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去哪儿?”车子刚开动,王爱芸似乎又有点犹豫。
“我说过,我是来旅游的,当然是去宾馆啊!”老刘头道,“我一个同修也在,这方面他可能有办法。”
“哦,”王爱芸点了点头,“我还以为那个刘瘸子骗我。”
“刘瘸子是谁?”老刘头没精打采,说实在的,自己完全没想到王爱芸是个孕妇,甚至有点后悔揽这摊子事,虽说此人很可能是个毒贩子,但若因此被判刑甚至被枪毙的话,肚子里的孩子招谁了?老刘头没孩子,一沾孩子的事往往是侧隐之心大起,此时倒真有心把实际情况告诉这个王爱芸,什么恶鬼索命啊百藏黑气啊,全他娘是瞎编的啊,你老公的魂魄他娘的老子在坟前招了一身汗都没招来,怎么可能回来索你的命?不过事情已经到了这份上,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演戏了。
“那个人是我老家一个半仙,腿有毛病,干不了活,家里穷得要死,据说有一次他在地里救了一个黄仙,当天晚上黄仙就给他托梦了,说没什么可报答的,只能给他一双慧眼,让他下辈子靠那双慧眼糊口。从那天起,那人就变得神神叨叨的,说自己啥都能看见、啥都能看透,说啥啥准。那人没上过学,文盲一个,自从让黄仙托梦以后,啥字都认得,啥字都会写,张嘴就能作诗,说话都一套一套的。”王爱芸一本正经道,“前几天我回了趟老家,正好碰上他,他跟我说我着上煞星了,让我好自为之,后来我越想越不对劲,又去他家找他,结果他谁也不见,再之后就被警察弄到这儿来了。”
“黄仙?”老刘头一愣,猛地回过了头,又仔细看了看这个王爱芸的额头,虽说刚才那些什么面呈黑气一类的话都是编的,但听这个王爱芸这么一说,似乎还真是歪打正着了,“姑娘,你把你的粉给我擦下去点。”
“粉?”王爱芸一愣,“你刚才不是……”
“刚才我看的是眉宇,现在我要看你的印堂。”说实在的,这个王爱芸脸上的粉擦得比墙皮都厚,眼睛要没有X光功能还真看不出来印堂到底啥颜色,刚才所谓的面藏黑气基本上都是编的。
王爱芸用手绢好歹把额头的粉擦了擦,老刘头仔细看了看,感觉这个王爱芸的印堂似乎没什么特别,貌似那个被黄仙授了慧眼的刘瘸子,给人相面的角度跟传统的相术并不是一回事。
“你看什么看?有你屁事!”刘老头正看着,忽听这王爱芸嗷的一嗓子,刚才柔柔弱弱的语气瞬间全无,把老刘头吓得一激灵,原来出租车司机听这俩人说话好像也有点好奇,一边开车一边从反光镜偷偷往后看,结果就王爱芸给发现了。
宾馆的一切早已经安排好了,见老刘头准时将王爱芸带了回来,众人心里的一块石头算是放下了。发现老刘头垂头丧气,张国忠不禁感叹,心说这老狐狸精真是太能演戏了,这一脸的苦大仇深装得跟真的似的。
“老李,这姑娘有难,你给瞧瞧吧!”老刘头垂头丧气的看了李东一眼,继而找了把椅子架起二郎腿便点了根烟,两眼直视窗外一言不发。
“哦,这个我最擅长啊!”李东可是一点都不会演戏,刚才虽然已经排练了半天了,但此刻这台词说得仍旧是磕磕巴巴,言辞生涩得不得了。
“你过来!”老刘头一把拽过李东,把嘴贴近了李东的耳朵,“这女的有身孕,你那个祝由术对孩子有没有影响?”
“有身孕?”李东一愣,“刚才张掌教没告诉我还有这个情况啊,这也是安排好的么?”
“安排个屁!”老刘头眉头紧皱,“她真有身孕,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
“大概怀了多久?”一看老刘头似乎挺认真,李东也紧张起来了,下意识地瞟了一眼王爱芸的肚子。
“脉象上不超过两个月。”老刘头道。
“哦,那没有关系的。”李东点了点头,“超过八个月是不可以的,但一两个月绝对没有问题。”
“两位先生,”王爱芸赶忙又从包里翻出了千八百块钱,“这些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去取!”看着老半仙和这位满嘴黄板牙的矮子嘀嘀咕咕,王爱芸还以为是想要钱。
“哦,我们不要钱。”这句台词李东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当初张国忠交代过,给钱一定不能要,万一让这个王爱芸误会成江湖骗子,一切可都前功尽弃了,“来,姑娘,你坐到这里。”李东一把把王爱芸按到了屋子正中的一把椅子上,“你的情况刘道长已经跟我说了,我来帮你处理。”说罢把事先画好的符贴到了四周的墙上。
随着李东哼哼唧唧地跳来唱去,王爱芸的眼神很快便迷离了,没多大工夫,李东便又开始了干哕咳痰般的问询,但让大伙儿意想不到的是,李东的表情越问越怪,到最后干脆把张国忠和葛格联合列出的“问题表”揣进了口袋,自作主张地结束了法事。
“哦……”随着李东扬手啪的一拍脑袋,王爱芸逐渐恢复了意识,只觉得天旋地转,从自己坐上椅子开始直到睁开眼睛,似乎是一段记忆的真空,感觉好像过了一些时间,但在这段时间内究竟发生了什么却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大师,我没事了?”王爱芸摸了摸大腿,是真实的触感,似乎不是在做梦,“刚才到底怎么了?”
“没事,”李东皮笑肉不笑道,“你已经没事了,可以走了!”
“哎,几位大师,让我怎么谢你们?”王爱芸脸上立即就是一阵喜悦,从写字台上取过手包便又要掏钱,说实话,刚才的奇异感受让王爱芸也不得不相信,眼前这帮人的确有点不一般。
“我们不要钱,”李东还是那句话,“你听着,我要你马上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这句话一出,就连老刘头也是一愣,不晓得这个李东到底问出什么来了,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后面那句“越远越好”肯定不是台词。
“越远越好?”王爱芸一愣,“那是多远?”
“去没人知道你的地方!”李东看了看王爱芸,“你如果继续留在这里,麻烦很快就会找上你!”
“哦!”王爱芸惊恐地点了点头,转身便要出屋。
“回来!”李东猛的一声,吓得王爱芸一哆嗦。
“把这个拿回去,”说罢,李东把刚才王爱芸硬塞给自己的钱缓缓递了过去,“记住,从现在开始,绝对不要再见那个宋拥军,否则麻烦会跟你到天涯海角!”
“我……什么时候……”当李东嘴里说出“宋拥军”三个字的一刹那,王爱芸的表情瞬时一变却欲言又止,之后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宾馆。
“你……你疯了?”看着王爱芸出了屋,老刘头腾地一下子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宋拥军是谁?”
“不是我疯了,是咱们估计错了,”李东一撇嘴,“她确实什么也不知道。”
“那你也不能怂恿她远走高飞啊!”老刘头急得直跺脚,就在这时候张国忠从外面推门进了屋,“怎么回事?那女的怎么走得那么着急?跟她说什么了?”
“她确实是无辜的,”李东道,“从某些方面说,她是个受害者。”
“受害者?”老刘头的眼珠一个劲地转,“怎么说?被强迫贩毒?”
“不是贩毒,”李东叹了口气,“比那个更麻烦。张掌教,你现在马上联系葛警官,让他立即过来这里!”
“哦。”张国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拿出手机便拨通了葛格的电话。
按李东的话说,起初,自己确实是按张国忠和葛格列出的那个问题列表在盘问王爱芸的魂魄,其中大部分问题无外乎制毒贩毒和关于苏铁力尸体去向的问题,但王爱芸的魂魄却是一问三不知。魂魄是不会撒谎的,不知道就是真不知道,最后为了打探苏铁力的线索,李东干脆开始问关于苏铁力的问题,但这一问呆问出了一系列八卦新闻。
按王爱芸魂魄的话说,在夫妻生活方面这个苏铁力简直就是个“极品”,本身就有些阳痿早泄的问题,外加吸毒,一切毛病便加了个“更”字,这王爱芸一天到晚纯粹就是守活寡,久而久之,在思茅便和一个叫孙宇的人有了私情。起初二人还是地下来往,但纸里始终是包不住火的,没多久,两个人搞破鞋的事便成了众人皆知的秘密,并不可避免地传到了苏铁力的耳朵里。虽说毒品能让人变得毫无尊严,但在婚姻这方面苏铁力的自尊心还是比较强的,此时顶着如此巨大的一顶绿帽子,便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在思茅也待不下去了,于是便想举家迁去普文。这期间王爱芸也想干脆破罐破摔,离婚跟孙宇去过日子,但没想到一提及婚事,孙宇却又软了,一个劲地强调自己家庭还算和睦、孩子也刚上学、家里老人有心脏病等客观理由,总而言之就是没法离婚,一看这架势,王爱芸也只能跟着苏铁力搬到了普文。
对于一个阳痿早泄加吸毒的男人而言,想让老婆不出轨,除非举家搬到南极,苏铁力显然也看透了这点,搬到普文以后便开始集中精力戒毒治病,到最后病虽然没怎么治好,但却把毒给戒了,性生活方面比以前强了点,但也没强到哪儿去,久而久之,这王爱芸便又和镇上一个叫宋拥军的人好上了。
跟思茅的那个孙宇不一样,这宋拥军本就是个单身汉,不存在离婚等一系列麻烦事。经济方面,这个宋拥军在普文与人合伙经营一个地下赌场,好像还在非法代理香港的六合彩。
从认识了宋拥军,王爱芸就从来没为钱发过愁,有鉴于此,王爱芸便决定甩了苏铁力和宋拥军结婚,而就在这时候,突如其来的身孕却打乱了王爱芸的计划。
“魂魄能说得这么细?”老刘头听得还挺起劲,就跟听说书似的。
“只是大概意思啦,我稍稍加工了一下。”李东道。
“这个孩子是谁的?”秦戈忍不住也问了起来。
“关键就在这里,”李东道,“她也不知道孩子到底是谁的。苏铁力戒毒之后对自己很有信心,坚决认为孩子就是自己的,而宋拥军认为苏铁力是个瘾君子假太监,根本不可能让王爱芸怀孕,所以也认为孩子是自己的。为这个事宋拥军还曾经威胁过王爱芸,说苏铁力要是再不离婚就叫他好看,之后不久苏铁力就挂掉了。”
“怎么回事?”就在这时候,葛格推门进屋,满脸通红,“她怎么去火车站了?你们跟她说什么了?”
“葛警官,稍安毋躁!”李东满脸堆笑似乎并不着急,“以我的判断,整件事假确实和王爱芸没有任何关系。”
“你?你的判断?”葛格似乎有些失控,“你那些东西怎么可能判断?那都是迷信!现在她去了火车站,万一出了省就没法监控了,我怎么和上边交代?”
“迷信?”李东一笑似乎羡慕不生气,“既然是迷信,为什么还要让我来试?是不是我说她有罪,就不是迷信了?”
“这……”葛格一时语塞,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脑袋摆来摆去就跟得了多动症一样,“那现在怎么办?”
“我们找你来,就是有线索。”李东干脆搬了把椅子坐在了葛格对面,把王爱芸的三角恋爱史又和葛格讲了一遍,“宋拥军认为王爱芸怀了自己的孩子,逼王爱芸离婚,并且威胁说要教训苏铁力,之后不久苏铁力就被杀了,苏铁力死的时候,王爱芸曾经对警方隐瞒这条线索,因为苏铁力已经死了,她害怕宋拥军也会被抓。”
“这……这和毒品有什么关系?”葛格满脸的莫名其妙,“现在最关键的是毒品!毒品!毒品!那一箱子毒品究竟哪儿来的?”
“这可是命案,”李东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压火,“在香港,毒品案就算再大,也大不过人命!”
“这不是香港,”葛格道,“命案是他们普文的事,我来的目的是调查毒品案。现在人就在我眼皮子底下上了火车,让我怎么交待?”
“OK!”秦戈一摆手,“葛警官,请你冷静,我相信李警官的判断是没有错的,他在香港干了二十多年警察,从来没有在这方面出过差错。王爱芸应该跟毒品没什么关系,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她身上纠缠,恐怕会给真正的毒贩制造机会。”
“这……”听秦戈这么一说,葛格也是一愣。
“葛警官,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咱们应该从长计义。”秦戈背着手在屋里溜达起来,“我虽然不是警察,但我觉得你们忽略了一个细节。”
“什么细节?”说实在的,秦戈一出面,葛格立即安静了许多,说不出为什么,反正就是觉得这个老头子能给人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
“你说在审问王爱芸的时候,曾经同时走访过四个抬棺材的人。”秦戈慢条斯理道,“如果我是你,一定会去看看这些抬棺材的人里,是不是已经有人失踪了。”
“这……”听秦戈说完,葛格恍然大悟,赶忙掏出手机一通拨号,“哎呀,秦先生,你怎么不早说?”
“我和你们一样,也是刚刚才知道王爱芸是清白的。”秦戈冷冷一笑,“我用来思考的时间,你却在和李警官吵架!”
“哎呀,坏了大事了!喂,老王吗?没错,是我,现在你赶快带人把那四个抬棺材的人监控起来,一有外逃迹象马上给我按住!什么,你说哪几个抬棺材的?就他们家那几个邻居啊!”
“哎呀,笨哪笨哪!”挂上电话,葛格一个劲地捶脑袋,“哎呀,李警官,我一时冲动,刚才有冒犯的地方千万不要往心里去。我得赶紧走,今天谢谢几位,过两天一定请大家喝酒!”
“没事没事,”李东一笑,“别光顾着毒品,那个宋拥军,你们最好也审一审!”
“一定的一定的,人命关天嘛!”和李东握了握手,葛格匆忙告辞。
“现在咱们怎么办?”看着葛格开门出屋,张国忠嘬了嘬牙花子,费了半天劲,一切似乎又归零了。
“当然是等他们去抓抬棺材的人啰!”李东一笑,“秦教授果然是深藏不露啊,竟然会注意到这样的细节!”
“人之常怀罢了。”秦戈一笑,“一具尸体而已,应该不会扔很远。对了张掌教,我记得当年咱们去巴山的时候,你凭借山岭的地势就能看出哪里藏了东西,现在能不能也凭借地势看看尸体藏在哪儿呢?刘先生招不到魂魄,恐怕是某些特殊的地势挡住了阴气流动吧?”说实在的,自从认识张国忠和老刘头之后,秦戈也没少研究道术,对阴阳五行方面的解至少在理论上已经具备准专业级的水平了。
“这个有点难。”张国忠摇了摇头,“这里的山和巴山太不一样了,目测很难看出端倪,除非用罗盘找,但那就是大海捞针了。”
“嗯”,秦戈点了点头,“从他们找到王爱芸到现在,两天不到,他们走访那些抬棺材的,一天都不到,我相信就算已经打草惊蛇,这条蛇也不会跑远。”
“就算跑远也无所谓,”李东接茬道,“大陆公安的办事能力我是有耳闻的,只要他们想抓,就没有抓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