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白忽然笑了，她垂眸，漫不经心道，“我采这株生灵草之时，师尊说他有很大用处。”
“于是我独自前往万魔窟，被万魔缠身，拼尽全力离开之际，灵脉却仍然受损。”
“由元婴跌落金丹。”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沈晚白的声音仍然很平静。
这其实已经是前世的事情了。
但是于她而言，再重新挖出来，她也能说得极其轻松。
而重曦则是愣在了原地。
是啊。
沈晚白从元婴跌落金丹。
灵脉是修士最为核心的部分，哪怕只是受到一丁点损害，都如万蚁噬心，痛不欲生。
修为被硬生生剥离，自元婴跌落金丹，修为下降一大个等级，但她从未说过。
哪怕是现在，她也只会平静说一句：“灵脉破碎，跌落金丹。”
生灵草生长在万魔窟深处，而万魔窟是什么地方？
与魔域只一界相隔，里面出来的，甚至绝大部分都是远比魔修更要凶残可怖的怪物。
她没说灵脉破损到底有多痛苦，也没说万魔窟底下到底有什么东西，只是说灵脉破损，金丹破碎。
而经历这些后，她费尽心思得来的生灵草，却给了自己，被当做了自己的养料。
四年元婴。
沈晚白的天赋明明比自己强得多。
重曦声线带了颤音，“师姐……对不起……”
若她知道那是沈晚白的，定然不会用。
可是，周围人却无一人跟她说。
“我说了我不要对不起。”
沈晚白抬眸凝视着她，“我只要你将生灵草的灵力返还于我。”
她面容很淡，身着红衣，却自带一股冲击力以及凌厉感，举手投足间，带着冷意。
重曦有些恍惚。
往日大家都说她适合红衣，可是眼下这般看来，沈晚白远比她适合。
她将唇瓣咬出血来，最终还是敌不过对方视线，颤颤巍巍伸出手，“师姐……”
重曦闭上眼睛，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般，“师姐，你来取罢。”
此事本就是自己父亲的错。
沈晚白瞥了她一眼。
没有半分犹豫，手中灵力迅速涌出，燃烧在重曦手臂之上。
重曦脸色瞬间惨白。
沈晚白她真的要拿走自己的灵力！
即便她心底早已有了准备，但灵力自自己体内被一丝丝抽走的时候，她仍然会有些空虚。
属于自己的东西被人迅速夺走，极度不安充斥着她的整个内心。
“师姐！”
重曦惊叫了一声！
她猛然往后退了几步，接受不了般道，“师姐！我不想了！”
重曦捂住了自己的手臂，方才灵力再度重回体内，抬眸看着沈晚白，摇了摇头，匆匆转身，“师姐！我不想了，一定还有其他解决办法！！”
她脸色惨白，喃喃自语道，“我去想想……”
“我要去想想！”
红色的身影带起一道漂亮的弧线，重曦转身离去。
眼见对方匆匆离开，沈晚白看向她的身影，若有所思。
这件事，其实只是对她的一个试探。
沈晚白确实有在想，为何他们对重曦会如此重视。
但她方才探入重曦灵脉的时候，却感受到了一丝来自清云剑主的气息。
清云剑主的……气息？
她敛了敛眸子。
啧。
竟是如此么？
天梯之上的几人还在继续。
“尹道友，尹道友……”
耳边传来呼唤声。
尹千才呼吸滞住，背后被冷汗浸湿。
身后，曲不凡关切看着他，有些忧虑道，“尹兄，你方才是怎么了？”
他言语说得很委婉，实际上尹千是直接呆在了原地，一动也不动。
尹千收回了视线，摇了摇头，他嗓音干涩道，“遇见了一位故人……”
“故人，可是熟人？”曲不凡一惊，看向身后方向。
谢衿月不知何时，竟也已经又登了第三百个台阶。
他上半边脸被面具遮住，却已然能看出来对方面容应当不差，唇瓣笑意微扬，漫不经心带着凉意。
尹千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脑海中，谢衿月杀了他父母的模样，还清清楚楚印在自己的脑海中。
对方彼时也是如同现在这般。
一边笑着，一边靠近他。
分明只有筑基中期……
分明只有筑基中期！
怎么可能亲手杀了他的父母！？？
尹千脑海中这些想法不断放大，最后面色苍白。
而曲不凡还在他的身边，宽慰般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若有事，大可以说出来。”
“此处是清云剑宗，清云剑主虽不在，但那些长老实力也不弱，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而且显然，他自然也看出来了尹千与身后少年关系并不简单。
这句话成功让尹千呼吸滞住，他终于忍不住，咬牙切齿，抬起眸子眼眶通红，“是……”
他的话还未曾说完，却想被卡住了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尹千有些错愕，他再度张了张唇。
“我……”
只有气音，没有任何声线。
他怔愣在了原地，仿佛想到了什么般，匆忙回头看向身后的少年。
少年已经到达了四百阶。
四百阶以上，按理而言，压力会骤然增大，许多天赋中等之人会被压在此处。
但他依然步伐平稳，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了抬眸子，眼底带着几分笑意。
落在尹千眼底，却背后发凉。
是他……
一定是他！
曲不凡也察觉到了不对，眸色幽深了些。
他低声道，“尹道友……”
“既然如此，不然我们就先上去。”
尹千无法反驳，只能惨白着脸点头。
沈晚白站在高台之上，这一幕自然也落在了她的眼底。
她蹙眉看着谢衿月，传音入密道，“你干的？”
少年听到了她这番话，脚步未曾停留，轻笑了声，“师姐，我不过筑基中期。”
她罕见皱了皱眉。
谢衿月笑了笑，他嗓音悠悠，“师姐觉得你那位故人如何？”
沈晚白敛眸反问，“你觉得呢？”
谢衿月动作一顿。
他略微偏头，看向了沈晚白，似笑非笑道，“应当不是很好。”
不然也不会被她一剑穿心。
“错了，他很好。”沈晚白与他的视线对上，“只是选错了路。”
谢衿月没想到她会这般回答，有些讶异挑了挑眉。
他与她隔的很远，二者之间的互动未曾被其他人关注。
沈晚白站在高台之上，眸光静静注视着他。
她并不打算继续说下去。
但谢衿月也没有再问。
天梯之上的弟子无数。
他穿过了一个又一个弟子，几乎不带任何停留的走到了五百层。
而此刻的尹千以及曲不凡已经走到了八百层。
天梯是为了测试弟子天赋所用，越往上便越难走，而清云剑宗规定是在两天内，走在最前面的一千名可以作为弟子。
而前十甲则是会着重观察，综合另外两轮比试，若是第一，便能自己择取师尊。
尹千能感觉到背后的压力越来越近，心跳越来越快，甚至在刚爬上八百层的瞬间，灵脉承受能力以及到达顶峰，脸色惨白，直接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曲不凡脸上也有些许汗珠，但是也勉强还能支撑，见到尹千如此，有些关切道，“尹兄，你今日状态是不是不大好。”
曲不凡低声道，“我感觉自从后面那位道友出现后，你便一直不对劲。”
尹千张了张唇，他唇瓣已经有些开裂，甚至因为紧张，整个人都在抖。
“我……”
他刚想要说话。
但是紧接着，身后却传来了少年满含笑意的声线。
“你们说得是因为我出现吗？”
两个人身形同时僵住。
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闪过难以置信。
他是何时上来的！？
两人竟是都不知道。
甚至未曾有过察觉。
而尹千的反应更为激烈，他惨白着一张脸，偏偏眼睛又瞬间聚集起来通红，即便脸上戴着面具，也能清晰感受到胸口剧烈的起伏。
“你！！”
他只能说出这个字眼。
但剩下的，却再也说不出口了。
谢衿月只是瞥了他一眼。
他便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张着嘴，却说不出来一个字。
曲不凡离尹千很近，自然能很清晰感受到尹千的不对劲。
虽然怀疑是眼前人动得手脚，却无法分辨。
因为眼前这人，分明不过筑基中期……
台下。
丹青长老敏锐察觉到不对。
她冷声开口，“天梯之上有人使用了灵力？”
重阳长老不惯着她，哼了一声，“你在想什么？这可是宗主亲自设下的阵法，若真有人动用了灵力，肯定会被察觉出来。”
“这世间还从未有人看穿过宗主的修为，更何况宗主本为清云剑执剑人，你是不相信清云剑，还是不相信宗主？”
好端端一顶大帽子扣下来，丹青长老冷冷瞧了他一眼。
背后的重剑微微震动，却被她强行按压住，最后还是未有所动作。
俨然，也是相信重阳长老的话了。
毕竟是清云剑主。
毕竟是清云宗宗主……
丹青长老深呼吸了一口气，将内心的恼怒压了下去。
沈晚白天生对灵力观察细致入微，她自然也感觉到了那股灵力震动。
也知晓来自何处。
果不其然。
她再度看向谢衿月时，对方也看向了她。
沈晚白收回视线。
脑海中，却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清云剑主在清云剑宗里面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为何会这般轻易受伤。
前世死在谢衿月手中，这一世，却又有人将他重伤。
清云剑主灵力，当真如他们所言般强大？
或者说。
对方其实已经不是清云剑主了。
不是那个一剑斩断无尽涯，诛杀万魔，甚至距离飞升仅仅一步之遥的清云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