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这一声怒吼,如同一声惊雷,炸得祠堂里那些蠢蠢欲动的人,都倏地安静了下来。

宇文竹扶着宇文耀的胳膊,手指有些不自觉地发抖,他专门打听了老侯爷的情况,太医都说了,他时日无多。这会儿听着声音怎么有种气吞山河的洪亮?

这到底是太医误诊,还是本身就是老侯爷设的局?

宇文耀那有些发乌的嘴唇半张着,露出里面掉了几颗的牙齿,他浑浊的眸子微微抖动,好半晌才挤出来一个笑容,扶着宇文竹颤颤巍巍地转身,看到老侯爷一身锦色老虎补袍子,脸色红晕,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余卿倒是没有想到老侯爷竟然会赶了过来,他冷眸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蜡烛,有些遗憾地收回了视线。嘴角挂上得体的笑容,抬脚迎了上去,用手扶着老侯爷的胳膊,淡笑着道:“祖父不是入宫了吗?怎么这个时候赶了回来?”

老侯爷抬手在余卿有些单薄的手背,轻轻的拍了拍,径直的坐在了首座,冷冷的扫了一眼祠堂里的众人,视线落在了坐在椅子上的陈钰身上,冷冷地道:“陈大人是觉得我家孩子软弱可欺,这才不顾皇上的命令,才三番五次的对着他下手吗?”

祠堂里的众人看着老侯爷兴师问罪的模样,登时都不敢说话。

一阵微风吹过,屋角的铃铛发出一阵脆响,却让站在祠堂里的众人,愈发的紧张。

陈钰放下手里的杯子,面色平静道:“老侯爷误会了,我今天到这里来完全是竹大人请来的,他说家中事情,想要我做个见证。”

说着他的眸光落在了余卿的身上,片刻之后才站起身来,对着老侯爷拱手道:“既然老侯爷已经康健,这见证就没有必要了,我就先告辞了。”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宇文竹,转身就朝着外面走去。

宇文竹看着陈钰的背影,眼神一片阴冷,半晌之后他的脸上倏地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满是惊喜地对着老侯爷道:“三爷,您身子好了,真是太好了,咱们这一支还能有出头的机会。”

老侯爷的手对着身旁的桌子用力地一拍,桌子上放着的茶盏也随之跟着一跳,啪的一声再次落在了桌子上。

这一下仿佛拍在了众人的心头,让祠堂里的众人呼吸都放轻了不少。

宇文耀颤颤抖抖地往前走,和刚刚那个有些生龙活虎的人相比,简直是行将就木,他坐在一旁的椅子上,用漏风的嘴抱怨道:“老三,你好大的威风,不要觉得你现在位高权重,再怎么说你都是咱们宇文家的一支。就是当年圣祖爷的嫡□□又能如何?到现在还不是和咱们一样?!”

宇文竹脸上扬起一个笑容,阴鸷的眸子从余卿那淡然的脸上扫过,一口气憋在心口不上不下地异常难受,他附和宇文耀的话道:“三爷,咱们这一支虽然是圣祖爷的嫡支,但是都过去了四代皇帝,到现在也就没有多少的爵位。宇文琼是世子咱们是没有意见,但是现在侯爷没了,这世子能不能被封爵位还是两说。”

余卿低垂着眉眼,嗤笑了一声:“呵,这就是你想要让我妹妹代替五公主和亲的目的?你想卖女儿巴结五公主一脉,我不反对,但是这个人不能是婉儿!”

说着他撩起眼皮朝着宇文竹看了一眼,笑意不打眼底:“我记得你家有个姐姐,和五公主同岁,长得天生丽质,妩媚动人,要是去和亲的话,一定会得到南魏老皇帝的独宠。”

“到时候荣华富贵不是手到擒来?”

老侯爷浑浊的眸子里,精光乍现,他拍了拍余卿的手背,示意他少安毋躁。

这孩子言辞犀利,却还是有些稚嫩了点,有的时候是需要适当的退让,才能得到最好的效果。

宇文竹和宇文耀的脸上已经不能说是难看了,他的眼底透着凶芒,有些皮笑肉不笑地道:“老侯爷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老侯爷看着宇文竹和宇文耀脸上的表情,端起桌子上的茶水抿了一口,然后不轻不重地放下,让茶盏发出一声叮咛,他抬眸看着宇文竹,淡定地道:“老夫刚刚入宫了一趟,把这些天的遭遇和皇上禀报了一遍,同时也觉得我给琼儿留下的世子之位,他担不起,请皇上收回爵位。”

他话没有说完,宇文竹的眼睛就变得有些血红,他有些恶狠狠地看着人道:“老侯爷?!你怎么能这样做?!”

这爵位他可是心心念念了一辈子,就是他现在已经是五品官员,他父亲是三品大员,也就是一个普通的官职在身。去参加那些宴会的时候也会觉得低人一等。有些宗亲身上没有任何的官职,却有爵位在身,都能高高在上。

他想这个爵位想了无数次,好不容易搭上了娴妃这条线,只要宇文婉代替五公主去和亲,这爵位一定能落在他父亲身上,到时候他就是世子。等父亲百年之后他就是侯府的主子,是侯爷!

可是现在一切都被宇文青这个老匹夫给毁了。

宇文耀听到老侯爷的话,满是褶皱的脸上,尽是复杂之色,好半晌他才用手拍了拍宇文竹的胳膊,对着他微微地摇头,满是惋惜地道:“老三,你这事情做得有些操之过急,我们都搭上了娴妃的线,到时候只要婉儿代替五公主去和亲,不仅爵位能够保住,将来还能飞黄腾达。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情吗?”

他说着满是失望地看着老侯爷,摇了摇头道:“你非要弄得鱼死网破做什么?”

老侯爷扶着余卿,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转身看着桌子上供奉的排位,那一个个的排位由高到低地排列,有爵位的人自然是不少,他看了半晌之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排位三跪九叩。

然后抬手拿起了自己父亲的牌位,小心地擦拭上面烫金的字体,半晌之后一个用力直接摔在了地上。

黑色的牌位落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顿时变得分崩离析。

他扶着余卿的胳膊,冷冷地扫了一圈之后道:“琼儿,从现在开始,咱们家的族谱上只有你祖爷爷自己,等我百年之后,牌位供奉到你祖爷爷的身边。”

说完之后,脸上的冷意未消:“就像琼儿说的一样,你们想要巴结五公主,巴结娴妃娘娘,想要支持三皇子夺嫡,那都是你们这一支的事情,和我们无关。要是敢再把主意打到琼儿兄妹头上,就别怪我不客气!”

他说完,一甩那锦色老虎补的袍袖,大步流星地朝着外面走去。

余卿抬脚跟了上去,他看着老侯爷微微弓腰的背脊,黑长的睫毛微微地颤抖,遮挡住那一片的暖意。

他快走了两步,扶住老侯爷有些微微颤抖的胳膊,这才看到他嘴角那一抹鲜红的液体,顿时倒抽了一口凉气,眼眶也随之变得有些湿润起来:“祖父,您……”

老侯爷不着痕迹地用袖子擦了一下嘴角,抬脚上了马车,冷冷地扫了一眼送他们走到祠堂门口的众人,声音有些虚弱地道:“琼儿,我能帮你的不多,这个家以后可能就要靠你了。”

说完之后,弯腰走了进去。坐在了上面。

余卿深吸了一口气,坐了进去。

马车缓缓地前行,一会儿的工夫就回到了侯府,等走到了朝露院之后,老侯爷躺在了床上,嘴里的鲜血不断地流了出来,他拉着余卿的手,细细地叮嘱道:“我今天入宫之后,求了皇上,让他剥夺你世子的头衔,来换取离开京城的机会。你父亲他不可能做逃兵,但是也没有死。”

说着他转头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他把手上的黑血在身上擦了一下,从怀里掏出来一张拜帖,放在了余卿的手里小心地叮嘱道:“琼儿,你妹妹和她表姐一起入宫赴宴,没有回来。说是娴妃娘娘对她比较喜欢,把人留了下来。我身为外男,没办法接触到娴妃。但是在三日后,有一场娴妃举办的赏花宴,我给你要了一张帖子,你想办法把她带出来。”

余卿微微点头,黑长的睫毛变得有些湿润,他尽量让自己的平静下来,仔细地听老侯爷的嘱咐。

宇文复和姜茵看着老侯爷的模样,发出低低的啜泣声。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老侯爷这是真的不行了。

老侯爷张嘴传了几口粗气,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起来,他用力地抓着余卿的手臂,吃力地道:“琼儿,我死后要秘不发丧。你安排人留下,准备事宜,马革裹尸半生,入不入土都不再计较了。”

他说完之后,浑浊的眸子才落在了姜茵的身上:“茵茵,是我儿子对不起你,要是可以的话,你跟着琼儿一起走吧,你的那个家,也不好回了。”

姜茵哭得脸上的妆容都花了,她摇了摇头看着老侯爷,带着厚重的鼻音道:“父亲,你别担心,我会照顾好琼儿和复儿的,要是婉儿实在回不来。”

她抬手狠狠地擦了一把脸,冷声道:“总要有人活着才行。”

余卿的瞳孔微微地一缩,他黑长的睫毛剧烈地抖动,顷刻间才回复了平静,姜茵这是要舍弃宇文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