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明媚的骄阳高挂天上,照得整个天苍山脉一片金黄。日光下,一道淡青色的身影飞行于白云之间,不消多时就来到天苍山上方。停身看着脚下,道园的无妄脸上还带着几分苍凉,显然云华之死,师傅的重托,对他而言都来得过于突然。
轻叹一声,无妄收起悲伤,飘身落在了这熟悉的地方。道园,这是无妄从小到大生长的地方,有着无数的回忆,伴随他度过了许多时光。今天再一次回到这里,看着眼前残破的一切,无妄忍不住心感神伤。
慢步在这熟悉的山道上,无妄看看四周,无数的回忆在眼前摇晃。快乐的童年时光,刻苦的少年学艺,同门的各种友情,无一不活灵活现地浮现在他眼前。不知不觉中,泪光模糊了他的眼。站在道园的废墟前,无妄静立良久,最后将目光移向了数百丈外的一颗古松上。
风轻轻的吹来,古松茂密的枝叶迎风飘荡,像一位健壮的老人,含笑地望着四方。苍翠的大山依然是旧模样,远归的人儿却心情激荡。匆匆的一月,对天地万物而言,那只是一晃,但对道园最杰出的弟子无妄而言,已然是两个不同的时光。
飞身飘落于古松旁,无妄并没有马上取出那封印之物,而是回身看着远处,看着那群山碧草。凝望中,无妄脸色突然一惊,回头看着后方,那里一道黑影正静静地立于杂草之内,目光如锋利的寒兵,看得无妄心慌意乱。
提剑胸前,无妄惊喝道:“是你,黑煞虎王。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冷笑一声,黑煞虎王道:“这里是通往妖域的入口,你说我来这里干什么?”黑芒一闪,虎王便出现在他身前一丈,轻蔑地看着他。
后退三尺,无妄惊魂未定的道:“你难道想回妖域?难不成你损兵折将后,已经无法立足与人间了?”话落,无妄突然醒悟,暗骂自己愚蠢,这个时候还有意去触怒他,这不是找死吗?说到死他并是很怕,可想到道园的未来,他就明白自己不能死,一定得活着。
果然,黑煞虎王一听此言当即大怒,吼道:“本王行事还要你来过问?你算什么东西!上一次的事情我还没有找你们算账,你倒是提起劲来了。今天本王就先灭了你,以后再找剑无尘算帐。”话毕一拳挥出,半空中拳劲化为一头怒虎猛扑而至,吓得无妄慌忙后退。
剑诀一展,无妄催动全身真元,施展出道园无上法诀——玉清心诀,只见一道玄青如玉的光华自无妄身上散发而出,在他的控制下迅速汇聚于长剑之上,形成一道锐利的剑芒,迎上了黑煞虎王这一拳。拳剑相撞,发出一声震耳巨响,其可怕的气流一举将无妄弹出数丈。
警惕地看着黑煞虎王,无妄明白眼前的形势,心头极为紧张。这边,黑煞虎王看着他那模样,脸上露出不屑之色,冷喝道:“看你这熊样,还自称正道高手,我看还不如一头撞死好了。今天本王就发发慈悲,打发你上路好了。”了字未完,黑煞虎王就已经出现在了无妄身前,那漆黑的拳头含着可怕的劲力,使得四周的空气都为之震荡。
无妄精神高度集中,手中长剑翻飞滚动,数不清的剑芒纵横交错,组成一轮又一轮的防御,抵御着虎王的攻击。同时,无妄身体迅速后移,他知道对方实力强大不可力敌,只得以剑式的巧妙来化解黑煞虎王强横的力道。冷哼一声,黑煞虎王对于他的剑芒视若无睹,双手拳劲刚烈,滚滚罡气凝聚成一浪接一浪的虎啸神芒,只眨眼间就将无妄的所有退路全部封掉。
感觉到后退无门,无妄怒吼一声,也顾不得彼此修为上的差距,全身青光爆射,一团璀璨的光华迅速汇聚长剑顶端,爆发出一道十丈剑柱,夹毕生之力劈天而斩。黑煞虎王轻呼一声,右手后摆三次,之后猛然轰出,顿时一头威猛的光虎冲天而去,瞬间就与那剑柱相撞。
一声惊雷响彻云霄,激烈的撞击中,无妄惨叫一声,身体在那可怕的爆炸气流中飞上了半空。地面,黑煞虎王身体微挫,口中怒喝一声,随即腾身飞起,又是一拳朝重伤的无妄轰去。实力的悬殊使得无妄在硬拼中情况很糟,此时此刻,黑煞虎王那随之而来的一拳,使得无妄眼神中露出了一丝绝望。
抬起右手,无妄神色沧桑地看了一眼手中的断剑,轻轻地横在了胸前。死亡是可怕的,因为它是一切美好的终点。每个人面对它,多少都有些恐惧,不同是那一刻心情起伏的大小。看着这一拳轰来,感觉到四周的气流开始收缩,无妄嘴唇动了动,想笑却没有笑出,反而浮现出淡淡的忧伤。
沿着隧道返回,陆云带着四灵神兽很快来到了岔道口。看了一眼两边,陆云沉默了一会,轻声道:“右边隧道中应该还隐藏着一些事情,只是此时对我而言已经不重要了。我们直接穿越幻兽洞天,回人间吧。”说完飞身入了左边的隧道。
顺着隧道一路而去,陆云在穿越了数百丈的距离后,来到一面流光波动的石壁前。看着眼前的一切,陆云知道这就是人间与妖域的通道,这光华流转的石壁,其实就是某种神奇的结界,只要穿过这层结界,就能回到人间了。
试探了一下结界的性格,陆云自语道:“这结界倒是有些古怪,难怪可以封印妖域的高手。只是为何当初黑煞虎王能从这里冲出去呢?如果说他修为强横,凭实力可以冲出去,但其他妖兽又是怎样冲出去的呢?”自语声中,陆云慢慢地走向结界,整个人全身五彩闪烁,只片刻就融入其中,消失不见了。
那感觉跟新奇,就宛如一阵时空波动,自己就到了另一个空间。扭头看了一眼四周,新鲜的空气,温和的阳光,熟悉的山川草木,无一不述说着人间的美好。深深吸了一口气,陆云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微笑,回家真好。
沉浸在清新的空气里,陆云这一刻似乎忘记了烦恼,整个人抛开一切,感受着美好人世的种种奇妙。突然,一声低吼声打破了四周的沉默,陆云睁眼四望,眼神微微有些诧异,轻声道:“是他?他怎么不在华山,反而回到这里来了。”话落流光一闪,陆云就消失了。
停身半空,陆云看着远处的一切,此时赶去已经来不及了。黑煞虎王的拳劲已经直逼无妄胸口,自己就是速度再快,也快不过这一线之隔的距离了。眼神微转,陆云意念一动,高度集中的意念神波如一道闪电,毫无征兆地击中了黑煞虎王的头。
突如其来的攻击使得黑煞虎王怒吼狂啸,那可怕的意念神波,带着摧残魂魄,震荡意识的力量,使得毫无防御的黑煞虎王全身剧烈颤抖,灵魂深处受到了极为猛烈的创伤。危险中,黑煞虎王攻势一缓,顾不得无妄死活,迅速组织防御全力自保。
黑煞虎王的意外表现使得无妄一愣,可瞬间之后,自己的身体落入别人的怀抱时,他便立刻明白有高手帮忙。扭头朝上看去,无妄神色一变,满脸意外的道:“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陆云淡然笑道:“是啊,我也很奇怪你为何会出现在这,却又正好被我遇上。”
看着陆云那亲切的微笑,无妄没有笑,只是苦涩地长叹。目光扫了一眼黑煞虎王,无妄提醒道:“此乃妖域的黑煞虎王,修为之强世所罕见,你小心点。”察觉到他的情绪失常,陆云心中有几分疑问,不过却来不及询问。轻道了一声知道,陆云将意念锁定在黑煞虎王身上。
经过了起初的不适应,黑煞虎王此刻渐渐平静,目光怒视着陆云。“小子,你是何人,为什么救他?是不是正道联盟派你来的?”淡淡的一笑,陆云神情自若的道:“救他是因为我们认识,至于我的来历,并非你所想的那样。陆云之名你可曾听过?我就是陆云”。
“陆云?你是陆云?你不是被易园逐出门墙,被正道联盟的剑无尘追杀吗?如此,你为何还要救这人呢?”搞不懂陆云的目的,黑煞虎王显然有些迷惘。
落落一笑,陆云目光移至远方,语气平静的道:“我与正道,与剑无尘之间那是私事,这与我今日救人之举没有任何瓜葛。就像我与你之间,我们第一次遇上,谈不上什么恩怨,所以在内心而言,我并没有什么看不起你,或者敌视你的意思。当然,如果我们之间有仇怨,那自是另一种情况。”
黑煞虎王眼神古怪地瞪着他,语气惊疑的道:“都说你修为不凡,当日易园一战名扬天下。你如此说话,不会是向我低声下气地求和吧?”眼神微寒,陆云瞪着他,彼此对视了片刻,黑煞虎王猛然后退半步,惊讶的道:“好惊人的修为,你如此年纪就能达到如此地步,难怪敢与天争抗。只是有一点我想问问,为什么我在你眼神中,看到了一种熟悉的目光?”
双眉一皱,陆云注视了他几眼,见他不似说谎,心头有些迷惑了。熟悉的目光,这指什么呢?自己与他第一次见面,何来熟悉之说?难道是……想到那种可能,陆云神情肃穆的道:“你来此是想回妖域?”黑煞虎王坦然道:“是的,我的确是想回一趟妖域,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有马上回答,陆云沉默了。好一会后,陆云抬头道:“我们之间,你是打还是不打?”黑煞虎王一愣,显然有些不适应陆云这样的对话,呆立了一阵之后才道:“打不打都可以,本王也不怕你。不过你这人很奇特,至少不是很讨人厌,加上你先前又说了,我们之间第一次见面,并没有什么恩怨,所以我倒是不怎么想与你动手。”
静静地看着他,陆云淡漠的道:“你以往的一些事情我都知道,念在一面之缘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忠告:不要回妖域,你回去就很难出来了,即使出来,那时候许多事情也都变了。”话落转身,抱着无妄一步一步朝外去了。
“站住,你这话什么意思,你说清楚!”飞身拦下陆云的去路,黑煞虎王脸色有些沉重。停身,陆云再次凝望着他,好一会后,陆云轻叹道:“你其实不适合争霸天下,你的性格适合当一位忠心的大将。我从妖域回来,所以救了无妄,你若执意不听,就一切随缘吧。”身影一晃,陆云整个人幻化万千,奇妙的分身幻术使得他的身影遍布四方。
望着渐逝的身影,黑煞虎王没有追赶,只是默默地冥想。陆云的话中显然隐藏着玄机,只是他为什么不明说呢?他如此做是发自内心,还是另有图谋,这令黑煞虎王实在难以猜透。
下了天苍山,陆云找了处阴凉之地,松开了无妄。亲切地笑笑,陆云道:“你的伤已经好了七八成,只要多调息真元,很快就能康复了。这次你怎么不待在华山,突然跑回道园,你师傅他们呢?”
见他问起,无妄平静的脸上又一次悲伤起来。“近来发生了许多事,看你的样子是一点都不知道。就在今天上午,我师弟云华突然离奇死亡,师傅悲痛欲绝,当即带我下了华山,吩咐我先回来看看,然后找个地方归隐,以免我也死在华山之上。”
听出他心中的悲切,陆云安慰道:“世事无常,修真界平静了千年,也该有这场劫难了。听你师傅的话,找个地方隐居潜修,待将来修为有成之后,再将道园发扬光大。”无妄轻轻点头,眼神凄凉地看着他,问道:“你呢,有什么打算,想过回易园看看吗?”
一闻易园,陆云脸上不由浮现出几分向往。不管身在何方,隐藏至深的思念却始终让他难以忘记。沉思中,陆云突然觉得自己失态,连忙呵呵一笑,掩饰着内心的想法。“易园是要回去看看,只是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毕竟我现在的身份,在某些人眼中是不适宜回去的。”
感觉到陆云对易园的怀念,无妄忍不住轻轻一叹,低声道:“听你所言,就明白许多事情你还不知晓。既然遇上了,感激的话我就不多说了,我把它放在心上。现在我告诉你知道的一些事情,希望你能坚强。”听出他的语气不对劲,陆云脸色微变,沉声道:“人间发生大事了?”
无妄落漠地笑笑,应道:“是啊,出大事了。菩提学院毁灭了,你知道吗?”陆云点头道:“我知道,我遇上一位朋友,从他口中得知了关于菩提学院的事情。”无妄闻言略微有些惊异,不过他没有追问,只是淡淡的道:“易园也被毁灭了,你知道吗?”
“什么!你说易园也被毁灭了,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一把抓住无妄的双肩,陆云简直意外极了。苦涩一笑,无妄待他平静之后,才缓声道:“就是昨天下午的事情,上午菩提学院被毁了,下午就轮到易园了。据张傲雪所说,易园是毁灭在阴尸鬼王与魔域黑暗魔尊之手,除了她与林云枫外,其余之人全部死亡,她也身受重伤。”
松开无妄,陆云摇晃着退了两步,脸上浮现出无尽的凄凉。背靠着树干,陆云目光凝望着天际,思绪飞到了远方。一旁,无妄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陪着他一起品味着那份忧伤。时间在无声中显得漫长,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陆云突然长叹一声,自语道:“原来那时候,那一道穿透时光的执念,便是师傅死前留下的最后一念。”
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无妄幽幽的道:“想开一点,记得在华山上,易园的玄阴师叔曾言,你师傅紫阳真人在死前发动了玄阳解体大法,以爆发出七倍的力量。那一刻,远在华山之上的他们也都感应到了。”身体一震,陆云喃喃的道:“玄阳解体大法?想不到他最终还是用上了。那一刻我若知道是易园出事,赶回去还是来得及的,只可惜……”
忧伤的气氛环绕在两人身旁,无妄见他心情失落,不由述说起了上午发生在华山的一系列事情,很快就将陷入沉痛之中的陆云拉回了现实。听完他的述说,陆云有些惊讶的道:“玄风门主会是无心,这倒是有些出人意外。如此推断,那天剑院掌教李长河死在玄风门
无妄闻言脸色一惊,这个问题他倒是一直不曾想过。照陆云的推断,这李长河极为可能没有死,只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带着不解,无妄问道:“此事的确很古怪,他们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呢?”
陆云揣测道:“这个我也不敢肯定,不过就我推断,李长河之所以这样做,不外是两个原因。第一,他不服剑无尘当上了盟主,内心愤恨难平。第二他与无心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至于目的嘛,看玄风门的作风,很有可能是想与正道联盟一较高下。”
无妄细细想了一下,赞同道:“你这话很有道理,之前联盟的事情就是李长河一力促成,为此他出了不少力。结果最后被剑无尘捡了便宜,他自然很不服气。”
抬头,陆云看了一眼天色,神色还略显沧桑的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回西蜀去看一看,以后我们有缘再见吧,保重。”
“保重,想开点,不要鲁莽。希望下次见面时,你我依旧原样。”挥手道别,无妄看着陆云消失在了远方。转身,无妄沿着山道而上,很快就再次回到了古松旁。留意了一下四周的动静,见此时再无他人,无妄蹲在地上开始挖土,找寻着道园封印三千年的至宝。
由于古松岁月久远,枝干庞大惊人,无妄为了找出它根部所藏之物,在耗费了一个时辰后,整个人变成了地老鼠,钻入了古松底部。由于时间久远,三千年前所埋藏的东西,随着古松的日渐长大而偏移了原位,这就给无妄带来了许多麻烦,直到他把整个树根都找遍了,才找到一个青铜所铸的盒子。
取出东西,无妄为了不惊动别人,迅速将泥土填回,之后带着青铜盒子往后山而去。这里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每一树每一石他都了如指掌。很快,他就来到了一处极为僻静的地方。四周查看了一下,无妄见没有异常,便取出青铜盒子,仔细地观察。
盒子表面已经铜锈斑斑,看不清上面的图案。无妄试着打开盒子,却发现有一股力量将其封印,这法术正好就是道园的玉清心诀。催动体内的真力,无妄依照本门法诀施展,很快就破开了封印,打开了盒子。仔细一看,盒子里空荡荡的,除了一块玉版,其他什么也没有。
取出玉版仔细查看,无妄发觉这玉版很奇特,似乎内部有流动的液体,可以随着手势的转变而重心偏移。除此之外,玉版表面有一层光芒环绕,看去有些地方光线刺眼,有些地方较为柔和,似是隐藏着某种玄机。思索了一阵,无妄参悟不透这其中的奥妙,心情显得有些烦躁。这是道园封印三千年的古物,其中必然有惊人之秘,不然为什么保存得如此严密。只是究竟是什么秘密,自己该如何参悟,如何借这玉版之力,光大道园呢?
沉思中,无妄随意将玉版放回了盒子,自己坐在一旁思考。当太阳西坠,斜射的阳光映照在无妄身上时,他才猛然惊醒过来。低头,无妄看了一眼盒子,突然觉得似乎有了什么变化,这让他顿时来了精神。拿起青铜盒子,无妄试着让它对着阳光,然后一手拿着玉版,彼此与太阳成一直线,如此一来,阳光透过玉版映射在青铜盒子之内,立时显露出无数的字体与图案,这让无妄惊喜交加。
找到了玉版的破解之法,无妄一阵欢喜之后,开始探索这其中的奥秘。仔细记录着那些字体,无妄最终了解到,这玉版之中所记载的是一套神奇的法诀,名为“聚天灵诀”。这是属于道家的一种法诀,修炼方式有些古怪,纳山川江河之力为己用,是一种霸道之极的借力之法。
仔细地看了一遍,无妄收起玉版,目光遥望着天际,轻叹道:“难怪当初先祖们要封印它,的确不是王道。然而当今世界妖魔纵横,岂能事事苛求王道呢?师傅,你放心吧,无妄定不辜负你的重望,一定刻苦修炼,终有一日要将道园发扬光大。”
转身,看了一看夕阳,无妄身体腾空而起,朝着后山茂密的丛林飞去,转眼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