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把自己的人生旅程看作同一脉络的三条支路。第一条是简单的物理的路径,它贯穿我在杜垩登家族接受的训练、卓尔的战士学院格斗武塔、以及我在此后,被我的父亲札克那梵继续庇护的岁月,是他让我做好了迎接挑战的准备,是他教给我超越卓尔战技条框的要诀——在每场战斗之中都要随机应变。札克那梵的技艺不仅在于,训练肌体急速的反应与完美的平衡;还在于,训练它与精神协调一致,更重要的是,与自己的想象力协调一致。
随机应变,而不是生搬硬套,是区分普通战士和武技大师的关键。
魔索布莱城外的物理之路穿越了幽暗地域的荒野,沿着蜿蜒的群山把我引向蒙特里,从那里,它又把我带到了冰风谷,和那群我现在拥有的挚爱的朋友们。它与第二条路时时纠缠纷扰,它们难以避免地连接到了一起。
第二条路是情感之路,它是我谅解与感恩之心萌发、茁壮的具象,那不只是我所追求,想得到的,也是其他人的渴望。而他们对世界进行观察而得到的认知,未必会与我的相符。
当我处在魔索布莱城显现的邪恶本质,与自己的情感价值观激烈冲突的困惑中时,第二条道路在我面前展开了。札克那梵告诉我,真理就在我的心中,但它或许不能被我全然认可。他再次让我明确了行路的方向。比起其他人,我更坚信凯蒂布莉儿能指引我延续旅程。从一开始她就不以我的族人过去的声望评判我,而是以我的行为和内心,界定我的存在。那对于我是种解脱一般的体验。我无法抗拒,只能接受这达观的态度,然后拥它入心。这样做的时候,我就会感激许许多多有各自种族、文化、观念的人。从每个人那里我都有获益,当以练达开明的心绪思索我的收益时,我就在慢慢地成长。
现在,经历了这些岁月的冒险后,我发现还有第三条路。很久很久,我一直认为它是第二条路的拓展,不过现下我把它视为另辟蹊径的一条路。可能它们只有微小的殊异,但是在重要程度方面却天差地别。
第三条路始于我出生的那天, 一如其他的理智生物。 对我而言,许多年它一度隐匿着,被魔索布莱城的欲望,和我自己的理解——要先走完另外两条路,通往第三条路之门才会开启——掩盖了。
我在蒙特里•迪布罗奇于蒙奇森林的家中开启了这扇门,那时我找到了梅丽凯,随后我才发觉我灵魂深处的东西。这就是我在精神之路上迈出的第一步,它包含的神秘超过了经验,它包含的问题超过了答案,它包含的信仰与希冀超过了实现的可能。只有在其余两条路上行得足够远,第三条路才能显现。这条路里程最短,但或许是最艰难的,至少起始是如此。如若三条道路彼此分歧,又在前段各具岔路,物质之路上的决定通常是由需要作出,情感之路的决断是由欲求作出,那精神之路呢?
它不是十分明晰的路途,我害怕它永远不会明晰。
在我自己,我知道我选对了方向,这不意味着我就知道答案。我了解,我的道路是正确的,因为我早已发现问题,特别是怎样、为什么和到哪里。
我,或其他人,如何来至此间?究竟有没有一个第一原因?或许一切都只是偶然,只是随机?
再或许,对于所有智慧生命的终极问题是:当我脱离了凡间的枷锁,我的旅程将要延展到哪里?
我把最后这个最重要的问题看成最私人的问题。有一些问题除了我自己,再没人能给我答复。我见过很多人,他们大部分都在别人的“训导”当中找到他们的答案。被岁月洗练过的言语和作家们可感的智慧,提供了让人宽心的精神之旅的终结,为恼人的问题提供了答案。
不,不算是终结,只不过是暂缓,它一直等待着目前已知的生命历程的结束,而后复苏。
或许我这样讲对芸芸众生不太公平。或许其中找到了个人答案的一群,已经问过自己这个问题,然后也找到了可供分享这些启示和安慰的同类人。若是如此,若这些感想不是简单的说教,那么我赞赏和羡慕这些在精神之路上比我前进的更远的人。
对于我自己,我有梅丽凯,尽管这个名字在我脑海仍旧没有具象化。我对梅丽凯的发掘仅限于这条指示:首先解决我问我自己的那些问题。现在还没有到暂缓,或是终结我的旅途的地步。梅丽凯给了我心外的安慰,而最终极的答案在心内,在我觉得自身与梅丽凯有共同之处的那一部分——就如蒙特里向我描述的。
我对生命的最深刻的领悟, 是在最后也是最终的这条道路上出现的: 对其余所有道路,情感、物理、物质的理解只是它的一个依托,如果我们不去叩问内心, 那我们在外部世界的所有成就都被无限贬损。在那,且只有在那儿,我们才能发现人生的真义,三条道路的部分答案就是,对于为什么要先提出有关三条道路论题的理解;除此之外还应认识到, 它们在理智探解的路线上压轴的分量。
我相信,灵魂之路上的路标不会显眼的,因为这条路上产生的问题总是在不断变化,而且有时,似乎根本不存在答案。即使现在,一切都循规蹈矩,我也面对着艾丽芬的难解之谜,承受着失落与哀伤。尽管我感觉自己正在和凯蒂布莉儿踏上一次最伟大的冒险,虑及我们的关系,我仍有许多疑难。我试图和她活在当下、活在现时,出于某种缘故,我和她不得不直面我们共同的未来。我想,我们两人会为我们所见而感到恐惧。
我只得坚定信念:总有拨开迷雾见月明的一天,我一定能找到需要的答案。
我自从一开始就爱上了黎明。如果环境允许,我仍然坐观每一次黎明。阳光已然不甚刺痛我的眼睛了,每看一次日出,我的疼痛就会减轻一分,或者这信号是一种灵魂层面的表现:它正在荡涤我的内心、灵魂、还有我对这一切的一切的领悟。
那就是光芒万丈的希望。
——崔斯特•杜垩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