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辈子还从没觉得像现在这样穷途末路。”凯蒂布莉儿在风声中说道。
她身后稍低的地方,矮人们、瑞吉斯和沃夫加正在张罗晚饭和忙活扎营事宜,而女郎则从她的职务里抽出身来,理顺自己的情绪。
各种各样凯蒂布莉儿未知的情愫在她的脑海盘旋纠缠。上次作战自然已经不是她第一次以身涉险了,也不是第一次在被她所痛恨的敌人面前感到无助。此前,有一次她被刺客阿提密斯•恩崔立俘虏,被卷入到他对瑞吉斯的追踪当中,但是那时她只是单纯的感到恐惧,并没想到有可能丧命。
她在孤立无援地被聚拢的猥琐的兽人围个正着时,绝对不会觉得惬意。在那可怕的一刹那间凯蒂布莉儿不可避免,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自己的死亡。在那可怕的一刹那,她生命中所有的希望与梦想都被冲垮了…
被什么冲垮的?
悔疚?
诚然,她和别人一样充实地生活过,与狂放的冒险者一起穿越大陆,参与了击退龙和恶魔的作战,为他养父一族收复秘银厅奋战,在广阔的大海追击海盗。她还品味了爱情。
念及此事,她从肩上回头望着沃夫加。
她也品味过哀痛,也许她再次找到了爱,也许她根本在自欺?她被惹尽他人羡慕的好友簇拥着,被绝无仅有的相互友爱的伙伴呵护着。同伴,朋友。她相信那不只是与沃夫加分享的称呼,还有崔斯特…
嗯?
她不清楚。她深切地爱着他,当他在身旁时总会感觉很舒服,不过那意味着他们就要以夫妻身份共同生活吗?他会成为孩子的父亲吗?那可能吗?
她抛开了这个念头。 她一方面因为这想法欣喜, 认为那样会很棒、很美好;另一方面,她现实地抵制它,她知道,仅仅出于他们的孩子延续的血统,所有不熟知崔斯特•杜垩登的人们都会排斥他们。
凯蒂布莉儿闭上双眼, 把头靠到膝盖上, 她就在那块位于高处的突兀岩石上蜷身坐着。
她想象自己韶华已逝,行动不便,再也不能相伴崔斯特•杜垩登在山间奔跑;而他还处在自己永恒的青春年月。在生命旅途的每一天她都会看着他,看着他沉浸在冒险生活中绽放的欢快的笑容。毕竟那是他的本色,就和她的如出一辙。不过她也只能再维持几年而已,她悟到这一点,她还想,如果可能,那时自己会在家带孩子。
令人迷惘,令人苦恼。包围她的兽人们为她揭示了即便是她自己也没想过的事物,为她揭示了现在既令人激赏,又充斥了冒险的生活亦是大不相同的生活的序曲。她会成为一名母亲吗?或者成为为她父亲布鲁诺王的宫廷服务的官员?眼下的这次出行会是自己在旷野中的最后一次冒险吗?
“遭到挫折后人们总要有些失意的。”身后一个温柔熟悉的声音传来。
她睁开双眼,回头看见沃夫加站在那,位置较她偏低。他的手臂撑在弓起的那条腿上。
凯蒂布莉儿一脸不解。
“我理解你的感受,”野蛮人满怀真挚与同情,悄声说道,“你面对过死亡,那道幻景让你警醒了你。”
“警醒我?”
“关于你自己作为凡人的脆弱。”沃夫加解释。
凯蒂布莉儿有一点不太相信。难道沃夫加说的不是事实吗?
“我和蜡融妖同归于尽的那一刻…”野蛮人说道。他的眼睛因为回忆带来的显而易见的苦痛微微闭合。他停顿片刻,又睁开眼睛继续往下说起来,“在厄图的巢穴,我领悟了绝望,我承受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我也学会了质疑和悔恨。这些情感被熔铸到我这些年的经历里:将我的同胞团结在一起,与十镇的人民和平共处,同你——吾友——为营救瑞吉斯作战,收复秘银厅、还有…”
“把我从蜡融妖手里救出。”凯蒂布莉儿接口道。沃夫加笑着,一点头接受了这亲切的赞扬。
“在厄图的巢穴,因为那些事,我开始感到以前从来没有过的虚无,”野蛮人说,“在我度过我认为是我人生的最后几秒钟的时候,我感到出奇的寒冷,以及茅塞难开的失望。”
“在你经历了那些之后?”女郎怀疑地问。
沃夫加颔首:“因为尝试过那么多次我都失败了,”沃夫加回答时抬起头看着她,“我试过爱你,失败了。从风雪小径尽头的家园不再属于我的那一刻,我就该明白,我对我是谁、我要成为什么、我一生中需要的是什么的理解,完全混淆了。”
凯蒂布莉儿简直不敢相信她听到的,好像沃夫加把她看透了,正借自己的嘴说出她心里所想的。
“你还有蔻尔森和科蒂啊。”她说道。
“保不齐是个好的开始。”沃夫加说。
他的笑容似乎是由心而发,凯蒂布莉儿也回了他一个笑容,接着两个人又静下来了。
“你爱他吗?”沃夫加毫无征兆地问。
凯蒂布莉儿试图以问代答,不过她真正考虑他的问题时,答案就跟明摆着似的。
“你认为呢?”她反问。
“不管和谁比,他都更像我的兄长,”沃夫加没有丝毫迟疑地说,“如果一杆长矛指向了崔斯特的胸膛,即使搭上性命我也很乐意跳过去挨上这一下,我还会满足地死去。对,我敬爱他,像对布鲁诺一样,像对瑞吉斯一样,像…”
他就说到那里,耸了耸肩。
“像我爱着他们一样。”凯蒂布莉儿说道。
“我没想这么说。”沃夫加诡辩,“你爱他?你把它当成旅途与家庭中伙伴吗?”
凯蒂布莉儿注视着沃夫加,想要识别他的意图。她没有发现嫉妒、愤怒、或是任何希望的信号。她看到的只是沃夫加,真实的沃夫加,贝奥尼加之子,细心与可敬的同伴。
“我不知道。”她听到自己未经思索便脱口而出。
这句话惊呆了她自己,萦绕在半空和她的脑海,她知道这是实话。
“我没觉得你痛苦或是怀疑。”沃夫加说道,他的声音更温和了。他走近环住她的双肩,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了她的,“我们都在你身边,不管你何时需要我们。我们中的任何一个,崔斯特也包括在内,首先都是你的朋友。”
凯蒂布莉儿闭上双眼,沉溺在这慰藉心灵的一刻。在沃夫加炽热的拥抱中,在他对她苦恼的衷心理解中,他翻越了她所难以想象的高度。沃夫加从地狱回来了,他找到了自己的方向,至少活得更脚踏实地了,这让她打心底里觉着安慰。
她也会找到自己的方向,不论它通往哪里。
“布鲁诺说的。”崔斯特在对东北山区进行完侦查返回时,对沃夫加说道。
卓尔把手搭在好友的肩上,点点头。
“这是一次崔斯特式的援救。”沃夫加目光游移开,说。
“我谢谢你咯。”
“我不是为你做的。”
这句话简简单单就脱口了,没有夹杂怨恨或忿怒,它却让崔斯特的紫色眼睛睁大。
“当然不是。”他附和。
黑暗精灵缓步后退,他紧盯沃夫加,试图找到一些显露野蛮人心理活动的线索。
他只看到转向他的冷漠的脸。
“如果我们中的一员,每次都要在被别人救下后,感激涕零一番,我们也就没有做其他事的时间了。”沃夫加说,“凯蒂布莉儿遇到了麻烦,我正好赶上——我们都正好赶上——去救她脱困。我和崔斯特•杜垩登的作为在这件事上,有高下之分吗?”
不知所措的崔斯特说道:“没有。”
“和亲眼见到女儿处于生死关头的布鲁诺相比,我做的比他能做的更好吗?”
“也不。”
“我比瑞吉斯能做到的,毋宁说他会试着去做的,做得更好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崔斯特说。
“那就照做吧。”沃夫加的视线再次飘向远方。
崔斯特好一会才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想个通透。沃夫加把崔斯特的道谢理解成了自己欠他的人情,就好像他干了什么超过伙伴间期许的事儿似的。这念头让大个子浑身不爽利。
“那我就收回我的感谢了。”崔斯特说。
沃夫加咧嘴笑了笑。
“也许,我应该热烈欢迎你的回归。”崔斯特又说道。
言毕,沃夫加朝向他摆出满脸的不解。
崔斯特点头致意后迈步离去,把沃夫加留在原地咀嚼他的话。卓尔转而凝视南边建在岩石突兀荒野上的营地,一个孤单的身影坐在那里。
“她在那儿待了一整天。”布鲁诺走到卓尔旁边说,“在他把她带回来后。”
“倒在狂怒的兽人堆里,可不是让人舒心的体验。”
“你说该怎么办?”
崔斯特低头看着他长胡子的朋友。
“你会到她那儿去吧,精灵?”
崔斯特并不确定,他脸上充满犹豫。
“对,她可能需要时间调整一下。”布鲁诺说。他回头看了沃夫加一眼,又看着目光被吸引过来的卓尔说:“我猜,那不是她期望中来搭救自己的英雄。”
这句话给了崔斯特当头一棒,主要因为其中的暗示将崔斯特带入了他不敢涉足的情感漩涡。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它代表沃夫加救出了崔斯特的新欢、自己的旧爱?还是说它代表几个同伴之间,漫长旅途中发生过许多次的相互救助?
崔斯特认定是后者。也只能是后者,因为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其他情感滋生的罅隙。尤其是在当时,石丛后巨人环伺准备击杀他们的情况下;尤其是任何类似的分心都能招致毁灭性灾难的情况下。崔斯特在头脑中盘旋着这些想法——包括他曾经斥责过数年前的沃夫加的对凯蒂布莉儿的过分保护——之时几乎放声大笑。
然后,他又想到积极的一面,凯蒂布莉儿没有受到严重伤害而脱险,以及沃夫加的一大进步,那充斥了勇气威武和魄力的行动, 很可能要让他进一步远离厄图的深渊。 确确实实,看着野蛮人面容沉静,威风凛凛,又信心十足地穿行在矮人们中间时,崔斯特觉得深渊魔域的最后一丝烟尘都被从他的脸庞上拂去。没错,崔斯特暗想,这真是个好日子。
“晌午时我看见浅水镇的塔了,”卓尔向布鲁诺说道,“尽管我近的能把它看得清清楚楚,甚至还能看清顶上卫兵的轮廓,我们仍旧需要几天的行军。我扫见一条长峡谷,要花几天时间才绕的过去。”
“就是说镇子还在?”矮人问。
“好像挺平静,旗子在夏日的微风中飘扬。”
“跟以前一样,精灵。就该这样,”布鲁诺说,“我们得去告诉他们现在是怎么个情况,可能他们会需要帮助,那我就留下几个矮人,然后——”
“然后回家。”崔斯特端详着布鲁诺说道。他清晰地观察到,矮人可没把它当成好话听。
“也许还有别的城镇需要我们查看一番。”布鲁诺气得吹胡子瞪眼。
“仔细找的话当然会有的。”
布鲁诺不知是真没注意到崔斯特讽刺味十足的微笑,还是装作没看见。
“对。”矮人王语毕走开了。
崔斯特目送他走远,接着目光不可避免地投向了高地,投向了孤独的凯蒂布莉儿。
他想到她那去——想搂住她,告诉她一切都会好起来——想得发狂。
处于某种原因,崔斯特最终认为那不够公平。他感觉到,她需要离开他和其他人的空间,她要这些空间来整理自己的情感——认识到自己的凡人性带来的一波波的幻想。
如果连这样的空间都不能容忍,自己又算是什么样的朋友呢?
第二天沃夫加和矮人的主力部队一起拖运给养,而瑞吉斯仍没有归队,他同崔斯特,凯蒂布莉儿一起,在高处的小径行进。在忙于照看他的两个朋友,探查两人之间背负的不同平常的压力之外,瑞吉斯几乎无法胜任侦查工作。
崔斯特则还是老样子,踏着稳健的步子迂回前进并不时发回信号,要是关海法今天不来的话,在场的人里,决找不出在速度方面能与他匹敌的人来。卓尔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瑞吉斯看得明白,就是这么回事,装的。
他曲折的前行始终没让自己与凯蒂布莉儿的距离拉大,半身人意识到这一点,崔斯特尽力能让女郎看见自己。卓尔的行为让瑞吉斯大吃一惊,因为他从未看过崔斯特给同伴这样全面的保护。
半身人想,这是保护,还是别的?
凯蒂布莉儿的变化更显著。她冷冰冰的,尤其是面向崔斯特的时候。这不是公然的藐视,只是比平常更少说话罢了,她给崔斯特的反应就是,点一下头或者耸耸肩膀。兽人事件已经成了她的一个心结,瑞吉斯忖度。
他回头瞟了一眼矮人的队伍,然后左顾右盼,以确定现在一切正常——今天兽人和巨人都没有出现——继而他沿路小跑几步追上了凯蒂布莉儿。
“今早的风冷的彻骨。”他对她说。
她点点头,又向前看。但她的思维在头脑里而不是路上。
“你的肩伤好像要冻得恶化了。”瑞吉斯唐突说道。
凯蒂布莉儿又点下头,随即转过身子面对着他。即使刚刚瑞吉斯的言语多有不妥,凯蒂布莉儿的冷峻表情,也没有冲刷掉瑞吉斯脸上洋溢的纯真无邪。
“对不起,”女郎说道,“我刚才想着太多事了。”
“我们搭船去找卡德利时,地精的矛刺穿了我的肩膀,我当时和你的感觉一样,”瑞吉斯说道,“无助,似乎那就是我生命终结的时刻。”
这次是瑞吉斯耸肩。
“常常是在那种时候,我们觉得一无所有,”他说,“失却了很多…前事种种…变得清晰。有时,在发生这种事后我们要一些时间清理思路。”
凯蒂布莉儿的微笑表明,他说到点子上了。
“我们的生命是很奇怪的东西,”瑞吉斯若有所思地说,“我们绝对有可能在某一天死在荒野里,然而我们也一直对自己说那至少不是今天,如此我们才能够在同一条道路上走得更远。”
“那么,根本不该在这些路上的瑞吉斯,怎么也选了这样的路哇?”凯蒂布莉儿问。
“因为我决定和我的朋友并肩而行,”半身人向她说明,“我们是一个整体,我宁可和你一起死在荒郊野外,也不愿坐在舒适的摇椅上聆听你的死讯——尤其是这消息会引发我这样的想法: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你或许不会遇害。”
“那就是悔疚吧。”
“是那个,还带有不想错过大乱子的私欲,”瑞吉斯笑答,“传说比亲历的事实夸大得多。我知道这个,因为我听过布鲁诺和他的小子们夸夸其谈,说他们投出的飞锤足够向投石车般夷平一座城堡。即使我早有准备,但听到传说的事件里没我露脸的机会,我还是既惊奇又失望。”
“所以你来坦陈自己的敢作敢为?”
“也许吧。”
“你没觉得自己需要更多?”
瑞吉斯的表情就好像告诉她,他不明白怎么叫“更多”。
“你不觉得自己的生活需要一些同族人的陪伴吗?或许应该有个妻子和…”
“孩子?”半身人接过了凯蒂布莉儿的话,似乎她没打算自己说出。
“没错。”
“我离开其他半身人,独自生活好多年了。”瑞吉斯说,“而且…嗯,我们的分别也不是很友善。”
“这件事你从没说过。”
“说来话长,”瑞吉斯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句老实话,目前我有自己的朋友们,似乎这就足够了。”
“目前?”
瑞吉斯耸下肩膀问:“不就是这个让你困扰吗? 当你被兽人包围, 觉得死定了的时候,比起自己的预料,你感到过分的后悔了?”
凯蒂布莉儿掉开头,这已经让半身人得到了答案。善解人意的瑞吉斯比直接的答复了解了更多。他理解众多悔恨的源头。过去的几个月,他见证了凯蒂布莉儿和崔斯特之间关系的增进,看着他们,他那颗浪漫的心很是受用。他明白,如果可能,这样的结合铁定会有它的问题。他知道兽人将凯蒂布莉儿团团围住时,她在想些什么。她在想孩子的事,瑞吉斯很清楚孩子不是崔斯特能给她的。卓尔和人类能育有后代吗?
既然人类和精灵能孕育后代,他们没准也能。不过这个孩子要面对怎样的命运呢?这是凯蒂布莉儿能接受的吗?
“你会怎么办?”半身人摆出好奇的脸孔问。
瑞吉斯在前面,冲崔斯特走来的身影点点头示意。凯蒂布莉儿看着后者深吸了一口气。
“我会作为队伍的斥候,探开这些小路,”女郎冷冷地说,“我会始终张开陶玛里,而且,弹无虚发;战斗打响我会跳入混战,抽出切削者,把我们的敌人都砍倒。”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不,我不知道。”凯蒂布莉儿说。
瑞吉斯想争辩几句,但出于崔斯特占理的考虑,他把话又吞了下去。
“这些路没有兽人的踪迹。”卓尔犹犹豫豫地说,同时环顾瑞吉斯和凯蒂布莉儿,似乎觉得被他打断的对话有些可疑。
“这么说午夜前我们就能到溪谷。”凯蒂布莉儿答道。
“比那早,还有我们该转北了。”
女郎点点头,而瑞吉斯“啊哦”地表示了失望后走开了。
“什么事让我们的小朋友这么心烦?”
“眼前的路。”女郎回答。
“啊,或许旧的瑞吉斯还在他身体里。”崔斯特微笑说,并没有觉察她的言外之意。
凯蒂布莉儿笑笑,又上路了。
不一时抵达溪谷,他们看到了缀于浅水镇中的耀眼白塔——小有名气的巫师威瑟格鲁•西奥多之塔。一行人一刻未停,沿着溪谷的西边界移动,直到日落后许久。当晚他们听见了狼嚎,但是距离它们也已很远,至于这些狼与兽人是否有某种联系,伙伴们就分辨不出了。
次日他们绕过溪谷,转向东南,心情也放松好些,因为此地尚没有兽人出没的迹象。看上去,袭击碎踵小村的兽人是独立的一拨,被复仇的矮人重创的它们,很可能撤回了幽暗的山洞。
他们在日落后又进行了长时间的行军,等到扎营的时候,营火和浅水镇警戒的火把遥相辉映。他们很清楚,从镇子里能看到这边的火光。
崔斯特对于看见黑暗中向他们摸索过来的斥候,一点也不吃惊。听见脚步时,卓尔正在进行对该区的最后侦查,不一会蹑手蹑脚的家伙们就进入了他的视野。显然,他们正试着不弄出声响,不走运的是,他们不是绊上树根就是踢到石头。
卓尔闪身到两人身后的树边:“别动,来者何人!”
在野外这是惯用的问话。二人脚底又是一绊,接着蹲下身紧张地环伺四周。
“那未经传唤,就接近布鲁诺•战锤王驻地的是什么人?”崔斯特喊道。
“布鲁诺王!”两人齐声叫道,面面相觑。
“对,接到先王冈达伦的死讯返回的秘银厅之主。”
“我一直认为他在遥远的北方哩。”一人斗胆回答。
两人四处乱钻,想找到说话的人。
“我们在追踪袭击了西南一座村庄的兽人和巨人,”崔斯特解释,“所以旅行到静谧的浅水镇,以确认这里的人民处境安全。”
一人嗤之以鼻,另一个大吼:“呸!没有哪个兽人能爬上浅水镇的墙,也没有巨人能将它摧毁!”
“说得好。”崔斯特说道。男人装出挑衅的姿势,挺直身体双臂交叠。“那么,我猜你是浅水镇的斥候咯?”
“我们想知道,是谁在墙上巡逻队的视野里扎营。”男人答非所问。
“嗨,就跟我告诉你的一样,但是我拜托你继续走吧,你们会被宣告觐见布鲁诺王。我肯定他会乐于在桌边与你们共度今夜。”
男人收回了挑衅的姿态,看了看同伴。他们看上去还没拿定主意。
“去吧!”崔斯特说。
然后他就不见了,融入了夜色,沿着崎岖不平的道路轻快地奔跑,把那两个人甩在后面,因此等到他们终于赶到营地时,布鲁诺和其他人都在等着他们了,还为他们留下了两套碗碟。
“我的朋友说你们要来。”布鲁诺对二人说道。
他转向一边,两个斥候也如他行事,把脸转到刚摘下兜帽,露出黑暗血统的崔斯特的方向。
两人都瞪圆了眼,一个人出人意料地大叫:“崔斯特•杜垩登!众神保佑,我还在想是否能见到你们一族。”
崔斯特一笑——情不自禁地,他还不习惯听到地表居民如此温馨的问候。他瞟了一眼布鲁诺,察觉到站在他身旁的凯蒂布莉儿正看着他,她的神色透出一丝好奇、一丝困惑、一丝喜悦。
崔斯特只能靠猜测体会她一望之下涌动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