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堆里有人被一吓像是绊倒,前头茂盛的杂草压弯,一个身形痛呼着滚出。
“蔡慧?”
食肆忙活这两天,缺人手都不见他的身影,却是鬼鬼祟祟地躲在这种地方。
蔡慧挂不住老脸,踉跄从草丛中爬起,也不解释什么,朝云满初恶狠狠瞪去,拖着腿一瘸一拐走了。
“嘿这人?!”赵明巴不得将滚烫黢黑的饼子,统统往他脸上扔,“初妹儿,他怕是早就在那儿呆着了,要是把咱海错饼做法听去了咋整?”
“没事,赵哥你安心学,晌午之前我们便要去内城了,到时候你可得独当一面哦。”
云满初没把蔡慧这事儿放心上,无非就是他拿了蒋睿什么好处,来盯着她。
就算让他们学去个海错饼,她脑袋里记下的菜谱还有千千万万,有本事便统统学去。
她朝书涟走去,眼见着他又咽下张饼,她脱口问,“有这么好吃嘛?”
书涟抬眼认真与她对视,眼中的真挚都要溢出,“好吃。云掌柜的手艺说是天下第一都不为过。”
云满初一时之间都不觉得是他奉承的话。
谁都爱听好话,更何况是眉目俊秀的小郎君说的。云满初没出息的弯了唇角,换了话题,“伤如何了?”
“好多了,正常拿取东西都不成问题。”
书涟抬手要给云满初看看,却被她急急拦下。
“别别!别活动了,郎中不是说切忌大动嘛,”云满初被他豪爽动作吓到,伸手制止,仔细看了绷带上没渗出血迹,长舒了口气。
“你这几日还是好好休息吧,能不用这手就别动了,看着怪吓人的。”
云满初脸上似有种劫后余生的后怕。
书涟莫名被逗笑,眉眼舒展开,低头看着她圆溜的后脑勺,额间发丝一戳一戳的顶在他顶在他胸口。书涟突然起了想要逗云满初的念头。
“晌饭我会叫食肆堂倌给你送去房间,如果不够你就跟他说……”
书涟微一皱眉,“我今天不去内城吗?”
“你都这样了,我哪儿敢让你多动啊!”云满初抬眼震惊,“你也不是食肆员工,何苦去晒太阳忙活这些。”
“我呆在食肆也是无所事事,正好能帮上你忙。”
书涟心下暗道糟了,本就时间缺缺,去内城还能两人配合有些相处。
云满初打量书涟两眼,觉得有些怪。
他为什么有些要缠着她的意味。
“可……”
“对不住云掌柜,是我僭越了。”
他似是意识到自己有些紧逼的意味,话头直转软下语气。垂下眼眸,不再与云满初对视。
他大概是刚梳洗完下来,层层衣领散乱交叠,随手束起的发也微微下垂。长密睫毛盖住明眸,有些紧张的发颤。
云满初不知为何从他这副模样中,嗅到了一抹可怜味儿。
她心下一颤,将目光挪开,清了嗓子道,“没有说你的意思,是怕你劳顿,又将伤处扯开了怎办。为何要跟去呢?”
书涟唇间轻张,迟疑间还是压低声回道,“我只认识你……”
他没将话讲全。
云满初视线里,他脖颈一片起了抹淡红,骤然转过头去,又将声音抬高,“无碍,我去休息了。”
书涟发尾甩起,人走的飞快,云满初想拉住他都没反应过来。
“哎巳时在食肆回廊见!”
前者步伐一顿,又速速离去。几不可闻的一声回应,被过廊风卷去。
今日再去内城时,来往路人面上都隐隐带着笑意,像是交谈着些什么喜事。
云满初不及询问,只回头频频看几眼,推车进城。
她昨日开摊的位置,竟是除每日都等她的郑大侠外,还立着几位眼熟的食客。
“来了!云小娘子来了!”
几人分散开,腾出云满初停放摊车的位置,又熟练将队伍排起来。
“你们来得比我还早啊。”
云满初抿嘴一笑,脸颊两侧小小梨涡跑出。
“嗨呀云小娘子你是不知道,昨日自你歇摊,便有好几个兄弟等着买你今日吃食呢,再晚些来,怕是剩的都没咯!”
闲聊间,真有几人指着摊车,从老远跑来。
不好叫食客多等,云满初快快将锅热了、碗碟摆了。再抬眼时,队尾已有些看不见了。
她万分庆幸今日有三人来忙活这些。
“哟这鱼小是小些倒是新鲜啊。看来云小娘子是不做昨日那虾了。”
前头食客看得清楚,已经按耐不住探头看了才端出的食材。等着也是闲,便大声跟后头食客唠嗑起来。
“放心吧,是鱼是虾,云小娘子必定都做的得喷香。”
云满初简直被他们间的对话逗乐得拿不动东西。她缓过气,想重新端起锅子。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从旁伸出,放在她手上方,握住锅柄。掌背骨节微突,自己的手与他一比,似稚嫩未长开的手。
“我来。”
书涟倒还算遵循医嘱,伤臂紧贴身侧,只完好的手忙前忙后。
“你小心手,方便的话能帮忙递下匣子里的料瓶嘛?”
两人依旧配合默契。云满初看着书涟任劳任怨的模样,觉得他人真是怪好的。替她受了伤,还愿意来帮忙。
今日扛来了两口锅子,全全热上。
几个时辰练来,赵明已然能独自掌握海错饼。甫一用掌内试了油温,微灼手时,摇起满勺面糊,于锅内铺平。
满锅热气上漫,香气四溢。
这头金黄饼子初见雏形,那头云满初的油锅也冒气细密小泡。
木筷被油泡包裹,云满初将浅浅裹过层蛋糊的小花鱼,捏着其两头缓缓放入油锅。
小花鱼先前便被处理干净,只余两片肉吃起来方便。
那面糊也是讲究的,与昨日裹虾的又全然不同,更稀薄些,才好挂在花鱼上,使得最香的鱼皮更酥。
一坠入锅面,骤然冒起的小泡裹着花鱼,将它轻轻托起。在锅中翻滚间,外头的薄衣成了金黄。
鱼稍厚要炸透还需些时间,云满初持木筷反复下压,呲呲油爆声不绝于耳。
直到其彻底翻不动时,就是熟透了。此刻便不能犹豫,不则容易过了火候。云满初眼疾手快捞起,尾尾似金黄弯月的酥鱼放置在碗碟上。
掐着两尾过油才松手,便是要它成这样形状。
还不算完,见云满初又拿过料瓶,一晃盐粒抖落。颗颗白粒子挂在鱼鳞般的面衣上,可不好看。
三尾鱼装一袋,冒着油热气送到食客手上。
前头排着的人早是等不及,又特意想让后头还没排到的人瞧瞧。
将酥鱼高高举起,可后头的人还未看全,又被他大口塞入嘴。
鱼入口便是酥香,因其外头还有层鱼皮,脆意更胜过昨日的炸虾。酥皮之下包裹软而不散的鱼肉。
捻在唇舌间,片片分明。
“飘!这肉真飘!”
一张嘴,白烟冒出。虽是烫的都有些面目狰狞了,他依旧点头夸赞。
盐粒是点睛之笔,鱼肉鲜甜却少了分与油煎相配的重味儿,可夹杂在面皮间的盐粒给舌尖时不时来些刺激。催得人一口口嚼下去。
阵阵悠长的香气飘荡在人群间。
“明日我必定第一个来排队!”
后头还远些的食客,急的直探头张望。
“这小娘子还真是厉害,每日都有些新花样好吃,要是日日有这小摊便好了。”
“是是,开个小食肆也好啊,坐着等怕是还有不少人会来呢。”
云满初远远听见,心下一喜却是犹豫要不要在此时与他们说,云海食肆的位置。
可说了,食肆被毁成这般,现在也去不成啊。
哐!
前后雅间内似是又起了何争执,动静闹得大,后头食客统统转头看去。
云满初闻声,一面动作不听,一面也抬头看去。
只离得远了些,原是全然看不见半分的。可这会儿功夫,雅间外头罩着珠帘被人拽下。
这下里头的情况一览无余。
“这不是利刃派于掌门嘛,怎将雅间都给砸了哟。”
众人咋舌,雅间虽是一片狼籍,但依旧能瞥见它从前的雍容华贵。
“嗨哟你还不知道呢。”有人杵了一下他,暗戳戳压低声音。
云满初两耳一竖,不自觉动作都慢了下来,认真听去。
“说是于掌门要休妻纳妾呢,阵仗可大。要找云沿里最好的食肆承办喜宴。”
“是啊,外头来参与比武擂台的侠客全被留下来了,说是要吃了酒席再走。”
云满初听着又看去雅间,里头是有一强壮男人。背对着他们,指着地上跪地磕头的仆人念叨什么,表情绝是不好看的。
她也没将食客的话全然信了,心中暗暗回想其要开办酒席之事。
可她然是想要去试试,也没个能搭头的人。
不过,转念一想。她在外圈开了这些天的摊车,生意绝算不上差劲,外圈大半都吃过她家吃食,常常将队伍排的老长。
那内圈的那些达官显贵、高门正派们,就没注意到过她的食摊么?
她收回视线,却反应过来自己的手已经很久没动作了。
可食客手头拿去的酥鱼是哪儿来的?
“您的。”
书涟双手用力不均,似显的略有些笨拙。动作不算慢的递取吃食铜板,替她忙活着。
云满初对他讪讪一笑,接着炸鱼,目光却依旧流连在人群间。
直到见着个人影,那人在杂乱人群中朝摊车打量着些什么。
云满初眉间一扬。
作者有话要说:救命啊啊啊啊啊
每天半夜赶稿 写着写着就流口水呜呜呜呜
炸小黄鱼香香真的好香嘿嘿
“飘”是说鱼肉很滑嫩新鲜的意思喔 是我们这儿的方言(?
不知道大家那儿有没有类似的夸鱼新鲜的方言 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