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的天,远处打更人扰人的梆子声慢慢消散。昨晚下了场雨,雨后土里泛上来的潮气在四处弥漫着。
兴平侯府,临川院内,连枝听到屋内的声响推门走进来。
放下手中的水盆,对着元妙宜轻声催促,“姑娘,咱们要快些了,沈世子的马车已在府外候着了。”
元妙宜皱眉,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么最近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这么高?
“姑娘您忘了,前些日子书院放榜,上面有姑娘的名字。夫人听说后笑的半天合不拢嘴,还喊了世子和沈姑娘来给姑娘庆祝。”
这事元妙宜自是记得的,只是她去书院,和沈珣的马车在外面候着有什么关系。
连枝将帕子在温水中浸湿,递过来给元妙宜擦脸,说道:“姑娘是不是那日喝多不记得了,那日夫人听说世子今日也要去书院,就让您坐世子马车一同去,您还答应了的。”
那日喝多了,有些事元妙宜确实不记得了。
不好意思一直让人等,元妙宜加快了手上的速度,简单吃了两口早膳后出了门。
兴平侯府大门口,果然有一辆马车在那等着,车门紧闭,马车上刻着兴平侯府的徽标,车身简朴大气。
冬青见元妙宜走过来,打开车门,元妙宜踩着马凳上了车。
连枝见状,和连翘一同朝后面的马车走去。
马车内,沈珣正拿着一本书看着。见她进来,抬头看了一眼,待元妙宜坐稳后,对冬青说道:“可以走了!”
冬青扬起马鞭,驾着马车悠悠向着青藤书院赶去。
元妙宜坐下后,见着沈珣身边放了两个相同大小的书匣,看不到里面装着什么。元妙宜好奇,“这是什么?”
沈珣放下手中的书本,将其中一个书匣递给她,“青藤书院的课业。”
“那一个呢?”
“那个是我的,今日我给你们授课要用的书本。”沈珣答道。
“……你怎么去当夫子了?”
“我记得那日母亲让我送你去书院时,你就问过我。夫子旧病复发,我这几日休沐,便请了我去代课几日。”
那天醉酒她到底忘了什么啊?
沈珣居然要去书院代课!
沈珣将放在一边的书本拿起来,温声提醒道:“对了,昨日书院送来的单子我随意扫了眼。你的授课夫子是徐夫子,正好我帮忙代的就是徐夫子的课。”
什么?这一早上的冲击让元妙宜有些头晕目眩。忘了自己还坐在马车里,腾地一下站起身。
沈珣听见一声极重的响声,看到元妙宜正捂着头,目光有些微妙的看向他。
沈珣从书中抬头,有些好笑,“你对我要去代课如此激动,倒也不至于这样。你若是真的想我去代课,我回头给徐夫子商量商量,休沐时便都去书院代课。”
元妙宜觉得奇怪,明明初见时沈珣还是那个淡漠疏离的京兆尹,可是最近接触下来,她总觉得沈珣好像不一样了。
至于哪里不一样,她描述不出。
想到那日的桃林,和宫宴上不经意的对视。
或许这些异样,也可以追溯的更远些。
每次的远离,只会让下次靠的更近。
元妙宜压下心中的异样,反驳道:“谁想你去代课了?你能讲些什么?上次骗我的桃林故事?”
沈珣看着元妙宜的模样,叹了口气,“没想到你对我说的故事印象那么深刻,到现在还记得,沈某着实有些感动。”
“……你”元妙宜一噎,伸手指着他,“沈珣,你是不是终于露出你的真面目了?”
沈珣勾了下唇,语调拉长而慢,“接下里几日元姑娘都只会见到我这一个夫子,应该有足够的时间了解我的真面目。”
“只你一个夫子?”
沈珣点头,缓缓说道:“还忘了提醒你,教授其他课业的夫子还没有赶回来。所以,最近几天应该只有我的课了。”将手中的书本翻了张页,接着说道:“徐夫子听说后,担心学生落了课业,便将我的课多加了几节,将那些夫子缺掉的课补回来。”
元妙宜脸色有些沉,沈珣眸光暗沉,垂下来的睫毛轻轻抖动。又过了一会,他突然抬眼朝她看过来,声音清润温柔,“如今我去代课,定会好好照拂元姑娘。”
又是这样,又是这个眼神!
元妙宜低下头去,不和他对视。
又过了一会,许是没得到她的答话,沈珣目光还直直落在她身上,元妙宜不自在地动了下,只好低声应了声。
余光瞥见沈珣摇头笑了声,低头继续看向手中的书。
一个时辰过后,马车停了下来,冬青的声音从车外传来,“世子,书院到了。”
“知道了。”沈珣应声。
原本还倚着车身打瞌睡的元妙宜听到这个动静,挣扎着睁开了双眼。
谁知正对上沈珣似笑非笑的眸子,一张手帕递了过来,“擦擦。”
元妙宜愣住,沈珣耐心的指了下自己的脸颊示意。
在车厢里时间实在难熬,不知不觉她便睡了过去。
只是这么一会功夫,她竟流口水了?
元妙宜只觉得一股热意顶了上来,脸变得通红。拿过沈珣手中的帕子,正要擦去。
沈珣却好像突然忍不住了,肩膀微颤,朗声笑了出来。
元妙宜意识到什么,“沈珣,你耍我!”
见沈珣笑的有些止不住,元妙宜有些气急败坏,抓着他的袖子,“沈珣,你完了!”
冬青见车内迟迟没有人出来,低声喊了句,“世子?”
沈珣这才敛色道:“没事,这就下去。”
从元妙宜手中接过帕子,朝她靠近了些。
太近了!
太近了!
这不对!
延康公主喜欢他,她惹不起,她离他那么近只会害了自己。
可他的目光怎么会那么沉?
元妙宜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檀香味,沈珣轻声安慰,“没骗你!”
两人离得极近,沈珣呼出的气息打在了她的脸上,两人气息交缠,元妙宜觉得马车内空间骤然变得狭小。
不然她怎么会感觉到空气稀薄,喘不上气!
心跳的快要忍不住。
手帕上也带着淡淡的檀香味,沈珣拿着帕子轻轻在她脸上擦拭,“真的脏了,车身有些掉色。”
怕她不信,将她的脸擦干净后,又往前移了些,手指在车身蹭了下。顿时,莹白如玉的手指上出现了一抹脏污。
两人离得近,沈珣的目光落在她的面容上,只看到她水眸轻闪,唇色殷红,发间的步摇轻轻晃动。
沈珣垂眸看着她,眸光隐忍克制。
檀香味愈加浓烈。
充斥在整个车厢。
元妙宜这会已经不在意他骗没骗她,下意识拉开两人的距离。只是她忘了她的身后便是车壁,又是“嘭”地一声,元妙宜应激性的眼泪冒了出来。
眼前的男子有些无奈,叹了口气,向后退了些。
两人的距离拉大了些。
元妙宜觉得马车内的空气又多了起来。
她终于能喘上气了。
可是,一张帕子又伸了过来,轻轻将她脸上滑落的泪珠抹去。
帕子的主人眸色沉沉,往日清朗的嗓音带了些不易察觉的哑,“你们小姑娘最是爱美,泪水花了妆,回头又要生气了。”
远处不知哪里传来了琴声,一勾一弦间,和她此时的心跳声完美契合。
外头连枝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姑娘?”
沈珣现下已坐回了原先的位置,元妙宜伸出手用力揉了揉脸,又摇了摇头,似是要赶走什么。见沈珣朝她看过来,不自在地打开车门,轻咳了声,轻身跳了下去。
沈珣坐在马车上,听到外头连枝的声音,“姑娘怎么也不踩着马凳,马车这样高,若是摔了可怎么办?”
又过了一会,才听到一声极小的声音,声音又软又柔,“没事。”
沈珣拿着帕子擦着额头上冒出的汗,又意识到这块帕子是给元妙宜擦过眼泪,觉得帕子擦过的地方开始发烫。
刚刚平复的心跳又开始在胸腔内肆无忌惮的乱撞!
背脊上的衣衫早已湿透,湿哒哒地贴在身上,他却浑然不觉。
想到元妙宜刚刚的反应,唇角先是微微扬起,又极力收了回去。最后,却是怎么也憋不住,无声笑了出来。
冬青见元妙宜走出来,又在车前候了好一会,才见着他家世子慢悠悠的走下来。
“……世子”正要开口提醒,却见沈珣也如元妙宜一般一脚踩空,绕过马凳落在了地面上。
一时要说的口堵在了喉咙处。
沈珣手中提着两个木匣,冬青伸手便要接过来。沈珣却侧了侧身,只将其中的一个递给了他。
冬青以为沈珣在体贴他,心中有些得意,话多了起来,“世子,您有注意到元姑娘刚刚的神情吗?”
沈珣恍若不觉,低声问道:“哦?”
“元姑娘刚刚从车上下来的时候脸很红,小的问她怎么了?她想了很久才告诉小的。”
沈珣又问:“她怎么说?”
“元姑娘的表情有些为难,说是车内不怎么通气,有些憋闷所致。世子,您今日在这辆马车上也觉得憋闷,喘不上气吗?”
沈珣想到女子红透的脸,“嗯,是有些憋闷。”
冬青听到沈珣也这么说,思量了下,认真分析道:“世子之前坐这辆马车都没事的,是不是车身新补的漆的原因,那以后咱们出门还是用之前的马车?”
沈珣点头,“都好。”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完了!!
菜狗长舒了口气!
明天见~~
沈珣你谈恋爱你享福!
我在背后不说苦!
(来自亲妈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