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周崇，值得你发这么久的愣？”
商明敛的嗓音很淡，像是在叙述今天天气不错，可南伊总觉得，他掩盖了些情绪在话语之下。
她揣摩，或许是因为等她太久，所以不耐烦了？
商先生毕竟日理万机，领个证都要抽空来，行程应当是很满的。
她按灭手机，收回包里：“是这场戏的男主演，碰巧遇见。”
商明敛打量她两秒，视线回到摊在掌中的几页纸上，食指捻起一页，缓缓翻过：“嗯，试镜结果如何？”
不管之前如何愤怒，现在商先生这么一问，南伊只剩下失落和委屈。
她不仅被潜规则挤走，被讨厌的人贴脸，还当场撂摊子，怎么看都和这戏没什么关系了。
她手指不自觉抠了抠包上的褶皱，掩饰道：“可能是我演技不好，没有过。”
这时，前座探出一个脑袋，是桐欣。她极快地插话：“商先生她骗你，她被人欺负了！”
南伊与她对视，微笑：“？”
与南伊对上视线，桐欣脖子缩了缩，又补充一句：“这戏的副导不是好人，她死对头也在这戏里，还抢了她的角色。”
说完，她迅速把头收了回去，像是从来没有插过话一样。
商明敛闻言，没抬头，目光在手中一排排文字上扫过，语气不明：“南小姐，她说的是吗？”
他从来都有事便说事，极少唤南伊的名字。
南伊一缕发丝不听话，拂在唇上，她唇在发丝上抿了一下，心里直打突：“……是。”
“嗯，不管如何，你是商家的夫人，有事及时告诉我。”商明敛宽大的手掌扶住页脊，五指一拢，纸页合上，他把那本放在一旁，又拿出一本。这个间隙，他随意瞥了南伊一眼，“心情不好？”
说完，不等南伊答话，手从页边抬起，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南伊颊边蹭过，将南伊唇边那缕发丝勾回原位。
南伊要说的“没有”两字顿时噎在喉咙里。
商先生已经收回手，低头继续看手中的纸页，但指尖划过她脸颊的触感，如火烧灼一般滚烫。
男人的手指，再怎么养尊处优，到底是不如女艺人重金保养的光滑肌肤。他的手指比起南伊的脸粗糙不少，相触时，南伊只觉得陌生又酥麻，像是一种点到即止的安慰。
不知怎么，她心里那点委屈冲破阀门，酸楚地翻涌出来，就连眼眶都涌起热意。
没得到南伊的回话，商明敛也不说话了。
半晌，南伊才回过神，努力压制嗓子里的潮湿，道：“心情是有点不好。”
商明敛收起手中的纸页，看她两秒，浅浅叹了口气，语调很轻：“怎么哭了。”
说着，伸手再次抚过她的脸颊，揩去颊边一珠泪。
她哭了？南伊怔着，脑子转不过弯。
直到看到商先生指节上的湿润，这才意识到，她的眼睛在落泪。
“对不起。”她掩不住嗓子里的哽咽，“我不是故意要哭的。”
女孩平时很乖，注重分寸，也很有礼貌，如今就算哭也是克制的。鼻尖粉红，肩也在尽力约束颤抖，只用手背在脸上浅浅擦拭，唯独泪珠子就像不要钱的珍珠，扑簌簌滴落。
商明敛在手边的中控台下扯出一张纸，递给女孩，但她大概是哭得太伤心，所以没有看到，于是他只得亲自为女孩擦拭哭花的脸。
他没想到一句话，就能让她哭得这么难过。
“想继续演这部戏吗？”他收起被擦湿的纸，难得心软，多问一句。
南伊听见商先生的问话，睁眼看向他，泪水把眼前的世界模糊成一片，将眼前的英俊男人也模糊成一个剪影。
她哽咽着，难得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想。但是那个郑副导演好讨厌。”
“嗯，我会想办法。”商明敛点头。
见他一口应下，南伊继续道：“我不要演方绘绘，我要演程久。”
程久就是泼方绘绘一脸水的继妹。
“可以。”商明敛又无不可地颔首。
大约是刚哭过，激素上升，南伊胆子大了一大截，嘟囔：“你都不问我是谁，就说可以。我要女主也可以？”
商明敛见她缓过劲了，靠回椅背上，慢悠悠瞥她一眼：“你要什么，都可以。”
南伊顿时说不出话。
是了，他是商明敛，当然是想怎么都可以。就算不想，只是路过时随便一眼，也会有人亲手奉上。
只是小网剧，他不喜欢的话，自己投资一部也就是一翻手的事。
但那都是他自己的，他愿意给她花销，是代表心里有她的吧。
这时，前座默默伸来一只手，上面挂着一张湿纸巾。
桐欣坐在前排，鬼鬼祟祟的晃了晃湿纸巾，示意她擦脸，然后做出一个哭哭的表情，下一秒，又抿着嘴笑。
南伊：！
桐欣在学她！她有这么夸张吗？
南伊一把夺过桐欣手里的湿纸巾，瞪了她一眼。
桐欣也学着她的表情，瞪起眼睛。
南伊：……
可恶！这车的挡板呢？为什么商先生不把挡板升上去？
像是知道了南伊的想法，商明敛手搭在中控上，轻轻按下一个按钮，后座与前座之间的挡板缓缓升起。
南伊和桐欣的视线被截断，转头，疑惑看向男人，目光询问。
“你平时到手的剧本，都是这些？”商明敛把身旁的一摞册子放进文件架，手搭回中控台。
他像是发出询问，也像是陈述。
南伊这才反应过来，他方才一直在翻阅的，是自己刚从尹哥那拿的剧本。由于试镜不方便携带，她将这些册子留在了车上，没想到被商先生拿了去。
南伊呼吸都轻了，缓缓点头：“嗯。”
她有些头皮发麻。
现在做影视梦的投资人和导演都多，她虽然没什么名气，但生得好，形象也好，没有黑料，在一众演员简历里十分打眼，许多新人导演都会青睐于她。
但是新人导演有个毛病，喜欢拍一些意识流的、情绪化的片子，不太注重故事本身的讲述。
甚至大部分为了体现自己的独特，拍的东西不太体面。
特别是男导演，尤其爱拍女支女，拍母亲，拍她们的支离破碎奢求怜悯。
南伊不喜欢这种剧本，对自己的履历不利，所以只是过个手，从未想过接。
她知道这些，可商先生大概不知道。
南伊有些坐立难安，目光躲闪，两条腿蹭了蹭座椅，发出皮革与布料摩擦的细响。
“我会帮你换经纪人。不管怎么说，你即将是我的合法妻子，需要注意形象。”商明敛食指敲了敲中控台面，发出笃笃两声轻响。
南伊只觉得那两声响比起随意一敲，更像是警告，简直是敲在自己心口上。
她低头：“好，我知道了。不过不怪尹哥，是我自己不争气，两年多都混不出名堂。”
商明敛风轻云淡嗯了一声：“这不是你的问题。比起这些，你可以多想想，过会儿去拍照，有没有什么特殊需求。”
拍照？
南伊愣了两秒，突然反应过来——
对了，她今天要和商先生去拍登记用的证件照。
都怪方旖和郑副导，把她的心思都折腾坏了，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
她把因低头而滑落的发别到耳后，仔细想了想，没有思索出其他想法，于是摇头道：“不耽误时间，简单拍两张就可以。”
她不贪心，能出现在一张照片上就足矣。
大概是商先生安排得妥帖，拍照与领证都出乎南伊预料的顺利。
一小时后，南伊坐回车里，手上拿着两本红色的烫金字小本，不停来回翻看。
商明敛在外头接电话，指尖燎着半支烟，间或抽一口，吁出缭绕的雾气，像茕茕的云。
许久后，他才走到南伊这头的车窗边，屈指在车窗上敲了两下。
南伊抬头，见是他，连忙将车窗按下，趴在窗沿上，探出小半个身子：“商先生？”
商明敛垂眸看了眼她手中的两本证件：“很新鲜？”
南伊捧着证件，咧嘴笑得有点傻：“没有见过，多看两眼。”
商明敛抬腕，袖口因为动作自然上收，露出线条利落的腕口。他瞥了眼百达翡丽表盘，收回手：“接下来我会出差几天，有事让助理联系良叔。”
南伊没想到他会说这个，他们才刚领证。
即使是合约婚姻，她也以为，今晚他们会共进晚餐。
他看起来好忙，南伊不想妄自提出无理要求，但她觉得，他至少该说，“有事给我打电话”，而不是冷冰冰的联系管家。
她身上的高兴劲顿时萎靡，整个人都像是被雨打蔫的花：“哦……那我等你回来。”
是她想太多了，协议结婚，真的就只是协议结婚而已。除了多出两本红皮本，她和当初独守空房的情人，好像也没有多大的区别。
正失落着，突然感觉头顶一个力道传来。
南伊抬眼，就见商先生将手伸出，在她头顶不经意揉了揉。他表情还是平淡的，眼神因为居高临下的姿态，像是审视，可手上的动作却轻而缓。
“乖孩子。”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