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自傲愕然而视,半晌后才难以置信地道:"你是……无常鬼?"那樵夫点头道:"正是!在下游方无常,专司上三界引魂之职。"君自傲疑惑地打量他半晌,犹豫道:"如此说来,你乃是受神界封职的鬼卒了?找上在下,却不知所为何事?"
那樵夫道:"看来大王功力虽已复苏,前世之事却并未记起。大王前世乃鬼卒之道,自命鬼天君,在下乃大王前世左右手,如今大王现世,在下自当前来效命。"
君自傲愈加惊愕,讶然道:"你说我是什么?鬼天君?"那樵夫道:"正是。大王此时或许不信,但日后大王记起前世之事,便知在下所言非虚。昨夜大王气息陡现,此处小鬼便立即通报在下,在下赶来多时,只是大王身旁尚有凡人,才未敢相见。方才听大王所言,知大王有易容之需,便急现身相助。"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张黄皮面具,双手捧着递向君自傲,道:"咱们鬼卒自有法宝,不必大王自家动手。"
君自傲犹豫片刻,缓缓伸手接过面具,只觉入手嫩滑,宛若少女肌肤,心中一凛,问道:"这是何物所制?"那樵夫道:"此乃神界赐与鬼卒之宝物,名唤千面,乃是神界东海海底一种怪鱼皮制成。鬼卒戴上,便可随心变化出千万种身形样貌,旁人戴上却全无作用,大王只管放心使用。"
君自傲手拿面具,只觉心中混乱无比,想要向这樵夫发问,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脑中似有千万乱麻纠结在一起,找不到一丝头绪。
那樵夫微笑道:"大王闻在下之言,一时不明也在常理之中。在下先行告退,大王且先细细想想,若有需用在下之处,只须运气唤一声鬼卒何在便可。"深施一礼,倒退数步,竟沉入地下。
君自傲欲待挽留,却不知留下他问些什么,犹豫之中,那樵夫早已遁地而去。他呆立半晌,自语道:"鬼天君?我也是鬼么?"嘴角里喃喃着,心中猛然一惊,暗道:"我身上天生便有一股阴气,师父更是说若不加抑制,我便会变作噬人的恶鬼,难道……难道我真是什么鬼王不成?"他心中一片迷茫,沉思片刻,方想起天涯还在等候,暗道:"且先不想此事,等入夜后再将那游方无常唤出细问不迟。"随即将那面具揣入怀中,提起山鸡疾步赶回。
天涯见君自傲提了两只山鸡回来,便将早已架好的树枝燃起,接过一只,一语不发,自顾自地用硬枝穿了,放在火上烤了起来。君自傲见状道:"天兄这般烤法,未免糟蹋了如此美味。"天涯冷然道:"我便喜欢如此,你看不过眼便不要吃。"
君自傲摇了摇头,暗道此人忒过倔强,也只好由他。半晌后,天涯将半焦半熟的半只山鸡递了过来,君自傲连忙摆手,道:"天兄只管自己吃好了,我一点也不饿。"天涯也不理他,将鸡放在他面前地上,拿着另半只走入一片密林之中。
君自傲轻轻摇了摇头,心道:"还以为可趁他取下面具进食时一睹英姿,不想他竟钻到树木之中,这个天涯,为什么非要弄得如此神秘?"探手入怀,将那黄皮面具取出,端详半晌,心道:"此物当真如那游方无常所说,可变化出千万种身形样貌么?且先试它一试,若真如此,那游方无常所说的一切便自也是真的。"想到此处,双手扯平了面具朝脸上一罩,只觉一阵清凉扑面,似是在脸上涂了一层清水,丝毫不觉憋闷,不由暗叹:"果然是件神物,我且先化成个老乡耄耋老人,只不知要如何变化。"
未及他多想,那面具倏然一紧,牢牢贴在他脸上,他只觉全身一麻,不由吓了一跳,探手一摸,下巴上竟生出无数白须,脸上亦是沟壑纵横,皱纹丛生,再低头一看,竟连一身衣饰都跟着变成了粗布农装,不由暗喜道:"这千面果然是件好宝贝,只可惜没有铜镜,不知我到底化成了何等模样。"
不多时,天涯从林中走出,一见君自傲,不由怔在当地。君自傲觉出他内气有变,忙道:"天兄,是我……"猛然间发觉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不由吓了一跳,旋即想这是这"千面"将自己的声音也改头换面了。
天涯凝视君自傲,冷冷问道:"你是何人?"君自傲苦笑一声道:"如今我是何人,连我自己也不甚了了。"他心中想着以原本嗓音说话,声音竟又恢复如常。天涯听出是君自傲的声音,却不信他可在顿饭功夫将自己变成如此模样,仍游疑不定。
君自傲不由暗喜:"看来这千面确是毫无破绽,连天涯亦不能看穿。我还是快将它脱下为妙,不然天涯定不能信。"方想到此处,面上一暖,那千面一松,从他脸上掉了下来,他急伸手接住,只觉周身一震,身形衣饰尽数恢复原貌。
天涯呆立当场,半晌无语,双目中闪动着阵阵惊愕之光。君自傲道:"此物名唤千面,据说是用神界怪鱼之皮制成,贴在脸上便可随心变幻模样。只消戴上它,就算站在司刑君与伍慷二鬼面前,包保他们也认不出我来。至于天兄么……只要脱下黑袍,摘下面具,怕就再无人识君了。"
天涯冷然道:"你不是说可用禽鸟皮肉做出人面么?怎么这刻又改主意了?"君自傲知其不愿露出原本面目,只好笑道:"天兄若不愿以真面目示人,我便为天兄做上一副面皮便是。只是天兄这身招牌式的黑袍……却怎也得换上一换。"天涯道:"此事不劳你费心。"
捉来的山鸡还剩一只,足够君自傲为天涯做出一副面皮。只是此物制做颇为不易,君自傲真忙了个多时辰,才算大功告成。天涯问清用法后躲入林中自行易容,用了半顿饭的功夫方弄妥当,从林中走了出来。
君自傲见他将黑袍打成包袱负在背后,露出一身淡灰色的短装,配上自己刚做成的那张假面,活脱便是出门远行的江湖子弟,毫无"邪印尊者"的风范,不由欣喜不已。岳岸涯传他之技颇杂,平时看不出有何用处,到须用之时,却无一不是足以傲视天下的绝活。这张面具虽是仓促间制成,却也是惟妙惟肖,与真人一般无二。天涯一边摸着假面,一边道:"你这人的本事倒真不少,天下能做出这种东西的,怕也只你一人而已。"
君自傲长叹一声,道:"只是危难之时,这些本事却全派不上用场。人在江湖,最重要的还是武功……"他想起自己面对强敌时的无能为力,不由大感黯然,不觉间眼角竟有些湿润。
天涯皱了皱眉,道:"多思无益,还是快快潜回天宁要紧。"君自傲点点头,将千面朝脸上一罩,化成个寻常少年,背后亦负了一个大包袱,与天涯并肩一站,正是一对远行的兄弟。
二人不再担搁,直向天宁府奔去。天涯在前放足疾奔,君自傲紧随其后,不落半步。天宁北门五里处,二人始入慢脚步,像寻常人一般缓步而行。
一入天宁,君自傲心情便又激荡起来,眼中自然射出道道寒光。天涯与他目光一碰,不由又打了个寒战,用手碰了碰君自傲,悄声道:"怕群鬼认不出你么?"
君自傲狠声道:"认出又如何,最好他们自己送上门来,省得我一个个去寻!"天涯沉声道:"你若始终不能静心对敌,早晚功败垂成!"君自傲闭目片刻,再睁眼时目中已是一片止水清光,道:"天兄放心,我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