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谁知道他……”
赵明嘟囔着,似是对着某人万分不耐地回应云满初。
“算了也没事,他可能还在休息吧。”满初到也不是真有事要找书涟,挥过手就打算揭过这个话题。
“他又没累着半分,做什么好休息的。”
这回赵明嘟囔声抑制不住地大了些声音,是让云满初听见了。
她有些不解地微微皱眉,“赵哥,人家书涟本就不是我们食肆的伙计啊,他没必要成天跟着我们做活计,之前都是他好心帮忙。”
“好心?”赵明微微扬声,嘴巴一瞥,“也不知道他按的到底哪门子的心……”
赵哥这是,不待见书涟?
可这两人之间相处时间极短,平常也没见着有独处的时候,赵哥怎么就对书涟心生怨怼了。
她琢磨着开口:“赵哥是怀疑书涟是蒋睿安插的眼线?”
“那倒也不是,”赵明浑身拧巴着,嘴巴张开又闭合,最后憋红了脸也没说些什么,只道让满初还是小心着些书涟。
云满初点头应下,倒也没当回事儿。
她招呼郑大哥几人休息着,与赵明两人去后厨忙活。
几道吃食做下,厨帐里后闷着浓厚油烟气,云满初闷咳两声。
虽是常在厨头里呆的人,也收不住油腻气息直往鼻腔中倒灌。她撂下手中东西,小跑到窗框边,一卸木支。
清爽微风卷过烈日暖阳,扑在她面庞上,她深深呼吸两口。
可算是活过来了。
厨帐外头对着便是坊市,车水马龙,倒是相当热闹。
这个时辰坊市内大多商铺小摊都开了张,各个门前都装点缤纷,人人忙碌,空气中灰尘也被人群挤开,飞至高空。
忙碌却充实的日子,她再享受不过,众人擦肩遇着眼熟人便匆匆点头算是寒暄。
“呼……”云满初观看着吐出口浊气。
她其实最喜欢便是空闲时倚靠在窗框旁,看人熙熙攘攘。
就好比斜对头有一家在云沿里还算大的医堂,挂着悬壶济世、医者仁心的横额。
里头有一位性格古怪的郎中。要是谁排了他的号,半刻钟过去,准时会被气出门来,指着那医者仁心的招牌狠狠骂上两句,气急而走。
几乎每回都能看见此番场景。
云满初觉得自己虽是有些不厚道,但回回看得乐此不疲。
唔……这般算来时间,今日便是那郎中出诊之日。
谁又会重蹈覆辙呢?
可惜今日云满初是看不着这不厚道的热闹了。赵哥看满初趴在窗边良久,已经唤她名字了。
堪堪将眼神收回时,似是有个熟悉的背影混杂在人群之中,一晃眼又消失不见。
可惜她来不及细琢磨,就比赵哥拉走看火候去了。
街道边,往常还有些人气的医堂,今日格外静谧。
偶有患病的人方要踏进医堂门槛时,骤然抬眼看见里头走堂的人影,一吓。
抬头又确认一眼挂在诏示板上的木牌。
明晃晃挂着刻了——姜达二字的木牌。
“要了命了,怎的忘了今日是他坐诊嘞。”方还步履蹒跚气息奄奄的人,似是吃了什么神药。
竟是小跑着就走了。
“哧!”
坐正堂之中的小老头,将那病人作态尽收眼底。嗤笑一声,像是满不在乎般拾起桌边茶水一抿。
实则细看,那手却是隐隐发抖。
最终还是气不过一般,冷哼道,“怎么,老夫是会吃人不成?!”
无趣!简直太无趣了!
每每就诊就是些小打小闹的病症,简直要把他憋死了。
他恼火,一拍木桌想要起身离开。却是回想起医堂东主耳提面命的嘱咐。
要是他坐诊时再医不好一位病人,就真要被扫地出门。
他只好愤愤坐回雕花椅,面上脸色实在难看,心中郁气堵得难受,思来想去只能提着茶壶走到医堂门口。
“不来就罢,有眼无珠的,我还嫌你脏了地呢!”
一条清澈茶水夹着茶叶杆杆,泼洒而出。
也便在此刻,有道人影出现在他面前。
姜达一吓,手更是一抖,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眼瞅那茶水就要浇到那人身上,他心下连连叫糟。
别是又要被他赶跑个病患!
只见面前这人,身型一晃,高束乌发摆开,轻打在肩侧,安然撤开几步,水柱擦着他的身侧划过,扑在地面溅开滴滴水花。
“呼……”姜达一拍自己的胸口,长舒一口气。抬眼看去来人。
他身着白色长袍,干净纤瘦。看不清帷帽后的面庞,只动作间缝隙中露出一双上扬朗目,能隐隐从中窥见其清俊卓然。
但他又一挥手快快将拿缝隙掩上,闪身进了医堂内。
姜达心下倒是对这人起了些兴致,合上门。
扭头就见那人已然安稳落座,将手腕自觉放在脉枕之上。
“这位公子?若是来看病的,就将你那帷帽摘下,隔着这玩意儿我还怎么望闻问切,又怎好断你病症。”
后者犹豫一番,还是伸手将帷帽取下。
少年俊秀面庞于白色透布后渐渐露出,边角擦过高挺鼻梁上一点痣。
那双方才隐隐窥见过的眸子,目若朗星,却是见到有人打量着他的脸时,满目皆是冷意。
“你是看病还是看我?”
书涟语气难掩不耐,凝视着对面的郎中。
那郎中方被他的话点回神,略显窘态的一咳,快步回到对面的诊椅上,将手搭上。
“嘶你这……脉弦滞涩,如将将枯败老树,气血淤塞,难以行至丹田中。瞧你面色虽尚可,可指尖发凉发白……着实算不上什么好脉象啊。”
书涟面色平静,愣是让郎中打量号脉,也无半分恐慌之色流露。
见那郎中还要在脉象上吓唬他,他一把将手反握在对方之上。
“哎哟哟!”姜达忙按着自己的手。
“我也来帮你号一号脉可好?虽是学艺不精,但也能把出郎中你再废话下去,必定时日无多。”
姜达也是终于发觉自己今日开张的病患,断不是从前那些好吓唬的,是踢到铁板了。
“错了错了!少侠饶命!”
书涟冷冷看着他,直到他鬓间冷汗滑下,少年胸腔一阵哼声,松开桎梏住他腕间的手。
姜达丝毫不怀疑面前这少年真会将他手腕折断。
他恨不得拍醒方才嘴贱的自己,明明医堂门口他那一闪躲,便能发觉这人武功不低,自己竟还要招惹人家。
也是活该。
“你把出来的脉象不用你多说,我自己也知晓。”
“那你还来医堂做什么?寻我乐子啊……”姜达后面要顺口脱出的话,被书涟一个眼神憋回去。
“咳你这伤处全是内伤,虽说不上太过严重,但你要是拖着不治,总会有一日爆发出来。”
他又是细细感受一番脉象,皱眉语气有些严肃,“你近日是不是勉强催动过内力了。”
原就被堵在丹田前段的脉络,期间有一块几乎是只有一丝一缕牵着,若是再过用,只怕这一片都要断离。
那便不是轻易就好复原的。
书涟在听过他这番话后,才抬眼认真看了那郎中一眼。
算他运气好,真叫他在这小小云沿里碰到个有本事的。
昨日去海岸处理那些人时,确实强行动了内力。
“这些也不用你操心。”
“那我真是奇怪了,你究竟要我做什么?”
书涟收回手,轻描淡写道,“我需要这两日能迅速将我内伤恢复的法子。”
姜达目瞪口呆,也顾不得其他,指着书涟鼻子道,“我看你还是拿我当乐子吧!这是神仙都做不动的,你竟也是敢提的!”
“无须顾忌我的身体,只要能恢复内力。”
郎中听了他这话不但没平息,更是一个暴起,一巴掌拍上木桌,震得茶壶盖儿一抖。
“你!”
“少废话,只回答能与不能。”
少年年纪看着虽轻,但浑身凌人气势不容小觑。
姜达不只是今日第几回哑火,自己憋屈半天,又凄凄哀哀坐回去。
他犹豫后结巴道,“你要是想,那确实,能。”
“可我这法子也是无论如何在两日内恢复不到的,至少要给我五日左右时间。”
书涟思索片刻点头,直接了当道,“那就今日开始。”
他起身准备,却见那郎中又是一副有话要说不敢说的模样,“还有何事。”
姜达面上难得有些讨好之意,“这法子我也是第一回使……这样!我就不收你诊费了!能否让我跟着你,看看这法子的效果如何。”
见那少年眉心皱起,面色不悦,他又着急忙慌补充,“之后的所有诊费我都不收了!之后有疑难杂症都可来找我!”
“别的我不敢多保证,有些毒药怪药,遇上我绝对引刃而解!”
少年在他百般劝说引导下,总算是点下他那重如泰山的头。
姜达几乎是同一瞬,眼光中冒出精光。
这日子总算有些盼头了!
……
医堂门在一炷香后启开,有人装扮严实自堂内快步走出。
看着瘦弱身型,踏进人群中,不肖多久,便无人能注意到他。
只怪异的自有他人。
那向来脾气古怪没个好脸色的姜达郎中,今日竟是满面春光,嘴巴也不贫了。趴在门框上,也不知与谁说道。
“常来啊!”
众人又纷纷收回目光,只道果然还是一样的疯病。谁无事会愿意常来医馆。
云满初托赵哥做完剩下的收尾工作,自己抹了把额间薄汗踏出厨帐。
抬头看了眼日头。
眉间微蹙,心道都这个时辰了,书涟怎么还没起来。往常这时早便贴在一旁,不自知得眼巴巴等着她做吃食了。
难不成在屋子里出了什么事?
她脚程加快,赶到书涟屋前,急急在门框上叩到。
“书涟!你在里面……”
指节下,门框缓缓后移,吱呀声后便是寂静。
屋内似乎,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