从前座靠背的夹子里拿出纸巾和呕吐袋说:“你也会晕机的吗?你可是受过超人训练,开飞机都没问题,不可能晕机呀?会不会是有了……”
李孝贤捂着嘴好一会儿,好不容易回过气。她接过安良递来的柠檬水说:“可能是睡得少吧,我没事的。”
安良咬着她的耳朵神秘地说:“我觉得应该是有了。我们去完阿根廷就先回纽约,你回家好好儿休息,其他地方我自己去就行了,不要累坏了小宝宝。”
“什么呀,哪里会有小宝宝。”李孝贤笑着对安良说,“你还有两个月时间跑这个表上的项目,多拖一天都赶不上达达的计划,更不要说去新加坡了……再说就算我有了,头几个月也可以陪你到处去。我不要离开你,我要一直待在你身边。”
她说完抱着安良的手臂,又把头靠在他肩上。
这一次行程安排得非常紧张,艾琳娜经手的项目包括机场、港口、水坝、发电厂和大量高速公路,项目很多也很分散。安良和张济文打过招呼,说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迟一点再到新加坡,然后和李孝贤背起背包进行一次没有风景点的环球旅行。
安良先从地图上找出这些地点,然后分析各处的地理环境和风水布局,最后到现场实证这些基建设施对风水的影响力,完全进入了一次全球风水调查工作。李孝贤问过安良有没有必要做这么多工作,安良告诉她:风水的真义在于求证,不愿意脚踏实地的人不能成为风水师。而且安良把这件事情当成一个契机,有一个很好的理由去印证中国风水是否适用于世界的每个角落。
李孝贤倒无所谓去什么地方,对于受过军事训练的“天使”,没有什么地方是不能待的,只要安良在身边,去哪里都没有区别。她带着相机到处照相,开心得像百灵鸟一样,为生命的精彩狂欢歌唱,到达每个国家都要和安良合影留念,直拍得安良用光了全部自己觉得帅的表情和造型,最后拍的相片里,全都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女孩加一个邮筒般毫无表情的流浪汉。
就这样跑了一个多月,从南美丛林到非洲草原,从欧洲雪原跑到中东沙漠,所到之处无不贫穷落后,政局动荡,别说当地居民挣扎在生死线上,就算是他们两个口袋里揣着美元的旅行者都不一定可以买到食物,住到像样的旅馆。一番风餐露宿之后,两个人熬得又黑又瘦,一上飞机就睡觉,一到目的地就几天睡不着,生物钟变得非常混乱。
大卫集团的项目没有几个坐落在城市里,走运一点的是在城市边缘的机场、海港,不走运的话就要转车进入百里无人的矿山、大坝。安良一边走一边用笔记本写下现场记录,李孝贤除了照相之外,也带着小笔记本不停地写东西,而且从来不给安良看。安良看到她写得越来越多,看得也越来越频繁,好像那个笔记本上记着的是要反复思考的大问题。安良还发现自己吃得越来越多,这很正常,天天奔波,消耗大当然吃得多;可是李孝贤却吃得越来越少,也吃得越来越素。安良算八字、起易卦和直接向李孝贤逼供,都不能证明她已经怀孕,但是她吃得少,时常恶心作呕的现象怎么看都只有怀孕一种可能。
李孝贤的精神状态一直保持得很好,她对安良的整个行程没有任何意见,她只有一点要求,就是希望去一次印尼的爪哇岛,因为她记得小时候是在那里长大。安良对这个要求非常赞同,大卫集团早期的工程项目大多集中在东南亚,相信和丹尼是新加坡人,在公司发展的前期更容易接下本地业务有关;他更想看看李孝贤长大的地方,上次李孝贤骗他新加坡牛车水唐人街是老家,搞得他在牛车水白感动了一把,现在应该可以真正还这个心愿。他的风水研究也接近尾声了,最后一站到东南亚的话,就可以顺路进入新加坡,于公于私这个安排都非常合理。
从缅甸飞向印尼的飞机上,李孝贤的呕吐已经到了不能控制的地步,每一次作呕都要冲进洗手间很久才出来,出来后脸色发黄,吓得安良按服务铃叫来空姐护理。在空姐的安排下,他们搬到了头等舱的空位上休息。安良担心地为李孝贤跑来跑去,倒水喂药,李孝贤总是拉着他让他坐下来,对他说对不起。安良想一到雅加达就和她去医院看病,可是李孝贤反复说只是到处跑,水土不服,下了飞机休息一下就会没事。
安良觉得这已经是最后一站,是应该好好休息一下,到了雅加达在市中心的优质酒店住下。这里可以远眺雅加达海港,鸟瞰下面的班芝兰唐人街,最重要的是酒店对面就有一家大医院,李孝贤有什么不舒服可以马上去治疗。
雅加达是印尼的首都,位于爪哇岛的西北角。印尼是由无数大小岛屿组成的国家,爪哇岛是印尼最繁华的一个大岛,也是世界上最多人口的一个岛。这里横跨赤道带之上,气温和非洲一样酷热,安良一下飞机就感到热得头晕眼花,迅速躲进酒店享受空调。李孝贤洗澡休息过后,精神果然好了很多,趁着夜幕降临天气凉快一点,她催着安良到酒店下面的唐人街走走。
安良第一次到雅加达,这里给他的印象是一个杂乱的大都市。从酒店窗户看出去是高楼大厦,酒店的设施豪华气派,服务生比美国的更殷勤;在地面,小贩贫民和名牌汽车共存在崭新的现代化马路上,从两旁走进去的小路里却是大片破旧的平房和严重污染的小河。
安良发现李孝贤其实并不熟悉这里,她似乎不知道要去的具体地点,拿出小笔记本看了很久,才对安良说想去金德庙。安良带着李孝贤拿着地图一路问人找到金德庙,这里并不大,里面的空间也有几间平房大小,门前一片空地还不如一个篮球场,可是中间的八角亭下却放了一个巨大的铜香炉,炉中插满香炷,烟雾弥漫。
李孝贤站在庙前细细地端详着。安良到庙旁边买了一把香点着火,分了一半给李孝贤,可是她仍然呆呆地站着,眉宇间全是迷惑。
“小贤,小贤。”在安良的提醒下,李孝贤如梦初醒般在香炉里插上香,然后跪下叩拜。安良也插上香闭目合掌参拜,他睁开眼时,看到李孝贤还是埋头跪在蒲团上一动不动。蹲下来仔细看看她,脸上没表情也没什么怪异,安良等了一会儿觉得跪够了,小声对李孝贤说:“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李孝贤抬起头想了一下,才突然精神地说:“好呀,我带你去吃我小时候喜欢吃的东西。”
这才像样嘛,安良等的就是这一句。天南地北的山珍海味安良吃过不少了,可是每个地区当地人民最常吃的食物才可以代表当地文化,何况那是李孝贤小时候的至爱。安良被李孝贤拉着在老城区里到处乱窜,找到一条开满路边摊的小街,在一辆薄饼贩卖车旁边坐下,李孝贤跑到车前叫了两份现做的薄饼端过来。安良好奇地问:“这不是印度薄饼吗?有什么特别呢?”
“这是从印度传过来的做法,样子有点像,不过味道完全不一样哦。这种饼叫Martabak,这盘是咸的,这盘是甜的,我喜欢甜的先吃这个……”
李孝贤的脸上露出小孩一样的表情,满脸期待地把甜饼放进嘴里嚼着说:“好好吃啊……你快吃呀。”说完叉起一块甜饼就往安良嘴里塞。
巧克力和花生碎铺面的烤饼焦脆浓香还很有咬劲,安良不太喜欢吃甜食,不过他还是细细品味着李孝贤的快乐。他发现就算是自己不喜欢的食物,如果可以用心感受自己心爱之人的快乐,在嘴里竟然会变得好吃起来。他满意地咽下甜饼,再尝了一块咸味的,这种咸饼真对安良的胃口。饼皮外脆内软,热烘烘地吃进嘴里全是葱蛋的香味。
李孝贤又拿来免费送的腌黄瓜片塞到饼馅里说:“快尝尝,这样吃又不同味道呀,怕油煎饼肥腻的话就可以这样吃。”
“哦,呵呵,好酸好刺激……哈哈哈……”安良尝了一口,开心地笑起来。
“也要吃这种,有咖喱味的……”
“啊……一会儿还要吃别的呢,不能在这里吃撑啊!”
吃过很多当地小吃后,安良驮着沉重的肚皮摸进一间露天的啤酒吧,两人点上一扎生啤,在闪烁的彩灯下慢慢地吃着印尼独有的苦味下酒小吃——恩饼。安良在大汗淋漓中感受着生活的幸福,打着饱嗝对李孝贤说:“这才是生活啊,有吃有住就行了,搞那么多事干什么呢?”
“那我们回纽约吧。”
“我不是说我们,我是说那些到处搞破坏的浑蛋……呃……”
李孝贤也在慢慢喝着啤酒,她翻开笔记本看了一会儿说:“好像差不多了,明天就可以陪你去看风水。”
“这是你长大的地方,为什么要看笔记本才能带我去找好吃的东西呢?”
李孝贤微笑着说:“在东京受训时全部人都要被洗脑,之后我就只能模糊记得小时候的事。”
“原来是这样……你一进唐人街就找金德庙也是模糊记得吗?你记得父母吗?”
李孝贤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说:“不记得了,我十五岁到东京,之前的事都想不起来。金德庙是我从网上查到的资料,说这里是唐人街的宗教中心,我想小时候也来过吧……听说华人都会来这里拜祭祖先。”
安良稍为推算了一下,李孝贤十五岁正好是1998年5.13惨案,这么说很可能她的父母都在这场浩劫中遇难,而她成了孤儿,被送到日本。李孝贤首先到金德庙,想必是早就意识到这一点,所以一落地就去拜祭。他知道不应该再提起这些伤心往事,于是转开话题说:“我刚刚认识你的时候,婧修女老是对我说你那张脸是整容才那么漂亮的,现在可以让她妒忌死,小贤是货真价实的美女啊。”
“什么呀,就是你一个人觉得漂亮……她为什么会觉得我整过容呢?哪里长得不对劲吗?”
安良哈哈大笑,看着摆弄自己脸蛋的李孝贤,伸出手在她左腮摸了一下说:“你这里有条暗暗的刀疤,她个子矮一眼就看到了,所以以为是削腮骨留下的。”
李孝贤的手也摸向那条刀疤,脑中的景象一阵凌乱,闪动出来的画面尽是血和火,惨叫声充斥着脑海,一个剪着平头的印尼壮汉用刀压着颈把她按在一张桌子上,一手扯碎了她身上单薄的衣服……
李孝贤的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嘴里喃喃自言自语:“不该忘记的老是忘记,不该记起的又要记起来……”然后咬着嘴唇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安良看到她这样的反应慌起来,连忙问道:“你说什么?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李孝贤停了一会儿,表情又放松下来,她笑着摇摇头说:“没事,只是有点头痛……对了,金德庙的风水好吗?”
她知道一说起风水安良就会滔滔不绝,所以她用了最好的方法转移话题。
“呵呵,说起这个就长篇大论了,你问一般风水师他还真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首先就要从爪哇岛这片地说起,这里不是很多火山吗?同时又位于赤道,所以爪哇岛毫无疑问是火地。在雅加达城市正中间有个独立塔,这个你查过吧……”
李孝贤最喜欢看安良点评风水,她觉得这时的安良充满了狂热的知性,迷人而性感。她托着下巴点点头说:“知道,我在飞机上才查过,那座塔是城里最高的建筑,顶上还有三十五公斤黄金铸成的火炬。”
“问题就在黄金上。爪哇岛是火地,印尼首都的正中央却放了一小块黄金做标志,这黄金还要做成火炬形,从形到意都是一副烈火销金的大凶格局,所以雅加达就算得到天运配合也不能飞速发展。”
李孝贤天天听安良讲风水,听得多了她也有点概念,她若有所思地问道:“金德庙是不是也因为这样就被火烧坏风水了?不过听你说得真水的地方都可以平衡火性,雅加达本身就是海港,水气很足,金德庙又位于城市的北部,北方的五行是属水吧?这样的话就不应该是火烧什么成凶局了。”
“这正是当初建这个庙的风水师的初衷,他想以火龙克金,金溶成水再配合水势来化解这个问题,可是古代的风水师没有地球和赤道的观念。在风水上最重视南北水火,中国风水以方位定五行,是基于北半球的气候基础上发源出来的理论,中国南热北冷就有了南火北水的五行布局;可是对于南半球来说却是南冷北热,爪哇岛位于赤道线的南部,属于南半球,所以最热的火线在雅加达的北方,以为可以用金生水的风水布局,恰恰把金德庙放到了属火的北方去。于是以金德庙为精神中心的华人天天拜这个庙,运气越拜越差。”
李孝贤捧着安良的脸重重了亲一下,一脸崇拜地说:“你真的好厉害啊,几百年前的风水谜题一下就被你揭开了。不过照你这么说的话,中国的风水罗经到了南半球不就没用了?”
安良喜滋滋地说:“这个很简单,在南半球用罗经的时候把南北子午线倒过来用就行了,东西方是不用变的……”
“我们也拜过金德庙了,会不会倒霉呀?”
“我们上香是对前人的尊重和怀念,就算是风水不好的庙,也不会拜一下就倒霉。我们八字硬运气好,顶得住……不过要是我住在这里的话就把这个庙改成土德庙,要不然用少一点红色、把香炉做小一点也可以减少火克金的凶性……”
两个人在酒吧神聊到深夜才摸回酒店,第二天一早安良就和安芸联系上,四个人开起了网上会议。
“芸姐,艾琳娜经手的项目全部都锁定了当地龙脉,原理和《龙诀》中的《御龙诀》一样,先抢占旗鼓①之位,然后调整出空亡线,目的很可能是让那些地区成为美洲联合的抽血机。比如在印尼爪哇岛东部中央的主要河流布兰塔斯河,在河道中段每隔三十公里就建起一座水坝,看起来是为了平衡当地的农用水资源,实际上到了入海前五十公里,这条河已经完全干涸,根本没有水进入大海。同时当地的经济一直处在崩溃边缘,当地人贫富非常悬殊,很明显不是一个水利系统得到平衡,农业得到发展的状态。1997年亚洲金融风暴之前印尼外债高企,金融风暴之后加强了基础建设,想尽快恢复国力,可是却要向国际银行借入更多外债交给美洲联合进行基建,这样国家实际上成了美洲联合的奴隶。具体分析我都写在笔记上了,回头传给你看,接下来新加坡方面的事情我会和张济文处理的。”
李孝贤听得津津有味,想不到安良突然结案陈辞,准备散会。她马上打住说:“先别关机,我想问问刚才你们说的空亡线是什么呀?”
安芸看到李孝贤像个崇拜教授的学生,知道这是安良发挥魅力的时候,于是对他们说:“我和婧婧要出去办点事,你们聊吧,过几天我们就会回纽约。到新加坡小心点,要是有困难随时打电话给我。”
大家道别后,安良笑嘻嘻问李孝贤说:“想学风水呀?”
“切,东南亚满地都是风水师,我才不要学呢,只不过八卦问一下。”
“那算了,出门看电厂风水去。”
李孝贤拉着安良坐下来说:“急什么呀,先告诉我什么是空亡线吧。”
“学费肉偿。”
“流氓,不听了。”李孝贤作势就要站起来,吓得安良反过来拉住她说:“急什么呀,我说你听,听完了我给你肉偿。”
李孝贤媚笑着对安良说:“啊?那多好呀,你说吧。”
“中国风水把方向基本分成了二十四等份,每一个角度都有一个名称和五行属性,统称为阴阳二十四山。二十四山就像二十四块形状相同的积木板拼成一个圆圈围着我们,从二十四个方位得气称之为得正气或是正向,可是你看这条线……”
安良拿起罗经一指,李孝贤看到罗经上有许多放射线,这些放射分隔了几百个刻度,有二十四条大放射线分隔了二十四山,安良指的就是这些。
“小贤,如果角度落在这些分隔线上称为落空亡,一般来说不利于风水。空亡线位于两个角度中间,得不到左右两方的五行之气,而且会把放在这里的任何物质本来的性质都急速削弱,在风水上也叫泄气。”
李孝贤明白了,她说:“不利于龙穴的东西也可以被泄气吗?如果可以的话,那么有什么风水不好的都放在这里就行了。”
安良夸张地惊呼起来:“不是吧,这么高级的风水术被你随便就想通了!你说的正是风水中称为‘消砂拨水’的深层技术,这是老师傅才会用的招数,把不利于龙穴的山水通过坐向微调移动到空亡线上,这就可以让坏风水不再发挥作用,在风水中称为‘消字诀’。你让我太兴奋了,我要好好报答你!”
安良说完就伸出魔爪扑向李孝贤,李孝贤尖叫着躲开,两个人在房间里乱搞一通。路过他们房门的客人和服务生听到,都纷纷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