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闻逸舟晦暗不明的眼神，贺知予内心缓缓打出一个“？”。
“噗——”孙总吃惊的表情伴随口里的茶水喷出。
他用残存的一丝理智，及时调转了脑袋的反向，一滴都不敢往正对面闻逸舟的方向去。
于是，棕褐色的茶叶碎屑全都喷在了坐他旁边的金总脸上。
还倔强地糊住了金总原本就岌岌可危的发际线。
滑稽得就像三毛根根分明的刘海。
贺知予这次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实在对不住了，金总！”孙总忙不迭地递过纸巾，他习惯性地想瞪她一眼，碍于闻逸舟在场，强忍了回去。
贺知予忍俊不禁。
眼看着金总抬手抹去脸上的茶水，以为他会再次当场发飙时，却听到他用一种兴奋的语气谄媚道：“我要给咱们《王妃别太撩2》项目追加一千万的投资！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闻逸舟这句“复合”的分量，确实不亚于平地炸响的惊雷。
可金总这一百八十度大反转的态度，更着实让她心惊。
“所以……孙总给您的茶水里加了迷魂药吗？”
贺知予双手抱胸，微微诧异地挑眉，审视着面前的中年男人。
“贺总监说的哪里话？我从一开始就很看好咱们的项目，之前发生的都是误会、误会，我向您郑重道歉！”金总走到她面前，点头哈腰地伸出手，暗地里观察着闻逸舟的表情。
可她并不领情，冷笑着反将一军：“你刚刚不是还说我勾引你吗？”
她当然知道金总近乎变脸的态度是因何而起，但只要能赢，她不介意狐假虎威。
金总搓着手，觑了一眼对面矜贵的男人，心如擂鼓。
可闻逸舟一言不发地端起面前的茶水，轻轻吹着杯子里升腾的雾气，似乎很乐见这样的场面。
金总咬咬牙，伸出三个手指：“追加三千万！这是金某的最大权限了，再多……就要上董事会才能拍板了。”
贺知予心里五味杂陈。
她曾经连续半个月每天通宵肝剧本策划案，就是为了区区几百万投资，可有的人，轻松露个面就替自己拿下了三千万！
“哦？”闻逸舟抿了一口茶水，慵懒地撩起眼皮瞟了一眼金总，“原来金总的诚意，只有区区三千万。”
“让闻董见笑了，毕竟我司规模小，比不得闻氏家大业大……但既然是连闻董都看好的项目，我金某无脑跟！五千万！就这么定了！”金总看闻逸舟的眼神，用“谄媚”都不足以形容。
五千万！贺知予倒吸一口凉气。
她瞧了一眼自家老板，果然，孙总此时此刻的瞳孔已经扭曲成了金钱的形状。
“金总好魄力。”闻逸舟漫不经心地放下茶杯，缓慢地鼓了三下掌。
他明明扬起了嘴角，笑意却不达眼底，而他起身后，颀长的影子轻而易举地笼罩住对面的人，莫名有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哪里哪里。”金总总算等到了“财神爷”给的正向反馈，舒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孙总，“那既然事情定了，我和孙总就不打扰您二位叙旧了。”
闻逸舟轻轻牵了牵嘴角，不置可否。
“等等！”贺知予突然抬高音量。
金总和孙总勾肩搭背，都快走到门口了，不得不停下脚步听候发落。
“小李，你去把合同模板打两份拿来。”
“好的，贺总监。”
贺知予低声吩咐完助理，转头笑盈盈地看着二个懵逼的中年男人，“二位老总别急着走，择日不如撞日，把合同签了，我们的拍摄进度也能快点。”
金总是不是想借此机会攀上闻氏的高枝，她管不着，但自己的切身利益，她得牢牢抓住！
“现在？！”金总有些为难。
贺知予微微歪头：“怎么？贵公司难道不是金总说了算？”
看得出来，金总提笔签字时的不情愿和心痛，但贺知予还是在闻逸舟的默许下，极力促成了这笔飞来横“财”的圆满落地。
免得夜长梦多。
贺知予沉浸在被追加投资的快乐里，完全没注意两个总已经一前一后识趣地撤离，顺便带走了她的助理。
等她反应过来时，偌大的会议室，只剩下她和他两个人。
“贺小姐对我复合的诚意，可还满意？”
而闻逸舟修长的手指在会议桌上优雅地交叠着，正好整以暇地看向她，好像他嘴里说的“复合”指的并非感情，而是一桩冷冰冰的生意。
贺知予勾了勾嘴角，直视他的目光坦然：“闻董说笑了，这金总口袋里的真金白银，怎么倒成了您的诚意？借花献佛可不符合闻氏集团财大气粗的形象。”
他勾唇一笑：“七年不见，你的胃口大了不少。”
“闻董见笑了，既然贵集团看不上我写的粗制滥造的小短剧，复合的事，就当是闻董有意帮我的说辞吧。这个情，我领了。”贺知予起身要走，又被他的一番话凝住了脚步。
“你写的剧本《私藏喜欢》的确不错，这种体量和质量的原创长剧集，恰好在闻氏集团的投资范围里。”那双桃花眼也毫不避讳地望向她，其中的情绪却晦暗不明。
贺知予从未觉得这间会议室如此压抑。
“所以闻董是来谈投资的？”
她揉了揉发懵的脑袋，深吸一口气，重新落座时挂上了礼节性的微笑。
显然，刚刚某人提到的“复合”她可以做到无动于衷，但得知他看过自己写的原创剧本这事，对她的思想冲击却不小。
——项目投资人有钱是好事，但是有钱的项目投资人是前男友，这事情就多少有点变味了。
尤其是当剧本男主参考形象是前任，而拟邀男演员是平替版前任。
更别提这剧的题材是破镜重圆。
而此时，正版前任就坐在她对面。
那双勾人的桃花眼微垂着，他此刻的每一个动作和微表情都像是在拷问她：说，你是不是还对我念念不忘？所以每天对着平替版的我、脑补破镜重圆的剧情？
贺知予感觉自己如坐针毡。
但，她毕竟是和各路甲方厮杀过无数次的编剧总监。
只见她表面云淡风轻，藏在桌面底下的手机疯狂发消息轰炸远在剧组孟梦。
【织羽：日！好不容易搞定了金总，结果半路杀出个闻逸舟，你快回来，这会没法开了！爆炸jpg.】
【孟导：啊？这……好事啊！你的原创剧本终于要拍了！】
诶，这个思路好像也没毛病？
【织羽：该不会认为，这剧本是我对他余情未了的结晶吧？】
【孟导：误会才好呢！他要是对你有意思，那这剧本项目就铁定能成！他要是对你没意思，凭你的实力，这项目也能成！噢耶，求贺大编剧钦点我当这部大制作的导演！】
贺知予舔了舔嘴唇，她似乎，快要被孟梦说服了。
【织羽：……好像有点道理。】
【孟导：其实，我觉得闻影帝就是冲你来的……坏笑jpg.】
【织羽：？】
她隐隐觉得，孟梦话里有话，莫非……
【孟导：那个，知知，我跟你坦白！记得我跟你提过，有认识的导演给闻影帝递剧本的事吗？我当时也托人顺便把《私藏喜欢》也递过去了……】
【织羽：？？？】
好一个卖友求荣的孟梦！
闻逸舟八成会认为托人递剧本是她求复合的试探，所以才专程跑来借着投资名义来公司亲自羞辱自己。
得，她也别解释了，直接躺平吧！与其越描越黑，倒不如利用好这个机会，狠狠敲这个万恶的资本家一笔！
“贺总监平时业务就这么繁忙？”
闻逸舟清冷却不容置喙的声音传来，贺知予心中警铃大作，不得不将视线从手机屏幕挪开，抬头看向他。
他勾了勾唇角，将剧本策划案拿在手里扬了扬，微微挑眉：“拟邀男主演：闻郁，理由？”
被未来甲方精准狙击，贺知予不疾不徐地收起手机，露出职业性的微笑：“便宜、好用，虽然比不上闻董您当年的风采，但闻郁的形象跟角色十分贴合，演出费跟我们的拍摄预算也十分匹配。”
贺知予没说假话。
闻郁的外形条件，的的确确符合她设定的男主，也正因为有孙总画饼的下一部大制作的男主，他才愿意低片酬出演《王妃别太撩》这种低成本的短剧。
当然，闻郁能爽快续约，也有被闻逸舟回国冲击了身价的原因。
“可我现在打算给你们追加投资，这样一来，闻郁的咖位就不匹配了。”闻逸舟手指微微曲起，漫不经心地在桌面上轻轻敲着，他抬眼看向她，不紧不慢地说道，“贺总监是打算舍弃这位贴人设的男演员，还是拒绝我的投资呢？”
嚯，不愧是闻氏集团的掌权人，这羞辱人的方式……还挺费钱！
“如果是这样，放眼整个娱乐圈，符合《私藏喜欢》剧本人设的演员就只剩您了。”贺知予微微一笑，将球踢了回去，“问题是，闻董愿意放弃分分钟上千万的生意，将复出的首部剧压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编剧身上吗？”
要是孙总在场，肯定要给她一个“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的表情。
别说彗星影视这种在圈内处于腰部的影视公司，就算是国内头部影视公司的金牌编剧，想给息影前的闻逸舟递本子都得到处找关系。
更何况是如今成为闻氏掌权人、以资本身份在娱乐圈翻云覆雨的闻逸舟。
贺知予双手撑在桌面上，身子微微前倾，一副猛兽要进攻前蓄势待发的架势，锐利又魅惑的眼神，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对面正襟危坐的男人。
她就是料定闻逸舟只是在戏弄自己，才故意抛出这种送命题。
他要是真的因为赌气答应了，她就赚大了。
闻逸舟手指的动作顿住，片刻，他表情松弛地向后仰去，慵懒地靠着椅背，食指点着唇角上扬的位置，若有所思。
半晌，他低声问道：“所以，网传你写的剧本，男主原型都是我，是真的？”
贺知予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私藏喜欢》的剧本写完后，为了拉投资到处参加剧本大赛，男主人物形象参考那一栏填的闻逸舟的名字。
有人因此骂她糊咖蹭热度不要脸，但她仗着他退圈且一直在国外，根本没当一回事。
这些流言，终究是传到了他耳朵里。
“有灵感，无原型。毕竟剧本里讲的是破镜重圆，而我只谈过一段无疾而终的恋爱。”贺知予眼神渐冷，“希望您是真的想投资我的项目，而不是……”
——专程跑到别人的地盘高高在上地羞辱人。
“投资不假，只是我有一个条件，需要和贺总监私下达成。”闻逸舟眸光忽闪。
贺知予笔直地站在原地，和他隔着一张会议桌的距离，面对面审视着彼此。
她好不容易松弛下来的神经，又莫名重新紧绷起来。
“条件？不会是让我为当年单方面甩过你的事道歉吧？”她声音有些僵硬，放在桌子下面的拳头攥紧了。
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当年她单方面提出了分手，并在第一时间拉黑了他，可以说是没有给他任何挽回的机会。
如今他成了商界呼风唤雨的财阀掌权人，面对伤害过自己的前任，除了报复，她实在想不出还能有什么可发展的剧情。
所以，他是故意以高位者的姿态来报复自己，让她求他施舍吗？
这部原创剧本凝结了她这些年来全部的心血，如果仅仅是一个道歉就能换来它落地生根、开花结果，她不介意低这个头。
——说句礼貌用语又不会少块肉。
“好，我可以为当年伤害过您的感情道歉……”贺知予深吸一口气，垂下睫羽，“对不起。”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这样的死寂，让她内心愈发煎熬。
道歉还不够？
贺知予用力抿着嘴唇，就在她以为对方会开出什么令人难堪的条件、想结束这场荒谬的谈判时，男人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要的不是道歉，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知知：你没事吧？
舟爷：我到底要说几遍复合，老婆才会相信？