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音完全惊了。
她的喉口干哑,双腿疲软到几乎没有站起的力量。
入目的是厚重的铁栏,苏棠音认得出来,那是特定的材质锻造出来的,异常坚硬,并且通了强压电流,只要打开铁栏上的按钮,整个铁栏就是一个巨大的电压站。
启动这么高级别防护的装备,里面关押的却不是苏棠音以为的猛兽,而是……
一种她根本不认识的生物。
透明的水缸中灌了浅蓝色的水,应当是合成的营养液。
那水缸四四方方很大,里面铺满了海藻般的絮状不明物。
说是不明物体,是因为苏棠音除了一堆缠绕在一起似乎已经打结的絮状东西外,什么都看不见。
她是个动物专业科研工作者,却从来没见过这种生物。
像是一堆海草。
她以为是一种未曾发现的植物。
——%¥#@%
“嘶。”
尖利的吼叫声忽然响起,跟一把电钻在钻着她的大脑一样,苏棠音疼到低呼,死死捂住自己的脑袋。
“苏棠音,关闭声筒!”
“警告,警告,全体关闭声筒!”
陈博士的话和机械的警告声前后响起。
苏棠音疼到冒冷汗,一手扶着墙,另一只手艰难去按防护服上的按钮。
防护服的传声筒被关闭,那股足以撕裂耳膜的尖叫终于被截断。
苏棠音听不见外面的声音,防护服现在彻底成了一个完全独立的空间,她跟被封在罩子中一样。
额头上出了很多汗,但防护服有自动散热装置,风筒很快打开,凉风吹拂而来,苏棠音清醒了些。
头好疼。
陈博士拍了拍她的肩膀,抬手示意她跟着进去。
苏棠音虚弱点头,晃了晃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
刚才那阵尖啸声音应该是水箱中那东西发出的,像极了某种动物受到威胁时候发出的超声波。
可以是防御,也可以是单纯的攻击。
陈博士一脸淡然,想必是实现就知道了这点。
苏棠音跟着他来到了屋内,感应门又缓缓关上,他们被与水箱中的不明生物锁在一起。
陈博士抬手敲了敲耳朵,苏棠音立马领会,打开了防护服的控制面板,接通了两人的蓝牙连接。
“这就是我要带你看的东西。”
那水箱中的东西,就是陈博士追寻了整整二十年的结果。
苏棠音第一次听到陈博士的声音有了波澜:“棠音你知道吗,二十年了,我曾经以为到我死都见不到它了,没想到,我离它这么近!”
它。
“您是说这水箱中的东西?”
“是,又不是。”
苏棠音:“?”
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陈博士凑近了水箱,隔着栏杆去看水箱中那一团犹如海藻般的东西。
“我要找的东西不是它,但它离它很近。”他痴迷地伸出手,竟然想要隔着铁栏去触碰里面的水箱。
苏棠音连忙上前按住他的手:“博士,不能碰!”
简直是疯了吧,随意接触实验体,即使隔着两层防护也是极度危险的。
陈博士却摇了摇头,“你不懂,我就算是现在死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他的眼睛在此刻转向了苏棠音,目光无端让她脊背发毛。
“博士……”
陈博士笑了,指着水箱中的东西问她:“棠音,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研究它吗?”
苏棠音摇头:“不知道。”
他们的研究方向根本不是这些,苏棠音也根本不知道陈博士什么时候有了H栋的研究权限,又是什么时候加入可这个项目,以及这个项目到底是什么?
陈博士直起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棠音,你凑近看看,就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了。”
苏棠音望向那水箱,那团厚重的絮状物体在水中飘扬,以至于她除了这团东西外什么都看不见。
它明明从外观上看起来像是种植物,但什么植物可以发出刚才那种足以刺穿她耳膜的声波?
既然是动物,又有什么动物是她没见过的?
作为一个科研工作者,她很想知道里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这种接近人类未知的感觉让她激动。
但作为一个普通人,刚才的那阵声波以及这么高级别的防御系统,也让她清楚认识到那东西绝对不是简单的,它很危险。
这么危险的东西……
苏棠音犹豫不决。
陈博士:“不想去看看吗?我带你来,就是想让你见见它。”
不知道为什么陈博士想让她去见这只实验体。
但她知道,基地里任何一个工作人员都无法拒绝这种诱惑。
一个可以进一步接触到世界奥秘的契机。
苏棠音深吸口气,缓缓凑近那水箱。
透过铁栏的缝隙,她离水箱越来越近。
那团深绿到有些发黑的絮状物体越发清晰,清晰到她看清楚了些它们的结构。
并不是她以为的海藻那类生物,更像是一种透明的纤维管,真正让它们有颜色的是“纤维管”中的物质。
应当是种荧光物质,像是深海水母一般,让它有了颜色。
苏棠音又凑近了些,想要看清那东西的结构。
那些絮状物体根根分明,苏棠音觉得它们的缠绕不像是随意摆出来的,更像是一种茧,每一根絮丝就如同毛线一般缠绕,包裹成为保护壳。
它们保护的东西是……
苏棠音的瞳仁转动,看向了更深处……
对上了一双眼睛。
眼球是明亮的暗绿色,没有虹膜,没有视网膜,没有黄斑,没有眼白。
就像是嵌入了一颗深绿色的玻璃珠子。
除此之外完全不像是个眼睛。
但苏棠音就是感觉那是它的眼睛。
它在盯着她。
苏棠音的大脑在那一刻是宕机状态,她好像被迷惑了一样,只能呆愣看着那双眼睛。
絮状物体完全散开,这东西第一次在人前展露它的模样。
纤细的四肢,脖颈,胸脯,平坦的小腹,人类的身体却穿了一身绿色的絮丝,像是它自己编制出来的衣服。
它的“头发”在水中飘扬,如裙摆般扑散开来,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肤上布满了细小的鳞片。
耳朵是鱼鳍状,耳后还覆盖着鳞片,那些细小的鳞片覆盖在身体上,又被水光折射出粼粼幽光。
其实很漂亮。
所以苏棠音在那一刻竟然没感觉到害怕。
——砰。
长着趾蹼的手拍在水箱上,它张开了嘴,露出满是尖锐獠牙的嘴。
苏棠音下意识捂住了耳朵。
可这次不是尖利到令她头疼的吼叫声,而是一道稚嫩的声音。
这道声音的主人像是刚学会说话的人,一字一句格外生涩。
“好香……你,香香,你,好香,好香。”
“唔,还有,还有,讨厌的味道,祂,祂的味道。”
“咦,你,你见过,祂吗?”
它歪了歪头,伸出手想要去触碰苏棠音,可只能触碰到坚硬的水箱壁。
它开始恼怒,猛烈地拍打着水箱壁,那所谓的“瞳仁”急剧收缩又扩大,昭示着它现在的暴躁。
“你过来,我,我想跟你说话。”
“让我出去,出去,出去!”
苏棠音愣愣看着它拍打着水箱壁,满脑子都是它的声音。
它在跟她说话?
一只手从身后拽住了她,扣着她的肩膀将她拽向远离水箱的地方。
陈博士的声音从蓝牙传来:“苏棠音!”
苏棠音终于回了神。
后知后觉的恐慌与虚妄让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水箱中的怪物还在说着话。
但这只怪物没有攻击的意思,苏棠音的头不疼,只是单纯的有个声音叽叽喳喳在耳边说着话。
陈博士皱眉,问她:“你怎么了?”
苏棠音抓住他的胳膊问:“博士,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陈博士皱眉:“防护服的声筒关闭了,现在我们只能通过蓝牙通话,我只能听到你的声音。”
对,防护服的声筒被关闭了。
可为什么她还能听到别的声音?
苏棠音茫然转头看向被关在水箱之中的怪物,它还在疯狂拍打着水箱壁。
她听不到水箱壁碰撞的声音,只能听到它稚嫩磕磕绊绊的声音。
说话的真的是它。
它的嘴一张一合翕动着,眼睛直勾勾看着她的方向,明显就是在跟她沟通。
苏棠音第一想法不是为什么一个不明生物可以说人话,而是它竟然可以隔着防护服跟她沟通,那声音比起从耳膜传来,更像是直接连通了她的大脑听觉中枢。
陈博士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他当然也看得出来那怪物在看苏棠音,似乎还在试图跟苏棠音沟通。
苏棠音刚才又问他有没有听到别的声音……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在脑海中浮现。
陈博士握紧了苏棠音的手臂,力气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一般:“你能听到它说话是吗?它说什么了?”
“苏棠音,它说什么了?”
陈博士看起来很激动。
苏棠音被他捏疼了,下意识抽出手,可陈博士实在握的太紧。
他遍遍追问着那只实验体到底说了什么,而那只实验体又在絮絮叨叨跟她说着话,苏棠音的大脑好像要爆炸了一般。
人到被逼急了时候真的会做出自己不敢做的事情。
“别说了!”
她直接甩开了陈博士的手,由于惯性使然,陈博士后退了几步才站稳。
陈博士的声音被打断,那只实验体也安静下来呆呆看着她,世界终于安宁。
苏棠音喘着气,只觉得脑门抽疼。
她飞快瞟了一眼那只实验体,接着道:“它什么都没说,我根本听不懂它说话。”
实验体眨了眨眼睛。
陈博士的音量拔高:“怎么可能?”
苏棠音重复道:“它是一只实验体,我是一个人,我怎么可能听懂它说话?”
陈博士疯狂摇头,“不可能!它明明就是在看你!”
他指着那只实验体,一向古板的人在此刻有种走火入魔的疯狂:“那只实验体一月前就被抓了,无论我们做什么,它都用那堆绿色的东西缠住自己,不跟我们沟通,有人进去给它换水的时候它还会疯狂尖叫,就像刚刚你听到的那样。”
“一个月了,我们除了把它抓进了这个水箱之中,其他什么事情都没能做成,没有人知道它的攻击性有多强,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你来了它反而没攻击你!”
“你离它那么近,它竟然没有攻击你!”陈博士越说越激动,朝着水箱走了几步,“它甚至还主动散开了那些保护它的絮物,它主动看你,试图与你沟通,为什么!”
已经一脚踏进了世界之谜的边缘,他甚至已经触碰到了那扇门,这一生都在追求那一件事,想要再次见到那个东西。
终于找到了和祂有关联的实验体,说不定他顺着这条线就能查到二十年前的那双眼睛。
“苏棠音,你到底听到了什么?”
陈博士转过身,一双眼红的不像话。
苏棠音对他癫狂的状态实在有些不解。
“我什么都没听到。”苏棠音坚持说:“博士,我什么都没听到。”
陈博士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她,好像在思考她话中的真实性。
那只实验体应当看出来了这两人在吵架。
它问苏棠音:
“你在,跟他,吵架吗?”
苏棠音没理它。
它瘪了瘪嘴,声音压低:“他,欺负,你了吗?”
苏棠音还是没理它。
这时候看它的话嫌疑就更大了,陈博士已经怀疑她可以听懂这只实验体说话。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可以听清这只实验体说话,也不知道别人可以听懂吗,总之如果让外人知道这件事,她可能会有麻烦。
说不定下一个被研究的对象就是她。
苏棠音不敢冒这个险。
心底也有个潜意识,不想跟陈博士说这件事。
总觉得不能告诉他。
两人对视了许久,一直在僵持着,那只实验体趴在水箱壁上看着他们,莫名让人瞧出了些懵懂模样。
苏棠音觉得它有些像个小孩,对这世间的一切都懵懵懂懂。
陈博士在此时开了口:“回去吧。”
他按响了墙壁上的按钮,在苏棠音诧异的目光中又说了句:“离开这里,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这只实验体的危险程度还没搞明白,万一时间长了激怒它,后果无法设想。”
这时候的陈博士褪去了那点子疯狂,看起来倒是跟他平时没什么差别。
依旧是那个一心以工作为重的学者。
双叶大门被打开,陈博士率先走了出去。
苏棠音跟在他的身后,临走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那只实验体还趴在那里看她。
它歪着头,冲她张了张嘴。
“祂,祂,不要靠近,离开祂,坏坏。”
苏棠音没听明白。
但大门在此时关闭,隔绝了她和那只实验体的视线对视。
离开H栋的路上,苏棠音和陈博士都很沉默,两人谁也没说话,又或者是不知道说什么。
走到A栋的时候,陈博士忽然停了下来,对她说:“你去吃饭吧,已经下午了。”
说完他便离开了这里。
苏棠音这才惊觉,她和陈博士离开的时候已经快要十一点,现在起码过去了两个小时,也就是说,现在已经下午了。
景柏每天中午吃午饭的时候都会给她打个电话。
苏棠音急急忙跑去储物柜那里,找到自己的柜子输入密码打开。
手机刚拿出来,一条醒目的未接来电挂在上面,接着是一条信息。
“宝宝,你下班了吗?”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苏棠音连忙给他打电话。
电话不过响了三下便被接通,景柏的声音隔着听筒传来。
“宝宝。”
声音很温和,应该没有生气。
苏棠音松了口气。
她靠在柜子上,一手捧着手机,垂下头看着反光的地板。
“阿景,抱歉啊,我刚刚在忙工作。”
景柏没有丝毫生气的意思,回了她一句:“没事的宝宝,我没有生气,工作重要。”
苏棠音心下一软。
景柏总是这样,对她好像永远没有生过气,她真是想多了。
苏棠音长呼口气,将右手搭在额头上,“阿景,你吃饭了吗?”
景柏回的很快:“没吃呢,我在C城基地外面。”
苏棠音愣了愣:“什么?”
景柏:“我在基地外面,宝宝要不要出来和我吃个饭?”
苏棠音握着手机就跑了出去,边跑边说:“你为什么来了啊,来这里干什么?”
“工作不忙,看你没接电话,担心你忙于工作没吃饭,不放心就来看看你。”
车内,景柏懒散坐在驾驶座上,一手懒洋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握着手机在和苏棠音通话。
深蓝的眼睛似幽深的海域,目光盯着车窗外的铁栏大门。
大门内便是C城实验基地。
视野中出现了个娇小的身影,穿的正好是早上他给选的衣服。
景柏淡声道:“宝宝,我看到你了,慢点跑。”
车后座上的黑雾翻滚着,触手每一根都比之前更加粗壮强大,浓重的戾气几乎冲翻车窗。
作者有话要说:实验体:棠棠,香香!祂,坏坏!
香饽饽棠棠:难道我真是个猫薄荷,谁见了都想吸两口?
PS:
咱们棠棠是团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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