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全唐诗》一百八十四卷·李白〈寄远十一首之十一〉
祠堂空地中的三名韦家子弟均是面色大变。这四枝笔灵出现得极其突兀,事先全无警兆,显然是早有蓄谋。不待他们有什么反应,另外又有六个人影跃入空地,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颀长身子,面色乌青。
「诸葛家的散卓笔僮!」
韦时晴反应最快,他双手一展,振声怒喝。凌云笔应声而出,平地掀起一阵剧烈的风暴,祠堂外一时间飞沙走石,让人几乎目不视物。那几只笔僮被这大风吹得摇摆不定,韦时晴喝道:「才臣,上!」
那名叫韦才臣的笔冢吏迎风一晃,手中便平白多了一杆白棍。这棍子极直极长,浑身纯白,不见有一丝瑕疵与节疤在上面,精悍无比。韦才臣双手握住棍子,虎目圆睁,用的居然是本朝最为流行的太祖棍法。有一个笔僮本来就被大风吹得站立不稳,又突然被商洛棍扫中双腿,发出「劈啪」的竹子爆裂的声音,腿部寸断,立时跌倒在地。
「好一管商洛笔!」陆游不由赞道。
这管商洛笔的笔主,乃是宋初名士王禹偁。他开宋代诗文改革之先河,以文风耿直精练著称,被苏轼赞为「雄文直道」,所以临终前也被炼成了笔灵。只可惜与历代高人相比,王禹称才学有限,所炼的商洛笔仅取其宁折不弯,化成一杆可长可短的直棍,成了笔灵中少有的近战武器。
只见那商洛棍在大风之中舞成一团,棍法精熟凌厉,剩下的五个笔僮只能勉强与之周旋,很快又有一个被一棍扫倒。
墙头东北角的黑影一声冷笑:「原来是凌云笔和商洛笔,看来韦家今天就来了你们几个。」
韦时晴面色一僵,这六个笔僮,原来只是敌人用来试探虚实的。韦家与诸葛家这么多年的争斗,对彼此之间的笔灵都了若指掌,谁能先判断出虚实,谁就占有战术上的优势。如今己方两管笔已经暴露身份,而对方仍旧实力不明,这仗便有些难打了。
韦时晴毕竟是老江湖,他舔舔嘴唇,鼓动着劲风在祠堂附近急速转动。那四个人显然对他的凌云笔十分忌惮,一直不敢跳入空地,这是一个机会。他知道笔僮这东西,与控制者一定会有灵丝相连,双眼一扫,便发觉那几个笔僮的灵丝都与东北角的黑影牵连——这黑影显然是控制这六个笔僮的人。
「只要把他打倒,敌人就没有优势了!」韦时晴暗想,眉头一竖,低声喝道:「韦才臣,东北!」说完一道凌厉至极的烈风扫过墙头。韦才臣二话不说,用商洛棍一撑地面,借着风势整个人朝着东北墙头跃去。
仿佛早已算准了他们的反应,四管悬在半空的诸葛家笔灵开始了移动。韦才臣冲上墙头,运足力气,当头用力一砸,那黑影居然碎成无数水珠,消失无踪。
「是幻影!」
这一击落空,韦才臣空中无处借力,复又跳回到空地上来。他甫一落地,发觉脚踏到的那一块青石板变得稀软如粥,仿佛化作一片石液,双腿如陷泥泞。韦才臣大吃一惊,想要把腿从青石中拔出来,石板却陡然恢复了坚硬,硬生生把他裹在石中,动弹不得。
「大伯!」
韦时晴不待韦才臣求救,双手已然出招。风势变刮为旋,凝聚成两道急速旋转的锥形小旋风,朝着石板缝隙死命钻去,想把整个石板撬开。
这时候,两把几乎透明不可见的小锁悄无声息地从背后贴近了他,它们的移动很慢,却不带任何波动。韦时晴一心想把韦才臣弄出来,同时还要分散精力去控制风势,没有余裕去观察四周。
当韦时晴觉察到不对劲儿的时候,已经晚了,那两把小锁倏然一闪,已经锁到了他的两处神经。一股剧烈的疼痛袭上脑海,让他忍不住惨叫一声,神识大乱,原本凌厉的风云登时衰减。几个一直被风力压制的笔僮获得解放,一齐朝着韦才臣冲去。韦才臣两条腿动弹不得,只能靠商洛棍勉强抵挡,但终究寡不敌众,被打倒也只是时间问题。
「居然是麟角笔啊。」
陆游眉头一扬,看来这一次韦家和诸葛家都出动了好手。不过诸葛家明显要更加训练有素,这四位笔冢吏配合默契,进退得宜,一笔负责控制笔僮攻击,一笔制造幻影掩护,一笔化石为泥牵制,一笔制造痛觉各个击破。整个攻击手段如行云流水,环环相扣。陆游精研笔阵,一眼就看出这四人阵势的不俗。
此时商洛笔被困在石中,凌云笔又因为韦时晴心神大乱而无法使用,另外一个人不知所踪。大局已然底定,诸葛家的四名笔吏好整以暇地跳入祠堂中。
为首之人笑咪咪地对瘫坐在地上的韦时晴道:「时晴哪,想不到这次你居然落到了我手里。」他指头一挑,韦时晴的痛楚又上一层,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流下来。
韦时晴怒喝道:「诸葛宗正,你小子只会用奸计!有本事跟我正面单挑,卑鄙小人!」
诸葛宗正悠然道:「这叫什么卑鄙,我的麟角笔胜过你的凌云笔,这次你们算是白……」
说到一半时,诸葛宗正的脸色突然一变,面色肌肉扭曲了几分,用古怪的声音对身后三人道:「你们三个,赶紧离开祠堂!」他身后的三名诸葛家弟子迷惑不解,明明场面大优,为何要走?
「快走!否则家法伺候!」诸葛宗正怒喝道,脸色愈加古怪。诸葛家家法森严,那三名诸葛家弟子也不敢多问什么,转身就要离开。可其中一名弟子临走前回眸看了一眼,发觉诸葛宗正一手抓住喉咙,发出荷荷的声音,一手却拼命冲自己摇摆,心头大疑。他连忙叫住其他两名弟子,回转来看。
却见诸葛宗正口中不住嚷道:「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右手却抓住一名弟子的袖子,眼神急迫,颤抖的指头在衣服上划来划去。
那名负责控制笔僮的诸葛家子弟心思最为缜密,皱眉道:「宗正叔似乎有话要说,快取墨来!」其他两人连忙取来墨汁。诸葛宗正迫不及待地用指头蘸了墨水,在袖子上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字。
等到他写完,三名弟子一看,原来是「速离无疑」四个字。三人再无异议,起身便要走。诸葛宗正看到这四个字,双目赤红,拽住一人袖子,又挥指写了几个字:「毋须管我。」诸葛宗正气得一口血喷出来,口中却道:「你们再不走,否则咱们都要死在这里!」
诸葛家的三名弟子还在生疑,祠堂空地中的风势突然又兴盛起来。韦时晴的声音随着风势传来:「臭小子们!受死吧!」
百丈龙卷平地而起,如同汉赋一般汪洋恣肆的雄浑大风,瞬间充满了整座祠堂。司马相如的凌云笔灵号称笔中之雄,极为大气,很少有人能够正面相抗。刚才诸葛家以众凌寡,尚且不敢正面擢凌云笔之缨,要等笔主受制,才敢跳下祠堂。此时韦时晴趁着诸葛宗正分神之际,摆脱了麟角笔的束缚,带着怒气正面直击,其威力可想而知。
三名弟子和诸葛宗正的身体被凌云笔的风势高高吹起,在半空盘旋数圈,然后重重撞到祠堂的山墙上。
一位面色苍白的少年从祠堂石碑后站出来,在他的头顶,一枝淡黄色毛笔默默地悬浮在半空。
「嘿嘿,韦家这用正俗笔的小子,时机选择得可真好啊!」
陆游忍不住赞叹,他看到朱熹还是一脸浑然未解,便给他解释道:「正俗笔只能控制别人发声与写字,本来在战斗中的价值很有限。但这小子在己方不利的时候,竟能隐忍不发,一直到诸葛家的人现身的绝佳时机,这才猝然出手。诸葛宗正被这么一搅和,控制力度便大大减弱,给了韦时晴摆脱麟角笔正面攻击的机会——没人能跟凌云笔正面相抗。」
朱熹道:「这孩子的正俗笔,只是寄身。倘若到了神会的境界,又会如何?」
陆游道:「这我还真不知道,这笔自炼成以来,还没人真正神会过,所以韦家才会放心地把它扔给家里子弟寄身。」
朱熹划过一丝嘲讽,心里想:「这是当然,谁配得上这位儒学大师呢?」
祠堂中的战斗仍在继续。韦时晴一击得手,立刻把束缚韦才臣的青石板用劲风掀开。韦才臣双腿一经解放,手持商洛棍一阵穷追猛打,把那几名失去控制的笔僮统统扫倒,紧接着又挥棍朝着那四个诸葛家的笔吏砸去。
王禹称何等刚直,他化成的棍子更是坚硬无比。那四人刚被凌云笔撞到墙上,精神未复,又被商洛棍砸中,转眼已有两名弟子胳膊被打折。他们有心驾驭笔灵抵御,怎奈韦才臣的棍法速度太快,如暴风骤雨。他们原本站在墙头,靠笔僮隔开距离,可以占尽优势,一旦陷入肉搏近战,则劣势顿现。点点血花,就在棍舞中溅现出来。
诸葛宗正怒极,他一咬牙,用麟角笔锁定了自己的痛觉,硬挨着棍雨拼命站起来,浑身绽放出怪异的光芒,麟角笔在半空开始分解成无数细小物件,朝着韦才臣招呼过去。韦才臣生性坚毅,任凭这些麟角锁撩拨自己的五感,凭着一口气支撑,下棍更是不手软。两个人都打红了眼,完全不管自身,只是疯狂地朝对方轰击。诸葛宗正的笔灵,慢慢开始蜕变成许多的鳞片。
远远观望的陆游看到这一幕,霍然起身,怒道:「糟糕,这些小子玩真的了,至于拼到这地步吗!」
诸葛家和韦家虽彼此看不惯,但毕竟同属笔冢。所以两家虽然互相勾心斗角,却很少闹出人命官司。而眼下这个诸葛宗方要用的招数,陆游知道是麟角笔中最危险的一招,一经发出,整个方圆几十丈里内无非敌我,尽皆会被麟角分解的小锁破坏掉五感,等若是同归于尽。
「这些混小子,怎么跟见了仇人似的,下手如此之重。」陆游骂骂咧咧,对朱熹道:「你在这里先看着,我得出手去教训一下他们。不然闹出人命,世间平白又多了几枝无处可依的野笔。」
朱熹缓缓站起来,双眼却变得锐利起来:「这教化的工作,还是交给我吧。」
「啥?」
陆游还没反应过来,朱熹已经袍袖一挥,整个人如同一只大鸟飞了过去。
祠堂内的诸葛、韦家两家的笔冢吏们正殊死相斗,忽然之间,四下如同垂下了巨大的帷幕,所有人都陷入黑暗之中。他们愕然发现,周遭世界的运转似乎变慢了,整个人进入一种玄妙的状态,不能看,不能言,不能听,唯有一个极宏大的声音响起,仿佛从天而降高高在上:「子曰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礼之用,和为贵。尔等这等勇戾狠斗,岂不违背了圣人之道?」
若在平时,这些笔冢吏听到如此教诲,只会觉得可笑。可如今他们身在无边际黑暗中,心态大为动摇,却觉得这真是字字至理明言,直撼动本心,斗志一时间如同碰到沸汤的白雪,尽皆消融,剩下的只是温暖如金黄色光芒的和熙氛围。他们觉得身体一软,精神完全放松下来。
「每个人都有两心,人心与道心。合道理的是天理、道心,徇情欲的是人欲、人心。汝曹所为,无非歧途;笔灵种种,皆是人欲。所以应当革尽人欲,复尽天理,方才是正道。」
朱熹刻意把领域内的规则修改成无声静寂的悬浮状态。在这种状态之下,人的五感尽失,身体又无依靠,往往会对唯一出现的声响产生无比的信赖。
那七个人悬浮在领域中,朱熹仰起头来,一一观察着他们。最让他在意的,就是那个韦家少年——准确地说,是那位少年身上带着的正俗笔。
那可是颜师古啊!那个勘定了五经、撰写了《五礼》的颜师古啊!朱熹早在少年时代,就怀着崇敬之心阅读他的诸多著作,从中体察真正的天道人伦,无限接近孔圣的内心世界。
而现在,这位儒学宗师的灵魂,却被禁锢在这么一枝可笑的笔灵中,被无知少年拿过来像玩具一样戏弄。
「当我们连祖先都不尊重时,又怎么能克己复礼,重兴圣学。」
朱熹对着黑暗中的七个人大声吼道,七个人都有些脸色发青,身子摇摇欲坠,就连他们的笔灵都随之黯淡无光。
「喂,差不多可以了。」一只手搭到了朱熹肩上。朱熹心念一动,整个领域立刻被收回紫阳笔中,七个人愣怔怔地坐在地上,眼神茫然。
陆游有些不满地对朱熹说:「只要劝开他们就好,何必说这么多话呢。」他觉得朱熹这一手,有些过分,这让他想起「大贤良师」张角蛊惑黄巾军的场景。
朱熹淡淡道:「总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天理。」
陆游没好气地说:「得,得,你又来这一套了。跟我家那两兄弟你都没辩够啊?」说完以后,陆游走过去,把韦时晴和诸葛宗正两个人拉起来,给他们灌输了两道灵气去。两人浑身一震,这才清醒过来。
「陆大人?」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喊道。陆游虽非韦家和诸葛家中人,却颇受笔冢主人青睐,平日里与这两家也多有来往,族中子弟对这位笔通大人都很尊敬。
陆游双手抄在胸口,盯着这两个小辈皱着眉头道:「你们到底在想什么,拼命拼到这种地步,嫌诸葛家和韦家人太多了吗?」
韦时晴和诸葛宗正两人互瞪一眼,同时开口道:「都是他们家不好!」
陆游伸出拳头,一人头上狠狠凿了一下,喝骂道:「你们两个都四十多了,还这么孩子气!」他一指诸葛宗正:「你先来说。」
面对陆游,诸葛宗正大气都不敢喘,恭恭敬敬答道:「数天之前,我家有人在宿阳附近游历,忽然看到一只灵兽,这只灵兽状如白虎,口中衔着一枝毛笔,进入这宿阳城内,便再不见了踪迹。您知道,灵兽衔笔,非同小可。我家中自然十分重视,便派了我与三名子弟先赴宿阳调查,族中长老随后便来。」
「灵兽衔着毛笔?你确定?」陆游瞳孔骤然放大。
诸葛宗正看了眼韦时晴,说道:「他们韦家当时也有人目击,当然,那是先偷听到我家的情报,再去确认的。」
韦时晴一听,勃然大怒,两人眼看又要吵起来,被陆游一人一拳从戎笔,打得不敢多说。这件事看来是两大家族都有人目击到,基本排除了作伪的可能。
陆游捋着花白胡子,表情变得严峻起来。这事可蹊跷,笔灵向来独来独往,罕有别物相伴。如今竟然出现灵兽衔笔。
要知道,灵兽其实并非是兽,它和笔灵一样,也是灵气所化。只不过笔灵是取自人类的才情,而灵兽则多是天地间自然的灵气偶然凝结而成,几百年也不见得能碰到一回。灵兽口衔笔灵,这说明很可能是笔灵本身的力量太强,外溢出来,形成笔灵兽,所以这灵兽才会与笔形影不离。
力量强大到能够诞生灵兽,可想而知那笔灵是何等的珍贵罕见的,无怪诸葛家、韦家拼了命也要得到它。
那枝受灵兽眷顾的笔灵究竟什么来头,想来只有笔冢主人才能查到了——可他如今闭冢不出,无从索问。看来只有先收了这笔灵,再作打算。陆游一向爱笔成痴,如今一想到要碰到这前所未见的神秘笔灵,浑身都兴奋起来,充满期待。
「你们说,这灵兽,莫非就在这祠堂之内?」陆游问。
「正是,在下用聚墨砚反复勘察过,整个宿阳城就属这个祠堂灵气最盛。」韦时晴取出墨砚,上面的墨水聚成一团,已是浓度的极致。
陆游满意地点点头:「嗯,不错。古砚微凹聚墨多。」
诸葛宗正知道这是陆游自己写的诗,连忙恭维了一句:「陆大人这句诗,真是切合实景。」
陆游拍拍他肩膀,得意道:「你这马屁拍得有些明显,不过老夫喜欢。」
「请问,刚才出手阻止我们的,陆大人用的是什么笔?」诸葛宗正恭敬地问道,他对刚才那奇妙的领域与声音记忆犹新,这种震彻人心可是他所从来没经历过的。
陆游呵呵一笑,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朱熹道:「这是我一位同行朋友,刚才就是他出手。」
诸葛宗正和韦时晴看到这中年人貌不惊人,手段却如此了得,都十分钦佩,上前一一施礼。
陆游道:「你们可别小看了他,他的笔灵,乃是自己炼的。」
「生炼笔灵?!」韦时晴错愕万分,不禁疑道:「笔灵是人心所化,难道说先生可以一心二用吗?」
朱熹道:「我刚才便跟你们说了。人都有道心,有人心。追求天道的,就是道心;追求贪欲的,就是人心。我坚心向道,灭绝欲望,这笔灵里的,蕴含的正是我一心求证大道的道心。」
两人齐声道:「这生炼笔灵的法子,实在叫人佩服。先生高明之至。」
朱熹沉声道:「刚才我与你们讲的道理,不是什么笔灵的法门,而是至理。你们可不要忘记。」两人连连点头称是。
陆游怕朱熹又是长篇大论,心想赶紧找个别的什么话题,忽然发现他正站在正俗笔的少年身旁,便笑咪咪道:「老朱,这趟热闹,咱们得好好掺和一下。你既然那么关心正俗笔,等一下我们收笔的时候,那小孩子就交给你照管了。」朱熹「哦」了一声,不再有什么表示,只把右手搭在他肩上。那可怜的韦家少年被朱熹站在身旁,觉得威压实在太大,面露畏惧之色,却不敢动弹。
把朱熹安排妥当,陆游走到祠堂门前,来回踱了几步,观察了一番,开口道:「笔灵有灵兽守护,想来收起来也有难度。我这一次出来的急,身上只带了从戎笔。你们把笔灵都借给我,我要摆下一个笔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