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遇到她之前,自己真的是活着的么?为什么千年之后,他完全记不起那些岁月里自己都做过些什么,而所有残留的记忆、都开始于与她相遇之后?
很久很久了……七千年,漫长的时光几乎将昔年所有记忆磨灭。昔时的种种雄心壮志、霸图伟业如今都已经黯淡无光,在光阴和宿命打造的囚笼中,他一直不曾停止过抗争,试图逆流而上,让天地回复到鸿蒙最初。
然而,唯独不能忘记的、便是初见时的那一点刺痛和悸动。
“阿琅,天地如此辽远,时空如此寂寞,我又怎会再度留下你一个人。”
千年如风过耳,最终留下的,只有她的最后一句话。
神庙里忽然没有了声响。不知是不是幻觉,白璎听到了虚空中仿佛有簌簌的声响,宛如无形中有泪水溅落。然而,不等她分辩出真假,凭空起了一阵清风,神庙里千重帷幕一齐翻卷,向着北方悄然逝去。
那双明亮的眼睛瞬间消失。
“白薇皇后!”急切间,她脱口惊呼,不舍,“可是,空桑……”
“天佑空桑。”虚空里,远远送来一声低语,“我的孩子,希望你们幸福。”
天地终于都寂静了,神魔俱灭,长夜逝去。
外面持续了一夜的激烈战火终于渐渐平息,苍白的天光从四周透了进来,被重重的帘幕阻隔,显得黯淡而遥远。一地的碎屑随风起舞——那,还是神与魔的残骸。
天上地下,俱归寂灭。
“苏摩。”白璎站在破败的神庙里,在长久的失神后喃喃,“他们死了。”
身后没有回答。
她愕然回头,眼神忽然间凝固了,呼吸中止了片刻,继而发出了一声惊呼:“苏摩!”
——身后的同伴不知何时已经靠着柱子滑落,毫无生气的委顿在地。一直交叉抱在胸前的双手散开了,衣襟上赫然露出大片的血迹,胸口巨大的创口显露出来,令人毛骨悚然。
他……他什么时候受了伤?方才他根本没和魔直接交手,怎么会受了伤!
“苏摩!”她冲过去,俯身他从地上抱起,急促的唤着,“苏摩!你怎么了?”
苏摩没有回答,伸手攀着垂落的经幔,似是极力想挣扎着站起,然而身体已经不受控制。苍白的手伸向虚空,到一半就颓然垂落。
白璎骇然抬头,发现他靠过的柱子上、赫然留下一道殷红血迹!
“撤退!撤退!”
在黎明到来前,日光尚未从地平线那段射出的时候,连绵的呼声响彻帝都上空。在六部之王的统一带领下,血战一夜的冥灵战士纷纷勒马,重新集结,掉头离去,再不恋战。
前半夜的突袭是非常有效的,失去了主帅的征天军团猝及不妨,匆促应战,被冥灵军团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天马的双翅在军团里回翔,无数的风隼从半空里坠落,帝都被火焰映红,地面上四处都是坠落后燃起的火。
然而到了下半夜,征天军团忽然间变得井然有序起来,在统一的调度下变幻阵法应战,进退有度分合自如,不再四处出击,统一退回守势,防守得滴水不漏。
“立刻撤退!立刻撤退!——回无色城!”
云层灰白,渐渐变薄,朝阳即将破云而出。帝都上空战云翻涌,无数风隼来往穿梭,盔甲闪烁如金鳞向日。冥灵军团翻身上了天马,六部旗帜鲜明,分六队急速撤退,井然有序。忽然,黑王玄羽发出了惊呼——就在这个时候,黑之一族的部队却被截住了!
一直保持着守势的征天军团忽然间展开了阵形,战线在一瞬拉长,分左右翼展开,宛如鲲鹏张翅即合,在瞬间将即将鸣金收兵的冥灵军团包抄在内!
“九天部分九个方位死守,扼杀所有退路!”比翼鸟内,年轻的沧流少将吐出一口气,眼神雪亮,“竭尽全力死守,不能让一个空桑人撤走!各位,只要坚持一刻钟,只要一刻!”
只要一刻,太阳便会跃出地平线,这些亡灵便会如冰雪般消融。
“是,飞廉少将!”血战一夜的战士都筋疲力尽,但依然战意高涨。
“各位,拜托了。”靠着比翼鸟内的机舱,飞廉极其疲惫地喃喃,满面烟火之色,熏的发黑的额头上有鲜血涔涔而下,他将手按在了心口上,低低吐出了昔日讲武堂里教官训导过的那句话——
“你们的路将由荣耀和梦想照亮,将一切罪恶和龌龊都踩踏在脚下!”
叔祖……我一定竭尽全力,为守护帝国战斗到最后一刻。
在黎明来临之前,北斗倒转已经完成。
黯淡的苍青色天幕下,星辰隐约闪出亮光——破军取代了北极星的位置。
在那一瞬间,悬浮在白塔顶端的神庙,由内而外的放出了金色的光,熊熊燃烧,极度耀眼。忽然间,那一团光动了起来,仿佛太阳坠落,一路向着金翅鸟方向急坠而来——只是一刹那,便将迦楼罗上正在和对方搏杀的军人包裹!
在金色闪电击下的瞬间,云焕来不及回避,发出了一声低呼,感觉神智在一瞬间远离。
手上凝成的光剑颓然消失,仿佛有什么东西急遽侵入他的身体。眼前有无数的幻影沾染浮现,犹如一闪即逝的花火——黑暗的火焰,盛放的金光,金色的双眸……那、那是什么?那是什么!那……难道就是真正的“魔”?!
“主人!主人!”迦楼罗发出了惊骇的呼声,舱门不顾一切地霍然打开了,内里飞出一条金色长索,将失去知觉的人卷了回去。整个机壳瞬间发出了耀眼的光,仿佛结界一样展开,将自身的防御力量调整到了最大限度。
“龙!”真岚还要继续追击,却被阻止了。
“来不及了……真岚,来不及了。”龙神发出低低的叹息,惋惜不已,“在转移完成之前、我们无法及时杀掉他,如今已经是太迟了——破军已经成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