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局荒谬剧

中午十二时十五分 伦敦市警总局

查尔斯·龙格雷队长咬着没有点燃的烟斗,手里把玩着一柄属于拜诺恩的火焰状飞刀。

他小时候也迷上过飞刀这玩意——一如马克·吐温写过,男孩子总是对刀子存有一种神秘的崇拜。他拈着飞刀,估量它的重量。虽然外形古怪,但飞刀的重量分布十分准确,是优良刀匠的作品。

这里原是警局其中一间讯问室。没有窗户,日光灯管照射下,室内一切都显得苍白。空调的排放口发出细微的低鸣。长桌上堆满文件档案和电脑列印的资料,还有捏扁了的纸杯和一个积满烟灰的碟子。桌面仅仅腾出一小块可供书写工作的空间。拜诺恩的武器整齐排在地上。

墙壁上密密麻麻地贴满案发现场、验尸过程和拜诺恩房间状况的照片,还有各大小报纸有关“开膛手”的剪报。

一团黑影跃上文件堆。黑猫波波夫静静蹲在上面。龙格雷抚摸一下它的颈项。它没有抗拒,半眯着眼睛。

龙格雷至今仍不敢确定,拜诺恩是否就是“杰克”。手上的一切都只是环境证据。那袋血液的抽样早已送到苏格兰警场闻名世界的科学鉴定部,以对照所有死者的DNA组合,报告还要两小时才完成。

在伦敦市警察圈里,龙格雷认识的人不少,但没有一个给他好印象。最初他们为他预备了一间正式的办公室,可是他看见局里的圣诞节装饰就觉得烦厌。结果他宁可借用这儿。

由昨晚至今早,伦敦市内的情况糟透了。自从失败的围捕行动之后,关于“杰克”的谣言到处流传。关于嫌犯的外貌特征,人人以讹传讹,单是各小报便有最少四种不同版本。市内先后发生廿多起误认嫌犯的殴打事件和五宗群体殴斗。街头帮派和狂热宗教份子都自组巡逻队,四处盘查他们认为可疑的人。喝醉的足球迷与新纳粹光头党也加入行列。

因此龙格雷决定,暂时封锁一切关于尼古拉斯·拜诺恩的资料,以免造成更大的混乱。

不满的记者群现在仍守在警察局外头,龙格雷连这个房间也懒得踏出。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已在今早的报纸号外版上出现了几十次。

早上约十时,他接到内政部次长的电话。他只是默默地接受责备。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就说嫌犯从自己枪口前“溜掉”了吗?

龙格雷到现在也搞不清楚,昨晚那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超过一百名警察进行包围搜索——其中包括精锐的特警、直升机和警犭——竟然也被突破了。这种荒谬的情节连好莱坞动作片的编剧也不敢写出来。

在搜集到的证物里,有一件东西最令龙格雷感兴趣:一本厚厚的陈旧札记。作者名叫“约翰·萨吉塔里奥斯”——龙格雷下令调查这名字,至今未有丁点儿资料。

因此他假定这是个虚构的人物。肯定不是拜诺恩本人写的。笔迹与FBI送来的拜诺恩手笔截然不同,而且记事本中的语句,不论文法和语气都是道地英式英语。

整本札记都在描述有关狩猎吸血鬼的事。

——我的天。吸血鬼。要是这本札记落到记者手上,可以当一整个月的头条。

——这家伙的想象力可真棒透了。要不是脑里断了根线,搞不好就是个畅销小说家……

无论如何,拜诺恩现在仍是龙格雷心目中的头号嫌疑犯,主要原因是他本来就在美国被FBI通缉。两年前汉密尔顿瓦科街的九人屠杀案。

最令龙格雷不解的是,拜诺恩曾经任职警察和政府特工,这在龙格雷的记忆中从未发生过。特工处对成员的精神状况有极严格的评核,当然,精神异常的杀人犯无法以常理来推断……

波波夫的叫声打断了龙格雷的沉思。

“怎么了?”龙格雷看着显得兴奋的黑猫。他伸手想扫抚它的背项,却给它闪过了。

龙格雷突然感到很冷。他听不见任何声音。整个讯问室的空气像结了冰一般。

他看见门缓缓打开来。

波波夫跃起来,扑向从门隙闪进来的人。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苍白的手掌抱着黑猫,轻抚它的头颈。

龙格雷感到一阵昏眩,他张开口却又无法说话,右手下意识伸向左腋下,方记起枪套挂在椅背上。

“请不要动。”拜诺恩轻轻把背后的门关上。“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你……你是怎么……”龙格雷从警二十一年来,应付过最穷凶极恶的北爱尔兰恐怖份子,处理过无数冷血凶杀案件,近距离与数千个疯兽般的球场流氓对峙……却从没有像今天般恐惧。

全城警察正在追捕的连续杀人肢解案头号嫌疑犯,此刻正跟自己面对面。就在伦敦最大的警察局里。

龙格雷感觉一阵冷风从左耳旁刮过。下一刻他看见了,自己的“史密斯&威尔逊”点三五七口径左轮手枪,已经倒握在拜诺恩手里。

“对不起,我不想吓唬你,只是不希望发生什么意外。”拜诺恩慢慢弯身把枪放在地上。

——不可能……人类的动作不可能这么快……

——可是这已是我第二次亲眼看见!

“我想你现在开始有点明白了吧?”拜诺恩把双手摊开表示善意。

“明白什么?”龙格雷这才发觉,原本咬着的烟斗早已掉到桌子上。他把它拾起来检视。幸好没有破裂——这是亡妻送的生日礼物。

“这个案件不是你们警察能够处理的。”

龙格雷有点奇怪:拜诺恩说话十分有条理,而且语气冷静,很难与精神异常者联想在一起。

“我也当过警察。”拜诺恩又说。“我知道警察的思维模式。可是这次恐怕不大适用。”

“我知道。”龙格雷的意思是知道拜诺恩曾是纽约警察。“你到这儿来是为了什么?”

“拿回我的东西。还有猫。我需要它们。”拜诺恩走到一旁,开始把排列地上的刀子收进皮囊里。“另外是要告诉你: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不是你?那么你知道有关‘杰克’的什么吗?他在哪儿?假如你要洗脱嫌疑,我们可以谈谈……”

拜诺恩扫视四周,最后在书桌上发现约翰·萨格的札记。

龙格雷知道此刻自己没有任何抵抗的余地,他把札记递给拜诺恩时站起来,却发现自己双膝软弱乏力。

“谢谢。”拜诺恩把札记收进大衣口袋里。“你已经读过它了吧?”

“可以倒背一遍了。”龙格雷为了令自己放松一点,把烟斗点燃了。他吐出长长的一口白雾。“很棒的恐怖小说。准备什么时候出版?送我一本签名本可以吗?”

拜诺恩苦笑摇头。他背上皮囊,把波波夫藏进衣襟内,朝房门步去。

“等一等!”龙格雷把烟斗握在手上。“我不理会‘吸血鬼’什么的,我只想阻止那怪物继续杀人!”

“至少我们有一个共识:彼此都知道那家伙是怪物。”拜诺恩转过脸来。“有两件事情要感谢你:一是替我照料猫儿;另外是没有把我的照片和资料公开。”

“那不是为了你……对了,汉密尔顿的九条人命……也不是你干的?”

“假如你不能相信那札记上的东西,我们没有什么好谈的。”

拜诺恩突然就从讯问室消失了。龙格雷只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眼睛却无法捕捉那迅速的开关动作。


里绘额上架着一副橘色眼罩,瘦小的身体包裹在一套深灰色的滑雪服里,再加上那件最喜爱的黑皮夹克,可是仍然觉得冷。这辆本田已经太旧了,暖气系统像只乏力的狗。

她坐在驾驶座,垂头盯着放在膝上的PowerBook。利用行动电话连接,她正与“地底族”里的朋友交谈。

“记得替我买个‘Big Mac’回来。”屏幕上的ICQ信息说。“我好几个月没吃了。”

这家伙网上的诨号是“地狱蝠”(HellBat),真名叫柯林,是“地底族”十几队自组乐团里最棒的鼓手,正在追求里绘,可是她兴趣不大。

“再多吃这种垃圾,过不了多久你可以用自己的肚皮击鼓了。”她刻薄地回答。又接到信息。是地底另一个Hacker“光学镜”(Optik Lenz)。“理查老头刚过来,说‘家长’(The Patriarch)想找你谈谈。”

“?”

“不晓得。理查好像说,是关于你要打听的人名。”

里绘按照拜诺恩的吩咐,曾在“地底族”询问过有谁认识“布辛玛”或“歌荻亚”,结果完全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名字。她懒得再花时间问,在离开前叫人们把这问题传开去。

竟然也传到“家长”他老人家耳中了。难道他知道些什么?还是只想见见拜诺恩这个陌生人?

里绘把电脑合上,看看车外四周。对街的警察局外挤着满满的记者群,一个个冒着寒冷在守候。街上也停满了电视台和报社的车辆。

抗议警察无能的示威群众比早上减少了许多,那幅写着“我们不要一个血腥的平安夜”的布条无力地倚在警察局外围的墙壁上。

较远的人行道上,看热闹的人群——多数是失业的流浪汉——围成一个圆形论坛,光头党和宗教狂热份子在中央对骂个不亦乐乎。几个警察隔在人群外静静地监视。

里绘对这些街景失去了兴趣,拿起放在身旁的报纸号外版,上面报导的自然是昨晚巴福特街的围捕事件,还有之后在伦敦各处引发的暴力。

报纸最显眼处是一幅黑白肖像素描。男人的面相极尽凶恶:细小的三白眼、浓密而乱生的眉毛、厚厚的嘴唇、方形下巴爬满胡渣……素描手法刻意模仿警察的缉凶拼图,图片下面那句“杰克想象图”却用上小得不能再小的字体。哼,这就是传媒,里绘这样想。

至于昨晚希斯罗机场男用洗手间里发生的残杀事件,当然也给算到“杰克二世”的头上。“杰克”这次为什么挑男性下手,接受访问的犯罪心理学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里绘特别注意到另一个相关事件(报纸编辑却只花了一小格来报导):几乎同时,有个男人在机场失踪了,名字叫泰利·威克逊……

她不知道,这个“泰利·威克逊”此刻与她距离不足一百码,正坐在停在同一条街上的一辆红色“雪佛龙”跑车里。


二十六岁的依莎贝·莱德从警刚满五年。就职前她当然也考虑过当女警的危险性,却从来没有想象过自己的人生会以这种痛苦而恐怖的方式结束。而且就在伦敦市警总局的清洁工储物室里。

她没有挣扎。双臂的骨头早已折碎多处,现在就像礼物的丝带般在背后打了结。碎骨刺破皮肤流出的鲜血渗透了袖子。她的身体俯伏在一个放满瓶装清洁液的纸箱上,下身制服被撕碎,肛门破裂的痛楚令她双腿肌肉痉挛。

比依莎贝矮小一个头的齐勒紧贴她背项,在她耳边喃喃自语:“你这个警察可是白当了……不过是那么一点点资料,连存放在哪儿也答不上来……”

依莎贝绝望地呻吟着。她的脑海一片空白,意志已完全崩溃,她只希望这种痛苦能马上结束。

“没有时间跟你玩下去了。克鲁西奥可是个令人畏惧的家伙啊……”齐勒左手抓着依莎贝的头发,把她的上半身揪起来。他狞笑着,犬齿渐渐变长。

又是那动听无比的声音——颈动脉肌肉组织被刺破的声音。齐勒再次想起二百年前被他奸污的处女。

痛感渐渐随着血液而流逝,依莎贝的身体放松下来。

齐勒右手五指刺破她的胸脯,捏碎了肋骨,伸进湿润内脏的缝隙之间,直接握住心脏。他以有如抓着小鸟般的温柔力量按摩她的心脏,手掌一握一放,帮助它继续鼓动,保持血液流动的速度。他要榨干她肉体内每一滴温热的鲜血……

一种尖锐的声音从头顶疾降而下。

齐勒的身体像青蛙般跃离依莎贝,却还是慢了一点。阳具从中央被齐整斩去,半截遗留在依莎贝的肛门里。

齐勒只感到愤怒——吸血鬼是没有痛感的。阳具的伤口迅速合起来。他把裤子拉回原位,同时右腿向来袭者蹴击。动作虽然滑稽,坚硬的皮靴尖端却带着足以踢穿混凝土墙壁的力量。

长剑刺穿齐勒心爱皮靴的厚厚鞋跟,没入足跟肌肉,刃身垂直把腿骨和膝盖关节破开,剑尖直贯至耻骨。齐勒整条腿被长剑贯穿。他无法平衡,身体横摔在地板上。

齐勒双手按地欲爬起身子,可是两柄银匕首瞬间把他的手掌钉在地上。

他猛力拉扯转身,好不容易把手掌扯脱——四根手指飞脱了。此刻他知道不是来袭者的对手,对方的速度比自己高太多了。他只想逃。只要会合克鲁西奥……

一把雕刻着恶鬼脸谱的钩镰刀深深勾进他背项。连接刀柄的长铁链,绕过横亘在储物室上方的水管。齐勒整个身体被吊在半空中。

“不!”齐勒疯狂挥舞手腿。“不要!不要!我可以给你永恒的生命!你可以像我一样为所欲为!你想象一下,只要看见的女人便可以得到,那是多么——”

“住口。”拜诺恩没理会他,俯身检视伏在纸箱上的女警。依莎贝已断气。

“不,你不明白!你不知道我可以给你什么!我给你的是世界上最大的快乐!”

“你以为我会喝你那污秽的血吗?”

听到这句话,齐勒知道这人对吸血鬼的了解有多深。是吸血鬼猎人。他绝望了。死亡的恐惧令他失控,把刚喝下的鲜血呕吐出来。眼眶、鼻孔、耳孔、肛门,连刚刚重生的阳物都流出了血液。全身皮肤毛孔冒出血珠。

——这么差劲的家伙,大概不是“动脉暗杀者”吧?……

拜诺恩抓着齐勒的腿,把长剑慢慢抽出来,用齐勒的外套把血渍抹净。

“克鲁西奥……他会找到你……”齐勒梦呓般喃喃说。

拜诺恩记得,这是千叶虎之介口中另一个“动脉暗杀者”的名字。

“告诉我。”拜诺恩把剑刃架在齐勒的喉颈上。“这个‘克鲁西奥’在哪儿?告诉我,我放过你。”

“他是……最强的……‘暗杀者’……连吸血鬼也害怕他……”齐勒露出诡异的微笑。“你也害怕他吧?”

齐勒胸腔里发出一记像气球爆破的声音。是他的心脏。因为失去了生存的意志,他的心脏自行碎裂了——拜诺恩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种现象。齐勒的肌肉渐渐收缩干枯,发出微微的腐臭。

——吸血鬼竟然有这种特征吗?……难道只有拥有强烈生存欲望的人才能成为吸血鬼?一旦这种意志崩溃了,赖以支撑永生不死的邪恶力量也会随之消逝吗?

——到了哪一天,当我也失去生存的欲望时,我的身体也会变成这样吗?……


当拜诺恩从警察局侧门步出时,三个埋伏在那边的记者警觉地趋前,从大衣襟内提起相机。略略打量了拜诺恩一会儿后,他们又把相机放下,没有按下快门。落拓的拜诺恩在记者眼中,大概只是个昨夜醉酒闹事、刚在拘留所睡了一晚的流浪汉。

拜诺恩架上圆形的墨镜,步向里绘的车子。

一个比他还要高大的新纳粹光头党青年从旁闪出,拍拍他的肩膀。

“老兄,你看来有点可疑。”光头青年不友善地扫视拜诺恩上下。从他右手摆放的位置,拜诺恩猜出他的夹克口袋内藏着柄折刀。

“在伦敦,每一个人看来都可疑得很。”拜诺恩摘下墨镜,凝视光头青年。

光头青年的视线瞬间像被吸住了,失去了焦点。

“希特勒万岁。”拜诺恩摆摆手。

“嗯。希特勒万岁……”光头青年迷惘地说,自行走开了。

拜诺恩坐进“本田”的助手席上,把皮囊放进后座,重重关上车门。波波夫这时从他衣襟爬出来。

“啊!这就是你的猫儿吗?”里绘把PowerBook放在一旁,马上把波波夫抱着。“好可爱!”她用日语说。

拜诺恩拿起放在仪表板顶上的速食品纸盒,拈起一片炸鱼块放进嘴里。

“东西都拿到了吗?”里绘一边抚弄波波夫的纯黑皮毛一边问。

“嗯。”

“你用了什么方法混进警察局里?竟然连猫儿也带出来了。”

“很简单。我告诉他们:我不是杰克,是MI6(英国军事情报六局)派来的○○四谍报员,拥有杀人执照(License to Kill)。”

“你倒比外表看来风趣。”里绘一拳擂在拜诺恩肩膀上,这才发现他的皮大衣下襬沾着血渍。

拜诺恩瞧瞧沉默的里绘。“现在我又多了一条罪名:在警察局储物室里奸杀女警。待会你会在新闻里读到。”

“又有人死了吗?”里绘端详着拜诺恩的脸。“我还没有搞清楚你究竟是什么人物。可是大概你已对死亡麻木了吧?我看得出来。你所到的地方都会出现死亡。”

“这种人生可不是我自己选择的。在我出生时一切都决定了。”

“我记得有个连续杀人魔在法庭上也这样说过。”里绘微笑。“你的父母不爱你吗?”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们的脸,我只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只怪物。”

“我的父亲也一样。他是那种日本集体主义教育下的典型产物。更不可思议的是,身为雕塑家的妈妈竟然会爱上这样一个机器人。”里绘自顾自地说着,“是他在加州攻读电子工学博士时认识的。详情他们从没跟我说。在我十岁时他们分开了——不只他们,我也松了口气。最少我可以跟妈妈回美国。日本学校比监狱还要难受。”

“你的爸爸跟我的差远了。”拜诺恩苦笑。“根本不同级数。”

“我不明白。”

“你有宗教信仰吗?”

她瞧瞧他胸前的铜铸十字架,摇摇头。

拜诺恩盯着汽车后视镜里自己的眼睛。

里绘腰间的行动电话这时响起了。

她认得电话里是“光学镜”的声音。“快回来。‘家长’想尽快见你们。”

里绘很奇怪。要不是真正的急事,“光学镜”不会用电话。任何Hacker都不信任电话的保密性。

她马上打开PowerBook。“瞧,这是地底的地图。”

“你们有绘制地图吗?”这或许有助找出布辛玛的巢穴。

“只限于我们居住的部分。”在电脑屏幕上,地底图与伦敦市地面的街道图重叠在一起。“是‘地底族’里一个地理学家弄出来的。”

里绘凭着记忆,找出了“家长”居处的地点,再寻出其地面位置。

“嗯,是这里。距离斜榫广场(Mitre Square)不远。就在那边下车吧。”

斜榫广场也是一八八八年“开膛手杰克”的第四个行凶地点:九月三十日凌晨一时四十五分,四十六岁的酗酒妇人凯瑟琳·艾杜丝(Catharine Eddies)——又名凯蒂·姬莉(Kate Kelly)——被发现伏尸于此小小的铺石广场上,五呎长的尸身仍然温暖,喉咙、耳、鼻、眼睑皆被割破,肚腹给切开,肠脏被掏出置于右肩。

更奇怪的是,第三遇害者伊丽莎白·史卓德(Elizabeth Stride)仅在不足一小时前于德菲特场(Dutfield\'s Yard)被发现,两地相距却超过半哩。凶手杀戮欲望之强教人不寒而栗,其行动之迅速也令人咋舌……

“我们要到哪儿?”拜诺恩接过波波夫和PowerBook。里绘转动车钥。天气太冷的关系,她花了半分钟才把“本田”的引擎发动。

“带你去见一个人。一个跟你一样古怪的人——我想他会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